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鬼医从中周旋,落胎的日子一再被退后。
罗玉蝶的肚子也是一日比一日明显,再加上有可爱的兰卿每日在她身边勾起她无限的母性,她自然是铁了心一定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一日,午睡过后,罗玉蝶正在逗弄怀里的兰卿,花西月忽然来了,带着獠牙面具,一身红衣,还未走近,原本笑呵呵的兰卿忽然大哭起来。
罗玉蝶原本也没注意有人靠近,听到哭声才抬头看到花西月走到了眼前。
“怎么又把这孩子抱来了。”花西月听到哭声,明显有些不耐。
罗玉蝶抱着孩子转了个身,看不到花西月这孩子才止住了哭泣,红彤彤的小脸泪眼朦胧,让她心疼不已,“这孩子我看着喜欢就从东临那里讨了过来,我要让她做这祁月神教的圣女。”
“本座不需要圣女,况且她看到本座就哭,本座怎么能叫这样的人做本教圣女。”花西月将长袖卷到身后,“来人,去将鬼医叫来。”
罗玉蝶心里恨恨的咬牙,他竟无时无刻都想着要打掉自己的孩子。
鬼医来的很快。
“给夫人看看,身子是否已经养好。”
花西月的眼神紧紧盯着罗玉蝶,似乎怕她使出什么幺蛾子。
罗玉蝶只能假装坦然的面对他,出言讽他,“教中事物繁忙,夫君竟然一心挂念杀死自己的孩子,真是难为夫君了。”
花西月也不与她争辩,“鬼医。”
鬼医忙上前扣住罗玉蝶的脉搏,罗玉蝶的眼神从善如流的从他身上扫过。
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鬼医背后却湿淋淋一片。
“这孩子长的多漂亮啊。”罗玉蝶单手抱着孩子,抬头对鬼医盈盈一笑,“你说呢,鬼医?”简单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鬼医身子一抖,“夫人说的是,这孩子确实漂亮。”
她这是在威胁他,用踏月的孩子威胁他。
花西月没有多大的耐心听他们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只问他,“夫人身体恢复的怎样?”
鬼医额上的冷汗终究还是没敢在教主面前流下来,“夫人身子恢复的倒是不错,只是如今这孩子已经四个月大。老夫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保证夫人性命安全……”
“你这是在愚弄本座吗?”花西月大怒,怒火还未发出,罗玉蝶冷冷抬头看他,“这孩子如今在我性命紧紧连在了一起,你是不是要连我也一起处理掉?”
“你……”花西月大怒,青色獠牙面具在这盛怒之下,分外的吓人。
鬼医见他发怒,赶紧双膝跪下,“教主息怒……”
罗玉蝶却理也不理他,只是低头看怀里的孩子,“我突然觉得想生个孩子养养,这孩子我要定了,你若容不下他,那我就……”她抬头,迎上遮住他相貌的獠牙面具,缓缓说道,“不要你了。”
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殿外突然有几个身穿黑色锦衣的教众跑了进来,“教主不好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她的话。
花西月身子在原地定了片刻,隔着獠牙面具看不清表情,半天才回头,声音静的出奇,“何事?”
其中一裹着黑色头巾的男人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谭耀天带人从山脚闯了上来,杀了我教不少教徒。”
“谭耀天?”花西月冷冷瞥着门外,果然响起一阵喧闹,兵器相撞的厮杀声,一片混乱。
“五部听令,凡上山者,杀无赦。”他冷冷下了命令。
“是,属下领命。”黑衣徒众领命之后迅速离开。
花西月回头盯着神色如常的罗玉蝶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谭耀天就算当日没死在本座手下,应该也丧命于你下的剧毒之下。为何能活到如今,还能避开山下的幻影阵法闯到山上来?你该给本座一个解释。”
“是我故意放了他一条活路的,然后给了他幻影阵法的布局图。”罗玉蝶淡淡一笑,在兰卿软嫩的小脸蛋上轻轻落下一吻,“他果真没有辜负我的一片苦心,闯到了光明顶上来。”
“你竟敢再次背叛本座!”花西月身子闪过,双手掐上她的脖颈。“你杀了他儿子,你以为你放过他让他闯到光明顶上来,你会有活路吗?”
