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吃饭,睡觉。
这两天来,天承就如此浑浑噩噩过着日子,心中三件大事已经了却两件,如今只剩下为母寻仇这件事情,只是这件事已经拖了如此长的时间,这几天也无法急于求成,加上多了公主这道助力,若是如此聪明伶俐的公主肯真心帮衬自己,那么寻母一事,便真的指日可待起来。
至于为何浑浑噩噩,那是因为,天承虽然知道,两天之后自己将要莫名其妙的成婚,也知道自己要娶的所谓何人,当然,安宁这个妻子的人选,确实还合乎天承心意,虽不像寻常百姓家里那样门当户对,却少了许多如指腹为婚那样的尴尬。
但此事如此急急忙忙的进行,倒确实让天承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来到余庆庄后,天承倒是随着父亲出席过几次别人的婚礼,也吃过几次喜酒,而婚礼当中举行仪式,总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只是天承思来想去,却不知自己这高堂该如何的拜。
如今母亲不知所踪,父亲也只是留下一纸公文,便离他而去,如此一来,高堂两个位置都已空着,真的要拜起来,天承觉得会十分难看,加上自己娶的,乃是丹明朝当今公主,婚礼之中必定是高朋满座,真要到那时,也不知自己那神通广大的皇帝老丈人,会如何妥善处理此事。
天承脑中便是想着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鸡毛蒜皮小事,不知不觉中虚度光阴,直到婚礼前夜,一个满脸福相肥头大耳的肥胖媒婆敲开自己余庆庄的庄门。
媒婆身后有带着些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都是涂着红漆,就连抬着箱子的原木都绑着红色缎带,看上去极为喜庆,而媒婆也是一身绣金红衣,进庄之后,便二话不说,来到天承房中,命人取来两个木盒,盒子打开,里面各呈着两套衣服,虽然衣服都是常服款式,但都是大红颜色,看来喜气洋洋,媒婆取出其中一件,开口便叫天承脱了上衣来试。
当着别人的面换衣服,天承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那媒婆一直用郑重其事的目光盯着自己,便不敢违抗,慢慢吞吞把上衣脱了,见到天承精瘦身材,那媒婆居然微笑着走了过来,伸手对着天承赤膊上身左捏捏右看看,同时一边微笑点头,只是脸上笑容丝毫不显猥琐,像是十分满意。
天承莫名其妙,不知为何无缘无故要人被上下其手,只是呆若木鸡立在原地,任凭媒婆拿捏了一阵,媒婆退后开来,递给天承新衣,示意天承把衣服换上,好试试大小,待天承把两套全都试过,媒婆思索片刻,挑了其中一件拿到盒子里面放好,剩下的一件则小心叠起收进盒子里,放在天承床边,推开天承房门,把未被选上的盒子递给了门外候着的一名女子,与她耳语起来。
天承不经意望去,只见那女子身着素装,瓜子脸蛋,眉宇之间满是俏皮,个子看起来比公主稍微矮些,姿色虽不及公主般端庄大气,却显得可爱,看那衣着打扮应是一名宫女。
那宫女听了媒婆耳边的私语,一边微笑着点点头,同时撇过眼来,略微打量了两眼已经换上自己衣服的天承,然后捧着盒子在天承在房间门口屈膝行礼道:
“公主贴身侍女桃儿,见过天承公子。”
说着脸上甜甜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甚是可人。
天承见到门口桃儿对他行礼,也连忙措手不及地作揖回礼,只是礼数回完,心里方才想到,公主的贴身侍女是下人,自己身为驸马,只需点头答应即可,自己作揖回礼有些不妥,于是一脸尴尬地抬手在脑后挠挠,傻乎乎干笑两声。
桃儿见天承这幅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双大眼眨巴两下,看了看老实的有些的有些木讷的天承,收敛脸上笑容,又对天承行了个礼,便捧着一盒一蹦一跳的走了,只留下房间中天承与媒婆面面相觑,弄得天承又有些紧张起来。
媒婆对天承笑笑,然后嘱咐了一句:“晚上好生休息,明儿个要早起。”便也出门把门带上,走了。
天承坐到自己床上,依旧脑中一片浆糊,看着那扇被砸这两个窟窿还卫生及时修补的窗纸愣神发呆,心想着若是文魁在,那该多好,这个前任小管家,虽然看起来年纪尚轻,但短短几日的相处之中让天承觉得这人有些深不可测,至少见多识广,像方才那种情况,若是他在身边,自己定能从容许多,想到这里天承默默叹气摇头,想到自己身边的人都已经一一离开自己,心中略感凄凉。
只是心中凄凉刚刚油然而生,天承便闻到鼻尖传来的一阵异香,香味扑鼻,却不那么沁人心脾,只是那香味好似渗透进自己五脏六腑,让自己觉着略微有些晕眩,随后一股倦意袭上心头,便倒下身子斜靠在床上,闭眼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天承总觉着一个声音在呼喊自己,只是那声音忽远忽近,有些陌生,但感觉在哪里听过。
