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手中禅杖正好击中妖魔的额头,妖魔负疼之下狂嚎不已。
眼看妖魔护身的黑气淡了许多,却仍然负隅顽抗,手中刀狂舞!
老和尚哀叹一声,喝道:“刘吟生,你还不醒来?还要执迷不悟到几时?”
老和尚一边大喝,一边动手,打得妖魔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老和尚步步紧逼,不待妖魔后退,禅杖再次一击落下;妖魔身躯一颤,被禅杖打在胳膊上,绕身的黑雾再次薄了许多,赤红的双目瞪得滚圆,似乎有些迷茫。
老和尚口中继续呼唤刘吟生的名字,可手中攻势却越发猛烈,一杖紧接一杖,打得妖魔毫无反抗之力,节节后退。
过了一会,妖魔连连被老和尚的禅杖击中,老和尚又不住地喊刘吟生的名字,喊得妖魔心乱如麻。
老和尚振作精神,连连击中妖魔;妖魔身上护身的黑雾骤然收缩,随即消散,狰狞丑陋的面容随之一变,竟变成一副书生模样,步步后退,口中鲜血狂喷。
赵尚武一直旁观,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不禁失声惊呼:“刘吟生!”
赵尚武十分震惊,先前听老和尚呼喊刘吟生的名字,赵尚武不以为意,一直以为只是同音而已,不曾想这人人惧怕的妖魔竟然就是自己熟悉的刘吟生!
赵尚武与刘吟生乃是同族不同乡,算是远方表兄弟,每逢祭祖也会相遇,相互寒暄几句。在赵尚武印象中,这刘吟生老实本分,性格懦弱,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妖魔?
老和尚这时已经收回禅杖,看着面色苍白、口吐鲜血、摇摇欲坠的刘吟生一阵叹息。
老和尚说:“刘吟生,你迷失心智,杀人无数,却也无法让你的母亲死而复生,你又何苦呢?”
刘吟生一脸凄惨之色,嘴角渗出血迹,似乎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摇着头惨然说道:“大师,你不懂,你不懂我十年寒窗苦读之苦,更不懂我无端丧母之痛!
我苦读诗书,文章过人,但是家境贫寒,没有钱去贿赂朝廷的大小中正!
而朝廷取士是采取万恶的“九品中正制”,想做官,必须要各地的大小中正推荐!
我一介寒儒,眼看着道德文章远不如我的人纷纷做官,我却仍然是个白身布衣,我心中的痛苦有谁知晓?
偏偏祸不单行,我母亲得了重病,无钱医治;我几乎是挨家挨户地登门,哀求同村之人施以援手,不想众人却见死不救,以致我母亲无钱医治,被病痛折磨而死!”
刘吟生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喘息了好久才平静下来,缓缓地说:“大师,此恨,此痛,你懂吗?若有选择,我没有被逼到走投无路,我又怎会心生魔念,甘愿成魔?!”
老和尚一阵沉默,刘吟生遭遇太惨,他只能话锋一转说:“你安心走吧,你的母亲我已替你安葬妥当!”
刘吟生怅然若失,凄惨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老和尚;赵尚武在旁边一看,此物不过巴掌大小,古朴无奇,似铜非铜,似铁非铁,竟是一面古镜。
老和尚接过古镜,凝视片刻,心神为之一震,满目骇然。
再看看刘吟生,满头冷汗,扫视了老和尚和赵尚武几眼,突然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老和尚眼看着他倒下,终于除去一害,心神一松弛,晃晃悠悠地也瘫倒在地!
