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比赛,镇上又下了场雨,给原就蒸腾着的热气降了温。
吴童晃着脚坐在沙滩边上,看着妳娃他们戏水,天深蓝接着远处的碧海,看的远了水天就连成了一线。
妳娃冲着发呆的吴童泼了捧水,吴童上半身淋了个透湿,人却没反应。
这种玩闹,被捉弄的一方没兴致,另一方很快也没了意趣,妳娃跟小眼他们停下来朝吴童过去, 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童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之前计划好的你们还记得吧?”他看着远处,极轻声的问了句。
妳娃跟小眼相互看了一眼,上次吴童拖他俩问的那个问题,沈知南没有回答,只说了适应两个字,吴童听后,更确定那个计划的执行。
但对吴童计划,他实在不放心,吞吞吐吐道,“童哥,我……你确定真要怎么干?”
吴童转头看着他,小眼舔了下唇,接住妳娃的话道,“童哥,这肯定得让沈叔发飙,你,你想好再指挥……”
吴童不着意的笑了笑,神色间却蓦地沾染上了几分萧索,惹得那笑意发苦。
他道,“其实,你们也可以不跟着掺和,这样他发飙也就不会波及到你们了。”
“别,童哥,我们没那意思……”妳娃扯了下他的胳膊。
吴童揉了揉脸,两臂侧着身后,然使劲儿向后仰头,笑的玩味,他道,“你们这样,显得我特别的坏!”
那两只埋了头,不吭声,倒也不是觉得吴童坏,少年人的顽皮在所难免,他们也不过是彼此彼此。
吴童比往常都要安静的坐了一阵,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反常。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会下水,今天却没有。
妳娃看了他一眼,犹豫道,“童哥,你参加比赛吗?”
“这还用你问吗?”小眼儿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那是必然啊!”
吴童好似没听到他们两人打闹的动静,站起来伸了个腰,从地上捡了外套,一挥手搭在肩上,留了道拉长的背影离开。
*****
周日,天大晴,蓝的不见一丝杂质,空气流动着的燥热往睡着的人身上沾染。
吴童起了个大早,在沈知南那个堆成山的衣柜里一通乱翻,除了花花绿绿的衬衫,就是红红绿绿的短袖,越看越头大。
“嘿,嘿,小子,你寻宝呢?”
沈知南从被子里冒出头,半睁着惺忪的睡眼看他。
“大叔,穿这么花哨,这么骚走位你能驾驭的了吗,跟个人妖似的!”
吴童把翻出来的衣服又囫囵个塞了回去,最后随便扯了件扔到了沈知南身上。
沈知南把衣服推开,闷着头骂人,“能滚多远滚多远,你才人妖呢。”
“行行行,我人妖,您老起床吧!都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吴童说着上去掀沈知南的被子,沈知南由着他动手。
等他彻底掀开,凉了一阵,才摸索着套上了吴童给他扔出来的衣服。
据说七天就能够养成一个习惯,沈知南黑白颠倒的作息在吴童近一个月的调整下,才算是有了起色。
最起码形成了一个早起吃早饭,陪吴童慢跑的常规作息。
慢跑结束后,沈知南靠着路边的树干看吴童做蹲起跟俯卧撑,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摸烟。
吴童撩起眼帘看他,“别找了,没带!”
沈知南白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人。
看架势,没带烟,又以为是他的恶作剧,这种情形见多了,吴童慢慢起来,撑着腰,吐了口气,这才追过去。
“大叔,你去哪儿?”
“买烟!”
沈知南走的极快,吴童赶上去拦在他面前,“大叔,你先活动一下,待会儿有惊喜,保证比烟更刺激。”
沈知南还想再说什么,迎面一辆皮卡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他面前。
妳娃跟小眼睛两个人从皮卡的货箱站起来,朝着他晃着手打招呼,“沈叔,童哥上车!”
沈知南还没来得及出声,吴童掠了阵风奔过去,一个翻身稳稳站在了后车厢,他拍了拍车顶,车缓缓的开出去。
“沈叔,快,上车啊!”
妳娃跳起来招呼他,沈知南站在原地无动于衷,闲的发疯才会跟群小鬼闹!
“阿宁,来啊,快!上车,上车!” 吴童站在货箱上,晃着手大叫。
妳娃跟小眼睛学着吴童的样子,喊他的名字。
柏油马路上的热气,蒸的发晕,少年们清亮的声音透过热浪回荡在周遭。
恍然间,他被拉扯回那个热风渗透着炊烟,烟霞漫天的傍晚。
那晚,吴童也喊他“阿宁”,曾经很久之前,他们也曾这样此起彼伏的喊着他的名字,那些过往明艳,像是被这个半晌艳阳炙烤着蒸发入脑海。
他不由自主的跟着缓行的车跑起来,搭着吴童伸下来手,翻上了车。
车速狂飚,他沉寂了多年的心跳的狂烈。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尖叫声一路飘至跌宕的盘山路间,一辆越野车飞驰在山路间挡在他们之间。
吴童用力拍了拍车顶,皮卡急速飞驰,车后沙尘飞扬。
车速极致,皮卡车疯狂颠簸,众人胸膛里狂跳的心脏也跳到了极致,尖叫声回荡在盘山路的起伏间。
拐弯处,皮卡与越野车的距离骤然缩短,两辆车眼见贴身蹭上,他们的皮卡瞬间加速,一个漂移,后轮滚滚飞尘席卷了后面的越野车。
“啊——”少年们的长啸声盖过车声,车里放着的那首红日正到高潮。
“刺激吗?”
“歌真老!”
“那不是老,是经典,一个时代的经典跟人的辉煌一样,会过去,不会老!”
吴童扯着嗓子喊,呼啸过的风将他的黑发拂起,随风乱舞。
沈知南抬起眼看他,吴童向着风,脸上荡着明净的笑,肆意而张扬。
车速减缓,少年们的笑声一直回荡在山间。
吴童捡起车厢滚的七零八落的啤酒罐,扔给他们几个,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拉开的易拉罐,经过颠簸的啤酒喷了人一身。
妳娃哈哈哈大笑,边笑边捶车底,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刚才……什么感觉?”
躁动的气氛静下来,这个问题好像值得他们深思熟虑。
“活着的感觉!”沈知南突然打破这阵沉默,他重复道,“活着——的感觉!”
车里循环的还是那首红日,热风像浪一样一下一下的拍过人身,蒸发起那黏热的汗,却蒸发不掉心底烧灼的炙热。
他的心跳那么强烈,像他们一样,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激烈的心跳。
尽情的,真实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