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之间,百骑人马如脱缰一般风驰电掣齐出,向那围挡冲去,马蹄践踏扬起的沙尘之中,喊杀声层峦不断,像是道道劲风,夹带着道道弯刀刀刃,刺破那紫布围挡,猛士骑兵就如水银泄地一般,从那围挡上被破开的道道豁口之中,倾泻而入,冲进敌营。
老骆驼也似乎使出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大喘着粗气,将面前一处围挡踩倒在地,驮着天承 横跨而过,带他跨入敌营。
冲破围挡后,敌军大营尽收眼底,此时果真如就文魁所料一般,已是空空荡荡,只留着几名留守士兵,慌乱之中也被阵阵杀声淹没,紧接着就被冲锋而来的柄柄弯刀砍翻在地,倒下时,手中火把落地,碰在附件帐篷上,带起道道火苗。
看似旗开得胜,但天承却紧皱着眉头,他心中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妥,这一切都来得都似乎太过顺利,只是到底哪里不妥,却像是雾里看花,只见端倪。
直到天承的目光停在一处碎石空地上时,才叫他稍微安心下来一些。
那处空地之上,有着堆积如小山一般的陶片铁片,其中有些已经粉碎,有些囫囵还剩大半,不难分辨,这些碎片,原先是用来吃饭的饭碗和铁锅。
天承看着那堆碎碗,面色沉寂默默叹息道:
“原先只以为我们是背水一战,却没想到,他们,也是破釜沉舟了……”
说着心中便又担心起寨子里的情况起来,紫殊国的大军是否到了,是否又攻入了寨子,文魁又是如何组织防守的呢?
想到这里,天承变得有些焦急,他开口大声吼道:
“给我速速找到粮草所在,烧,不,这营地里的一切!通通给我烧掉!”
此令一出,敌营之中顿时火光四起,把他们所在的碎石滩,都照得透亮。
熊熊火光印在众人眼里,像是把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灿烂金色,而在这道道金光之中,却有一人,始终阴沉着脸,骑着高大骏马默默停在天承身后。
阴脸沉默之人长相狰狞,身材魁梧,络腮胡子,皮肤黝黑,便是天承的护卫---大伍。
大伍并未加入到面前那支破坏的队伍之中,不是因为他不想去,而是他既已被任命为天承的护卫,那自当尽职尽责,护其项背,所以他不能去。
然而此时他的目光,早已盯在围挡的一处角落,久久都未曾移动过,像是那里有些古怪,让他十分在意。
一道劲风吹来,夹杂着许多细沙颗粒,敌营中燃起的大火受到风力加持,像是雨后春笋般疯狂生长窜高,同时吞噬着周围一切,也把周围的一切照得更为亮堂。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略带疑惑的轻哼从大伍鼻子中发了出来。
随着这声疑问,敌营之中的地面突然像是裂开道道缝隙,碎石飞舞,条条铁链从缝隙中拔地而出。
而这些铁链,都一端连着帐篷支架,另一端则向着围挡外侧一个方向延伸而出,铁链被拉的绷紧,一根根如同被张满的弓弦,在地面上腾空纵横交错。
敌营中众骑兵的战马被从地面翻腾而起的碎石冲击到软肋腹部,顿时大惊,嘶吼跳跃不止。
而跳跃之中,许多战马的马蹄撞上那些紧绷且纵横交错的铁链时,马腿上竟被拉出了一道道血口。
仔细看去才得发现,这根根铁链之上,竟密密麻麻,连着许多倒刺,只是倒刺根根细小,不易察觉,但细小倒刺细密相连,就使得这根根铁链变得如同锯条一般,锋利无比。
大漠中的骏马,也有着如同大漠天气般的性格,他们性子刚烈,凶悍无比,有许多战马即使被割破马蹄,仍旧嘶鸣着奔跑不止,直到马腿上伤口密布,血如泉涌,再也跑不动了,才喘着粗气,侧身倒在地上,而这时,原来马背骑着上的人,也早已被甩的不见了踪影。
更有其中几道铁链,在被刚烈战马数次踢打中强行挣断,只是铁链被绷得太紧,从所断之处,分开如同变成两节长鞭,甩动着狠狠地抽打地面。
不巧其中一根,正好抽到了天承骑着的老骆驼脚上,把骆驼前蹄打得离地,同时带起一阵血花。
天承早已被眼前景象震惊,突迎巨变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直到老骆驼凄惨的鸣叫响起,才让他回过神来。
老骆驼前蹄落地,却似乎再没了力气支撑,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天承也随之翻落在地,仓皇之中,看到自己带来的百十号猛士,大多已经人仰马翻,其中有几人跌落地面时,却不幸撞在了铁链之上,被锋利倒刺割破血管经脉,已经一命呜呼。
突然一只大手伸来,一把揪住天承一条胳膊,硬生生把已经瘫软的天承给支了起来。
从未带过兵的天承已经被眼前这混乱的场景弄得有些麻木,一时间,耳朵就像被什么蒙住了一样,连周围声音都听不清晰。
只听到一只有个粗犷的声音,不停呼喊自己的名字。
天承瞪大双眼,木然的转过头,才发现一张长相狰狞的脸,正低头贴着自己的脸。
“…首领!天承!爷爷!天承爷爷!”
