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混沌一生是痴念
一言2019-08-29 09:094,407

  季舒玄回头看秦雪。

  秦雪哭得伤心,让很少看见女人流泪的季舒玄手足无措,思前想后,最后他还是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子。

  也不知道秦雪对他做了什么手脚,季舒玄回到房间坐到茶几前后,身体就无法动弹了。

  在这座宅子里,他的生死弱强都掌握在秦雪的手里。

  季舒玄的房间外,秦雪看着紧闭的门哭成了泪人。

  随后,秦雪提着一盏灯笼离开了宅子,走在积雪堆满地的小石板路上,宅子被她远远地甩在身后。

  秦雪与宅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共生关系,她在,宅子一切如常。她离开后,宅子阴冷凝霜,一切物件都蒙上了一层霜意。坐在茶几前的季舒玄静坐着承受着冰寒,连搓搓手这种小动作也做不到。

  季舒玄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秦雪在雪里走了很久,一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她并不急着起身,而是摊开四肢,享受地躺在雪里。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千年前赫连舒和她在雪里玩闹时的样子。

  一千年前的赫连舒和那画中人玲珰多像啊,眼里总有星光,看问题一根筋,做事迷迷糊糊。

  当年,秦雪摔倒在雪地里,赫连舒伸手拉她,她索性把赫连舒拽倒,两人在厚厚的积雪里舞动手脚,溅起雪花乱飞。

  一千年了,这些画面未曾变淡。

  秦雪忽然不敢去想赫连舒的音容笑貌,季舒玄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是啊,她太轻贱自己了,以为夺了季舒玄的心就能证明自己比赫连舒好。

  太耻辱了!

  秦雪的眼角流出一滴清泪,混入雪里消失不见了。

  “当初,是她先对不住我的,是她先激怒我的,她能夺人所爱,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秦雪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没有恨,只有委屈和痛苦。

  秦雪从雪地里爬起来,看着不远处那高高隆起的坟冢,视线一颤,转身就逃了。

  秦雪跑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手中的灯笼。

  那灯笼里的火苗自行蹿上来,把灯笼燃了起来!

  这灯笼源自秦雪的想象,她没有想灯笼被火烧的样子,灯笼却在她跟前着了火!

  一千年来,这种不受控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秦雪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心口一滞。短暂的慌乱后她冷静了下来,开始冥想灯笼恢复的情形,按照经验,只要她这么想,灯笼就一定会复原,然而,事与愿违,她最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灯笼在她跟前燃成了灰烬。

  秦雪想起那处因她的冥想而存在的宅子,快步跑了回去。

  折返途中,秦雪发现所有因她想象而存在的东西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

  一千年了,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秦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隐隐猜想这一切也许跟玲珰来过一趟有关。

  那个玲珰太古怪了,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画中人,像离境这种地方她一旦进来就会被困在其中,她却能自由出入。

  远远的,秦雪看见玲珰的身影就在宅子里。

  秦雪疾走间,已变成季舒玄的样子。

  秦雪走入宅子,发现玲珰正盯着宅子里的一切出神。

  玲珰捡起地上的画纸,认真地看了一圈,看着看着画纸就在她手里燃了起来。

  “真燃起来了!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玲珰吓得赶紧扔下画纸。

  点着的画纸很快引燃了其他画纸,一片火海顿时出现!玲珰看得心惊,慌张地自言自语:“我想想,我想想该怎么灭火。”

  玲珰刚盯着火海出神,火瞬间就灭了,灰烬在冷风里飘扬,尚未燃尽的画纸被风卷得簌簌作响。

  秦雪看着玲珰,惊得目瞪口呆。

  她能做到的,玲珰居然也能做到!

  “你怎么又来了?”秦雪开口了,以季舒玄的声音。

  秦雪只想让玲珰尽快离开。

  能在无穷无尽的寿命里,幻想一切有趣的东西陪自己,这是多么难得的乐趣,她不要丧失这种乐趣!

  玲珰骤然回头,看着眼前的“季舒玄”,说道:“他没走,我当然不能离开。”

  “他?”秦雪心中一咯噔,莫非她看穿了障眼法?

