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童坐起来，亮了灯，从自己的包里翻了半天，拿出一管药膏，坐到床前，献宝似得闹腾沈知南，“大叔，这个药超级好使，我扭伤，挫伤都用它的，队里的人也全都用它，你试试，你试试……”
沈知南拿在手里看了眼那个药，扔回给他，翻身躺倒。
吴童不死心，非要给他擦，沈知南被弄的不自在，两人推推搡搡了半天，吴童抱着他胳膊不肯走，他只好把那管药压在枕头下。
躺回沙发上，吴童开始反复翻身。
沈知南听着他的动静，心烦意乱，“你到底睡不睡了？！”
“睡不着！”吴童索性坐了起来，“大叔，你陪我聊两句吧，反正你也睡不着。”
沈知南许久不吭声，就在吴童以为他不会开口了的时候，他突然出声问道，“你小子脾气很大，之前跟人动过手？”
无月色，屋里一片黑暗，混着古井深水的静。
过了片息，吴童才掀起一边嘴角，苦笑道，“是啊，脾气坏，动不动就动手打人，是个人见人厌的讨厌鬼。”
调侃自嘲的语调，听着三分真七分假。
沈知南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吴童听不到他出声，过了好久，自言自语的轻声道了句，“有了更好的人，就觉的之前捧着的各种不是……”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了调侃跟自嘲做掩护，满是货真价实的憋屈，听到人堵的慌。
沈知南眯着眼，朝着沙发的位置，想要看清吴童的脸，却见他翻了个身，似乎入了睡。
沈知南起身，坐到不远处的窗户下的椅子上，正对了沙发，定定的盯着沙发上睡沉了的人。
曾经，很久前，他们也都一样。
烟头猩红的火光忽明忽暗，男人的脸彻底隐进一片黑暗里。
*****
第二天大早，闹钟不响，吴童照旧早起不误，蹲在沈知南头顶上，拔了根头发在他脸上来回扫。
“大叔，起床了！”
沈知南拍开他的手，翻了个身接着睡。
吴童继续作妖，头发丝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大叔，大叔，起床了，早起锻炼身体好，大叔……”
拖鞋从二楼窗户飞出的时候，楼底卖油条的一声惊叫响彻整条巷子。
这一早，早起的不只是酒馆的人，还有周围的四邻。
吴童一口气蹿下楼，抱着手看着沈知南追出来，站在酒馆门口破口大骂，“今天不给你打断腿，老子倒着走！”
吴童整了整自己的皱巴巴的衬衣，笑的一脸欠揍，“行啊，大叔，你要能追的上来，别说腿打断，我给你白干一年。”
“你等着！你！”他牙咬的咯吱咯吱响，拔腿就往上冲。
吴童像是被风裹着，轻巧就跑出一截，回头看着他，龇牙咧嘴的笑，“大叔，说好了，你追不上，就得给我工钱！”
沈知南被他气的够呛，撒开腿追出去，想借着短距离爆发，直接拿人。
只是，吴童训练场呆的足够久，不论是短距离还是长距离，只是跑步而已，对他根本不在话下。
而沈知南却不一样，他当真的竭尽全力，却也还没多远，就感觉自己彻彻底底的脱力，每往前挨一步，就对继续往下的跑一步都充满了抵触跟抗拒。
是全身心的抵触跟抗拒。
他停下来，扶着膝盖，喘的像头牛，狼狈的要命。
吴童就在他前面，跑起来是一阵轻盈的风，带着源源不断的生机跟活力。
他垂着头，肺里、鼻腔里都是火烧火燎的痛，那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声震得他耳骨发疼。
吴童听不到身后的动静，回头就看到沈知南停下来，扶着膝盖弓起身来，像是耕过地的老牛。
他皱了皱眉，返身跑回来，“大叔，不至于吧，这才哪跟哪儿啊？！”
听到脑顶的声音，沈知南扔下一句，“我是开酒馆的，不是开健身馆！”转身往回走。
吴童盯着他的背影，眉峰深深蹙起，猛地喊道，“大叔，你能别怂么？！”
“什么？”沈知南回头，看着他的眼里闪起一道火焰似的光。
“不是要追上我吗，怎么，跑不动就怂了？”吴童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不示弱。
“我他妈没病！”
吴童看着他，仍旧是笑，笑的发凉，“是，是没病，愿赌服输，那我就没话了！”
他盯着他看，半晌也是一声冷笑，“用不着拿这话激我，我拖着这副身体追你，你还觉得自己现在倍儿有成就感是不是？”
“好啊，你觉得不公平你可以制定规则啊！我没意见！”
沈知南点头，再点头，“好，好的很，你说，你想怎么制定？”
“随你啊！”吴童耸肩。
沈知南看着他，嗤笑了出声，“随我？”
吴童眨了眨眼，抬手打住他想继续下去的话，“大叔，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有一天能追的上我，就算你赢，怎么样？”
沈知南转头就走，吴童追过去，拦下人，“那你说怎么办？”
沈知南不说话，侧头点烟，他并不打算真的跟吴童赌什么，只是刚才的话脱口太快，没办法再收回来。
“大叔，我没想闹着玩儿，但凡开口，我就一定要挣个输赢，公平起见，这三个月，如果你每天正常陪我锻炼，试用期工资我可以不要，但是要是你缺席了，钱要从头给我算起！”
“我凭什么听你的？”
“又想赖？！算了算了，不想玩儿算了，我知道你没胆子！”吴童很干脆的转身，好像是真失望的放弃，不打算再跟沈知南纠缠下去。
沈知南眯着眼看着他转过去的背影，默了默沉声叫住，“小子，你够精明啊，怎么算都是你稳赚不赔，你觉得合适？”
“大叔，你觉得你这把年纪了跟个孩子计较这么多好吗？”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吴童笑的不怀好意，返回来用肩膀顶了顶他，“大叔，免费的劳力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我这点儿小要求可以让你赚个健康体魄，你也不赔，是不是？！”
“……”
话都让这小崽说了，他没那么好的口舌，喷了口烟，呼气，算是为了该死的面子，认倒霉。
这没脑子的破赌局就算这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