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打开又关上，段柯侧眸看了眼不远处阳台上咬着根烟的路昀珩，才慢悠悠地开了腔，“你知道的，帝都四大家族虽联名并称，但实际上却没有太多密不可分的往来与交集，段家与路家也是如此。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家族里有些动荡，再加上我的身子一直不太好，我的父亲顾及我的安危，这才用了些利益手段将我托付到了路家。
在我离家之前，我的父亲很直接地告诉我，我所要做的只有安安静静养病，不要试图有什么心思，更不要与路家的少主作对，因为我绝不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段柯忍不住咳了两声。
柳晞听得直蹙眉，刚想起身劝他先别说了，他却像是猜到了她的意图，很是执拗地摆了摆手，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让我说完吧，不然心里记挂，就算是走了也不会太舒坦。”
“段柯。”柳晞这人不迷信，也不信说晦气的话就会倒霉这回事，但此刻听见他这话，心里却还是不免有些凝滞。
段柯笑容平和，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当时我年少气盛，虽身子不好，却还是同龄人里比较出类拔萃的，听我父亲这么说，我当时便是不服气的。
直到后来我进了路家，看到路家无论是年老或是年少的下属，对待还是少年的路昀珩，都是从心底的敬畏与服从。那个时候我和曾经的你一样，都觉得不可置信，难以理解。
后来住得时间久了，我开始渐渐了解了路昀珩，才发现这个看似淡漠不近人情的男人身上，自带着能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能力。他那双眼睛，能穿透人心，轻而易举地便能看到你最想要的东西，然后，借此来让你彻底臣服于他。”
“那你呢？”柳晞毕竟也认识路昀珩这么久了，此刻并不怀疑段柯那看似玄乎的话的真实性。可她却有些好奇，段柯这样不被名利权势束缚的人，路昀珩是用什么让他甘心臣服的。
段柯笑了笑，侧眸问她：“你猜到了吧？我家里的情况。”
柳晞坦然点头，“一点点。”
“我母亲的身体也不太好，在我五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刚刚你看到的那位，是我爸在我二十岁那年新娶的，小风也是后来才有的。”段柯说得云淡风轻，神色始终平静。
“但在我十二岁那年，家里还就只有我一个独苗，那时候我虽还年少轻狂，却也不会拿家族的延续来开玩笑，心里始终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些焦急的。
我很少发脾气，可那时候日渐衰弱的身体却让我焦躁不安，少见地摔了药碗。路昀珩应该是听到了声响，走进来后只与我说了一句话，就让我再也没办法反抗他了。
他告诉我，若是段家赤诚相待，无论家主是谁，路家世代都会保全段家。”
柳晞挑高了眉。
“我那时候是有些震惊的，因为那时的他虽年少，在路家的地位却早已举足轻重了。他的话，很大意义上代表了整个路家。”段柯的嘴角始终挂着笑容，眼底却是心服口服，“就是那样，无论我在家族里落在什么样的位置，我都不会再起任何对路家不利的心思了。”
柳晞也忍不住轻笑了声。
帝都的四个家族，分别掌管着以帝都为中心的四个地界，世代传承以来皆是如此，从不越界。而之所以能维持如此平和的局面，原因不过是四个家族都有各自专项的领域，任何一个家族，都没办法独大，彻底吞并其余家族。
对于背景黑色的路家来说，有世代医药传承的段家无疑是他们最好的合作伙伴，路昀珩选择保全段家，其实也是在为路家争取有利的盟友。
她并不意外路昀珩会做这样的决定，真正让她觉得有意思的，是那时候他才十二岁，却已经有些这般远见……
“柳晞。”段柯忽然叫住了她，略有些虚弱的声音里带着笑，“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向你证明他的心思有多重。而是想告诉你，在你刚开始出现在他生命里时，他便有足够的能力将你牢牢圈在身边，可他却选择了最漫长最笨拙的一条路，一步步走到你心里。”
而这一切的缘由，不过是因为他甘之如饴。
柳晞点点头，神色难得郑重，“嗯，我明白的。”
说的话有些多了，段柯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脸上的笑意却并未退散，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我都不知道被他看上，算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
他这话的意思，柳晞也听得懂。
被路昀珩这样的人看上，幸运的就在于他足够用心，而不幸的也在于，他太用心了。被他圈进领地范围内的人，无论是不是真心愿意，他有的是耐心和手段一步步诱哄你一步步走进套里，再也逃离不开。
病房门被打开，男孩去而复返，很是乖巧地将巧克力蛋糕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盒子，用勺子轻轻舀了口递到段柯嘴边。
段柯从善如流，很是享受地将蛋糕吃了进去，“我们小风还真是长大了，不仅开始喜欢漂亮姐姐，还会照顾哥哥了。”
男孩显然已经习惯了段柯的调侃，没理会他，喂完这一口便很有原则地将蛋糕收了起来，放到了冰箱里。
而此时，路昀珩也已经挂了电话，逆着光打开了阳台紧闭的门，走进来，“在聊些什么？”
“还能聊些什么？”段柯半闭着眼，笑容却很是不怀好意，“趁着你不在，多给小妹妹灌输一些防火防盗防路昀珩的思想呗！”
路昀珩只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念在他险些半死不活的份上，没和他过多计较，“公司有些事情，我得去看看。”
段柯闻言便彻底闭了眼，声音更轻了，“正好，我也有些想休息了。这里有小风和管家在，你带着小妹妹先回去吧。”
柳晞心里装着事，闻言也没客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而她正打算跟着路昀珩出门之际，大腿处却又被男孩紧紧抱了住。柳晞低下头去，便对上了男孩湿漉漉的，藏着不舍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