  玲珰指了指九楼之上,说道:“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离境中的画中人果然与其他画中人不同,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画境中的一切,也可以随心所欲变成任何一个你想变成的人。”

  被说中了,秦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玲珰又道:“你变成他的样子,却连他神情气质的十分之一都模仿不到。”

  玲珰指着高楼,“我之前见上面有古怪的水纹,又听见有混沌的声音从那端传来。虽说当时并不知道是什么,但细想想就猜到了七八分。”

  “你太看轻我了,大概是因为我是画中人的关系,你觉得我的脑袋只是一个装饰,不是用来想事的。还真就巧了,我的脑袋不仅灵光,还好用得很。”

  “季舒玄为人谨慎,根本不会大摇大摆地坐到别人的家门口喝茶,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用意不明的女人家门口。再则,连对他用情至深的赫连他都未曾有半分动心,又怎么可能突然看上你这个要气色没气色,要气质没气质的女人!”

  玲珰一股脑地说完,长喘一气,又道:“现在你还不肯现出真面目?”

  秦雪褪去季舒玄的样子,露出本来的样貌。

  秦雪故作镇定,浅浅一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聪明,确实是我小看了你。”

  玲珰道:“我不和你废话,我和司判大人来离境之中并非恶意,只是误打误撞,你要是把我们都放了,我会记你一恩。他日你若是有事求于我,我必万死不辞。可如果你不肯让人,让司判大人因此受伤,我必不饶你。”

  秦雪嘴角轻扯,目露嘲讽,冷问:“怎么个不饶法?”

  玲珰朝着秦雪走去,秦雪身后的门墙、身侧的高墙全都应声倒下,这些都因玲珰的想象而起。

  “你能想象出的东西,我都能一一化解,你觉得你能有几分把握对付我?”玲珰眼中含怒的样子像极了秦雪,勾起了秦雪心底深处的恨意。

  秦雪不做声,右手上已因冥想出现一把轻盈却锋利的长剑,剑身腾着袅袅红气,看着十分瘆人。

  秦雪动作迅捷,朝着玲珰刺去。她的动作太快了,快到玲珰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更别说冷静地想象那把剑凭空消失。

  剑直入玲珰胸口,鲜血顿时溢出。

  秦雪眼中布满血丝,她含泪道:“一千年来,我日日夜夜都过得苦闷,操练剑法,学习剑术,成为我打发时间的一种消遣。你,小小的画中人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如果你识好歹,就听我一声劝,现在就离开,如果你非要缠着我,那别怪我不客气。”

  “另外,你长了一张我极其厌恶的脸,到时候别怪我把对赫连舒的恨还到你身上!”

  玲珰直接用手握住了剑刃,剑刃在她手里碎成了渣,残渣落地化为虚无,而她胸口的伤也已恢复。

  玲珰道:“难道你不知道在画境中根本伤不了画中人?除非把离境画纸烧毁。如果真有人那么做,那你不也得跟我们一起陪葬?”

  “我不管你对赫连舒有多恨,你都休想伤我家司判大人!如果你识好歹,就听我一声劝,现在就放了我家司判大人,如果你非要反着来,那别怪我不客气!”

  秦雪被气得胸口直收缩,忽然喉咙一腥,她哇啦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秦雪看了一眼楼上,说道:“人就在那里,要救你自己去救。没错,画中人确实在画境中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是你别忘了,季舒玄可不是什么画中人。我对付你不容易,要杀他还不难吗?”

  “你敢!”玲珰急眼了。

  “你看我敢不敢?我规规矩矩地活了二十年,被人欺负到头上却只能忍气吞声,在被离境所困的一千年里,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不要什么体面,也不要什么委曲求全,我就只要自己痛快。如今对我来说,杀了季舒玄就是痛快!”

  秦雪眼睛绯红,瘆人。

  玲珰不明白秦雪在想什么折腾人的计划,但她必须去看看季舒玄。

  玲珰冲入高楼,往九楼之上攀爬。

  秦雪看着她的身影一次次在长廊上出现!