“他不是你的对手。”罗玉蝶看着他,笃定的说道。
花西月手臂上青筋暴跳,声音却依旧冷静的出奇,“你倒是相信本座。”
鬼医一见,教主掐着教主夫人?这还了得!
“教主息怒,夫人不过是想保住你们的孩子,夫人也是被逼无奈……”
“出去。”花西月冷冷一喝,手下却并没有用多大力度掐住罗玉蝶,“为了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你就可以牺牲本座整个祁月神教?本座倒是小看了你。”
“我为的是我们的孩子。你这个做父亲的可以对自己的孩子狠心,我却只能对别人狠心。如果真要在祁月神教和我的孩子中选一个的话,我自然是要选我们的孩子。”罗玉蝶说这话时始终带着微微笑意,根本一点都不担心他会痛下狠手。
她越是这样认为吃定了他的模样,花西月越是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花西月是怎样恣意妄为的人,专做不能之事,如今却被压制的死死的,这可不是他的作风,最后,他将这所有一切情绪都被转化成了一抹隐藏在面具后的冷笑,“想必你一心要留下这个孩子也是因为爱本座。既然如此,本座便如了你的愿。”说完,他一把拂开她怀里的孩子,一旁的鬼医忙将半空的孩子接住。
“教主……”
“如果祁月神教还能保住的话,让这孩子做圣女。”
花西月冷冷的吩咐着,眼睛却一直盯着近在咫尺的罗玉蝶。“本座说过打掉这孩子就是为了让你不敢再离开本座,可如今你为了孩子却可以连本座都不要了。”
原来他听到了她之前说的话。
“既然你这么在乎孩子,那本座就让你生下他。”
罗玉蝶听出来了,他这话时说的有条件的。
果然,“但你必须待在雪山谷里。”
雪山谷?
罗玉蝶并不熟悉这个地方,只是之前有听踏月说过,雪山谷好像是祁月的禁地,似乎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
鬼医自然明白那雪山谷的可怕之处,“教主,那雪山谷……”
“本座自有主张,你先带着圣女下去。”花西月挥手退下鬼医。
鬼医虽有好多话想说,但教令难为,也只好回吞下肚里,抱着孩子离开了。
“你可做好了决定?”花西月问她。
只要能保住孩子,罗玉蝶才不会管雪山谷是个什么地方,传言那雪山谷只能进步能出。可这普天之下绝没有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她不信雪山谷就是个例外!
“那就要看那雪山谷能不能留住我了。”
花西月点点头,不愠不喜,“如此,你对本座也算是有了交代。”
他竟这么认定她走不出雪山谷吗?
看着这近在眼前的獠牙面具,一想到日后兴许可能再也见不到,罗玉蝶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可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若是这个时候哭了,似乎也太做作了点要离开的是她,舍不得的却还是她。
“能让我最后再看一眼你的脸吗?”
“怎的?到了如今还惦记着本座的脸,不怕被吓到?”花西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雪白的貂皮披风放在胳膊上,随后抱着她,脚尖一点,两人便消失在了偌大的长生殿内。
尖叫声,血腥的厮杀声,一切都在耳边远去。
只剩下呼呼风声,还有铿锵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青色的獠牙面具,那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将它掀开,她却没多大的勇气。
她假装呵呵一笑,装作毫不在意,“我不过是想让自己死心而已,世人都知道我向来只对好看的男人有兴趣……”
花西月回以一个看不见的微笑,“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本座只想让你记住本座最美的模样。然后叫你牵牵念念的对本座就像对肚里的孩子一样。”
随后两人再也没有说话了,固然做出冷言冷语的模样可以不让心里的伤蔓延到面上来,却不过是在伤人伤己。
雪山谷外,一线交界的地方,累累白雪,寒冬腊月仿佛被施了法隔绝在那一线之外。
从未见过这种异象,罗玉蝶吃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她没什么见识,只是这季节变化如此明显带给她的视觉冲击未免有些超出了一般见识。
“可是后悔了?”
