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的轮廓被火焰包围,隐约映在眼里,队伍中沉默的九人都不约而同的用腿蹬了蹬坐下战马的肚子,促使其加快步伐,但他们所骑着的这些战马,早已是伤痕累累,有些战马的马蹄上已经有着明显可见的骇人伤口,伤口上面由于血液凝结,沾满了细沙,奔跑时叫人看着就觉得疼痛无比。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从小与寨民生活所培养的情感和信念,还支撑着这些战马忍痛迈着着步子,奔跑在沙漠之上,但即使这样,这些战马吃力的奔跑姿态也让人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如奇迹般的狂奔。
奔跑中的队伍自觉排成了“一”字形,战马有的伤势严重,有的伤则稍微轻一些,于是伤重的战马落在了后面,而轻伤的依旧不知疲倦地急速奔跑,冲在了队伍前面,整个队伍人数虽少,阵型却被拉的很长。
队伍最后的那人,双眼看着前面寨子上升起的滚滚浓烟,焦急地用自己脚根狠狠踢着马肚子,但他骑着的那匹战马却只是无力的喘息,像是连嘶吼都没了力气,早已被鲜血染成红色的马蹄却并未加快速度,这让那人开始对着胯下战马怒吼起来,吼了两声,却突然把头埋进马背上的鬃毛里,失声痛哭了起来,过了许久,那匹战马渐渐不支,从队伍中脱离出去,终于连人带马,都被夜色吞没,没了踪影。
等到可以看清那束火光中的寨子轮廓时,天承领的这支队伍便只剩了七人,此时他们离寨子大概还有五六里的距离,但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听到许多哭喊,不过离的太远,分辨不出这些哭喊和哀嚎是由哪方发出来的。
是那入侵而来的紫殊国军队,还是寨子里的村民,无人知晓,也无人敢问。
哭声越来越近,突然冲在最前的那两匹战马突然快步狂奔,朝着寨子飞驰而去,而在他们那个距离,已经可以看清寨子的全貌。
后面跟着的几人,看到头马这副样子,也慌了神,急切的逼迫所骑着的战马,但胯伤痕累累的战马却只是嘶鸣不止,脚步并未再加快半分。
他们有的叹气,有的怒吼着,最终却都只得翻身跨下马背,抛弃已经有气无力的战马,徒步向前跑去,只是他们跑的速度,却不比骑着战马时快了多少,而原本骑着的战马也终于不支倒地,侧身倒在沙地上,再起不来了。
天承骑在老骆驼身上,看着前面那熊熊的火光和冲天的烟柱,不由把眼睛闭了起来,跟在身后的大伍却开了口。
“首领那你看!”
天承立即睁眼,却看到大伍手指的方向,有几个穿着紫衣的士兵,正像自己的方向冲来,只是脸上表情很是惊慌,手中也未拿兵器,看样子像是几个逃兵。
冲在最先的那名骑兵并不管那几名逃兵,还是径直向寨子方向奔去,而在落在后面弃马步行的那几人则“刷”地一声,掏出腰间弯刀,气势汹汹,朝那几个奔逃的逃兵走去。
逃兵见有人来了,也不管是敌是友,争先恐后地手舞足蹈哇哇大叫,像是想说什么,却在急切之中,什么都听不清楚。
又是一匹战马贴着他们穿梭而过,只见夜空中弯刀寒芒一闪,随后那几名逃兵颓然倒地,只是瞪着双眼的脸上依旧残存着恐惧。
只是这道恐惧似乎已早已凝固在脸上,并不是被杀的瞬间所展现出来的。
老骆驼气喘吁吁,喘气声随着步伐变得愈发粗重,传到天承耳中,就连远处寨子传来的那些哭喊声都盖了过去,脚步也开始变得踉跄,颠得骑在背上的天承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终于老骆驼再支撑不住,四肢发软跪倒下来,天承抱着骆驼那长长的脖子,依着惯性滑落落在了沙地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骆驼,此时的老骆驼已经像是全身都没了力气,下巴搁在沙石之上,便是连平常的咀嚼动作都已见不着了,只是歪着脖子不停喘气。
看着老骆驼凄惨模样,天承十分伤心,他走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老骆驼的头,老骆驼喘着粗气 歪着下巴,无力地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用了无神的大眼看了看天承担心的面庞,然后又无力的闭上。
天承的鼻子不由有些发酸,他知道这匹虽然陪了他只有几日,但却像是幼年至交般亲切的骆驼,终于燃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力量。
骆驼脖子上那之前被狼群咬伤的伤痕尤为醒目,伤疤周围光秃秃的,还呈现着可怖的鲜红伤口,天承默默把头靠在老骆驼柔软的驼峰上,把眼皮闭得非常的紧。
