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挨着老妈的数落。
“全院的人都看了个清楚，还有人拍了照呢。你说你那副形象，还把人家叶穆拉下水。”语调里同时夹杂着恨铁不成钢和看女儿多有本事的呀两种矛盾和复杂的情绪。
喝完粥，照例给叶穆带一份。收拾停当，正要出门被老妈叫住。
“你和叶穆是不是算正式定下来了？”老妈举着锅勺，仿若一言不合就要朝我砸过来。
我严肃地看着锅勺，欢快地点点头。趁她还来不及反应，闪身出门。不想看妖妈此时得意地表情，抵抗了那么久，缠绕了那么久，最后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原本我和叶穆不该走了这么远才聚到一起啊。我俩的认识就是从相亲开始，却为何，转悠了这么久才确定了恋爱关系？
世间事，总是这么难料，又如此的峰回路转么？
国庆假期还没过，我今天准确说应该是探班。这几天的排班我俩遇不上，可见不到他的日子实在难熬。尽管我俩昨天刚见过面。
假期里的医院难得的清静，看着楼道和大厅都感觉比平时宽阔了不少。这个时间段，真是太适合医生们聊个八卦，谈个恋爱了。
快步走到叶穆的办公室，他果然在里边。
一看到我，他的脸上又浮现出昨夜的微笑。那种从心里散发出来的，真正的快乐。正如我此刻看到他时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满满的情意。
我顿时明白电影里男女主角相爱对视时那不停冒出来的红心，原来不是编的。我还没走到他身边，但我与他之间的空间布满了红色的心，简直不要太浓情蜜意。
当然，你们没恋爱过的人是看不到的。
这是只属于我和叶穆的。
“哈哈，今天医院好清静。”我这句话是一语双关的。
叶穆不知听明白没，但他对我带着早餐来看他这件事表示非常满意：“我预感会有人给我送早餐，果然。”
打开保温锅，粥还冒着热气。叶穆专心喝粥，把我这个“爱心快递员”晾在一边。
我干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办公室里溜达了两圈。
他喝得专注，压根没理会我。转悠了半天，我只好无奈地坐在对面，双手支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
叶穆可能遥感到了我眼神中的幽怨，朝我这里斜了一眼，仿佛终于想起这屋里原来还有个大活人般。
“你今天没什么事是吧？”他总算问了句正经话。
是不是该好好琢磨琢磨去哪里约个会、聊个天、谈个心？本女朋友我有的是时间。
“咱们科里刚送来一批手术器械，护士长她们正在清点，现在人手不够，你也去帮忙吧。”
“……啊？”
我的下巴掉下来，老半天回不到正常位置。
“快去吧。”他头也不抬，大手一挥。
我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还特地化了些淡妆，难不成就是来和护士长那个老女人数器材的？
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双腿倒是利落的站起来。被他压迫惯了，身体和大脑已经习惯性无条件听他指挥。
护士长见了我万分惊讶。
“护士长好，活儿多的做不完吧，别担心，有我来帮忙。”我一脸春光灿烂的站在她面前。
“你少来了，明明都快哭出来了。”护士长顿时识破了我那不经意的伪装。
“来探班的吧？结果被不识风情的叶主任撵到这里？”护士长一挤眼。
“知道您冰雪聪明啦，就不需要说的这么透彻么？”我认命的抱起箱子，撕开封条。
“唉，也是苦了你了。咱们这个叶主任哪，哪儿都好，就是这脑子里只有一根弦。顾了工作顾不得生活，也正常，人不得全嘛。”
这话是有她的道理，但也不全对。我家叶穆平时确实人冷了点，呆了点，但他也有不为人知的温柔，他只是习惯深深地隐藏，不愿袒露。
护士长只有前半句话对了，那就是真的苦了我。
所以，我现在才会穿着白色的针织连衣裙，蹲在库房和护士门一起清点手术器械。
“护士长，这个型号的手术刀片该配哪种刀柄？”小刘护士一直在好学不倦的举着各种器械问这问那，她还没进过手术室，对这些长相差不多只有型号区别的器具一知半解，清点起来颇为费劲。
现在，她又举着一个小盒子，眉头紧皱地问。
护士长看得懒得看，一指我：“你有任何人体都问咱小许医生就行，她可是咱们外科叶主任的……得意门生。”
