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章 由生向死
承昊2019-06-08 03:423,331

  天承一步一步的从先前藏身的沙丘后走了出来,他的步子有些深沉,步履蹒跚,头还有些发晕,四肢虽然绵软,但每一步踏在地上,脚都深深扎进沙里,仿佛每一步都带着决心。

  周长老就这样笑盈盈的看着天承,他手中掐着文魁的脖子,将文魁挡在身前,而文魁则脑袋低垂,毫无一丝生机。此时他的鼻子中,正不住流出鲜血,只是从鼻尖上停留那微微晃动的血滴,还可以看出,他似乎还有些气息,只是出气多,进气少罢了。

  而文魁鼻子中滴出的鲜血在刚落到半空时,便突然变成了黑色,就像一朵鲜红的牡丹,迅速的在风中衰败枯萎,让人看起来觉得有些诡异奇怪。

  天承走了两步便停下脚来,他略微低着头,用藏在发梢后的摄人双目紧紧盯着周长老,停下的同时他用力咬了咬牙关,使得腮帮都略微隆起,然后将不住颤抖着的双手紧紧握拳,随后五指用力张开,同时将双臂的肌肉都绷得很紧,像是在提一件十分沉重的物件般,将双臂吃力举到腰间。

  顿时,惨白月光照耀下的沙漠中龙吟四起,像是有无数根丝线在天承手中牵着,而这丝线尽头连着的,却是一柄柄残缺不全的断剑,断剑无风而舞,随着天承双臂的抬起,一柄柄悬停空中,然后纷飞不止。

  那柄柄断剑在大漠干燥的空气中,并染上许多锈迹,所以即使断剑残破,但寒芒依旧,在纷飞之中,剑光夺目,月色之下,摄人心魄。

  随着天承腰间的双手再次握拳,那一柄柄断剑便仿佛受了牵引,一齐飞到天承身边,百鸟朝凤般围绕在天承周身,只是这百鸟一般的断剑所发出的,并不是啼鸣,而是阵阵龙吟。

  断剑虽多,密集飞舞,却鲜有互相碰撞,像是每一柄断剑,都有着自己的意志,而此刻,这把把断剑所围绕之人,正像是这断剑的主人,而他们的意志,就只是与主人同仇敌慨,伺机而出,随时将敌人剁成齑粉。

  出鞘之日,世间剑,皆为臣。

  天承右手微抓,突然身边环绕着的一柄断剑飞入他的手中,那断剑剑格残破,剑身上还留着半截已经残破不堪的剑鞘,似是被层层黄沙所卡住,即使先前在空中不停翻飞,也未使这断剑拔出鞘来。

  面前不远处的这两人,身上都满载着天承的仇恨,一个似乎便是当日掳走母亲的那名白衣人,和另一个,则亲手杀了大伍和天承未过门的妻子,安宁公主。

  天承的双眼突然变得血红,他眼角闪出一丝寒芒,随着他慢慢举起右手中的带着剑鞘的断剑,周身环绕着的寒锋突然如临大敌一般,一支支汇聚在天承面前,排成一道剑阵,剑阵之中的柄柄断剑随着天承握剑之手的轻微颤抖,而发出阵阵嗡鸣,仿佛战前号角。

  “剑出八荒!”

  天承将手中带鞘之剑握紧,同时左腿蹒跚的向前跨出一步,在空中扫出一条弧线,然后慢慢向前刺出,这一剑慢慢悠悠,看似并未施上什么力气,但出剑极稳,像是带着无尽气势,排山倒海般向前推出,断剑将停,天承面前的剑阵中的道道寒芒便像海中的鱼群般,排成密集队伍,纷纷向前飞出,道道剑光闪现,在漆黑夜里,好似汇聚成一条银河,向周长老及文魁身上肆意泼洒。

  文魁终于像缓过些神来,鼻中滴出的鲜血也止了,他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如同蜂群般的剑光,突然扬起嘴角,露出一丝快慰微笑,轻轻的喃喃自语道:

  “对!这才是真正的剑出八荒!”

  而他身后的周长老隐约听到文魁张口说了什么,但又听不清晰,看着漫天扑来的剑光,直有些慌了神,急忙掐紧文魁的脖子,焦急吼道:

  “你他娘说什么?”

  文魁脸上的笑容更甚,他突然挺起胸膛,做出了与天承爷爷剑寒当年一样的姿势。他出其不意地压低身子,左腿后移,盘住周长老的膝盖不让它移动,同时双手迅速抓住周长老掐在自己脖间的手臂,手背上青筋猛然暴起,用力之大,使的那看似瘦弱纤细的手指,都仿佛与周长老的手臂融为一体,丝丝入肉。

  文魁身后被制住的周长老突然一愣,而双眼通红的天承,看到这幅场景,亦是心中大惊,天承觉得眼前这名身子赢弱的黄英少年,突然像是长出了满头白发,身子也高大伟岸了不少,就像,就像是自己的爷爷一般……

  周长老晃动着身子不停挣扎着,一边想要从文魁的禁锢中脱身,一边大声怒喝道:

  “周文魁,你他娘的做什么?”

