早上踏进医院，一切照旧。
大家忙碌的恨不得脚下生风，没有人、也没有空余的时间来应付我。
我顶着黑眼圈去门诊的时候，还是把张医生给吓了一跳。张医生昨天也是在那张照片下面点过赞的，自然清楚我这副尊容因何而来。他也不敢多问，二话不说投入工作。
半中间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婷婷来找我。
“怎么样，和男神接吻什么感觉？”婷婷满眼红心，艳羡不已。
我表情木然，只字不提。
婷婷被大大地扫了兴，自然就不高兴。
“德行。就看不惯你们这种取得点成绩就骄傲的人！不就是接了个吻么，有什么了不起！哼，我还懒得问呢！”
婷婷以退为进，观察了半天我的情绪始终低落，才过来抱住我的肩膀，安慰起我来。
“他姐，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人家叶主任今天看上去挺正常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你瞧瞧你，还能有点出息么？”
“我怎么没出息？我就是没人家有经验么，人家见多识广，我这只青涩小麻雀人家才看不上眼！”越说就越委屈。
“叶主任看着也不像阅人无数啊，可能还是有点矜持，毕竟人家是主任，结果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心里肯定不爽啊！”婷婷就是一根著名“墙头草”，立场一会儿一变。
怎么就是非礼了，明明你们这群吃瓜群众在旁边看得不亦乐乎。
“没事，也就是不大习惯嘛，多整几次就好了。”婷婷出主意。
我将信将疑。多来几次？都得我主动么？我怕我脸皮还不够厚，应付不来。
“对啊，必须的啊。顺便也磨练你的技术。”
搞得我的心花不由小怒放了一阵。
中午，我端着饭惴惴不安地一步步蹭到主任办公室。他正站在洗手池旁，低着头认真搓洗双手。一抬头看见我，表情略僵，倒也没说什么，把手上的水渍擦净，坐回办公桌里去。
我把老妈熬的汤和饭菜一一盛好，摆在他面前，而后闷不声响地坐下。为了避免尴尬，我先一个人吃起来，根本不敢看他。
叶穆不知是余怒未消还是和我一样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也安静地开始吃饭。
吃得差不多，叶穆边喝汤，边冷不丁冒出一句：“明天你去儿科报到。”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一口汤卡在喉咙里，顾不得咳嗽，满脸惊恐的瞪着他。
他吃完，收拾起饭盒，拿到洗手池清洗。
我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为……为什么啊！我都已经跟李主任说啦，我不转科！凭什么、凭什么呀……”
叶穆不理我，背着身把餐具洗净、摆好。
“我不去！不去！”本人严正抗议。
叶穆擦着手，无视我愤慨的神情和握紧的拳头：“这是医院的需要，你应该服从。”
“可我不愿意啊！还能强迫我么？”
“希望你能够服从医院的安排。”叶穆坐回作为，还是不看我，“下午把你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明天按时去儿科报到。”
我这胸口顿时堵上了一块大石头，顶得我什么也吃不下了，剩下的半碗饭半天也没扒拉完，叶穆就以下午有手术要休息为借口把我撵了出来。
我独自回到院办，苦思许久，还是不得其解。
我可以把这看成是叶穆对我的打击报复么？他这是在赤裸裸的给我穿小鞋？就因为我非礼了他？
婷婷、大胖、惠子和我召开四人会议，大家一致认为这就叶主任在使小性子，闹脾气啦。
惠子和大胖对此很不理解：“这好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还不美得冒了泡？咋还不高兴了呢？”
婷婷托腮深思片刻才说：“你就先顺着叶主任的意呗。等他消了气应该就没事了吧。”
由得我选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叶穆还这么傲娇呢？
我只好怀着满腔的愤懑和怨怼去儿科报到。儿科的主任是个矮胖的中年妇女，上身和脸一样的丰满，一笑起来，一双眼睛就眯成两条弯弯的月牙，看上去很容易亲近的样子。
“小许啊，想从你们外科借个人过来，可真是不容易。”秦主任开腔声音软软糯糯，很养耳朵。
在外科每天听惯了病人的鬼哭狼嚎和护士长洪钟有力的嗓音，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我跟叶主任提了很多次他都不同意的。这次我是跟他保证了只借一周，到期原样奉还绝不拖欠，叶主任才肯答应。”
……等等，我先捋捋思路。然后小心提出疑问：“嗯，什么叫……只借一周？”
“儿科这周不是承办了一个市里的儿童先心病研讨活动么，科里的两个医生又都在外头培训，现在急需人手，我这不是才向其他科室请求支援么。谁不知道你们外科精兵强将最多啦，我这才跟叶主任张得口借两个精兵强将过来帮忙。”
……脑子还是有点懵。
张医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酷酷地对我点了一下头：“还发什么愣，没听见秦主任说的话么？”
张医生平日里严肃管了，看看他紧绷的脸，我的心反而慢慢放松下来。
