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八章 老奴受刑吐真言 嵇康设计减祸衍
翩然一鹤2019-03-04 20:075,701

  老家奴战战兢兢地说:“大人恕罪,薛公子被杀,不干小人的事。”

  王广说:“你把你知道的如实说出来,就不关你的事,如果隐瞒真相,就重重地治你的罪!”

  老家奴连忙说:“小人不敢,一定知无不言!”

  王广知道嵇康思维缜密,转头看了看嵇康,示意他问话。

  嵇康问:“你们家宋公子有没有仇人?”

  老家奴说:“没有,就是有的话小人也不知道,我家公子常去洛阳城里玩,谁知道他有没有仇家?”

  嵇康直截了当地问:“那么你家宋公子与薛公子是如何结仇的?”

  老家奴答:“听我家公子有一次酒后说起过,是为了争夺一个叫小翠的女人!那女人不知道有什么好,竟然把我家公子和薛公子迷得神魂颠倒,都发誓非他不娶!”

  嵇康见老家奴停顿住了,继续问:“宋公子的亲事,他的父亲为什么不同意?”

  老家奴一惊,说:“大人这也知道了?我家老爷世代行医,一边卖药,一边给人诊脉治病,积累下万贯家财并非容易,是历经几代人的辛苦!老爷平素修生养性,从不踏足烟花柳巷,洁身自爱,所以十分厌恶我家公子爱上一位风尘女子!

  偏偏宋公子着了魔似地爱着小翠,老爷屡次发怒要把宋公子圈禁在家里,不准他出去!幸亏了夫人一直溺爱儿子,屡屡苦劝,老爷才对儿子睁只眼闭只眼,让宋公子自由地出入洛阳城销金窟。”

  王广忽然插话说:“你说了半天,就是回避主题!薛公子是怎么被你家宋公子杀死的,你为何不说?”

  老家奴大惊,惊慌失措地说:“大人,小人实在是不知啊!小人在宋府只是个下人,宋家的机密要事我一概不知,要不大人重新找个宋家的人问问?”

  嵇康冷眼观察老家奴,见他一边说话一边眼神闪烁,情知他在说谎,于是“霍”地一声拔出炼妖剑,架在老家奴脖子上,喝道:“你竟敢不说真话!我们已经掌握了宋公子杀人的证据!他家院子里那把形似铡刀的切刀,就是凶器,地上有血点你们没有清理干净!我进过宋府,宋家的家奴都在院子里干活,炮制药材,所以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若不说真话,我们这就把你带走,交给薛公子的家人,你知道那是什么下场!”

  老家奴一听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告道:“别!千万别!我说就是。”

  王广也盯着老家奴看,发现他的眼珠子仍然在转,显然是在想说辞。

  王广朝嵇康使了个眼色,嵇康会意,手上稍稍用力,宝剑割开了老家奴的脖子上皮肤,老家奴负疼,伸手一摸满是鲜血,吓得大叫起来。

  嵇康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喝道:“再喊一剑刺死你!快说!”

  老家奴哭丧着脸说:“我说,我全说,起码也给我包扎下伤口吧?”

  王广一听,随即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给老家奴敷上,说:“血已经不流了,别大惊小怪的!快说!”

  老家奴摸了摸脖子,血已经止住,于是缓缓地说:“事情要从十天前说起。那一天,公子傍晚时分从洛阳城里回来了,照旧是喝得酒气熏人,但是却神采飞扬,十分高兴!公子偷偷地来找我,要些治疗刀枪伤的金创药,因为我专门管这个。

  我惊问公子怎么了?是谁受了伤?公子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元宝塞在我手里,让我不要声张,然后把左手伸出来给我看了,小指上缠着纱布,解开一看断了一截!

  我急忙问公子,是谁干的?公子却说是自愿的,是他和薛公子争风吃醋,自己拿斧头剁掉了小指,终于打败了薛公子,获得了小翠姑娘的芳心,赢得十分光彩,扬眉吐气!

  宋公子平素虽然贪杯好色,但是对我们下人不薄,我连忙给他清洗伤口,拿来上好的金创药敷上,重新包扎,并且问他,若是老爷知道了怎么办?

  宋公子满不在乎地说,老爷要是问,就说骑马摔倒,正好撞在路旁的石头上,把小指撞断了一截,现在已经不疼了。

  公子一再要求我保密,我自然不说;过了三五天,老爷出门访友了,我在院子里晒药材,忽然外面闯进来了一个人,非常跋扈,一来就把院子里的药材踢得乱七八糟,大喊我们宋公子的名字宋祖玉,要他出来!

  很快就有家人报于宋公子,宋公子正准备出门,一听有人上门捣乱,顿时大怒,带了几个强壮的家丁出来看。

  只见来闹事的那人,指着我家宋公子破口大骂,说前几天输得不服,今天再来比试!

  我家宋公子喊那人薛公子,问薛公子,你有什么不服?当时小翠问谁肯为她剁去一个指头,你就不敢,我就剁了,小翠就答应嫁给我了!

