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枫跟沈知南到的时候，泳馆里正是训练高峰期，人很多。
比赛前期，大家更是积极，就算是没有训练安排的，也全在泳池里泡着。
沈知南在看到里面都几乎跟吴童一般大的年轻人，有那么一瞬生出一种力不从心，只那么一瞬，他竟觉得后悔。
最好的年华，最合适的时机，最应该出成绩的时候，就那么过去了……
吴童啊，那个能够有机会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人，更应该在他最好的年华里驰骋。
他想要站在赛场上，让吴童看到，心底的坚韧是能够破除一切困境，只要他想，全都可以！
黄铭到的时候，跟钱枫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有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耗尽了钱枫的耐心。
他伸手抹了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气愤道，“什么人，约好了九点泳馆见，十点了也不见踪影，靠，这是几个意思？！”
“没关系，迟早会来。”沈知南平静的看着泳道上训练的人，出声道。
他并不焦躁，即便不确信黄铭会不会答应带他，因为无论黄铭会不会带他，他都会去参加比赛，站上赛场！
只是过程的曲折程度而已。
既然选择，他为了目的就不会害怕路上的艰辛。
钱枫的焦躁似乎被他的风轻云淡感染，终于也得已平静下来。
黄铭是带着队来的，在泳馆的时候，他朝着钱枫跟沈知南白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转头的这一撇，恰好却收进了钱枫的眼里。
他对黄铭这样的态度一时难以接受，抢前一步挡在了黄铭前，截住了他的去路，“黄教练，我们之前有约的……”
“我不喜欢别人在我带队的时候来骚扰我，这是浪费队员的时间！麻烦你让开！”
黄铭抬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说话的语气很是冷淡。
钱枫刚要说什么，却被沈知南拦了下来。
“你……”
沈知南对着钱枫轻轻的摇头，示意他不要裹乱。
钱枫忍住叹了口气，转过身，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吸烟。
一根烟的功夫，他朝着泳馆方向走回来，黄铭仍旧在水池边指导队员。
“真要这么等？！”
沈知南点头。
钱枫生气扭头走出好远，隔了半晌又不放心的回头看去。
沈知南的目光投向水池，眼神中带着羡慕跟向往。
钱枫叹气，他果然是属于泳道的。
“说吧，找我什么事？”黄铭趁着休息的间隙，走了过去，头也不抬的拧着保温杯道，“麻烦二位长话短说，我不想浪费我队员的一分一秒。”
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钱枫甚至后悔带他来这个地方，他伸手攀上沈知南的手腕，想要直接带人离开。
不想沈知南站着不动，恭恭敬敬的对黄铭道，“教练，我想重新回来，如果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被黄铭打断，“回来？！”
特意拔高的声调加被放大在了泳馆内，几十双眼睛因为这两个字而聚焦放大。
每一双眼睛里都折射出的都是惊疑诧异。
直到沈知南对着黄铭的问题郑重的点头，黄铭面上的嘲讽浮现，他哼笑了声，上下打量着沈知南，“你今年多大了？”
沈知南低头，唇线抿紧。
“以你现在的体质你觉得你现在下去能游下一个800吗？！”
沈知南道，“我可以尝试。”
黄铭回头扫了眼身后队员，停留在那些倒三角上的目光似随意，却又那么刻意。
身后被打量过的那些少年看着沈知南哄然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泳馆，震耳到震到了头骨欲裂。
钱枫从沈知南的手里挣脱出来，冲上去对着黄铭喊道，“你几个意思？！”
“我没几个意思，就一个意思！”黄铭朝着钱枫逼近一步，声音跟眼神里全都是不屑，“我没带过一身肉下水，你能做到你就去试试！”
他说完之后，身后又是一阵哄笑。
沈知南垂着的头没有抬起来，他盯着脚尖，听着身后的哄笑，持续了很久的笑声像是锯齿在他头骨划下，让他浑身都充斥着冰封一样的寒冷。
如果说曾经有一天，他会想到今天，也许……
沈知南耳边的笑声被放大，手脚冰凉，他抬头跟着那些人一起笑。
没错，太多时候，他不能够接受自己，面对镜子，面对自己的那一刻，他也曾看到过他的肥硕无力的腰身，他也曾厌恶痛恨过这样的自己，只是从未选择遗弃这样的自己，反而是包容甚至无视眼中真实的自己。
一切都是自我放纵的结果，他没有什么值得抱怨，如果真的要找一个值得抱怨的，他唯一能够埋怨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黄铭绕开了钱枫，走到他面前，“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你作为成年人，我希望你自己能清楚！”
“我错过之前，是我的错，我认！”沈知南与他对视，目光坦然，“但现在，我也清楚我该干什么！”
“但愿你知道，还有一个词很适合现在的你！”黄铭冷哼了一声，转身道，“我答应这小子见你，也是为了这四个字，现在送给你，‘量力而行’，希望你能懂！”
沈知南的目光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改变，他平静坦然的望着黄铭，一字一句道，“我记下了，谢谢！”
钱枫回顾了一圈嬉笑的人群，他的眼神冷厉，那些人被他盯到了心冷，嘴里的叽叽喳喳戛然而止。
沈知南伸手拽过了钱枫，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我们走吧！”
从泳馆出来，钱枫的脸色比沈知南的还要难看，沈知南侧头点了根烟，靠在路牌前朝着钱枫看，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从始到终的一样漠然，浑似与他无关。
然而，钱枫太过清楚，沈知南的心跟他的脸色相反。
他满心的伤痕无处宣泄，只能自我消化，自我包裹。
钱枫叹了口气，“你没必要对他那样客气……”
“我不是对他客气，只是他说的没有错，没有必要跟他们怄气较真……”他说着，呼出一气，转身掐灭了手上半截烟，融入了午后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