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刚才就稍微惦记了她一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接到姑姑的短信。
“女王驾到,早点回家,热情接待。”
言简意赅,是我姑的风格。不过,倒是真挺想见她的,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但很明显,她并没那么想我,她只是嘴馋了,到她哥家来打牙祭。
“爸,你妹上辈子是饿死的吧?”我朝对面吃白食的女人翻了两记大大的白眼。
姑姑正往嘴里塞大虾,闻听此言立即回瞪,毫不示弱。
我爸感受到我俩之间的杀气暗涌,不过早就习以为常,懒得理。
妖妈抢到一只虾夹到我碗里,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兴奋:“多多啊,人家叶伯母昨个可是给我来电话啦,说是过段时间找一天咱们两家人吃个饭把你俩的事给定了。看来,你俩相处的不错啊。”
爸也跟着直点头:“就是就是,我跟我老战友也好久没见面啦,正好叙叙旧呢。”
姑姑正喝着汤,不知怎的就呛了一大口。我躲闪不及,胳膊上被喷都好多汤渍。
“许二妮,喝那么快干嘛!我又不跟你抢!”我抓狂。
爸赶快把纸巾递给她,姑姑一把抓过来捂着嘴跑厕所去了。
“这么大人了,还得让人操心。”老妈望着姑姑踉跄的背影摇摇头,“他爸,让你给小姑介绍的对象怎么样了,见面了么?”
爸立即换上了一脸的生无可恋:“以后再给她介绍对象我就不姓许。”
“……咱二妮这品味呢真是不好揣摩,”老妈本来正无奈,一瞅正擦胳膊的我,情绪转眼高涨,“所以这亲哪就不能相太多次,相得没感觉啦。看我们多多,第一个就搞定,还是那么个人尖子,样貌工作都没得挑,怎么看怎么满意……”
“就是,改天两家人见面我得好好看看小穆,也不知现在长成什么样啦。”爸回忆着,“我对他的印象还是二十几年前呢,那会儿他也就5、6岁吧。”
我一听就来了兴趣:“那会儿他长什么样啊?”
爸笑了:“这怎么给你形容,反正是挺漂亮一孩子,长得特别像他妈。说起老叶的媳妇那想当年是我们部队文工团的台柱子呀,人长得那叫个水灵。”
被老爸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和叶穆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老爸见过5、6岁时的叶穆,那个青涩却漂亮的小男孩儿,想起来就觉得好玄妙。那时候的他是不是也像现在似的,这么孤僻冷酷,这么不近人情,这么……不爱吃饭。
“给我讲讲呗,他那时候什么样?”汤也顾不上喝,我兴致勃勃的扒住老爸的手臂。
老妈秒懂花痴女儿的心思,会心一笑,也作出个洗耳恭听的样子。姑姑从卫生间回来坐下,看到我满眼红心地看着他哥,有点奇怪,有点恶心。刚想出言调侃几句就被妖妈用手势制止,示意她保持安静。
老爸平日里被我和妖妈各种打断各种揶揄惯了,连句整话都难得说出来,现在眼见大家这么热情地欢迎他发表演说,一时间有些小激动。爸边平复心情,边尽量让声调平稳:“我也就见过小穆两次,都比较匆忙,没多和他说过话。第一次是在他妈的葬礼上,还有一次……”
等等。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啊。葬礼?他妈?那我相亲时见的叶伯母难不成是鬼?一抬头,看妖妈也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于是母女俩联手又打断了爸爸的话。
“你是说小穆他妈已经故去了?”老妈问。
“是啊,好像是因为车祸,反正挺突然。我记得那年我刚转业回来,本来想联系老叶他们几个聚聚,结果我们面还没见,老叶家的就出了事。葬礼那天,我们在本市的几个战友都去了。唉,老叶和他爱人的感情那么好,在部队的时候是大家最羡慕的一对儿,可谁知道两人的缘分这么浅。”
“那老叶现在这个……”
“是老叶当院长那会儿,他们医院的护士。听老叶说过,人特别好。老叶工作太忙,小穆又需要人照顾,所以思前想后他才续了弦。”
“……她对叶穆好么?”我轻声问。
“应该好吧。这是人家的家事,我怎么好老打听。继母继子么,只要不吵不闹面子上过得去就算是好的了是吧?你每天见小穆,可以去问问他嘛。”老爸回答。
