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回到县衙,忽然发觉气氛不对,衙役们如临大敌,把大堂外面围得严严实实,闲人一概免进。
嵇康一愣,问一个衙役发生了什么事?
衙役小声说:“有人来县衙告状,涉及谋反案,县尊大人十分慎重,带原告去二堂审理了,嘱咐我们除了大人您,谁也不许进去,正在秘密审问!”
嵇康一听,立刻加快脚步,走进二堂。
只见县令曹嘉坐在公案后面。对面摆着一张椅子,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坐着说话。
嵇康进去朝曹嘉点点头,曹嘉面露喜色,亲自站起搬了张椅子请嵇康坐下,然后对哪小二说:“庄小祥,你把知道的反情从头到尾给嵇康大人说一遍。”
庄小祥一听是大名鼎鼎的嵇康,十分高兴,娓娓道来。
洛阳城十字街是城内最繁荣的一条小吃街,食客云集,生意红火。
一个月前的一天,“集贤居”酒楼的陆大勇掌柜愁眉不展,坐在大门口唉声叹气。
这时,两个伙计背着行李包袱从酒楼里走出来,安慰他说:“掌柜的,您想开点,生意不好,大伙儿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得回乡下种地去了。”
“都走吧……”陆大勇喃喃自语道。
本来“集贤居”在整个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店里的卤菜非常好吃,许多人吃了上瘾,大老远地排队来买,一年四季生意兴隆。
没想到的是,有一晚厨房里的窗户没关好,进来两只野猫偷东西吃。
野猫大吃了一顿,居然互相追逐厮打起来,把一个空酒坛子撞翻;空酒坛子滚落下来,刚好撞在盛放老卤水的坛子上,两下一撞,坛子都破了,老卤水流了个精光!
这一坛子老卤水是陆大勇家祖传的秘方,每次做卤菜加一点老卤水进去,然后等卤菜烧沸腾了,再舀中间的一勺子卤汁加到老卤水里。
老卤水无论冬夏,每隔两天就要连坛子烧沸一次,以防变质;加了老卤水的卤菜,非常美味可口,所以老卤水就是陆大勇掌柜的命根子,是酒楼生意兴隆的秘密!
可是坛子一打破,老卤水全洒了,渗进地下,统统洒尽;陆大勇仍然按照旧法烧制卤菜,可是缺了老卤水,菜品味道大不如前!
食客们纷纷摇头,说菜肴没以前好吃了,没了那种特有的味道,纷纷去别家酒楼吃饭了。
顿时酒楼生意萧条冷落,让陆大勇心如刀绞。
收入骤降,工钱发放也不准时了,就有厨子和小二陆续辞职;陆大勇心烦意乱,舍不得这些老伙计走,但是酒楼的收入又发不起这么多人的工钱,只好听由他们离去。
现在最后的两个小二也辞职回乡种地了,陆大勇愁眉苦脸地坐在酒楼门槛上,打算把酒楼转租了!
正在陆大勇烦心之时,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掌柜的,给点吃的吧?”
陆大勇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个年轻的乞丐,约莫十七八岁。
陆大勇仔细打量,此人虽然落魄潦倒,长得眉清目秀,神色不卑不亢。
陆大勇生出恻隐之心,就说:“你进来吧,左右没有客人,我炒几个菜,陪你一起吃饭。”
小乞丐惶恐不安地走进酒楼坐下,过了一会,陆大勇炒了几个小菜,端着一盆馒头过来了。
小乞丐饿极了,也不客气,抓起馒头,张开大嘴就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很快一盆馒头被小乞丐吃了个精光,小乞丐抹了把头上的汗和嘴边的汤汁,咂咂嘴说:“掌柜的,您是个好人,小人自小在酒店里帮过厨,你要是愿意雇我,管吃管睡就行了,工钱不论多少,随您给。”
陆大勇吃着菜,摇头叹息道:“年轻人,你没见我这酒楼生意惨淡?一个月后房租到期,我就得关门走人了。”
小乞丐说:“我叫庄小祥,真的在酒店里学过烧菜,店里现成的碗盆,何不让我试试?菜全由我来烧,您只管上菜就行了!”
陆大勇看了庄小祥一眼,笑着说:“倒可一试?你若不嫌弃,店里的帮工都走了,就剩下你我了,我若生意做好了,工钱绝不会亏待你。”
于是庄小祥就这样留在了“集贤居”大酒楼,当天晚上,庄小祥用酒楼里现成的食材烧了几个菜给掌柜的试吃,陆大勇一尝赞不绝口!
