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国的夜比大月要短,但夜里的寒气却是大月难以比拟的。
地上的火堆慢慢熄灭,寒气袭来。
剑落将手边的一块木材丢到火堆上,火苗蹭起。
夜里寒气太重,火堆决不能灭。
他看了看靠在树上闭着眼睛,似乎熟睡的康俊仪,低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前几日出现了和庄小姐一模一样的女人,主子就不会过了黄昏都还这么着急赶路,然后就不会露宿这荒山野岭了。
不过,终于还有一日就要到雾都了。
蹭……
蹭蹭……
剑落耳朵一动,听到有什么靠近的声音。
那是……
脚步声。
剑落忙站起身来。
康俊仪也睁开眼,小声说了句,“有人。”
剑落点点头,闭眼用心听着。
“一,二,三……十,十一。”剑落睁开眼,浓眉紧皱。
康俊仪点点头,看了火堆一眼。
剑落抽出长剑一挥,火堆顿时被熄灭。
两人在黑夜里对视一眼,翻身跃上最近的两棵树上。刚站定,四周就涌过来动作极快的黑衣人,手里的长剑在黑夜里泛着让人心惊的寒气。
杀气,浓重的杀气。
为首一人,拿着长剑在被打散的火堆上挑了几下,“刚走不久。追。”
黑衣人顿时都四散而去。
人虽然都已经散去,但康俊仪和剑落却都站在树上没动。
过了没多久,为首那人又带着黑衣人都绕了回来。
果然不会就这么离开。
为首那人在黑漆漆的夜里扫了一眼,周围一片平静,似乎隐藏了气息。
十几个黑衣人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没听到任何声响,为首那人长剑回鞘,“走,继续追。”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轻微的咯吱声。
康俊仪皱眉,脚下脱落的树皮彻底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在上面。”为首人一声低喝。
无数闪着寒光的剑花朝着两人迸射而来。
康俊仪与剑落旋身转过,躲开随之而来的蓬勃剑气。
“你们是谁,为何要对我们下手?”剑落拔出长剑,挡在康俊仪身前。
为首那人哼哼一笑,“我们是谁?”他微微一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红光的物件抛到空中。
顿时黑漆漆的夜亮如白昼。
就在这烟花在上空爆炸的瞬间,为首那人手掌一挥,大喝一声,“杀。”
剑落手腕一动,剑花如雨替康俊仪挡下所有剑招。忽然,手腕一送,长剑落地。
铛的一声。
剑落的手臂被黑衣人手中的剑划伤,他急急后退,用身体挡在康俊仪面前。
“怎么了?”康俊仪展开铁扇为他挡下随之而来的致命剑招。
剑落看着发麻的手,想动竟然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手很麻,使不上力了。”
“手麻?”康俊仪面上一冷,有不好的预感,忽然手上一麻,铁扇落地。“你们竟然下毒!”
“哼,只要能达到目的,没什么不能用的。”为首那人冷冷一笑,挥手,“不过主上说了要留活口。”说完,那些黑衣人都涌了上来。
“公子,我掩护你,你先走。”剑落垂着双手挡在康俊仪面前。
康俊仪心下一思量,趁着手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脚尖一点将地上的铁扇弹到手里,“一起走。”他抓住剑落的肩膀运气轻功消失在众人面前。
“追。”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
所有的黑衣人都运起轻功追赶了上去。
康俊仪带着剑落一路奔跑,手上渐渐没了知觉,铁扇落到草丛里
剑落意识到情况有些糟糕,“主子,您还是别管我了,我不过是个奴才他们捉住我最多不过要了我的命,可是若是他们捉住了主子,很可能要的就是大月整个天下。您一定要保重自己。”
康俊仪皱眉看着草丛里的铁扇,手上已经完全没了知觉,这样下去一定会被他们捉住。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节奏极快的脚步声,他们已经过来了。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康俊仪扶着剑落,两人继续往前走,不过走了几步,那群黑衣人就挡在了他们面前。
“主子……”剑落皱眉。
康俊仪摇摇头,“现在就算我要丢下你,也迟了。”话音刚落,那些黑一人的刀就朝他劈了过来。康俊仪险险躲过,却在关键时候身子似乎慢了一拍,肩上一沉,有浓稠的鲜血冒了出来。
“主子!”剑落大叫一声,用身子挡住黑衣人对着康俊仪的致命一刀。
“哼……”一声闷哼,剑落扑倒在康俊仪的背上,鲜血四溅,“主子快走。”
康俊仪用肩抵住剑落的身子,“你们……”
那晓得黑衣人嘿嘿一笑,“留半条命也是活口,那人可没说要完好不缺的给他!”