“我罗玉蝶从不知后悔为何物。”罗玉蝶轻笑一声,“你既然能忍心叫我和孩子进这深寒的鬼地方,我就绝不后悔进这鬼地方。反正遇上你后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那你进去吧。”花西月将披风僵硬的披在她肩上,随后转身,似乎不愿再看她。
罗玉蝶站在他身后,想伸手去拉他,但被她狠狠克制住那股冲动。
转身要走,手臂上忽然一紧。
他不说话,却那样拉着她。
罗玉蝶心里一软,苦苦建立起的铁石心肠在那一瞬间彻底坍塌,转身。
他却消失在她面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走的那样决绝。
她心里忽然好恨,原来不舍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她决绝的走进雪山谷。
不过是一步的功夫,踏进雪山谷后,顿时寒气袭来,罗玉蝶伤心之余不免庆幸她有貂皮披风御寒,才不至于一进来就惹了伤寒。
适应了这里的温度,她回头望着那薄如细线的边界,根本不信会出不去。
传说不能尽信。
她一定要先试一下,做个打算。
抬步想亲身走出去,可脚步还未碰到那隐形的边界,念到肚里的孩子,她还是先将内力都凝聚在了肚里保护孩子,随后才伸手去碰触那边界。
只轻轻一触,整个人竟像如遭雷击,她忙收回手,整个手臂却都麻木的没了知觉。幸好她事先护好了孩子,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雪山谷竟真如外界所传一般,只能进不能出?!
望着花西月离去的方向,罗玉蝶站在那里根本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把她困在了这个不出去的地方……
雪山谷里的日子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分外的难熬。
罗玉蝶只好不停的用毒蛇谷里的毒蛇练着补药,做蛇干,存蛇胆。用此来消磨时间。不过她运起倒是不错,在一个树洞下寻到一处内室,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不少合身的衣物,似乎曾经有个和她差不多的女子在这里住过一般。
每日连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只是日日摸着肚皮,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早点降临到这个世上。
日复一日,肚子一点一点大了起来。
眼看临盆的日子一天天就要来临了,罗玉蝶却忽然有些担心了,若是孩子难产,她与孩子必定都会丧生在这个鬼地方。可如今这个地方,只有她,是死是活也就只能靠运气了。
又不知过了几日,她刚吃完一颗蛇胆,肚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似乎羊水破了,要生了。
她忙挺着大肚子朝之前就准备好的撒了雄黄的内室走去,这毒蛇谷里虽然其后比那雪山谷要好的多,可这里毒蛇太多,她得时刻防着它们。
躺在床上,肚子尖锐的疼,冷汗直流,可她却只能干喊着。没人替她接生,那她只能用体内的真气护住肚子,保着孩子,让他自然生产。
也不知道喊了多久,嗓子完全嘶哑了,可肚子还挺着,孩子依旧没有出来。
她满脸又是汗水又是泪水,眼前早已模糊不堪,隐约看着高高耸起的肚子,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怕是要难产了。
“花西月……花西月……”她一遍遍喊着花西月的名字,不知道是因为恨他把她害到这种等死的地步,还是在期望着什么。
也不知道喊了多少遍,她声嘶力竭,再也叫不出他的名字,可肚子还是那么胀那么疼,她却再没了力气。眼前渐渐模糊,她以为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可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熟悉的她几欲落泪,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去想那是谁的脚步,就已经累的昏死过去。
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生了个皱巴巴的孩子,花西月抱着血淋淋的孩子亲吻了她的眼角和她的额头。
她想如果这是梦,就沉浸在这梦里不醒来也是不错的。
只是这梦要醒,却不是她能阻拦的。
醒来时,罗玉蝶觉得脑子有点沉,迷迷糊糊看见有人影在她面前,她嘴角一扬重新闭上眼,“原来还在做梦。”
“哇哇……”
一声婴儿啼哭将她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却看见花西月正抱着孩子站在她床头,脸上竟然没带獠牙面具,面容如前绝世,当真恍若梦中,“你终于醒了。”
“你……我还在做梦么?”
