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的晚上，从不见人少，不过准确来讲，还是熟客居多，吴童待了这些日子，总算是混了个脸熟。
来了都会跟他打个招呼，吴童很喜欢这种模式，纯粹的认识，没有任何名声的拖累，尤其那些跟沈知南混在一起喝酒的大叔们，吴童很喜欢听他们聊天，给他们拿酒。
“阿南，你这小伙计不错，勤快着呢。”
吴童刚走，就听到了背后的夸赞声，还有附和声，隐约的还有沈知南拿鼻腔发出的回应声。
他撇了下嘴离开，并不像之前一样，心心念念从自己身上找毛病，来探索沈知南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沈知南的别扭他不是没见识过，真要讨厌他，恐怕他也赖不下去，自从认识到这点以后，他已经具备游走在试探边缘能力，尤其偷懒放赖，跟那些人开开沈知南的玩笑。
只是，这晚流年运气不佳，吴童原本踩着点儿，准备提早上楼睡觉，结果酒馆里来了一拨七彩头的杀马特小青年。
这帮子人从进来前就喝大了，进门就扯着嗓子呼喝来呼喝去。
吴童跑着一会儿送上冰镇过的啤酒，一会儿又送上常温的，折腾了半天送这送那，对方还是不满意，就着酒馆里吵耳的音乐声，连推带搡的朝着吴童吼，“能不能他妈快点，磨磨蹭蹭，老子以为你生孩子去了。”
在此前，吴童见过的都是些骂人不带“脏”字的，喝血吃骨头的文明记者，头一遭遇上这种上来张口就骂人动手的，心里要多不舒坦就有多不舒坦，直接收回来送过去的酒，仰着脸冷声道，“文明社会，我们这只欢迎人，不欢迎人模狗样的东西！”
“小子，你他妈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红毛的声音几乎盖过了音响，吴童掏了掏耳朵，气沉丹田，发挥了他生平最洪亮的一道音，重复那句，“文明社会，我们这只欢迎人，不欢迎人模狗样的东西！”
七彩头的杀马特闻声，脸都绿了，红毛率先一把将吴童手里端着啤酒掀翻，玻璃杯落地，砸成了八瓣儿，发出脆生生的碎裂声，顿时引起酒馆里所有人的注意。
周围静止的那一瞬，吴童看到所有目光汇集过来，那种曾经在聚光灯下被点燃的怒意被顺势勾带，他咬牙，朝着红毛甩手就是狠狠一拳。
这一拳蕴足了力道，打的红毛连着退了好几步，等站稳反应过来，啐了口，骂道，“我日你妈！”反手拎了吧台的酒瓶就往吴童头上砸。
吴童下意识闪身，身前猛地蹿过道黑影，结结实实挡在他面前，就听酒瓶发出声“砰”的声闷响，围观的“哗”出阵气音。
吴童抢上前一步，只见沈知南抬着胳膊，挡在面前，酒瓶就落在他小臂上，瓶子没碎，却留下道乌青。
红毛不依不饶，“这是老子跟那孙子的事儿，你他妈识相点，最好少管闲事！”
沈知南放下胳膊，脸上的表情冷的让人有种结冰了错觉，他开口，声音一样冷淡，“在我地盘上闹事，说我多管闲事？”
红毛明显愣了下，随后梗起脖子来，瞪着他，“你的地盘是吧？你的伙计得罪了老子，这事儿怎么算？！”
沈知南回头一把拉过吴童，用下巴点着那人，“来，道歉！”
吴童没想到他问也不问就让自己道歉，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道歉！”他低头点烟，拿一样的语调说话。
吴童咬着牙，不肯开口，沈知南吸了口烟，吹在他脸上，“哑巴了？！想留下就别他妈惹事。”
当着酒馆来往的人，吴童觉得委屈，委屈到鼻子发酸，他扭头想走人，却被沈知南拉了回来。
“道歉，这事儿算完。”
“算完？老子还没说算不算完！”
吴童偏开脸，目光却扫到了沈知南乌青肿胀起来的小臂。
沈知南冷着脸盯着他，吴童咬了咬牙，吸了口气从肺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沈知南松开他，勾了勾嘴，“行了，小孩子做错事，也给你赔礼道歉，这事儿就这么过，哥几个尽兴玩儿，今晚我请！”
“我捅你一刀，回头给你说三字儿，你觉得能算？”红毛不依不饶。
沈知南从嘴里拿下烟，抬头，“不能算？”
他说完，原本在酒桌上插科打诨的那几个中年大叔腾地起身，人数跟气势上显然不输七彩杀马特。
红毛磨牙，指着沈知南恶狠狠的甩下一句，“你等着！”
沈知南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看着他浩浩荡荡领着其他人出了酒馆扬长而去。
吴童吸了口气，万万没想到后面是这样反转的，结结巴巴道，“大，大叔，你……”
“净他妈给老子惹事！”沈知南咬紧了烟头，“嘶”了口冷气，翻起胳膊看了眼。
“你没事吧？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吴童凑过去想看他胳膊上的伤，沈知南推开他，皱着眉绕开他，给刚才助阵的几个熟客道过谢，径直上了二楼。
吴童不安的朝着二楼看，下面的有人拍着他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开酒馆难免会遇上这些事，他刚来那会儿，遇上的比今天这麻烦多了，你不用放心上。”
好不容易挨到酒馆关门，吴童一口气上了二楼，站在门前，犹豫了下，先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应声，吴童等了等，又抬手敲门，还是没反应，等他正要再敲，门猛地打开，沈知南黑着脸，张口骂道，“你丫有病啊，自己不会推？”
“那个，大叔，今天……给你惹麻烦了啊……”
沈知南看着他垂头站在门口，心里滚起来的火到底还是压了下去，开酒馆的长年累月，这种事显见不怪，他暴躁的情绪消了大半，一摆手，不耐烦道，“少废话，滚回来睡觉。”
听到这句，吴童眉眼一弯，二话不说安稳躺倒在沙发上。
“以后有闹事的，先跟我说。”
黑暗里，过了许久，吴童听到从床上传来的句不冷不淡的话，他眨了眨眼，莫名心安。
“大叔，谢谢你。”他轻声吐了句。
沈知南翻身，他跟着翻身。
“大叔，你以前是混道上的吗？”默数了三次沈知南翻身的动静，吴童终于又耐不住寂寞的开始找话题，满足好奇心。
沈知南有些烦躁，压到了胳膊的肿块，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