“那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妈,实在可怜……”老妈伤怀起来,“小穆也是个苦孩子。”
“不过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我第一次见他,他穿着孝衣抱着他妈的遗像,一个人跪在灵柩前悄悄地哭。谁看见谁心疼。后来有一次帮老叶搬家,我们几个都到了,他临时加班回不来。”爸叹了口气,“我们去的时候就看见小穆一个人坐在门外的石头台阶上,他放学回来忘带钥匙,就在那儿等他爸。寒冬腊月的呀,孩子冷得缩成一团,不哭也不闹。我们怕把孩子冻坏就先带着他去吃饭,小家伙的手哆嗦得都拿不了筷子,搞得大家都挺心酸,后来老叶来了,我们就一起劝他哪怕为了孩子也该再走一步。小穆吃完饭,就一个人找个地儿写作业,实在乖得很。”
“你那会儿也不说把小穆带回来,我也给孩子做口饭吃呀。”老妈平时作妖,可同情心泛滥起来的时候也挺慈祥。
“那会儿?那会儿还没和你结婚呢。”爸翻了妈个白眼,忽然瞥见我和姑姑,不由吓了一跳,“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我扭头,正对上姑姑也转过来看我。两个人的眼圈居然都在微微泛红。姑姑不自然的低下头,清了清嗓子:“我是呛的。”
老妈看我这样子,也不安慰,反而开心:“人家叶穆要不是从小自立,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主任,这是苦尽甘来,他妈妈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多多呀,我看你明天就和他商量商量,找个日子咱们两家人见面,好把你们的事给定了呀?”
现在我已经一点胃口也没有了。本来还准备跟姑姑抢虾吃,可现在看着盘子里剩的对虾,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脑子里全是那个抱着妈妈遗像,瑟缩着不敢大声哭泣的男孩,全是那个在寒风中乖乖等待爸爸的小穆,全是他明显的锁骨,瘦削的臂膀。
我甚至已经在联想继母虐待他不给他饭吃的画面,我知道这么瞎想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他冷淡疏离,不愿意和人多亲近的个性也似乎不再那么可恶了。一想到那个从小到大被寂寞孤独笼罩着的身影,我心里就一阵一阵发紧。
爸妈到厨房洗碗,姑姑和我坐在客厅,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姑,大学时候的叶穆是什么样的?”我冷不丁地问出来,正神游的姑姑被我这么一惊,好半天没接上我的话。
“你不是他的同学么,他那会儿……还那么孤单么?”
姑姑沉思了一会儿:“……不至于。我印象他还挺活泼的,学生会干部,学弟学妹的偶像,反正……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追他的女孩儿一定很多吧?”虽然知道这是必然,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你说呢?”姑姑耸耸肩。
“他那会有女朋友么?”他的过去没有我的参与,却已成为我最为之好奇的一部分,充满了神秘和未知。
姑姑点点头,神情却不知怎么有些落寞:“怎么会没有?他那么优秀……”
“你认识吗?长得漂亮么?你应该见过的吧……”我连珠炮地追问。
姑姑却没再回答,忽然把目光聚焦到我身上,不怀好意地笑了:“跟姑说实话,你和叶穆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警惕地闭住了嘴,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和叶穆没什么进展,现在处于我一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地步。
可这话我怎么敢说出口。
不过可喜的是叶穆也没有对家里人说实话,不然叶伯母绝不会给老妈打电话。他可能是说不出口,也可能是不想说,总之,局势对我还是有利的。
叶穆,我郑重决定把对你的关切指数从“春天”上升到“夏天”,你冷酷不要紧,我胸膛里的热情已经快要决堤。
我想温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