因为他害怕,如果一旦眼皮松了,那泪水便会滑落下来,而现在这时候,他的身边还站着大伍,作为一名首领,是万万不能让手下看到自己在战场上流出眼泪,即使所遇的事情再过悲伤也不行,因为这牵涉军心。
也只有大伍,还依旧陪在天真身边,其他的人都已冲回了寨子,或是用跑或是骑马,都已不见了踪影。
突然天承听到自己身后的大伍嘴里咕噜噜的,发出了一阵像是冬眠中的黑熊受到惊吓时的叫声,天承匆忙把头离开了老骆驼那略微已经显得冰冷的驼峰,抬眼望去,只见远处一个身穿红衣的人,手上提着一堆东西,踏着细软的沙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他们靠近。
大伍把身边的高大骏马牵到一边,然后快步走到天承身前,用他那庞大的身躯,挡在了红衣人和天承中间,似是形成了一堵人墙,一堵一个人铸成的人墙。
随着一段听不清楚词句的悲歌响起,那人终于慢慢靠近过来,借着月色这才看清,其实那人身上所穿并不是红衣,他的衣袂袖口已成鲜红,但身上还有几处透出白色。
他是一名白衣塔众,只是身上染满鲜血,已经变成红衣。
来人披头散发,发尾焦黄蜷曲,像是被火炙烤过,而乱发之下,藏着一副沾染黑色污垢的苍白面容。
苍白面容之上,一对丹凤眼睛,目光并无神采,眼睛上的眉毛少了一块,像是被火烤过,连面庞都被熏得漆黑。
手脚好似也有几处烫伤,所以走的时候踉踉跄跄,手里提着的那堆东西摇摇晃晃,走近一些方才看清,他手上拎着的,乃是一簇簇的长发,而长发之下,连着一颗颗的惨白人头。
那人还离的有些距离,却突然听大伍爆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悲鸣,同时“噌”的一声拔出手中弯刀,嘴里喘着粗重气息,一步一步踏着软沙,踉踉跄跄向那白衣人冲去。
天承刚想制止大伍,当视线扫过那白衣人手中人头时,却突然发现了另大伍如此气愤莽撞的原因。
那被鲜血染成通红的白衣人手中提着的那堆人头之中,有一颗人头的眉眼十分眼熟。
正是先前见过在大伍家里叫大伍吃饭的那个女人---大伍的妻子。
那一堆人头随着白衣人走路的步伐不停互相磕磕碰碰,颗颗人头惨白面容之上,都被液体浸染,也不知那液体是送人的眼泪,还是汗水,只看到大伍妻子的面容十分凄惨,像是死前十分悲伤震惊,她嘴唇微张,但双眼却圆圆睁着,此刻风霜早已不在,容颜也早已浸湿。
那提着人头的白衣人看到大伍冲来,面不改色,立正在原地,手中头颅一下扔在地上,头颅滚落,张张惨白面庞沾满沙尘,凄凉中更显凄惨。
突然他反手一挥,一团透明液体便从那些头颅上的眼睛里渗出,然后慢慢在空中流淌汇聚,在他手中形成一团水球,随后水球的一端渐渐蜷缩,形成一个尖头,变成一道锥形,随着那白衣人手掌前推飞驰而出,并无一丝声响,也不预兆,在他收掌之时,那由透明液体形成的锥子已经没入了大伍的大腿之中,又化作一根水柱洞穿而出。
大伍惨叫一声,哭着趴到了地上,只是那哭声闷在沙子里头,叫人听着心里发闷,也不知那哭声是因为伤心,还是疼痛。
突然他反手一挥,一团透明液体便从那些头颅上的眼睛里渗出,然后慢慢在空中流淌汇聚,在他手中形成一团水球,随后水球的一端渐渐蜷缩,形成一个尖头,变成一道锥形,随着那白衣人手掌前推飞驰而出,并无一丝声响,也不预兆,在他收掌之时,那由透明液体形成的锥子已经没入了大伍的大腿之中,又化作一根水柱洞穿而出。
大伍惨叫一声,哭着趴到了地上,只是那哭声闷在沙子里头,叫人听着心里发闷,也不知那哭声是因为伤心,还是疼痛。
即使大腿受伤趴在地上,即使一条手臂早已被箭射中,而那手臂上的弓箭,还未曾被拔下来,大伍依旧把脸埋在沙子里,用宽厚的手掌扒着沙土,慢慢向前爬着,凭着毅力,一点一点往沙地上散落的那堆人头处爬去。
天承连忙向大伍身边跑去,想把他搀扶起来,但刚走近大伍想要抬手,却被他狠狠一把推开,力量之大,甚至让天承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
那白衣人盯着天承面庞,突然冷冷笑道: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是踏雪寻梅,寻到现在,却怎料你这枝梅花,却躲在这茫茫大雪深处。”
这话说得好似唱歌,还耍了花腔,只是从一个男人嘴里唱出来,却有些不伦不类,显得有些阴森。
唱完他弯腰抓起地上一把细沙,然后抬起手臂,慢慢将沙子洒回地面,晶莹细沙在雪白月色的映照下,果真如漫天雪花一般洋洋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