花西月摇摇头,“这不是梦,我来陪你和孩子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脸上的神色温柔的让人心惊。
这与他之前一定要她打掉孩子的强硬态度完全不同。
“肯定是做梦,花西月怎么会自称我,而且他之前一直要打掉我的孩子的……”说着,罗玉蝶又要闭上眼睛。
“我若是真心要让你打掉孩子,你觉得这孩子留的下来么?”花西月缓缓一笑,“至于称呼,用“我”和你说话,似乎亲切些。”
罗玉蝶半睁着眼,在这绝世笑靥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日在血池练无相神功本已经到了最后一层,却被你闯入差点气血逆行走火入魔。不过幸好那血池里的血都来自江湖绝顶高手不但保住我的真气,还叫我因祸得福练成了无相神功最难的最后一层。可等我出关你却离开了,还害的踏月因你遭了横祸。我就想怎么才能叫你死心塌地的陪我身边……”
“我想,兴许只有把你我能容身的地方都毁掉,我们无处可去了,就只有在这雪山谷里相伴到老了。”
罗玉蝶吃惊的看着他。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事先预料好的。他一步步的逼着她自己将自己圈死在他的计划里。她从死人堆里救出了还剩最后一口气的谭耀天,并将幻影阵法的布局图给了他。她为的是让他因为祁月神教的生死存亡而无暇顾及她,而他却为的将她逼到雪山谷里,从此再也不能离开。
“既然这是你的目的,为何那日不和我一起进这雪山谷,却叫我一个人在这雪山谷里待了六个月?”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却丢她一个怀着孩子的人在这只有白雪和毒蛇作伴的鬼地方呆了这么长时间,他对她的报复还真是绞尽脑汁呢!面对这样的结果,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花西月低低一笑,倾尽芳华,说的话却让罗玉蝶心底透凉,“蝶儿,我要死了。”
“我管你死……你说什么?”罗玉蝶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说他要死了?!他叫她蝶儿……他从来没这样叫过她。
“我用六个月的时间换了六个月的时间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在一起。”
他神色如常,并不是在说谎,或者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罗玉蝶心乱如麻,砰砰乱跳,但她绝不允许自己表现出来一点伤感,若是表现了那不就是承认他真的只有六个月的时间了吗?“我才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你肯定是怕我生气所以才用死来逼我原谅你。我才不会就这么原谅你,你根本想象不到这六个月我是怎样过的……”
花西月在她毫不掩饰的慌乱眼光下,他收敛了脸上的绝世笑意,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方块花型的方形物件放到床榻边的顽石上。“谭耀天用乾坤移诱我近身,与我同归于尽。”
“你以为我会信你么?谭耀天有几斤几两难道我会不知道么,当日你一人便灭了大月八大派,今日却在这里说被一个谭耀天……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那个死字她始终说不出来。
罗玉蝶低头看着怀里瞪着和某人相似的眼睛正好奇瞧着她的孩子,心里忽然一酸,眼泪差点就忍不住了。
“他死了,但我的伤也不轻。我闭关了半年,在最关键时候我听到你在叫我……”
“我难产与你有什么关系!”罗玉蝶将孩子胡乱放在一边,吸着气一把扣住他的脉搏,一下……两下……脉搏微弱的竟然像是要随时散去。“花西月,这就是你给我们母子的交代吗?”她冷冷一笑,甩开他的手,翻身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背对着他。
原来好奇盯着她的孩子,被这突然而来的猛烈动作吓到,哇哇大哭了起来。
而罗玉蝶只是抱着他,却也不哄他。
花西月站在她床下,看着她倔强的背对着他,一时觉得说什么都成了多余。
说到底,是他对不起她。
一切都被他计划的天衣无缝,却被这只剩下六个月的生命彻底搅乱。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在我死前,我会把你和孩子送出这雪山谷。你和孩子不必在这雪山谷里待上一辈子。”
背对着他的身子,微微一怔。“正好,我也不想和孩子在这里守着你的尸骨过一辈子。”
清冷的内室里,孩子的哭声分外的尖锐,罗玉蝶的心却纷纷扰扰再也听不到旁的话了,她想,她这辈子怕是再也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