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吴童就醒了。
他起身收拾好自己，侧耳听去，沈知南卧室里没有任何动静，吴童缓慢走到了门前，穿好衣服出门。
不足五点的清早，街上行人稀薄，路灯惨淡的白光氤氲在雾气间，泛着晨间该有的清冷。
吴童裹紧了单薄的衬衣绕着小区公园慢跑，两圈结束，直接往训练馆去。
健身房已经有人在活动，吴童扫了眼，没有停留过长时间，而是直接去了泳馆，泳馆也是一样的，里面已经有人在水里开始训练。
虽然比平常训练时候的人少，可也随处就能见到人。
大家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不愿意折了自己羽翼，这里面包括他自己。
下水的时候，吴童还是能感受到膝窝里隐隐作痛，他咬了咬牙，蹿下了水。
因为近乎两周的休养，他对水已经有了些许的陌生，那种感觉不是很好，起码之前入水就能娴熟体察的水感也开始陌生。
就如同是潜藏在身体里的本来技能，因为长时间的搁浅，而导致了短暂性的陌生感，他需要在反复练习里找回来，何况他打腿的速度跟不上造成的那些问题直到现在还困扰在他心上。
入水的那一刻，吴童就在尝试着让自己忽略所有影响速度跟前进的因素。
膝窝处的痛感跟疲态全都被刻意忽略，他在追求速度，不再是从前一味的追求速度，他知道他所缺的，在每一个运动进程里，都没有忘记找回水感。
打腿的速度渐渐加快，加快，忽略动作时的痛感，他可以更快……
力量的控制，让除去腿脚，手臂上的肌肉带动前进量外，凭借腰腹间的力量的协助，他能够获得前进的更大动能。
吴童很享受这种感受，在水里清晰的觉察到那种领悟之后，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在速度上的提升。
浮出水面，吴童抹了把没有带泳镜的脸，满心的感慨，水感真是个好东西，因为水感的存在，让带动全身来蓄能的功效变得轻而易举。
现在，只需要他把打腿的速度再提升，跟上划臂的速度，一切都会向他既定的方向而发展。
吴童换了口气，毫不犹豫的重新入水。
这一次的入水，却再难忽略膝弯处因为之前剧烈运动带来的隐痛。
吴童在水下咬牙，不甘心就因为这并不难忍的痛就放弃……
沈知南站在阳台上，摸了根烟来抽，烟雾迷了眼，顺着大开的窗户径直飘散出外，他目光定定的凝视远方，即便没有焦点。
清早，吴童出去晨跑的时候，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去拦。
拦不住，他清楚。
吴童的性格倔强又执拗，劝他的话，他听不见去，而且，他太了解吴童想要赢回来的心。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憋了太久，沈知南知道，让他因为一些自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停下来训练，吴童不会妥协。
这正好也是他最头疼的地方。
他明知道他有伤，却还仍有他这样下去，沈知南担忧的心思很重，却又显得无能为力。
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攒满了烟头，沈知南的神色一直没有变过，眼里的沉重跟忧虑在青蓝的烟雾下不加遮掩。
最后一根烟抽完，他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往外。
等去了游泳馆以后，他看到了泳馆里发疯的吴童。
他在水下翻腾，腿部的伤势禁不住他泡在水里折腾，肿痛感拖拽后，造成了反复锤炼后却毫不见成效的结果。
恶性循环！
越是这样，他越是较真，沈知南来了之后就看到了像是坦克过水坑一样，在水里轰轰扑腾过去，扑腾回来的吴童。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全然没了之前的淡然，从动作来看更多的像是在宣泄。
不用顾忌任何，只是想把打腿的速度提升到曾经没有腿伤时的完好无损，拼命的想要用已经受伤了腿配合上划臂的节奏。
疯了！
沈知南确定这个时候的吴童已经疯魔，他气竭喊人，“上来！”
吴童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仍旧头也不回的继续他的动作往前游去，甚至在速度上比之前更快。
沈知南只觉得头顶在冒烟，他恨不得下去将吴童拉上来，狠狠揍一顿，让他清醒过来。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样做了，他朝着水里的人，大喊，“你疯了！不想要腿了是不是？”
吴童对他的话毫无反应，沈知南喊了两声，见他根本没有想上来的意思，心火烧灼，直冲脑门，他纵身跃下水，朝着吴童的方向游过去。
沈知南这一冲动的举动引得吴童怔了怔，呆滞的看着在水里朝自己游过来的人。
他的速度不够快，却也并不慢，追上呆滞在水里浮着的吴童似乎只是用了一个眨眼的间隙。
“大叔，你……”
没等他说完，沈知南伸手拽着他往岸上拖，吴童挣扎，两人很快在水里裹成了一团。
吴童倒栽进水里，呛到了水，咳嗽不停，沈知南却稳稳站在水边，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想怎么作？！来，接着来！”
沈知南冷声呵斥，吴童从水下浮起来，咳出一口水，看着他，目光变得冷厉，脸上却浮出一抹笑意。
“我作，是我的事，跟你没一毛钱关系！”
他说完扭头返回水里，重复之前的姿势，沈知南只觉得心口猛的砸下来一块巨石！
砸的生疼，堵得发闷！
他飞快入水，划臂伸手将人捞了回来，拽着拖到了岸边，一伸手抓着吴童的手臂把他扯了上去。
沈知南的力气出奇的大，吴童着急忙慌的挣扎，手脚胡乱扑腾也没能把他甩开，反而被摔到了岸边。
“你他妈的有病！”沈知南浑身湿透，指着他骂道，胸口剧烈的起伏。
吴童从地上翻起来，头也不回就要上跳台，沈知南上去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反剪在背后，骂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赢一次比你一条腿还他妈重要吗？！”
吴童猛地转身，一把把他推开，瞪着他，哑着嗓子低吼道，“是，赢一次没腿重要，但我输不起，我跟你不一样！”
“什么意思！”沈知南脸色骤变，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隐忍，“什么叫输不起？！不一样？！”
吴童看着他，许久才笑出一声来，低头拧眉望着池水，笑道，“我以为你会懂的。”
简简单单七个字，却像一根钢针扎进了气球里，让他一下泄了气，提不起任何的话来多说一句。
吴童对着他笑，“你不懂！我是想赢，赢了张子扬，赢回属于以前的一切，但，不止这些！”
说到这儿，他抬头看着沈知南，一字一句，“宋师兄说过，运动员跟战士一样，赛场就是战场，战士不会因为一点伤痛就去做逃兵，我，也不会！”
他的一字一句全都像是敲在了沈知南的心上。
吴童最后看着他道，“我要赢，为了你，为了一路带我到现在的宋师兄跟谭教练，因为这样就退缩，那不是我！”
他说完推开沈知南一跃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