“主子快走。”剑落一把推开康俊仪,站稳身子面对那群来势汹汹的黑衣人,“你们休想伤害我主子!”
康俊仪站在他背后,一时间满心的顾虑,他不是个冷血的人。他的手下在用生命保护他,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可是他若是落到这群人的手里……
大月的天下,大月的百姓,显然比他们两条命重要。想到这里,康俊仪转身朝黑漆漆的夜色里隐匿而去……
康俊仪在夜色里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什么地方,反正那些人没有追上来。
受伤的肩膀血流不止,似乎刀上也抹了毒,走了没多长时间,他头脑一片晕眩,脚下一软,半跪在地上,过度流血让他体内的毒扩散的似乎更快了点。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昕儿一身喜服,美的不可思议的正朝着她招手。
不行,他决不能在这里就倒下!他还没找到他的昕儿,还没有向她道歉,他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他不甘心……他努力的站起身来,可还没走几步,身子一软直接歪倒在草丛里。
耳边的一切都渐渐远去……
夜色渐渐淡薄,漆黑的夜有了点点白茫茫的雾色,黎明就要来临。
康俊仪躺在草丛里,露水浸湿了他全身,黑发微微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如纸,如蝶翼优雅的睫毛上沾着厚重的露珠,微微颤动,滑下一片晶莹。
清风带着淡淡的花香随着飘飞的粉色长裙,慢慢近了。
兰卿看着躺在脚下的男人,黑血污了他半身的衣服,发丝也是凌乱的,但是却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狼狈,也许这样好看这样优雅的男人人生中根本不存在狼狈两个字。
她蹲在他身旁,染着豆蔻的指尖挑起康俊仪额前的碎发,“从此你就是我的了。”
桃花落败,春天已经悄然越走越远,初夏的季节,繁花开了一地。
兰卿站在花丛里,指尖透过发丝流连在康俊仪脸上,眉毛,眼睛,鼻子……一直到他坚毅的下巴。
“这么好看的男人,以后就完全属于我的了。没想到我兰卿也有一日会因为得到一个男人这么开心……”
粉色的长裙飘在风里被高高撩起,遮住身下那人满身的污血。
——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韩梦伊双腿一拍,坐在一块光滑似手掌的巨石上,她看着一米开外的皑皑白雪,再看看自己脚下的满地芬芳花草,真心觉得光明顶是个极端的地方。
它可以春夏秋冬四季都存在同一个时空,同一个地方。
她人在春天,倒不觉得有什么寒冷,只是看着面前那纷飞的大雪总觉得诡异的很。还有,她走了一夜,不知道是不是走错路了,一个人影都没碰到。
“呜呜……”
忽然,耳边传来几声似哭泣似悲鸣的声音。
韩梦伊身子一瑟缩,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雪地里一个白色身影一闪而过,看那身量似乎是个女人。
那里怎么会有个女人?
韩梦伊警觉的从巨石上站起来。
“原来你在这里。”忽然身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冷冷的,有力的,尾音会缠绵的往下压,余音绕梁。
声音非常好听。
韩梦伊大喜,终于有人了。
回过头来,整个人顿时痴了一般。
好美的男人。
站在那无边春色里,却人比花美,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墨色的长发披在身后,高挑的眉,细长的眼,坚挺的鼻,薄削性感的嘴,颀长的身子,修长的指,甚至是单薄的衣服都完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只是这人明明美的叫人移不开视线,但一身黑色锦袍,冷硬的很,毫无亲近感可言。
不过这人的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来不及考虑这人是谁,他手里的血红色长鞭已经像是长了眼睛般朝她袭来。
“啊……”韩梦伊大叫一声,潜意识躲开,可那长鞭还是不偏不倚的打在她的手臂上。
她明明让开了的,怎么还是被打中了!