提出,酒楼原先的招牌菜是卤菜,问庄小祥会不会做?庄小祥神秘地一笑,说要连夜熬制卤汁,明天中午做些卤菜请掌柜的尝。
第二天起得晚了些,还睡在床上就闻到一股香味,急忙起来一看,庄小祥已经先杀了一只鹅烧熟了,正把自己调制的卤汁往上浇。
好奇地用手撕下一只鹅腿吃了吃,非常美味可口,跟自己酒楼里原先卖的卤菜,味道虽然不一样,但是各有千秋!
大喜,立刻去买了一批鸡鸭鹅回来,亲自宰杀,烧煮,忙到中午,赶制了几只鸡鸭鹅出来,卤好了放在酒楼外面卖!
香味很快吸引了食客来买,大家试吃之下,赞不绝口!
于是纷纷进酒楼点菜要酒,再买些卤菜下酒,“集贤居”顿时忙碌起来。
眼看就要倒闭关门的酒楼,亏了庄小祥的到来,生意蒸蒸日上,顾客源源不断。酒楼每天都挤满了慕名而来的食客。
闲暇时就和庄小祥详谈,问起他的身世,他却只肯说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之前在酒店里里当过小厨子,可口音却是洛阳本地口音。
再问起他的家人,庄小祥总是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不愿多谈,只说熬制卤汁的方子以前在酒店里做,跟老厨师学的。
重振“集贤居”,全亏了庄小祥,也不好过于逼问,就不了了之了。
庄小祥为人话少,只管在后厨干活烧菜,从不到大堂接客端菜,出门也总是戴好斗笠,低着头不愿与陌生人接触。
一晃过去了一个月,这天傍晚正要上客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酒楼客人很少。
陆大勇闲着,就去后面看看,能不能帮庄小祥做些什么。
途径柴房,陆大勇听到柴房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进了贼,悄悄摸进柴房,晃亮火折子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陆大勇惊奇地问:“庄小祥,你怎么不在后厨里烧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庄小祥显得很慌乱,身上穿着蓑衣,蓑衣平时都放在柴房里。
他一见陆大勇来了,连忙脱下蓑衣,吞吞吐吐地说:“掌柜的,我本来想出去一趟,看看雨这么大,又不想出去了。”
陆大勇看着庄小祥,觉得有些不对劲,庄小祥作为厨子,理应在后面烧菜,怎么忽然想出去?
于是陆大勇说:“雨下大了,客人没几个,这么大的雨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了;后厨交给我来烧菜,你收拾一下,回屋休息吧。”
庄小祥点点头去了,陆大勇回到店堂里,很快,天完全黑了下来,雨也小些了,店堂里的客人几乎都回家了。
陆大勇领着一个新招的小二正在收拾桌凳,忽然进来一个大汉,他满脸黑须,头戴一顶毡笠,脚穿一双皮靴,浑身黑衣,很是精悍。
他把毡笠摘下来放在桌子上,解开外衣敞开胸脯,坐在店堂正中间的桌子上,高声喝道:“快给大爷端酒上菜!”
小二一看,心里先害怕了三分,连忙应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陆大勇走过去一看,此人来者不善,赶紧笑脸相迎,问:“客官,请问您想吃哪些菜?”
大汉眼睛冷冷地盯着桌面,眼神冷得几乎结冰,哼了一声说:“随便,捡好菜好酒上,大爷不会少了你的银子!”
陆大勇迟疑道:“您不说菜名,这恐怕有些不好办吧?”
“好不好办,要看我手中的刀说了算。”那汉子冷哼一声,摘下腰刀,“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
陆大勇一吓,来者不善,忙说:“好办,好办,您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办。”
陆大勇忙退回到后厨,见庄小祥没有去休息,眼神呆呆地坐在那里,神色慌张。
陆大勇盯着庄小祥问道:“庄小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如此反常,下大雨要出去,想躲什么人?店堂里的那位客人十分凶蛮,是不是冲你来的?你一定是隐瞒了什么,快说吧?!”
庄小祥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大掌柜,您救救我吧!”
陆大勇沉吟道:“果然那客人是和你有关,说吧,怎么回事?”