小刘新来不久，还不知道很多外科的八卦。护士长这口气喘得有点大，吓得我一哆嗦。
“哦，这个啊，我来放吧。”我亲切地接过盒子，白了护士长一眼，去器材柜那边整理。听到身后小刘又问：“护士长，咱们叶主任有女朋友么？”
我的耳朵不自觉竖起来。
“哦？这个呀……”护士长拉长了音调，“你问这个干嘛？”
小姑娘的语气瞬间娇羞起来：“啊呀，没什么，就随便问问嘛。”
“像叶主任那种优质男，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护士长拿腔拿调的。
小护士明显很是失落：“是哦……”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关好柜子门加入她俩话题：“护士长，你怎么说话这么不实在呢。人家小姑娘想知道，你就得据实相告啊。”
“什么啊？”她顿时来了精神。
“想知道叶主任的女朋友是谁么？”我略带神秘地说。
小姑娘猛点头：“嗯嗯！难不成我认识？咱们科的？”
咦？这小丫头一点就透，真是可造之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我上前一步，公布答案。
小姑娘一脸崩溃：“……护士长？”
我当即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
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从眼到脑都长歪了吧。外科果然汇集了全院所有的脑残和三观不正，刚来还不到半个月，就彻底废了。
护士长爆发出了铜锣般地笑声：“眼光独到，有前途孩子！”
我真想一口老血喷她俩脸上，内伤，十成。
跟智商不在一个正常值的人过招，是我错。默默抱起盒子，踉跄地挪移到柜子前，慢慢拾掇。不再搭理身后那个狂笑不止的肥女子和满脸问号困惑不解的小白痴。
几近晌午，器材也基本清点的七七八八。
“咱们中午吃什么？食堂估计也不做饭，我听说医院门口刚开了一家潮汕火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护士长、许医生，咱们一起去呗。”小护士提议。
我冷哼，才不和你去，万一弱智传染怎么办。
护士长被她说得有点心动，正要说话，门忽然被推开，我们三个同时向来人看过去。
叶穆探进来半个身子，环视一周，目光落定在我身上。
“走吧，吃饭去。”
他极自然地，带着说不出地亲昵，冲我说道。
被点名的我略显扭捏地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尘：“……那就不好意思啦，我不和你们去吃火锅了。我男朋友叫我了。”
听到我的话，叶穆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平时在医院里很少流露出如此温暖无害的神情，不禁让屋里其他俩人就地傻眼。
叶穆冲她俩一点头：“辛苦啦！”
然后就大大方方拉着我走了。
“唉，又一颗好白菜被拱了。”护士长无限哀婉地叹息。
切，懒得理你。纯属嫉妒。
握紧被叶穆拉着的手，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胳膊，大摇大摆和他在医院里走着。今儿医院人少，可惜。等国庆上了班，看老娘不拉着叶穆绕场一周，让医院里的人都开开眼。
“想吃什么？”叶穆问。
“都行。”我还沉浸在幻想中，喜不自禁。
“下午我没班了，咱们看电影去吧。”他提议。
我点头。只觉得胸膛被幸福溢得快要满出来，虽然兜兜转转，坎坷过后，他依然在我的身边。
他是我的。终于。
为了宣告主权，整场电影我的脑袋都倚靠在他的肩膀，两只手紧紧搂着他的手臂。他任由我像只八爪鱼似的行为，维持着亲密无间的状态直到终场。影厅的灯亮起，我依然咬定青山不放松。身边陆续有人站起，经过，叶穆伸手一点我的脑门：“要坐到下一场开始？”
我其实也没什么，除了脖子有点酸腰有点困外，就是真心不想起身，不想离开他。
叶穆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好闻的气息，让人不自觉想靠近。这股味道，闻着有点上瘾。
从电影院出来，我俩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就在街上乱走。