赵尚武大惊,急忙抢上前去,扶着老和尚坐起。
老和尚“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拉住赵尚武手臂,拿着手中古镜说:“我来除妖之前已经身负重伤,如今剧斗一场,旧疾未好,又添新伤;我已是油尽灯枯,命不久矣,此镜实在干系重大,只能托付于你。”
赵尚武看着古镜,一脸茫然,不知这镜子究竟是何物。
老和尚喘息了一阵,断断续续地说:“实不相瞒,此物乃是魔物,极其坚硬,也不知刘吟生从何得来。
传言此镜极其诡异,专门能够观察出人的心神。若是修道之人得了去,可以观照自己的内心,对于修道大有用处,进步飞快!若是凡人得了去,欲望再重些,脾气再大些,一有魔念生起,妖魔便会乘虚而入,循循善诱,将此人异化成魔,迷失本性,为害人间!刘吟生正是被此物所害,以致于犯下无数罪恶。”
赵尚武听闻此言,面色一变,不曾想这古镜如此恐怖,一时间犯了踌躇,不知是否应该答应。
老和尚气息微弱地说:“施主,我看你面目和善,一身正气,绝非那大奸大恶之人,定然也无魔心给其有机可乘;因此你尽可放心,收下魔镜保存,不会有性命之忧,日后遇到有缘之人再转赠于他。另外你遇到我也算有缘,我的身后事就拜托你了!”
说完这些,老和尚忽然挣扎着坐端正了,盘腿打坐,鼻子中垂下两道玉筋(鼻子里两条白的玉一样的流出来,有筷子那样长。)竟然圆寂了。
王广讲完这个故事,嵇康惊叹道:“圆寂时鼻子中垂下两道玉筋,这是不可多得的瑞相,说明老和尚得道了!王大人知道得如此清楚,莫非认识那个赵尚武?”
王广点点头,喊来一个衙役,去后堂取出一物,递给嵇康。
嵇康接过来,是个方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面雕龙刻凤的青铜古镜,毫光隐隐,照得人的眉毛胡须都很清楚!
王广说:“这赵尚武是我的一个朋友家的佃户,他曾经随我朋友来我家里送米,我留他们便饭,听他讲了这个故事。赵尚武是个粗人,他把古镜交给了我,嘱托我寻个有缘人送给他,我留意已久了,送给嵇康贤弟你最合适!
这面镜子虽然是魔镜,但是能够照出人的心迹,对于修道之人大有用处,你且收好,带回去慢慢研究。”
嵇康喜出望外,没想到无意中得了面宝镜,高高兴兴地把它收好,连敬了王广三杯酒!
王广连饮三杯,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说:“我索性再讲一个神奇的故事给你们听!多年以前,我刚刚做洛阳县令的时候,有一次外出查案,在山里邂逅一名樵夫,名叫陆追风。
这陆追风人如其名,走起路来犹如一阵风,快捷无比,而且此人天生神力,闻名乡里。
我爱护他的特长,请他来了洛阳县衙做了名衙役,专门捕捉盗贼!
后来陆追风因为嫉恶如仇,追捕盗贼时重伤了一名盗贼,偏偏这名盗贼是朝廷高官的侄子!
那高官百般刁难,要治罪于陆追风,我坚持不允,最后让陆追风革职为民,仍然回乡做了名樵夫了事。
陆追风天性正直,不喜欢勾心斗角,也看不惯朝廷官员的腐败之风,回乡做了樵夫后,生活虽然清贫,却逍遥自在!后来我几次请他出山,他都婉拒。
但是陆追风对我甚是恭敬,每次进城卖柴火,都要来我家中看望,我便留他饮酒谈话。
一日陆追风在我家里饮酒,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有一天,陆追风背负柴刀在林间穿梭,忽然前方山谷传来阵阵虎啸,震耳欲聋,响彻山林;陆追风大吃一惊,急忙扒开斑驳的树枝往下一看,山谷内竟有一只雪白的猛虎一瘸一拐正仓惶逃窜,只见白虎右后腿上一道伤口触目惊心,仅剩一些筋骨相连,在空中悬荡,殷红的血液仿佛泉水喷涌而出,一路喷洒,后方两个彪形大汉各自手握大刀,一脸狞笑,对白虎穷追不舍。
逃不多久,受伤的白虎因失血过多,身子摇摇欲坠,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后面二人一看大喜,一人猛冲上前,也不怕白虎反扑,双手举刀,朝白虎的脖子一刀斩下。
白虎负伤,避让不及,一声哀嚎,瞬间被斩去半个虎头,鲜血乱喷,抽搐一会,气绝身亡。
陆追风远远地看着,不禁啧啧称奇,也不知这两个彪形大汉是如何伤了白虎,竟能将其斩杀!