原来虚惊一场。
敬爱的叶主任可能就只是打算先灭灭我的威风，打压一下我最近嚣张的气焰。也是也是，最近确实有些冒进了，叶主任不高兴也是正常。怎么说被吃豆腐的是他，被人背后指指点点、捂嘴偷笑的人也是他。他想给我点教训再正常不过。
没关系，我统统接着就好。等你气消了，呵呵。
上午报完到，秦主任就领着我俩挨门挨户的熟悉情况，又开会分配了任务。坐都没坐一下，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就到了中午。
张医生顶着一张僵尸脸去食堂了。我一溜烟儿跑到叶穆办公室。
他看见我压根没觉得惊讶，一指微波炉：“我阿姨昨天炖了排骨。”
看他神色自若，原本想一股脑问个清楚的我也只好先保持矜持，尽量自然的先搁下手里的饭盒，再踱到微波炉那儿取出排骨。香扑扑的味儿溢满我的鼻腔，瞬间觉得大饿。
先啥都别说了，吃起来吧。
给叶穆挑了一块大且肉多的，然后赶紧夹了一块就往嘴里塞。
“哇……”结果烫得我一个激灵。
叶穆皱起眉头，满脸嫌弃：“刚拿出来的吹都不吹就敢下嘴？”
语气里全是责怪，可手里又递来杯子，示意我赶紧灌两口凉水。我鼓着嘴让冰凉凉的水帮舌头降温，望着他矛盾的言行，搞不清他到底是在嫌我还是关心我。
如果不是和他比较熟了，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点精分。
相处以来，他对我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人费解又无解。狠下心跟我分手，我喝醉时又守在我身边；不喜欢吃饭，可是对我的次次强逼也都默默容忍；对上次突然袭击的吻明明是生气的，但看眼下的局面，他好像也没有要责备我的意思。
这种行为是不是就是小说里常见的嘴上说不要，可身体却很诚实？
叶穆把纸巾塞到我手里：“傻笑什么，排骨已经凉了。”
赶紧拿纸巾擦擦口水，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并未察觉我的心猿意马。坐定，给他盛好饭，递过去。
叶穆这一点也好奇怪。饭，绝不主动去碰，一定要我盛好，毕恭毕敬端来，就差说一句皇上用膳吧，人家才勉为其难的接下。
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做派，虽然身为外科主任，可是从来都不会对谁颐指气使，能自己动手的绝不托别人代劳。
可就是这样一位洁身自律的医生，一到我这儿就全然大爷作风。
也是怪百思不得其解的。
看他光吃着我带来的菜，我又忙不迭给他夹了一块排骨。他停下筷子，不情愿地看着排骨，又看了看我：“好吃么？”
我嘴里流着油，发自肺腑的赞叹：“阿姨这手艺没的说。”
想想将来两家成一家，妖妈和叶伯母俩人估计能整出一桌满汉全席也说不定。我们这些小吃货们真是有口福。
听我这样说，叶穆才慢吞吞咬了一口。
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叶穆问：“儿科怎么样？”
我一口排骨刚入口，鼓着腮帮子：“嗯？”
“比外科怎么样？”
这我可得好好思考一下再回答。他好像话里有话，我得谨慎对待。
“你什么意思？”
叶穆吃完了，把碗搁在一旁：“你那会儿为什么申请去儿科，不去别的科室。”
“……就是觉得，小孩子可爱啊。”
叶穆看了看我，没再说话。
“问这干什么。”轮到我反问了。
叶穆背对着我洗碗筷：“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适合去儿科工作的。”
你看！你看！就知道他别有用意。这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为什么？”
“……你可以考虑考虑。”
“你是想让我待在儿科别回来了是吧。”
“也不是。外科的实习期还不够，我是说下个实习科室建议你选择儿科。”
思索的片刻，不忘把最后一块排骨扫尽。
叶穆喝了口水，看着我的吃相，叹了口气。
声音大不，可我听得真真儿的。
“怎么啦，嫌我吃的难看？”
叶穆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我私下设想了好几种那次误吻后两人相见的尴尬场面，以及如何化解这份尴尬地一百零一种方法。可是好像一个也没碰对，叶穆永远不按理出牌。
他没不理我，没继续和我冷战，也没突然开窍和我更加亲密，他只是完全、完全当做没事发生。
这搞失忆，我是真的无可奈何啊。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手机闪光灯见证之下，他都可以抹得这么云淡风轻。
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他拿我的初吻这么不当一回事，也不知是喜是悲。
把饭盒收拾停当，我低着头准备离开。
“晚上下了班在医院门口等我。”叶穆低着头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嘴里没来由冒出一句。
“要干嘛？”我端着一摞饭盒杵在原地。
“今天是周二啊，忘了？”他抬起头，眉毛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