天承迷迷糊糊间睁开一只眼睛,趁着夜色,看到一人身着黄色薄衫,站在自己床前,只见那人面容消瘦,眉目俊朗,负手站在自己床前双眼看着自己。像是等了好一阵子。只等自己起来。
夜色之中陡然见到如此景象,这让天承大吃一惊,连忙侧身翻滚一圈,滚到床笫内侧,同时一手撑着床板,让自己直起身子,同时双腿岔开蹲在床上,以求站稳,摆出应战架势。
而面前的黄衣人则不慌不忙,依旧在那看着天承,只是嘴角突然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天承险些大声呼喊出口,定睛向面前黄衣人脸上看去时,却只觉那声呼喊卡在了喉咙口,完全发不出声来。
天承面前的这名黄衣男子,正是文魁。
“少爷明早大婚,怎么如此晚了还不睡下。”
听着面前这个黄衣少年略带调侃的明知故问,天承觉得欣喜若狂,像是新婚久别而重逢的小媳妇一般飞身从床上扑了过去,只是文魁本就身材纤瘦,但天承身子还算壮实,以天承的体重飞身一扑,倒是压的文魁弯腰快要跌倒。
文魁忙用手掌轻拍天承后背,示意天承赶紧从自己身上下来。
感受着背脊上那轻轻的拍打天承,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马上从文魁身上跳将下来,从房里桌下拉出一把凳子让文魁坐下,自己也拿了一张,两人面对而坐脸上皆是带着欢喜。
“少爷明日婚礼,在下不好出面,实在遗憾,只得今夜提前来贺。”
文魁说着缓缓低头脸上表情失落。
“你已不再是我庄中下人,以后不必以少爷相称,我看你我大概同龄,不如……兄弟相称,你看可好。”
听到天承口出此言,文魁连忙站起身子连连摆手,惊慌失措道:
“使不得,使不得,我虽不再是余庆庄的管事,即使主仆之缘或许已尽,但身份尊卑不可逾越,怎有资格兄弟相称。”
天承听到文魁语气中带着的坚决,知道此事不可强求,便退了一步道:
“行,此事依你,但以后不可称我少爷,你可以……对,你称我公子便好。”
文魁犹豫一阵,然后才默默点头表示答应,同时目光移动,转移到天承床边那只装着明日新装的衣盒,好奇道:
“少爷……”
“少爷”一词刚刚出口,文魁便注意到天承看来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责备,于是便连忙改口道:
“公……公子,嗯,那只盒子里所装成的,是否便是明日婚礼所用衣装?”
天承回头看看那件一盒,笑着点了点头。
文魁突然又换了副黯然神伤的表情,低着头像是从牙间挤出话语般道:
“可惜明日大婚,我便无这福气一睹公子风采,也无缘亲眼见证公子的终身大事了。”
说着文魁摆在桌上的一只手紧紧扣住桌子边缘,像是心情激荡,失落至极。
天承被他这话说的也有些心情低落,他略微思索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神色激动的对文魁说:
“明日见不着,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堂堂驸马的风姿。”
说着天承转过身来,迅速捧起床边放着的那只木盒,把盒子放到桌上,当着文魁的面快速打开,然后麻利地把那件红衣穿到自己身上,穿完后退两步,使他与文魁之间拉开一些距离,然后对着文魁转了两圈身子,好让文魁看个仔细。
文魁面带笑意,微笑之中,又好似带着一丝羡慕与欢喜,他默默走到天承身边,伸手细细抚平那件新衣与天承身材不太贴合之处,同时一边如慈母般嘱咐道:
“明日穿着前,要提着衣领抖一下,袖子要捏住袖筒两边,然后轻轻拉平,这样才显得宽松潇洒…”
天承耳中听着文魁细心嘱咐,心中却感慨万千,他自小便失了母亲呵护,父亲做事也雷厉风行,爷爷更不用说,从小对着自己便是大大咧咧,从不拘束小节,很少有人对他如此无微不至,细致有加,想着想着,天承眼眶不由湿润起来,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双手,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了声谢,只是声道谢,声音极小,也不知文魁是否听到。
看天承试完衣服,二人又坐到天承床边促膝长谈,文魁本就见多识广,说起南北见闻来,更是滔滔不绝,只是以他的小小年纪,能知道如此多的奇闻异事,确实叫人啧啧称奇,但在天承眼中,早已对面前的这名黄衣少年充满敬佩,甚至对他说的事情有些心驰神往。
二人不知不觉聊到半夜,天承听着听着有些疲倦,便眯眼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了。
文魁看到身上还穿着明日新装的天承已经微微响起鼾声,这才轻轻帮他盖上被子,然后不动声色地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