我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从刚才电影的剧情聊到叶稂女朋友他父母的气消了没。说起来，作为半个叶家人——请允许我这么得瑟，我应该站定在叶稂这边。可对方静怡这个有点白目的小姑娘我又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要不是她对蘑菇事业的满腔热情，哪轮得到我和叶穆如今亲密地拉着手走在马路上。
“应该没事了吧，叶稂已经又生龙活虎的了，估计是雨过天晴。”叶穆说。
“改天叫他俩出来吃饭，我得好好感谢他们。”
叶穆自然明白我所指什么，笑着不说话。
“你饿了么，咱们去吃面吧。”我说。
叶穆对这个建议不太热衷：“你又饿了？现在还不到6点。”
“是啊，咱们走过去也就差不多了。走嘛走嘛。”
叶穆被我拉着拽着，跟着我来到医大附近的一条小巷子。正值国庆佳节，学生大多离校，周围几条街的店铺里都是冷冷清清的。
“啊！找到了！”我惊喜万分的尖叫，指着一家店面给叶穆看。
叶穆看了看店名，表情迅速冷了下来，双脚坚定的立正站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怎么？这家小二黑拉面可是我大学四年最常光顾的地方。在医大周边美食学生评价排行榜上位居前三的。”
但叶穆对我口若悬河的忽悠依然不为所动，这人咋那么固执？
“百闻不如一见，不，一尝。来嘛来嘛！”不由分说，强行把他拖进来。
店里还没上客人，就老板一个人坐在桌前划拉手机。一看清是我，意外得很。
“哎呀，这不是他姐么？多长时间没来了，真是难得难得！我还听三年级的说你毕业啦，咋着，正实习呢吧？咋今儿有空来吃饭？”老板平时看着又高又酷，可一说话就完全暴露了其嘴碎的本质，是我们心目中的话唠一哥。
“嗯嗯，这不是为祖国妈妈庆生，也没啥地方去，闲的。”我把说话频率跟他调到一个波段。
老板开心地咧着嘴笑啊，脸黑，但牙挺白，乍一看吧，带着一种略微瘆人的喜感。
终于，他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后的叶穆身上，本来笑得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忽然强行睁大，把叶穆盯得怪难受。
“他姐，这位是？”
“你说呢？”我冲他一挤眼。老板嘴是碎，但眼力价还是有一定水准的。
“嗯……不好说。……男朋友？”他眉毛挑的一高一低，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男朋友就男朋友，咋还带了句“不好说”。我的脸有点垮，盯住他，目露凶光。
“真是男朋友啊！”老板顿时有点惊着了，嘴和眼都溜圆溜圆的，激动得口不择言，“oh，my god！有本事有本事！这素质的都能搞到手！太有手腕了，他姐，你这是祖上积德了呀！”
我和叶穆站在店里，背后冷风一阵。我现在深深地为自己拉叶穆来这里的草率决定而后悔，肠子都悔青了。正欲夺门而出，老板一把将我俩拉住，一把摁在饭桌前，扯开嗓子招呼后厨：“贵客到！贵客到！今儿老板亲自下厨，二位稍等，很快就好！他姐，你今儿啊真是来着了，昨个我刚刚炖了一锅牛肉，美得很美得很！等着啊。”
他边说边一溜烟往后厨跑，转瞬不见人影。
店里，只留下面面相觑的我们。
“哈哈哈哈，老板平时也挺正常的，呵呵，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尴尬如我，自己要来的，流着泪也得继续。
亏得叶穆没什么幽默感，不然必会趁这个时候好好取笑我一番。他似乎没这个心情，一直环顾四周，桌上桌下，看来看去。
我问：“怎么了？”
“还算干净。”他收回视线。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他一瞪眼：“这可不像一个医生说的话。”
我嬉皮笑脸：“下了班，咱们还不能稍稍放松下？比如吃个烧烤，喝个啤酒，一手一把羊腰子，哇，爽！”
叶穆眉头都快皱一起了，不再理我。
老板带着巨大热情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放在桌上，转身又进了厨房，来回几次，端上来好几个小碟小碗，有炖肉，卤蛋，卤豆腐，还有几种小菜，荤素搭配，看上去可口极了。
好吧，我谅解他前一刻的鲁莽，看在美食的份上。