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毒蛇咬到一样,透人心脾的冷。
韩梦伊的眼泪顿时浸满眼眶,她捂着满是鲜血的胳膊看着面前这个美丽毒物,“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哪有见到人就甩鞭子的,我都不认识你……”
“不认识本座?”花满楼嘴角一挑,再不多说又是一鞭打在她另外一条手臂上,“不认识也不要紧,反正以后你也没机会再想了。”
“疯子。”韩梦伊被他的鞭子击中,身子朝后跌去,上半身跌入了那皑皑白雪里,腹部以下却还在春天的季节里。
两个季节出现在一个身体上,这也算是她死前体会的一大奇迹。
刺骨的冷,有飞雪沾到她头上。
她以为她死定了,却发现对面的男人眼神变了。不,更精确的说应该是他看着她落到雪地里的时候眼神变了。
为什么呢?
花满楼手腕一动,一鞭挥来缠在韩梦伊的小腿上。
“啊……”韩梦伊低叫一声,额上冷汗如雨下,在冰天雪地里身子渐渐没了知觉,脑子却越来越清晰起来,血红色,血?
“你是那个在血池里的男人!”
花满楼手上的鞭子一滞,嘴角浮起冷冷的笑意,“你想起来了?”
韩梦伊点点头,腿下意识往后缩。
花满楼眼色突然一变,拉直了鞭子扯住她的小腿,“休想逃。”
他似乎在忌讳她身后的雪地。
在他扯动鞭子的瞬间,韩梦伊翻身死死抓住身后雪地里的一课手腕粗细的树枝,脚一缩,和花满楼血鞭的力道在空中拉成一条直线。
想反抗?
花满楼两腿稍稍分开,狭长的眼眸狠戾的眯起,“本座倒要看看是你的身子力大,还是本座的血鞭更厉害!”
“你快放开我,你这个疯子。”韩梦伊大叫一声,想收回脚,却怎么也收不回来,也使不上力。
“你闯入本座练功的血池还对本座不尊,本座今日就要让你知道得罪本座的下场。”说完,花满楼做了个马步的姿势,举起空出来的右手,正要运功发力。
耳边却忽然传来呼呼的掌声。
有人。他忙将掌力换了方向朝着身后那人劈去。
那人不过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趁着他分神瞬间又是一掌击中他的手臂。
眼看就要击中,花满楼虽是不甘心,但也猜不准来人功力如何,只好收了血鞭。
韩梦伊只觉脚腕上一松,身子顿时狠狠跌在地上。
“快到雪山谷里面去。”熟悉的声音,再次听到感觉隔了一个世纪一样。
是唐生。
韩梦伊满脸泪水的回头,冷清的面容,身子还是那么单薄,是他,果然是他。
“你敢来坏我的好事?”花满楼收了血鞭,美丽的面容上满是杀意。
唐生却只是满眼心疼的看着韩梦伊,“听话,快去那里。”
他的手指的正是她身后刚刚白色身影消失的地方。
他脸上虽然还是以往的平淡温润,但眼神里的严肃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显然现在不是要追问他究竟干什么去了的时候。
韩梦伊挣扎的站起身,捂着受伤的肩膀颠簸的往那雪地里走去。
花满楼看着越走越远的韩梦伊,美丽的脸色已经是一片冷冰。
正在这时,唐生脚尖一点,消失在他面前。
“想逃?”花满楼身子一轻,一鞭甩在之前韩梦伊坐的巨石上,巨石顿时四分五裂。
一声巨响,韩梦伊猛地回头,却发现两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是看见崩裂的巨石碎了满地。
不知道唐生怎么样了……
花满楼还以为人死前肯定为了活命会苦苦挣扎逃脱一番,却不想唐生只是换了个那女人看不见的地方就停下来了。
似乎是在等他。
世上竟还有人不怕死的。
花满楼走到他面前,血鞭在阳光下散发的都是瑟人的寒气,“没想到你病痛缠身十几年,却能受的了我五分掌力。看样子我是小瞧了你。”
唐生微笑着摇摇头,脸色忽然一白,吐出一大滩鲜血来。
他根本不是花满楼的对手,只是他不想让那个傻傻的女人知道他为她受了伤,怕她多想会内疚。
“没想到花教主和传言的一点都不像。”唐生一把擦掉嘴角的血渍,淡淡一笑。
“哦?传言都说本座什么了?”面前的人迟早都是他的猎物,他也不着急,只当是陪猎物消磨下最后的时光。
“传言花满楼天生鬼相,相貌异常丑陋常年黑色蒙面,却不想原来花教主容貌决绝世间少有。”
“哼……”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花满楼自然也听的舒心,“练无相神功,本来就是先毁容貌,不过如今本座神功大成,容貌自然恢复如初了。”
唐生点点头,“那恭喜花教主了。”他在心里分析他话里的真假,他十分的掌力对他五分掌力却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挨不了,看样子花满楼的无相神功确实是已经练成。“教主的无相神功怕是除了乾坤移里的君莲十式以外,再也没任何武功能匹敌了。”
“君莲十式?”花满楼的眸色一沉。“你果然是为乾坤移来的。”
唐生也不否定,“传说君莲十式是可以安定天下的绝世武功。”
“还有传说能打开乾坤移的是唐姓贵胄。”花满楼一声冷哼,不屑道,“你以为这样说,本座就会看在君莲十式的份上放过你吗?”