陆追风满腹惊奇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发现另一名彪形大汉口中念念有词,上前屈膝下跪,对着死去的白虎尸首念了一套奇怪的咒语。
只见那死去的白虎鼻孔里突然冒出一股白烟,白烟凝而不散,逐渐凝固一团,化作拳头大小,类似白色烟球的东西。
那两人看着白色烟球一脸欣喜,各自伸手将其一半抓住,藏入怀中,又执刀砍下两只虎腿,四下顾盼无人,二人扛着虎腿匆匆离去。
陆追风大为诧异,不知先前所见白烟是为何物?竟能凝聚出如白色烟球般的东西;思忖许久,料想二人还会回来取剩下的虎尸,陆追风带着惊疑慢慢离去。
回村后陆追风将所见之事说出,村中猎户却无人知晓那白色烟球是为何物,于是只得作罢!
过了大约一个月,乡里突然出现两名匪徒,在附近几个村内流窜作案,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但凡所过之处,杀人放火,尸横遍野,极其凶残歹毒!一时间,乡里百姓心惊胆战,人人自危,闭门不出!
官府几次派人追剿,怎奈两名匪徒力大无穷,难近其身;又狡猾多端,藏于深山,神出鬼没,着实让官府无计可施!虽然折损兵丁无数,却依旧无功而返,
陆追风听闻此事,仗着自己艺高胆大,浑然不惧,暗想自己即使不敌,也可保命。
这一日,陆追风担着柴禾回家,途经一座山顶,突然见到山路上迎面走来两人。
陆追风定睛一看,那二人手持大刀,面相凶恶,相隔甚远,便隐隐有一股煞气迎面扑来。
陆追风一惊,认出二人竟然是当日猎杀白虎之人;再看二人装束,似乎与传闻中的匪徒类似!
陆追风心神一震,料定这二人绝非善类,怕就是那对穷凶极恶的匪徒,于是不敢显露端倪,竭力沉住气,面色不改地迎着二人继续走去。
就在陆追风与二人擦肩而过之际,其中一名匪徒骤然转身,二话不说就对陆追风一刀劈去!
陆追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二人不认识自己,竟也如此狠毒;幸亏自己心中警觉,早有准备,急忙提刀一格。
就听“当”地一声碰撞,陆追风顿时面色大变,只觉柴刀上一股大力传来,震得手臂发麻,险些握刀不住!
“咦!” 那匪徒眼见陆追风无碍,一脸的惊疑,随即面露凶光,一步上前,再次一刀劈出;与此同时,另一名匪徒转身停下观看,横刀在手,却不上前帮忙,一脸的戏谑,似乎料定陆追风难逃其手。
陆追风凝神提气,再次招架一刀!
谁想两刀相接,陆追风瞬间被震倒在地,右手虎口震裂,鲜血顺着柴刀直流。
不等陆追风站起来,匪徒狰狞一笑,额头青筋暴起,口中念了一句奇怪的咒语,竟然有一只白虎在身旁显现!那白虎仰天咆哮,却没有声响,匪徒的大刀趁势携带着虎威之势再次落下。
陆追风急忙使出轻功,不住地翻滚躲避,谁想刚刚站起身时,匪徒纵步一跃,又到了跟前!