  薛公子连连冷笑,说那晚酒喝多了,今天再来比试,看谁对小翠是忠心!

  说完薛公子不容我家公子分说,从怀里掏出两方锦帕,铺在一个盛放药材的笸箩上,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厚背匕首,拿在手上寒光闪闪!

  我家公子有点吃惊,问薛公子怎么比试?

  薛公子说:“每人切一根指头放在锦帕上,到最后谁不肯切了,谁就认输,就放弃小翠姑娘!我这把匕首是宝刀,削铁如泥,比斧头还好使,一刀下去指头就分家了!你若不敢比试,现在放弃也来得及,写张认错服输的文书给我,我拿着就去找小翠姑娘!”

  我家公子气得浑身发抖,这薛公子为了争夺小翠,竟然是走火入魔了!

  我们家奴纷纷劝宋公子不要和他计较,不能切手指头。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我家公子自然不能认输,于是铁青着脸说:“薛公子,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你先切根手指,抵消我之前切的那根。”

  谁曾想薛公子想都不想,伸出左手说:“你上回切的是左手小指对吧?我先补上!”

  说完匕首寒光一闪,就把左手小指削断,断指落在下面的笸箩里的锦帕上,薛公子却连眼睛也没眨一眨。

  我家公子十分吃惊,十指连心,这薛公子怎么看上去一点不疼?

  只见薛公子飞快地放下匕首,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用嘴咬掉塞子,把药倒在断指创口处,很快血就不流了,看来薛公子是有备而来。

  薛公子止住了血,傲然地把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递给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接过匕首,手却哆嗦了起来。

  薛公子冷血道:“怎么?还没动手就害怕了?想放弃?你若放弃小翠就归我了!”

  宋公子平时我行我素,因此家奴们不敢多嘴再劝,只是呆呆地围观。

  我家公子被迫无奈,咬咬牙,走到笸箩前面,对准左手无名指一刀削了下去!

  很快无名指就掉落在下面笸箩上的锦帕上,我家公子双手都抖,疼得流出了眼泪,我急忙扑上去按住公子的断指伤口,喝令其他家奴快去取药!

  金创药很快取来,血也止住了,我家公子却疼得脸色惨白,站立不稳,毕竟十指连心。

  奇怪的是,薛公子却若无其事,笑吟吟地从我家公子手上接过匕首,“唰”地一刀,将左手无名指也切掉,随即上药止血。

  止住血,薛公子把匕首又递给我家公子,我不禁看呆了,怀疑薛公子是喝醉了酒,不然不会这么疯狂下手,而且似乎一点都不疼。

  我家公子举着匕首,双手直抖,没想到薛公子找上门来玩命了;可这情势又不能输给他,不然就无颜去见小翠。

  就听一声惨叫,我家公子用匕首切断左手中指,疼得蹲在地上嚎叫,鲜血直喷!

  旁边的家奴连忙上去止血包扎伤口,我却趁机走到薛公子身后,鼻子猛嗅,想闻闻有没有酒味。

  忽然我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似乎是几种药材混合的味道,十分的刺鼻!

  我平时与各种药材打交道,自然熟知各种味道是什么药材,但是这配方十分奇怪,不像是寻常治病的药方!

  我再看看薛公子,动作比常人缓慢,有些迟钝;我把闻到的几种药材名字在脑海中过滤,到底薛公子是服了什么方子的药,才能如此不怕疼?

  这时轮到薛公子切手指了,他满不在乎地从宋公子手上接过匕首,寒光连闪,竟然将左手的中指、食指全部斩落,随即放下匕首,敷金创药止血。

  我家宋公子看得肝胆俱裂,他左手只剩下食指和拇指两根指头了,现在薛公子一下子就切断两根,自己要是跟着再切两根,左手就废了!

  薛公子冷笑着看着我家公子,竟然说:“宋祖玉,你若是舍不得切左手的指头了,换右手切也可以,反正我今天要和你分出个胜负,看谁对小翠最痴心!”

  我家宋公子被逼得下不来台,反正左手已经砍掉三根指头了,等于残废了,狠狠心一咬牙,举起匕首准备削掉剩下的两根指头!

  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了答案,大喊起来:“公子,别上他的当!他来闹事之前,不知道从那里弄到了‘麻沸散’的方子,吃了‘麻沸散’来的,他切手指并不疼!而你每切一根,就疼得钻心,这种比试不公平!”

  薛公子听了勃然大怒,转身一脚把我踹倒在地,然后冲到宋公子面前,逼他再切两根手指!

