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冰冷空茫的柳晞,就连席文景也不由得感到陌生与恐慌。但她失控了,偏偏还有另外一个疯子陪着乱来,更是让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Sea。”钟离寒上前了半步,“晞小姐有她自己的判断和分寸,也许让他们聊聊,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柳晞毕竟是在组织里待了十多年,尽管没少给钟离寒添麻烦,但对于他来说也终归是有感情的。因此他无论出于哪个角度,都是希望她能好好生活下去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时候路昀珩的作用,远比他们大得多。
席文景心里显然是清楚这道理的。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转过了身,“把高家那女人带出来。”
“是。”
很快,聚集在门口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仓库的门也再度被带上了,只余下了潮湿室内的零星光线以及对立的两人。
柳晞举着枪的手都在发抖。
她不是第一次拿枪指着他,但却是头一次尝到了撕心裂肺的滋味。
像是为了做最后的确认,她深吸了口气,再一次问道:“是真的吗?”
她略带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刚一张口,鼻头便不由得一酸,雾气晕染在了眼眶周围。
下一秒,她的眼前便被笼罩上了层层漆黑,鼻尖萦绕着熟悉又陌生的清冽气息。
路昀珩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想要留住她那样,紧紧抱着她,“柳柳,是路家对不起你,对不起席家。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你可以不原谅我,也可以拿走我的命,但我只求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他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带着恳求,回响在她耳边。
而他的亲口承认,则像是抽走了支撑她的唯一力气。格挡在两人中间的枪从她手中脱落,摔在了地上。
她没力气思考,也不想回答他好不好,眼前脑子里放映着的都是熊熊的火光,是与父亲出行时车爆炸染红天边的火光,也是半山别墅燃烧了三天三夜不止不休的火光……
她这条命是父亲拼尽一切留在人世间上的,所以她这短暂的一生,前十八年里是为了席家而活,复仇过后,之后的人生她想遵循父母的教导为自己而活。她原以为离开了组织,以普通人的方式生活在这世界上,追求她的梦想,爱她想爱的人,就已经足够好足够幸运了,可偏偏,老天和她开了这样的玩笑……
父亲母亲的脸,哥哥的脸与面具,半山别墅内每个席家人的脸,她到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而这些命,这些人的血,背后竟然是路昀珩的父亲……
路昀珩弯腰打横抱起她,将她放到那张并不算宽阔的椅子上,半跪在她面前目光像是要将她一笔笔刻在心头那般深刻。
他从没想过能将这件事情隐瞒一辈子。从他知道这背后的隐情开始,他便在计划着将席家的一切都还给她,用尽他的所有来尽可能地偿赎。
他不奢望她能宽容大度地原谅他。他既然姓路,享有家族荣誉的同时便也该承受这姓氏给他带来的所有苦难,尽管这其中包括失去她或是失去他的生命……
他看着她眼神茫然,无措的泪水决堤般从眼眶内涌出来,无声闭了闭眼,低声开口:“当年你父亲带着席家蒸蒸日上,已然有了超越其余家族成为帝都第一世家的趋势。而就在那时,在席家管辖的地界上,发现了一处矿藏。那座矿藏内的物质世间罕有,兴许是研发新型武器的契机。”
那时的席家本就昌盛,若是在加持了这矿藏所带来的财富与武装,定会超越所有家族,成为帝都内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可事实上,家主席鸣远志不在此。
新型的杀伤力武器的确能带来财富与进步,但与此同时,却也必然会带来无休止的抢夺与杀戮。席家世代从军,席鸣远自打记事起便就是在军政界摸爬滚打,对战争的无情与残忍早已经看得透彻了。他的心里有席家,却也有他所需守护的土地上的无辜姓名。吃人血馒头,这样的事他不会愿意做。
“但那时候,有线报流出,说是你父亲与B国政府联系,想将这矿藏的开采权高价卖给B国政府。”路昀珩的声音很低,“事实上,你的父亲是个和平主义者,从发现那矿藏开始,他便决心要将它永远隐藏下去。而他与B国政府有交涉,也仅仅是为了打消他们想要买走矿藏的念头。”
柳晞目光空洞地听着。
在她的记忆里,没有这珍贵的矿藏,也没有来自外界的压力。她印象中的父亲,是个会在身穿戎装回家时抽出背后藏着的木槿花给母亲惊喜的温柔男人,也是个会为了哄她开心偷偷带她去吃冰淇淋的可爱男人。唯一她见过父亲认真严肃的时候,便是教导哥哥在他离开时要好好照顾妈妈和她,尽好男人该尽的责任。
那时的她只知道无所不用其极地缠着他,从未在他嘴里听过有关于这珍贵而又危险的矿藏的事……
“至于那暗指你父亲叛国的假情报……”说到这,路昀珩停顿了好一会,才无声闭了闭眼,“是我父亲蓄意放出的。”
那时的路家在帝都还没有如今的地位,仅仅只是屈居于席家之下,掌管着A国地下绝大部分的军火生意。也许就是因为常年混迹在黑色的世界里,路川的野心远比其余循规蹈矩的家族来得大,城府和手段也更无所不用其极。
“我父亲以这叛国罪为由,将事情的严重性夸大,引导段、沈两家站在了他的阵营上。当时的高家成了明面执行的侩子手,背后则由我父亲主导操控,一同谋划了导致席家灭门的爆炸……而与此同时,席家分布在国内的所有势力,则由我父亲与C国势力烽火帮联手一并瓦解……”
与A国接壤的C国边境线上,有个势力堪比四大家族任何之一的黑帮党派烽火帮。他们的本家,是以毒品生意起家的,而A国地广人多,在他们眼里自然是块大蛋糕。可这边境线上,常年有席家的人驻守,让他们很难有交易的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