陆追风慌忙举刀相迎,挡住匪徒再次砍来的一刀,这次身子却如雷重击,一股无法抵御之力传来,柴刀立刻从中间折断!陆追风脸色涨得通红,喉咙发甜,再也忍耐不住,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眼看着自己震伤下垂的手臂,陆追风无比惊骇,实在无法想象这匪徒怎会有如此大的蛮力!而那只若有若无的虚幻白虎,更是让人惊惧,若换了常人,怕是一刀就得毙命!
眼看着匪徒狞笑着,持着大刀步步紧逼,陆追风知道今日自己是难逃毒手,面露绝望之色。
“无量天尊!”就在这时,山路中忽然快步走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
陆追风与匪徒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一个精瘦的老道拄着龙头拐杖已来到二人跟前,竟是一名年过半百的瞎眼道士!
另一名匪徒一看,哈哈大笑,悄无声息地举起大刀,就要对老道痛下杀手。
陆追风焦急惊呼提醒道:“大师快跑!这两名匪徒力大无比,还有白虎相助,你冲上去是白白送死!”
那老道黑洞洞的眼睛直视两名匪徒,却全然不惧。
陆追风又喊:“大师快走,这二人力大无穷,我都不是对手,你何必自取其辱!”
谁想老道中气充足地开口了:“我听闻乡内出了恶匪,作案无数,老夫料想是妖人所为,没想到是有人窃了虎魄,以此作恶劫财!”
两名匪徒听闻此言,被道破心事,遽然面色大变,放弃陆追风,面目狰狞地双双持刀劈向老道。
陆追风捏了把冷汗,手中却无兵器上去救援。
这时只见老道微微摇了摇头,面对着两名悍匪竟然不躲不闪,举起龙头拐杖,遥遥一指,似乎以气劲点穴,两名匪徒顿时不动了!
这时老道喃喃念咒,诵起经文;随着经文从老道口中传出,山林中有无数的回音回荡,好似有无数人在一同诵经,天地间都是诵经声。
而那两名呆若木鸡的匪徒却身子不住地颤抖,似乎身不由己地抽动;随着老道的诵经声越来越急,两名匪徒身上两只白虎再次现形,却似乎在二人身上挣扎嘶吼,似要挣脱出来!
两名匪徒忽然倒在地上翻滚哀嚎,痛不欲生,一声声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折磨。
老道却不为所动,闭上眼睛继续念着经文;念了许久,陆追风看见二匪身上的白虎随风飘散,地上的二匪却没了动静,直挺挺地躺着。
老道这才停止念经,睁开双眼,对陆追风说:“你是不是感到诧异,力大无穷的悍匪轻易被我降服了?”
陆追风点点头,说:“请大师指教。”
老道说:“但凡以精血成胎者,都有三魂七魄,魂主灵而魄主身,魂主善而魄主恶。当人身死之时,就会魂走魄散。
传闻猛虎死去后,虎魄会从鼻孔消散出来,行成白色烟球,然后慢慢消散。若有人以邪术在虎魄消散之前截取,当晚子时再将其融入自身,便可窃取虎魄,拥有其威,使用其力。
也不知这两名匪徒从哪里得到了邪术,将自身的魄与虎魄融为一体。
可是人终究只有七魄,多了一魄,有违天道;而且八个魄在体内不稳,相互敌视排斥,若念经超度,虎魄消散,也会伤及人身七魄,成为痴呆……”
陆追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会见到那二人猎杀白虎,先前所见的类似白色烟球的东西竟是虎魄;也明白了二人为何会拥有如此大的神力,原来那是猛虎之力,常人怎能匹敌?
再看看地上躺着的两名悍匪,慢慢苏醒过来,站起来彼此对视却不认识,四处茫然四顾,晃晃悠悠地走了,显然已成痴呆之人!
可是陆追风转念一想,乡内不少百姓惨遭毒手,家破人亡;陆追风不禁一声叹息,都说猛虎可怕,可这世间比猛虎可怕之人比比皆是!人祸猛于虎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