庄小祥说:“这事太重大了,我不想连累您!就请您把客人引到放卤菜的地方,让他挑选卤鸡卤鸭卤鹅或者卤猪蹄,我好趁机逃出酒楼大门,去官府报案!”
陆大勇大吃一惊,连忙问是何事?
庄小祥带着哭腔说:“掌柜的您别问了,这人你我都招惹不起,就连县令他也不放在眼里!”
陆大勇目瞪口呆地问:“那你去报案有什么用?”
庄小祥说:“洛阳县衙里,中散大夫嵇康是常客,您忘了?我去求救于嵇康,或许他有办法。”
陆大勇愣了半天,依计行事,引开那大汉,庄小祥才得以逃出酒楼,来县衙报案。
县令曹嘉问是告谁,庄小祥直言不讳说有人要谋反!
曹嘉吃了一惊,知道这是件天大的事情,连忙把庄小祥带往二堂,吩咐衙役把守在大堂外面,除了嵇康,任何人都不许进二堂见庄小祥。
嵇康听庄小祥说完,沉吟片刻,单刀直入地问庄小祥:“你说的有人要谋反?莫非是司马师兄弟?”
庄小祥连连点头,说:“大人果然聪明!我本来是司马昭府中的厨子,跟着厨师后面学徒;有一天,司马师来司马师昭中赴宴,酒到酣处,想吃司马昭府里厨子做的卤猪蹄,管家连忙到厨房传话。
我师父精心做好了一份卤猪蹄,让我端着送去客厅,刚好客厅外面管家不在,我就端着菜走了进去。
谁想刚刚进门,就听到司马昭对司马师说:‘大哥,如今您大权在握,父亲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还听那个傀儡皇帝的做什么?不如起事吧!
坐在我主人司马昭对面的,应该是司马师,他说:‘贤弟言之有理,我们兄弟二人联手,我坐皇位,你做相国,一统天下!’。”
说到这里,我加重了脚步,走进大厅给他兄弟二人上了一大盆卤猪蹄,然后转身出去。
司马昭兄弟立刻闭口不言,低头吃菜,我却吓出了一身冷汗,放下卤猪蹄,慌慌张张地转身出去,回到厨房里。
师父见我神色有异,就问我怎么了?我不敢实说,就说忽然肚子不舒服,要去趟茅房。
我拿了草纸,果真去了茅房,蹲在茅房里前思后想,越想越后怕!
司马昭兄弟秉承了父亲的性格,都是多疑阴毒之人,他们谈着机密要事,我正好一头撞进去!
以司马昭兄弟的为人,肯定会怀疑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是绝密的事情,他们很可能会杀我灭口!
我越想越怕,我这样的下人,司马昭杀了我想捏死一只蚂蚁,不如赶快逃生,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我站起身来,正要往茅厕外面走,忽然管家的声音响了起来:“庄小祥?庄小祥你在里面吗?”
我心里一震,犹豫了一会才答应:“在呢,管家,我在如厕,有事吗?”
管家说:“司马老爷要我喊你去一趟,大老爷(司马师)夸你卤猪蹄做得不错,要打赏你银子。”
我一听如同五雷轰顶,菜是我师父大厨做的,司马昭不会不知道,要打赏也应该打赏我师父才对,怎么会喊我去领赏?分明是司马昭兄弟起了疑心,怀疑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要找我去灭口!”
想到这里,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嘴里敷衍道:“管家大人,我有点拉肚子,马上就出来了。”
说完我迅速地走到东厕的后墙边,用力一纵,爬上墙头,又纵身一跃,跳到东厕后面的花圃里!
我慌慌张张地逃出司马府,连回住处拿些银两都不敢,一路逃出城去,躲到乡下,给人种田度日。
一个月过去了,我受不了乡下清苦的生活,看看司马昭没有派出人找我,我就偷偷地进了城,远离司马家,以乞讨为生。
那一日,巧遇“集贤居”生意不好,我不禁技痒,找掌柜的陆大勇做了个厨子,拿出我的厨艺,使“集贤居”生意再次红火了起来。
我帮陆大勇做好了生意,我却担心起来,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只有躲在后厨烧菜,不到酒楼前面去,以免被司马昭府里的人认出来!
谁知我如此小心,还是出事了!下雨的那天,我从楼上的窗户里,看见司马昭府中的一个杀手,在酒楼下面转悠。
我心知不妙,一定是我的行藏被识破了,司马昭派出杀手来除掉我!