“教主会放过在下的。”唐生的话确实万分的笃定。
“哦,那本座倒要听听为什么了。”
唐生暗暗运气疗伤,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乾坤移既然在你手里,你大概也知道它是毁不掉的。既然毁不掉,有朝一日必定会被人打开,到时候君莲十式重现天下,若传言是真的,你的无相神功必被它所克。”
“本座绝不会让这种事出现。”花满楼脸色一冷,杀气顿现。
唐生镇定的淡淡说道,“所以教主需要我,还有刚刚被你打伤的那个女人。”
“你们?”
“是的。我们。”唐生微微一笑,恰如蜻蜓点水,却是异常坚定。
“你们能做什么?”
唐生收敛了笑意,“我们可以让教主得到它。”
闻言,花满楼国色倾城的笑了起来,“唐明的弟弟足智多谋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杀了你和那个女人,本座的无相神功照样可以天下无敌……”尾音一转,血鞭出手。
“难道教主真的不想拥有君莲十式?”唐生定定的看着迎面而来的血鞭,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他也是习武之人,绝世武功对习武之人的吸引力,他知道。
没有一个人可以抵住这种吸引。
就像飞蛾知道明火危险,却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
果然,迎面而来的血鞭到了面前却突然换了方向。
唐生身边的一棵伊人粗的树丫顿时被整个削掉。“你倒是了解本座。”花满楼收回血鞭。
“普天之下不想得到君莲十式的人,怕是没有。”
花满楼摇摇头,嘴角始终带着邪魅的微笑,“本座倒不是想练它,只是世间把它传的如此之神,本座这才想知道它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能比本座的无相神功还厉害。”
那就是有兴趣了。
唐生暗暗吐了口气。
“能安定天下的武功自然不可小觑。”
花满楼较有趣味的瞅着他,“你上光明顶怕也不是单单来送死的,自然帮我得到君莲十式也不只是为了保命。”
唐生也不狡辩,“我是为了兵法诡胜来的。”
“谅你也不敢骗本座。”花满楼低下头,修长的手指在血鞭上轻轻拂过,“只要你能替本座得到君莲十式,本座到时可以将兵法诡胜给你。不过那个女人……”他抬起头来,问道,“不杀你,还算是有理由。可是那个女人,你有什么理由让本座不杀她?”
“世上只有我知道打开乾坤移的方法,但能打开它的却只有身负七星的人。”
“身负七星?”花满楼微微有些吃惊,随即呵呵一笑,当了玩笑,“传说那个身份七星的人还是凤命所归。那刚刚那个女人岂不是你注定的嫂嫂?”
唐生脸色微变。
花满楼笑意更浓,“看样子连你也在怀疑传言了,那本座为什么要相信你的一派胡言?”笑意戛然而止,冷冰如铁。
“你可以信。”唐生闭眼,似是胸口的伤又痛了,吸了几口气才睁开眼,“她确实会是我们雾国的皇后。”
“哈哈。”花满楼一声大笑,绝世倾城的脸上又了嗜血的残忍笑意,“本座从你的话里似乎听出了其他的意味,既然如此,那个女人确实不能杀。不过……”他微微一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她闯入了本教禁地。从没有人能从里面活着出来,就连本座的父母也命丧在那里。”
“她一定可以活下来。”唐生却坚定不移,既然她身上有打开乾坤移的宿命,她注定不平凡的一生绝不会在这里就停了。
他的话让花满楼对韩梦伊的兴趣更加浓厚了,一个身负七星,注定会母仪天下的女人。若真是命定,那是不是可以换句话说,得凤者,得天下?
若是从雪山谷里回来,那他……一定要将她据为己有,看看这传言,是否是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