看着面前狰狞打脸,终于,这些呼喊在天承耳朵里变得慢慢清晰起来,而眼前那人也被天承给认了出来,正是已经,面无血色,有些惊慌失措的大伍。
大伍见天承眼中还是无神,哆嗦着扬起手来,作势要给天承一个耳光,只是手刚抬到半空,就听天承皱眉问了一句:
“你做什么!”
这句话吓得大伍身子一颤,脸上也展现出一种破涕为笑的安宁,随后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道:
“我的小爷爷啊,你终于回来了!”
天承也不多话,转头面向敌营之中大声下令道:
“所有人停马勿动!停马勿动!”
一旁大伍见天承虽然拼命嘶吼,但场面依旧混乱,于是便扯开好嗓子,用天承听不懂的似乎是大漠方言的语言也大声叫了起来。
终于,马嘶哀嚎之声渐渐淡了,众人站立在地面纵横交错的铁链之中,一动不敢再动,只是满脸血污茫然望着天承。
就在这时,大营里侧的一道围挡轰然倒塌,其后露出满满两排兵士,约有百人,他们前排蹲坐,蹲坐中人抬手,个个满弓拉弦,锋利箭尖趁着月色,闪着寒芒,道道寒芒直指军营之内,那些呆立着的寨中猛士。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又是一阵大风吹起,带着无数沙尘,迷了众人眼睛,等人人用手揉着双眼的时候,风沙也渐渐停了,风沙一停,紧接而出的,是声声破空之音,迭起的破空声似乎比风声更劲。
地上那一道道带着倒刺的铁锁,此时好似一张地网,而漫天星辰之下,如雨点般坠落的箭矢,就好似繁星坠落,形成一张天罗。
天罗地网交相呼应,快速收拢。
而被包夹在这天罗地网之中的,便是一匹匹马蹄被搅得稀烂的战马,以及一个个神情木讷抬头望天,但眼神中却充满绝望的寨中猛士。
看到空中箭矢蜂拥而至,天承急忙抽出腰间宝剑,纵身一跃来到军营正中,跨出一脚,然后侧身而立,同时双脚开始交替走起十字步伐,持剑之手不停在周身环绕,好似跳起舞来。
一支剑舞。
剑舞起,剑气出,道道银色剑芒,从剑身上顺着利刃乖离而出,笼罩天承头顶,这正是爷爷那套健身剑法中的第三式---
---气荡四野。
银色剑芒密集交错,在天承头顶形成一道光伞,笼罩天承身边十尺地界,但天承脸上神色却越发焦急,手中的剑也舞得越快,同时嘴里一边大喊:
“都给我跑进来!”
众人顶着即将落下的满天箭矢,不顾脚下铁链盘踞,飞身向天承这处跑来,奔跑之中许多人被那铁链上的倒刺勾破血肉,而轻则裤脚破碎,被铁链绊倒的更是不计其数。
满天的箭矢在高空划出一道弧线,终于跌落,一支支闪着寒光映着月色的箭头打在天承头顶泛着银光的剑气伞罩之上,撞出点点火星,之后就被一一弹飞,而那光伞之下,竟只是跌跌爬爬跑进了十余人来而已。
顿时哀嚎哭喊之声连成一片,马失蹄鸣之声则渐渐衰弱,血液在地上不停流淌,除了天承周围各处的沙地上都插满了箭矢。
箭尾的羽毛根根矗立,让众人觉得像是置身在一处水田中,而此时这地上倒插的箭矢,好像并不是一样兵器,而是像那田间插的满满的秧苗。
只是水田中的水,不是水,而是汇聚流淌,泛着阵阵腥甜气味的鲜红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