我连忙请掌柜的陆大勇缠着杀手,自己匆匆出了酒楼,来县衙报案。
庄小祥一五一十地说完,县令曹嘉和嵇康面面相觑。
曹嘉想了想,派四个衙役,护送庄小祥住进县衙后院,一日三餐都派人送去,不许出门,也不许陌生人接近庄小祥。
然后曹嘉对嵇康说:“大人,这事非同小可,我看我们一起去老王爷曹林府中,与他商议如何?”
嵇康点头同意,于是二人骑马来到沛穆王府,把情况原原本本地禀报老王爷。
老王爷大吃了一惊,立刻派管家,把在京城里的曹氏宗族的各家王爷召集起来密议,大家联手写了个奏本,参劾司马师兄弟。
皇帝见了奏本很是头疼,但是司马师兄弟意在篡位,忍无可忍,皇帝与曹氏各家王爷密谋良久,决定动手!
嘉平六年,曹芳打算令中书令李丰、太常夏侯玄、光禄大夫张缉等人欲发动政变,废除司马师,欲改立太常夏侯玄为大将军。
当时,太常夏侯玄在天下极有威望,但因为与曹爽是亲戚,不能担任有权势的职位,平时常常怏怏不乐;张缉因为是皇后之父而免去郡守闲居在家,他也很不得意。司马师虽然提拔了李丰,然而李丰私下里却偏向夏侯玄。于是,他结交张缉,打算推翻司马师,改以夏侯玄为大将军。
张缉因在朝中不得意,而李丰掌握权力,彼此亦是同乡;李丰的儿子李韬又娶了齐长公主,所以张缉听信他。李丰暗地命令他的弟弟、兖州刺史李翼请求入朝,想使他率兵进来,合力起事。等李翼请求朝见,却没被批准。
嘉平六年(254年)二月,应当朝拜贵人;李丰等人打算借君王御驾亲临、各门有卫兵之机,诛杀大将军司马师,以夏侯玄代替他,以张缉为骠骑将军。
李丰秘密地告诉黄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说:“你们几个人在内廷,不法的事很多,大将军司马师这人严厉刚毅,反复强调,张当的下场可以作为鉴诫。”苏铄等应诺听从他的命令。
但司马师听到风声,请李丰来相见,向他询问,但李丰却不以实言相告;司马师勃然大怒,就用刀把上的铁环捶死了李丰,把尸体送交廷尉;接着又逮捕了李韬和夏侯玄、张缉等人,都送交廷尉收监。
钟毓负责审讯治狱,他说:“李丰与黄门监苏铄、永宁宫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人阴谋策划说:‘拜贵人的那天,各营的兵力都把守在宫门口,陛下临近前廊时,借此机会共同侍奉陛下,再率领众官兵士,近前去诛杀大将军;陛下如果不听从,就要挟持着他离开。’”又说:“他们阴谋商定以夏侯玄为大将军,张缉为骠骑将军;夏侯玄、张缉都知道这个阴谋。”
庚戌日,司马师将张缉赐死狱中,处斩李韬、夏侯玄、苏铄、乐敦、李贤等人,并诛灭三族,其余的亲属迁到乐浪郡。
计划泄露,三人被司马师诛杀,逼迫皇帝废了张缉的女儿张皇后,魏国一时陷于混乱。
此后,蜀将姜维又侵扰陇右,扬言要攻狄道。嵇康献计,请魏帝曹芳任命司马昭为征西将军,驻军长安,把兄弟两分开来,以削其势。
同年秋,司马昭奉命出击蜀将姜维,率兵到达京师。
曹芳在平乐观观兵,中书令许允与左右亲信谋划,乘司马昭拜见陛下请辞的时候将其杀死,率领这支部队讨伐司马昭。诏书都已经写好了,但曹芳因恐惧司马氏的部下造反,攻破洛阳,而没有实行。
该计划由于曹芳胆怯而胎死腹中,但司马师却有所耳闻,并决定采取行动。
九月,司马师以曹芳年长不亲政、沉迷女色、废弃讲学、弃辱儒士、淫乱作乐、不守孝道等理由,迫使郭太后废黜曹芳,依旧担任齐王。
司马师本打算立彭城王曹据为帝,但郭太后要求立高贵乡公曹髦为帝,在郭太后和群臣的坚持下,司马师争执不过,于是派使者迎立曹髦到洛阳登基,司马师和司马昭兄弟继续掌握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