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来到邹高氏所在的村庄微服私访,一进庄子就碰到一位老者,先闲聊一番,很快就切入正题,向老者求教。
老者说:“依我看,应将邹高氏断给前夫邹银祥。若不如此,日后谁还愿意应征从军,保家卫国呢?再说,那赵志刚年轻貌俊,家富业丰,舍了邹高氏,再娶一房又有何难?可邹银祥就不行了,他家境贫苦,寻个媳妇很不容易。如果官府不将邹高氏断给他,那就苦了他,恐怕这辈子也寻不上媳妇,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嵇康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又询问了其他百姓,大多数都同情邹银祥,说应该把邹高氏断给他,这时嵇康的心里已有了谱。
回到县衙后,嵇康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较为妥善处理的方法来顺应民意、树立军威、又使两家无争议。
嵇康立刻升堂问案,传原告、被告和邹高氏均到县衙听判。
原告邹银祥先到达县衙,嵇康把他喊道静室,秘密嘱咐了一番,邹银祥连连点头,面露喜色。
过了一会,被告赵志刚和邹高氏到了,嵇康开始审案,百姓们听说此事后也拥到堂前旁观,县衙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嵇康先一拍惊堂木,喝道:“原告邹银祥!你还敢来县衙报案!县里刚刚收到军队的檄文,说你是畏死怯战,出战不力,躲在死人堆里装死,不敢杀敌!你的同伴士兵已经揭发了你,你却偷偷地不告而别,潜逃回乡,还敢与人争夺妻子,真是好大胆!”
邹银祥吓得跪着磕头,一言不发。
嵇康继续说:“现在军队来文,要拿你回去问罪!考虑到路途遥远,嘱托本县相机办理,要么押送你回军队受罚,要么就地判你个监禁三年!你自己选择吧!”
邹银祥忙说:“求大人成全,小人宁愿在家乡坐牢,也不想再去前线了,那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上有老母需要赡养,不想再回军队。”
嵇康点点头,继续说:“邹高氏,邹银祥犯事时,你尚未嫁给赵志刚;按本朝律法,你夫犯了国法,你应该连坐!姑且念你不知丈夫的生死,无奈改嫁,从轻判你枷号三日,然后你自己选择,是回邹银祥家,还是回赵志刚家。”
邹高氏低头哭泣,没有立刻回答。
嵇康转头又问赵志刚:“赵志刚,邹高氏需枷号三日,你是否还要她?”
赵志刚皱着眉头说:“大人,我赵某也是有家业的富户,妻子若在大庭广众之下枷号三日,我不如休妻重娶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邹高氏忽然哭喊道:“大人,我相好了!我婆婆孤身一人在家,无人赡养,我愿意伺候她老人家!待枷号三日之后,我愿意回邹银祥家,一边伺候他母亲,一边等丈夫出狱!”
赵志刚一听,一脸的厌恶,主动对嵇康说:“大人,既然邹高氏这么说,我情愿写下休书一封给她,从此和邹高氏再无牵连,互不干涉!”
嵇康认真地问:“赵志刚,你可想清楚了?公堂之上说的话,日后不得反悔! ”
赵志刚说:“大人,乞借纸笔一用!”
嵇康点点头,衙役把纸笔递给他,赵志刚一挥而就,写了封休书给邹高氏,然后问:“大人,我是否可以走了?”
嵇康点点头,赵志刚站起来扬长而去,看也没有看邹高氏一眼。
邹高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嵇康暗暗发笑,喝令退堂,悄悄把邹高氏和邹银祥带到后堂,说明原委,是用的计策,让赵志刚知难而退!二人无罪释放!
邹高氏和邹银祥欢天喜地地回家团圆去了,赵志刚后来才得知真相,自己已经写下休书,也无可奈何。
刚刚放走邹银祥夫妇,又有人来衙门告状,这次来的是个屠夫。
北邙山下有一个村子,村子里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屠夫叫张一刀,四十来岁。
他有一手取猪惊骨的绝活,每天来找他取猪惊骨的人络绎不绝。(猪惊骨,民间俗语“猪精骨” ,是一种辟邪的骨质物质,因来源猪耳内的听骨,故民间俗称猪惊,或者惊骨。常用红绳穿起,主要佩戴在十岁以下儿童手上或脚上,主要用于压惊、辟邪 。)
说起这猪惊骨,其实就是猪耳内的听骨;但并不是所有的听骨都能称为猪惊骨,只有那些正面形似龙头、背面酷似鬼面的,才是真正的猪惊骨,当地老百姓常用来辟邪压惊,十分抢手。
这一天,张一刀打着赤膊,正在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边忙还边给来看热闹的几个小娃娃讲故事:“别看咱们杀猪取骨,但是你们千万不要轻视猪,要时刻保持着敬畏心。你们不知道,过去还有传说猪与龙有关系呢。你们看,猪惊骨上不是都有一面是龙头的形状?带我入行的师父说,他还在北邙山听过隐隐的龙吟呢,还有人在山里见过真龙!”
几个小孩听得一愣一愣地,正说得热闹,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请问这是张一刀家吗?”