“这位男朋友，这都是我们店里的招牌，您尝尝，保证美味。这几个小菜是我刚才刚拌好的，搭配起来口感才好。您第一次来，尝尝、尝尝。”他殷勤的对着叶穆点头哈腰，完全把我晾在一边。
“二黑啊，你这个牛肉蛮嫩的，不错。”肉一口咬下去，嘴里就被汤汁溢满，哇塞，口味不减当年。
“他姐，以后带男朋友常来，这些小菜都赠送哈！”老板站在叶穆旁边，喜滋滋的对我比出大拇指，一脸佩服。
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三八加讨人厌呢。
“二黑，你去忙吧。我们这里不需要人了。”赶快撵走，不然绝对会败了我的胃口。
“没啥客人，就你们一桌。”他赖着不走。
“玩儿你的手机去。”
“没啥看的，都是在朋友圈里晒到这儿玩到那儿玩的，其实除了累就是挤，路上还堵得要死，也不知道有啥可晒的。国庆出去耍的呀，纯属都是脑子有问题，真是。”
我艰难的咽下没嚼烂的肉，自动联想到自己真的是脑子有问题。来什么来，老娘以后再也不来，气死我了。
这时，店门被推开，“救星”，不，是客人来了。
哇塞，老天待我不薄。
“二黑，快去快去，客人来了。”刚把他撵开，余光扫到进来的两个人，咦，今儿是什么老日子，又碰上老熟人。
邹丽娜和她男朋友，我学长。
今天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系列么，我人生难得找个男朋友，第一次约会，我容易么我。
苍天呐，为何这般对待我？
所幸他俩并未认出我，只顾着和老板点菜，我赶紧缩回头，埋首吃面，话也不敢多说。
叶穆自然发现了我的行为有些怪异，虽然觉得奇怪也不多问，默默给我夹了个卤蛋。正好，我也不想浪费唇舌给他解释，一口就把卤蛋吞进嘴里。
叶穆话少的性格此时就显得特别和我心意。
店里人少，那边的话多少会飘到耳边，由不得我不听。
“就在这儿吃啊，会不会有点寒酸。咱们请叔叔去好一点的地方吧。”学长说，“我还可以陪叔叔喝点儿。”
“我爸说他下午有会，时间紧，再说他平时最喜欢吃这的面了，我妈不在家的时候他都是在这解决。我爸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就你那点实习工资啊，省省吧。”邹丽娜的声音好久没听到了，现在一听啊，依然那么不顺耳。
学长也半天没吱声，过了一会儿又说：“医大附属下个月就考核了，叔叔会答应帮忙吧。”
“应该问题不大，托人打听下分数应该不难。如果分数不够，就得让我爸再想想办法了。”
“我的分数我心里有数，不会有太大问题，只不过医大附属那边竞争太激烈，尤其是外科，如果能留下……”
“知道了。我会让我爸想办法的。你一会儿多跟他说说关于业务上的事，他爱听这些。”
“好。那没问题。”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商量着，声音渐低，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楚了。
叶穆十分好奇地问我：“人家说的话这么好听？耳朵都竖起来了。”
知我者，叶穆也。
他总是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然后看心情决定说破与否。
我压低声音，刚想解释给他听，店里就又进来人了。我心里大概知道是谁，身为即将毕业的学生看到副校长不去打个招呼总是不好吧，可眼下被看穿身份又实在尴尬。我只好干脆不抬头，装作看不到对大家都好。
但百密一疏，我忘了对面还坐着一个身处状况之外的家伙。
也不知是谁先看到了谁，反正，叶穆站起来的同时，我们邹副校长也大踏步的走过来，站定在我俩桌前。
“哎呀，叶穆，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你，真是难得。”邹校长语调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意外得不得了。
难得，确实太难得。
我可不可以夺门而出？速度够快的话，他们应该都看不清是我。至于叶穆，就让他留在这里和邹校长叙叙旧，也不会咋地。
脚趾头开始活动的我，被邹丽娜的女高音彻底钉死在桌上。
这一场局，皆因我的临时起意而攒。如今，如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