  文魁听到身后周长老的怒喝,微微偏过头去,把自己的侧脸让周长老看到,然后轻微扇动嘴唇,笑着说了一句:

  “生不如死,那倒不如由生向死!”

  周长老似乎听懂了文魁话中含义,他的面色突然开始变得惨白,怀中的这个自己的亲生侄子,仿佛突然间变了模样,变成了一座沉甸甸,硬邦邦如黄石铸成的高大墓碑,而这墓碑之上,正刻着他周长老的名字。

  那一柄柄断剑急速飞驰而来,就在先头的一柄刚刚触及文魁胸口时,天承突然甩手,将手中抓着的那一把带鞘断剑向身旁颓然一撤,而同时,那柄柄飞驰的断剑便戛然而止,尽数悬停在半空,只是剑身依旧颤抖嗡鸣,但发出的声音,不似先前的龙吟,而像是奏着一曲哀乐。

  天承好像有些脱力,他用手中的断剑撑在沙上,却不料那沙面柔软,随着断剑插在地上陷进去几分,天承也往前踉跄了几步,没有站稳,最终跪在地上。

  跪倒后的天承突然仰面朝天,放声大吼起来,随着吼声渐渐轻微,那道吼声也终于变成似笑似啼的哀鸣。

  爷爷的身影在天承眼前一闪即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文魁昔日里在余庆庄中对自己那无微不至的照应,和白塔上门拿人时,那挺身而出的坚毅背影,还有在迎亲前夜,那个在自己房中,与其促膝长谈,排忧解难的黄衣少年。

  即使知道文魁或许真的另有所图,心怀不轨。

  即使隐约知道文魁不会真的死去,天承也并不忍心将那柄柄断剑刺入文魁身体里面,至少,并不忍心亲手杀他哪怕一次。

  况且,母亲的真正下落,恐怕也只有当年那个掳走母亲的白衣人才清楚,而文魁极有可能就是那夜的白衣人,所以,他不能冒这个险。

  天承那似哭似笑的嚎叫还未停止,大漠之上便又响起一道放肆的狂笑,而发笑之人便是周长老,那笑意之中大有死里逃生的侥幸,而更多的却像是在讥讽,周长老笑声未停,便听到周长老在笑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嘲笑道:

  “文魁啊文魁,那朱家的小畜生要是像你一般心狠手辣,不对,或许只要有你一半,再或者,要是他早些有如今像剑寒这般的本事,你我便早能死心了……”

  周长老像是被人掐了脖子般狂笑突然停止,那笑声停得有些突兀,使得周围灰白沙漠多了一丝深沉,停了笑声的周长老突然板起脸来,把嘴凑近文魁耳边,轻轻说道:

  “可惜呀,可惜!可惜这小畜生,只有一半我周家的血,并不得与你那般狼心狗肺,也可惜,他朱家的血也只占一半,便不得如他爷爷那般威武勇猛。”

  话音刚落,周长老便用力挣脱了文魁,迅速转身,用脚尖轻点沙面,看似潇洒的飘然而去,只是步伐虽然焦急,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转一下,但却白衣飘飘,显得风度翩翩,看不到一丝仓皇而逃的样子。

  文魁少了支撑,双腿一软,如一滩烂泥一般颓废倒在地上,身子四肢一动不动,只是无力歪过头来,凝视着那已经略微泛起一丝红色的天边,双目无神,像是有思绪万千。

  天承眼睁睁的看着周长老落跑,但他心中莫名的悲痛却让他陡然直不起身来,直到天边渐渐没了周长老的身影,他才勉强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然后步履蹒跚的一步步向着大伍的尸体挪动步伐。

  中途路过瘫倒在地上的文魁,天承却并未多看一眼,自顾自的与他擦身而过,像是完全不认识地上躺着的这名黄衣少年。

  天承满目泪光的蹲下身子,从沙地里捡起大伍那颗已经停止跳动许久的鲜红心脏,小心翼翼地用袖口轻轻擦去心脏上粘着的沙砾,然后默不作声走到大伍尸体身前,缓缓蹲下,把那颗心脏放回大伍怀里。

  而随着心脏物归原主,便有几滴眼泪,悄然无声地滴在大捂胸口。

  天承用手背揉揉眼睛,然后便把凑近大伍那已经冰凉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然后才伸手抚平大伍那依旧愤怒圆睁的双眼。

  就在这时,一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古怪皮子,突如其来地飘落在天承脚边,天承皱眉定睛看去,却发现正是自己原先在鞋底中所藏的那张血契。

  天承赶紧将血契紧紧握在手中,然后冷冷看了文魁一眼,将血契丢来后,文魁便又歪过头去,看着天边,同时一句话语悠悠像是从那泛红天边传来道:

  “我并未杀你娘亲。”

  只见文魁慢慢转过脸来,视线缓缓移动,最终注视着天承双眼,他表情深沉,郑重道:

  “这天下,哪有父亲会狠心到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继续阅读:八十四章 若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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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鞘现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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