张一刀放下屠刀,出门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考究、一脸精明之色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约莫三十岁出头,身后还带了几名随从。
张一刀连忙回答:“我就是张一刀,您是?”
那男子拱手为礼说:“在下姓王,颇有几分家财,人称王财主。我久仰张一刀取猪惊骨的绝活,今日想请您帮忙杀猪取骨,当场验证。”
说着王财主手一挥,身后几名家奴牵出几头猪来。
张一刀擦擦手上的猪血,上前打量打量了几头猪,指着其中两头猪说:“王财主,您带的猪,只有这两头能开出猪惊骨来,剩下的都没有。”
王财主满意地说:“张一刀果然名不虚传,有没有猪惊骨,一望便知。”
张一刀微微一笑,谦让道:“杀猪的时间长了,自然能分辨出来;但是哪头猪的惊骨成色更好一些,必须取出来才知道。”
说完,张一刀把几头猪赶进院子里,拿起一把屠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猪的心脏部位。
等猪断了气,张一刀就换了一把细长的弯刀,对准猪耳下面,一刺一翻,便见一块很小的骨头被挑了出来。
接着,张一刀支起一口锅,放入一袋白色粉末,再将猪惊骨放入锅中,加上清水,点燃锅下面的柴火。不一会儿,锅中的水很快沸腾起来,冒出阵阵白烟。
再过一会儿,张一刀捞出猪惊骨,骨头上已经没有了血腥气了,颜色也变白了。
张一刀再用青石小心打磨,去掉尖锐的棱角,这就算大功告成了。
然后张一刀如法炮制,又取出另一头猪的猪惊骨,弄好了递给王财主。
王财主接过两对猪惊骨,惊叹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真是大开眼界。”随即命身后的随从递给张一刀一个满满的钱袋。
张一刀皱眉道:“这也太多了……”
王财主笑了笑说:“无妨,你且收下,说不定以后还要麻烦你呢。”说完,他就带着家丁转身离开了。
张一刀怎么也没想到,只过了三天,王财主竟又兴师动众地找上门来了。
这天黄昏,张一刀正准备收工吃饭喝酒,就听村外传来一阵喧哗,还有猪叫的声音。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 “张一刀你快去看看吧,外面来了好多当兵的,把整个村子都围上了!”
张一刀一听,立刻赶去村口,只见前几日来过的那位王财主,换了一身戎装,带着几百个士兵正等在那里;旁边是一大群猪,粗略估计,至少有上百头。
张一刀问道:“王财主?哦,不,是王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王财主笑笑说:“前几日我就说了,还得麻烦你呢。”说着,他指了指猪群:“我想要一对猪惊骨,这里有一百多头猪,不知需要多长时间取完骨?”
张一刀以为自己听错了:“啊?都、都杀了?”
王将军点点头,说:“实不相瞒,我是军队派出来的,因为军队将要征伐蜀国!蜀人最信鬼神,我的士兵们颇多疑虑,士气不振!所以上司派我来,专门找猪惊骨,发给带兵的将军,提振士气!另外我们大将军交代,要弄一块四面龙头的猪惊骨,他自己要用。”
张一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四面龙头的猪惊骨我都没见过,两面鬼面一面龙头的倒是见过一次。”
王将军冷冷地说:“军令如山,就算把天下的猪都买来杀了,也一定要找到四面龙头的猪惊骨,以保佑我军出征打仗,得胜而归。”
张一刀吓了一跳,说:“那得杀多少头猪啊?杀戮过重,会遭天谴的啊!使不得!”
王将军冷笑道:“你以为我今天带这么多人是为了赶猪的吗?实话告诉你,你们村子已经被包围了,一日弄不到我要的猪惊骨,我就杀一人。猪惊骨你见多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人惊骨呢?”
张一刀一吓,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知道,这位王将军不是在开玩笑。
良久,张一刀才开口道:“我知道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开始吧。”
王将军沉吟片刻说:“也行,我先让士兵把一百多头猪赶进你家院子里,反正你家院子大,也装得下。
”
张一刀不敢抗命,任由士兵们赶着猪群进了家门;王将军留下两名士兵守在张一刀家里,既看着猪,又防止张一刀逃跑,然后自己带着其余士兵去村外扎好的营帐里过宿。
当天夜里,张一刀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却不敢出来看,怕那两名留守的士兵以为自己要逃跑,一刀结果了自己。
第二天天还没亮,屋子外面就传来了吵闹声;张一刀穿衣出来到院中几个猪圈一看,顿时瞠目结舌。只见各个圈中空空如也,只在墙根处倒着两头体态健硕的公猪,已经断了气。
这时王将军急匆匆地赶来,怒气冲冲地问张一刀:“这是怎么回事?”
张一刀仔细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说:“这些猪怕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于是昨夜由这两头猪当台阶,让其余的猪踩着它们的身体翻墙离开了。我家的院子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猪,院墙也不高,这些猪非常聪明,连夜逃走!而这两头当台阶的公猪由于体力消耗过大,被猪群踩伤,活活累死了。”
王将军气急败坏地问两名看守的士兵:“你们两个是死人?这么多猪逃走,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为何不上报?”
