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文景听到仓库内沙哑到极致的声音时正在打算如何带柳晞离开，闻声便立刻撞开了大门。
仓库内杂乱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她双眼通红地跪在地上，双手以标准的急救姿势按在路昀珩的后背处，从她口中发出的沙哑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惧与恐慌，“医院……去医院……”
白焰是最先焦急冲上前来的，小心翼翼地架起了自家主子，担忧地望了眼眼神近乎绝望的柳晞，还是一言不发地快速朝外奔去。
柳晞条件反射地起身来，但因为浑身脱力，险些跌撞地摔倒。
席文景上前来扶住她，语气再不复平日里的凌厉阴冷，而是溢满了担忧，“小晞，跟我回去休息，嗯？”
柳晞现在脑子里完全就是滩浆糊，却还是固执摇头，想要将手臂从他的手里抽出来。
“小晞。”席文景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出奇地静，“你是想去看他吗？”
柳晞沉默了。
去看他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心里头有个念头很清晰。她并不想让他出事。
刚刚模糊的判断下，那贴近心脏处的伤口应该是枪伤。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他进入仓库前那段交火中受的。普通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在该半死不活地晕厥过去了，可他竟然还硬扛着与她说了那么久的话……
无论是出于哪方面，她都应该去看看他，起码得确认他平安无事了。柳晞这样想。
她的沉默以及固执的眼神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席文景紧攥着她手腕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许久才无声闭了闭眼，“好，我带你去。”
寸步不离跟着他的钟离寒闻言讶异地挑高了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他这位年轻的老大。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从晞小姐知道席家当年的事实真相后，Sea身上便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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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
夜色苍茫，湿漉漉的雾气从云端飘洒下来，笼罩在整个帝都上方。
柳晞双目失神地站在顶楼的走廊尽头，脑子里沉甸甸的，像是灌了铅，沉重得让她没办法思考。
手术室的灯还没灭。
主刀医生是段柯。但没过多久，段林毅也换了手术服进去了。到最后，就连艾萨克也来了。
期间有形色匆匆的护士从里面奔出来，或是拿着血袋或是带着人进去。
而就在刚刚，段林毅拿了张病危通知书递给她，不忍地告诉她，那子弹距离心脏就只有几厘米。而因为救治不及时，失血过多，若不是路昀珩的身体素质足够好，可能早已经丢了性命。但即使如此，现如今的情况也是九死一生。
柳晞觉得眼角滚烫，可她哭不出来。
几个小时前在仓库，她几乎已经流完了身体里的所有眼泪。到现在又还滴水未进，嘴唇早已经干得失了柔软。
她呆楞楞站在距离手术室最远的窗口望着那亮着的红色大字，胸腔间的心脏已是麻木一片。
要是路昀珩死了……
她忍不住想：要是路昀珩死了，她趁机将路家的财力与权势抢占，然后再养个十七八个小白脸，会不会硬生生把他气活过来……
要是这都气活不过来，那她怎么办……
柳晞想不通，总觉得麻木的心脏一阵阵抽疼。
“柳小姐。”白焰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下。
这不是今晚第一次有人来与她说话，钟离寒来过，席文景也亲自来过，无非都是劝她先去休息。她未作思考，径自摇了摇头，“不用管我。”
白焰一贯有些表情匮乏，此时的眉头却紧锁着，目光时不时往手术室的门口偏移，透着真切的担忧与焦急。但他很清楚，真正伤到主子的并不是贴近心脏的那血窟窿，而是心脏深处的那道坎……
他从小便待在主子身边，见惯了他清冷杀伐的模样，但自从柳小姐出现在主子生命里开始，主子总算是有了常人该拥有的生气。可与这烟火气同时而来的，还有诸多无法预知的仇恨与痛苦。
作为主子形影不离的影卫，他觉得他有义务让柳小姐知道更多的真相，即使这意味着他打破了影卫誓言中的缄默守秘，他也在所不惜。
白焰朝着柳晞鞠了一躬，才平静地开口：“柳小姐，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路家便是我记忆中的家，因此对于你失去家人的痛苦我并不能太感同身受。但有些话，我还是想替主子说一说。”
柳晞怔忪着，目光聚焦在他开开合合的唇上。
“有关于席家的那些过往，主子是到近期才知道的。而从那时候开始，主子便无时无刻不筹谋着如何尽力弥补柳小姐你。
柳小姐可能还不知道，Rebirth组织事实上是席家当年暗中培养的势力，那时候席家家主察觉到了其余家族不善的动机，为此早做了筹谋。所以这段时间以来，Rebirth组织的挑衅与为难主子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过，一退再退，便是他想将席家的一切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柳晞尽力凝神听着。
今天所有的信息对于她来说都是全然陌生又颠覆的，早已经让她的大脑麻木了。就算是这时候白焰说他事实上是组织安插在路家的卧底，也许都没办法让她感受到震惊了。
“至于路家对席家所做的一切，主子确实不知情。”白焰越说越委屈，声音里都带了倔强，“那时候主子刚开始接手家中的生意不久，路家的大部分事宜都还是由路爷主管，更是从不与主子商量。当时得知席家出事后，主子火急火燎便要去看看，机缘巧合下却在路宅门口救下了昏迷时的柳小姐你……”
白焰抬起头，盯着她的目光里带了恳求，“柳小姐，主子将这前因后果向你隐瞒，是担心你冲动之下凭一己之力对路爷寻仇，但从来没想过要真心伤害你。主子对柳小姐你的感情，想必你是最清楚的，难道你就不能放下过去，原谅主子吗？”
柳晞放空目光凝视着他。
白焰迎视着她，企图从她的眼底看出些不忍的神色来，可是没有。
以往满是神采的眼睛里，此刻空洞洞的一片，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