  当玲珰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第九层楼的长廊上时,秦雪凝神冥想,高楼骤然轰塌,玲珰从高空摔下。

  此时在画境,就算玲珰摔倒,也不致命。

  可是,季舒玄就不同了。

  他因秦雪的冥想而不得动弹,此刻正与坍塌的房梁、瓦片一起坠向地面。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的死相一定很惨。

  秦雪忽然有些不忍心,却无法停止这一业障,只能闭目,诵念起了超渡亡灵的大悲咒。

  玲珰一声厉喝,与下坠时冥想。

  木方、瓦片全都消失不见了,冰寒的空气中只有端坐的季舒玄在往下坠。眼看他就要砸中地面,空中现出一截长绳,一截缠住季舒玄,一截缠住玲珰自己。玲珰的脚下,则是简陋的楼梯。

  长绳缠住季舒玄后,大弧度地晃荡起来,玲珰瘦小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般力量,尽管双手死死抓住楼梯,还是被巨大的力量拖拽向地面。

  玲珰从楼梯上摔下,膈了几个阶梯后横飞了出去。

  玲珰从高空直接摔在地上。

  虽然玲珰是画中人,受伤会自愈,再怎样都要不了她的命,可是痛楚都无比真实。摔倒在地上后,她半天没有任何动静,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她甚至也一度以为自己摔死了。

  当玲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季舒玄像尊菩萨似的端坐在雪地里。

  玲珰握住季舒玄的手,冰寒入骨,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玲珰见季舒玄毫无反应,回头哭问秦雪:“你对他做了什么?”

  秦雪道:“他不是觉得自己愧对赫连舒吗?既然觉得愧疚,那就应该像赫连舒一样永远都不要醒来?”

  玲珰眼中怒火迸溅,喝道:“你居然诅咒他死!”

  秦雪却解释:“世上根本没有诅咒这种邪事,我当时只是这么想了想。他现在还没死,只是因我的冥想而昏迷。”

  “你让他醒来!”玲珰怒瞪着秦雪,“如果他醒不了,我会把离境画卷烧毁!到时候让你给他陪葬!”

  秦雪叹息一声,道:“其实刚才我已经在想办法让他苏醒,可是,离境好像出了点问题,我的想法对它不起作用了。”

  玲珰很惊讶。

  秦雪又道:“我想出来的东西都能被你烧毁,你也可以试着让他醒来。”

  玲珰照做,他却没有半分动静。

  玲珰抱着季舒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泪从她脸上簌簌滚落。

  秦雪走向玲珰,说道:“离境也许因为你的出现打破了固有的规矩,既然你和我都不能唤醒他,也许可以想办法让他自己唤醒自己。”

  玲珰用讨厌的目光看着秦雪,可冷静细想,眼下埋怨和憎恨都无法解决问题,只能先想办法。

  玲珰压着心中的恨,问秦雪:“如果他一直不醒会怎么样?”

  秦雪如实道:“我曾听赫连舒说过,寻常人进入离境中三日不肯离去就会死在里面,尸骨无存。”

  秦雪又道:“他放不下对赫连舒的愧疚之情,所以才会陷入昏迷,如果他放下了,也许就醒了。”

  玲珰盯着秦雪,字字有力:“如果他有事,你就陪葬!”

  说完,玲珰带着季舒玄离开了离境。

  秦雪看着空荡荡白雪茫茫的离境,心兀的空了。

  一千年了,她不仅没有放下对赫连舒的恨,反而因此误伤了另一人的性命。

  秦雪无力地往雪地深处走去,茫茫四野,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处,又该在什么地方停下。

  玲珰带着季舒玄回到斩影司书房,看着季舒玄昏迷不醒的样子,玲珰一阵阵难过。

  玲珰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你不用对赫连小姐感到愧疚,昨天晚上我睡着后,得到了更多赫连小姐的记忆,她确实爱过你,但她不仅仅只爱过你。”

  “赫连小姐是个情深的人,她对每个爱过的人都很好,像对你那样好。”

  “我没有骗你,你醒来好不好?”

继续阅读:第5章:她爱过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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