那两名士兵跪倒求饶,说:“将军,我们呆在院子里,闻着到处都是猪腥味,非常难受,就喝酒来驱除猪的臭味;谁知不知不觉中喝多了,都睡得死死地,早上才发现猪逃跑了!”
王将军气急败坏地拔剑斩了那两个监守不严的士兵,鲜血贱了一地;随后又看着张一刀,阴阳怪气地说:“这群猪既然如此有灵性,说不定能开出我要的猪惊骨呢?不能就这么放走它们!你的屋后就是山,看来它们是进了山了,这山上的地形还有谁比你张一刀更清楚呢?那就有劳你上山走一趟,我给你两天时间,要么你带着我要的猪惊骨回来,要么把猪一头不少地赶回来。我和各位村民,一起在这儿等着你张一刀……”
张一刀顿时冷汗直冒,这王将军真是狡猾,他不让士兵上山去找,是怕张一刀趁机带村民逃走;现在扣着村民当人质,就是吃准了自己不得不回来。
张一刀无奈地长叹一声,说:“知道了,我这就出发。”
张一刀进了屋后的北邙山,北邙山道路崎岖,张一刀这一去,一天下来只发现了两头野猪,丢失的猪一头都没看到!
第二天,张一刀找到晌午还是不见猪的踪影,不禁着急了,以王将军的残忍,自己找不回去猪,他真的能杀人!
情急之下,张一刀想到了洛阳城的嵇康,急公好义,扶危济贫,最肯帮人,于是找到了洛阳县衙。
嵇康听张一刀说完情由,沉吟道:“猪惊骨我也听说过,但是要找四面龙头的猪惊骨,只怕你杀了一百头猪也不会有一个;何不找条龙杀了,取龙的耳骨,冒充四面龙头的猪惊骨,或许有用?”
张一刀大吃一惊,问:“大人不是开玩笑吧?龙谁见过?更不要说杀龙!”
嵇康沉吟道:“北邙山山高岭多,找一条龙应该不费事,但也不能无故去杀龙,要看它有没有作恶!为了救你们村里的那么多百姓,没办法,只好我带你去北邙山中走一遭,碰碰运气吧。”
县令曹嘉关心地问:“要不要我派几个衙役去助你?”
嵇康摇摇头说:“人多也不起作用,反而要我分心照顾,我和张一刀去就行了!”
嵇康向县令借了匹马给张一刀骑,二人径直进了北邙山。
张一刀骑在马上好奇地问:“大人,我们到哪里去找龙?”
嵇康反问他:“北邙山里的地形你熟悉不熟悉?”
张一刀说:“我家世代居住在山中,基本上认得每个山头。”
嵇康喜道:“那太好了,龙总不会平白无故地盘在山上,它喜水,有水才能存活。你想想哪些山头上面有泉水?瀑布?水池?这样范围就缩小多了。”
张一刀喜道:“这个我熟悉,大人请跟我来!”
张一刀一马当先,骑进了北邙山深处。
谁知接连看了几座山,山顶或山腰上有深潭,但是一片寂静,只有些鱼儿游来游去,不见龙的踪影。
嵇康骑在马上沉吟道:“一般的山就不必找了,我们要找的是恶龙,它为非作歹了,我除去它才不犯杀戒。龙非深渊不住,龙困浅滩那是极少数的,你还是带我去深渊里找吧,不一定非要在山上,山脚下也可以。”
张一刀忙说:“大人何不早说?我知道正北方十里路的地方,有一处深渊,名叫潜龙潭,周围的居民几次去潭里捕鱼见过龙出没!”
嵇康说:“时间已经不早了,速速带路。”
于是张一刀催马疾驰,很快来到了潜龙潭。
谭边围着不少村民,地上还有积水,村民们愁眉苦脸地谈论着什么。
嵇康和张一刀下了马,走过去一问,一位村民愁眉苦脸地说:“我们世居此地,潜龙潭虽然看见过龙,却没有伤害过我们。谁想前几天暴雨,连下几天,有人看见从天而降几条龙,发出巨响,投进潜龙潭里。从那时候开始,灾难就开始了,先是潭里再也取不到鱼,鱼虾都被几条恶龙吃光了;接着每到夜里,潭里就有巨大的黑影窜起来,飞进村里吃家禽!猪牛羊、鸡鸭鹅都遭了秧,被它们吃去大半!村民们无奈,聚在一起商量,每家出一只血食,到谭边祭祀龙神。
村里并不富裕,每家只舍得出鸡鸭鹅,谁知几十只鸡鸭鹅投进潜龙潭,很快潭面上就起了旋涡,鸡鸭鹅全被卷进旋涡里不见了!但是龙神们还不满意,嫌食物少,潭里忽然像开锅了一般,潭水沸腾起来,冲到潭外,向我们示威!可是我们实在拿不出更多的家禽祭祀,大家都聚集在这里商议,愁得不行!”
张一刀喜出望外,对村民们说:“看来我们还真来巧了!这位大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嵇康,法力高强,正要捉条龙有用处,你们求他出手,抓几条恶龙,潜龙潭就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