  宋公子已经知道了内幕,自然不肯再切手指,于是两个人扭打了起来。

  这时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在我家宋公子手里,薛公子知道它的锋利,颇为忌惮;我家公子被薛公子激怒,怒不可遏,加上断指处虽然包扎了,还是钻心剧痛,冲上去拳打脚踢,一时间却忘记了使用匕首。

  薛公子瞅准机会,扑上去一脚踢飞匕首,然后放心地与我家公子打斗。

  我家公子平时喝酒作诗还可以,打架却不是薛公子的对手,眼看着连连败退,薛公子紧追不舍。

  我们没有宋公子的命令,也呆呆地站着,不敢上去帮忙。

  但是我家公子毕竟地形熟悉,很快逃过了切刀,往里逃去。

  薛公子紧追不舍,却不防脚下踩到了药材颗粒,滑倒在地。

  我家公子大喜,急忙返身来踩踏薛公子,却被薛公子情急抱住小腿狠狠咬了一口。

  我家公子剧疼之下,一脚把薛公子踢开,正滚到切刀旁边,头颅靠近切刀。

  那时我家宋公子已经红了眼,加之左手剧疼,恨之入骨;于是不假思索地用右手提起切刀,左手握成拳头把薛公子推到切刀下面,手起刀落,一刀切下薛公子的头颅!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惨案,薛公子叫都没叫一声就身首异处,头颅滚出好远,眼睛圆睁看着天空;脖腔里鲜血像喷泉一样喷了一地,我们家奴吓得个个后退。

  宋公子终于出了恶气,但是一看出了人命,也吓得呆若木鸡地站着,主仆都没有人说话!

  不知何时,我家老爷宋掌柜回来了,进了院子一看也是呆若木鸡!

  宋公子看到父亲,心中又惊又怕,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好在宋掌柜阅历深厚,见了这等场景,立刻下令家奴们打水洗地、洗尸体,然后选了几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家奴,把尸体和首级分开抛弃;尸体抛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洞里,让它自然腐烂,首级却丢到河里,顺流冲走。

  宋掌柜处理完善后事宜,召集所有的家奴,严密叮嘱谁也不许走漏消息,并且每人发了五十两银子封口!

  后来宋公子躲在家里避风好几天,看看薛公子家人没有来找,估计他家人还不知道薛公子遇害,于是大着胆子又向他爹爹恳求迎娶小翠,被我家老爷一顿呵斥,自己去了洛阳会见小翠散心。

  老家奴絮絮叨叨地说完,嵇康和王广恍然大悟,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但是接下来怎么办,二人却发生了分歧。

  王广说:“既然查明宋祖玉是凶手,就应该把他绳之以法,以慰亡灵。”

  嵇康却不同意,说:“大哥,这事牵涉到司马师的管家,不能公开审理。若是薛公子的父亲薛管家得知儿子遇害,而且死得这么惨,极有可能借助司马师的势力血洗宋家药铺,满门抄斩泄愤!那样宋家上上下下,玉石俱焚,许多人无辜死去,又是冤案!”

  王广问:“那么依照贤弟你的意见,该怎么办?”

  嵇康沉吟片刻,说:“要想不牵连他人,只有安排宋公子与薛公子互殴,两人都断过手指,一个断了三根,一个断了四根!两个人互殴致死,宋公子顶多是偿命顶罪,不会殃及家人,可以保住许多性命。”

  王广想了想,说:“这样也好,只是具体怎么做?薛公子都身首异处了,怎么和宋公子动手?他的家人相信吗?”

  嵇康毅然说:“事不宜迟,现在赶紧去见宋掌柜,亮明身份摊牌;他若同意儿子顶罪,还能保住家人与家业,若不同意,就是灭门之祸!”

  老家奴在一旁也听得瑟瑟发抖,说:“大人,小人愿意领路,去见宋掌柜,陈说厉害,劝宋掌柜顾全大局,牺牲儿子。”

  王广点头说:“甚好,我们这就跟你去。”

  于是王广和嵇康找回马匹,跟着老家奴进了宋掌柜的家门。

  老家奴懂事,把嵇康和王广请到一间静室坐下喝茶,自己去请宋掌柜。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宋掌柜进来一看,拱手道:“二位客官,连夜来送人参样品来了?快快请坐。用饭了没有?我让人送些酒饭来吃?”

  嵇康说:“宋掌柜,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此刻还有心情吃饭喝酒?我们二人不是什么山货商人,而是朝廷命官!这位是我大哥,洛阳县令王广王大人,本人是五品中散大夫嵇康。

  我二人是为了薛公子薛耀祖的失踪而来的,山洞里的那具无头男尸,就是薛耀祖!薛耀祖并不是简单的浮浪子弟,其父薛管家是司马师的亲信,你儿子杀了薛耀祖,我们已经查明。

  现在两条路让你选择,若是县衙带走宋祖玉,公开审问,薛耀祖死得这么惨,其父必定依仗司马师的势力将你家灭门!若你听我们劝,杀人偿命,想个法子安排宋祖玉与薛耀祖互殴,致死薛耀祖,这样你的儿子一人偿命,全家良莠与家产安然无恙。”

  宋掌柜一听,惊得满头大汗,瘫倒在椅子上。

  老家奴见半晌没有动静,开口劝道:“老爷,事已至此,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喊来公子,咱们一起商量个法子,看如何安排互殴的场面?”

  宋掌柜老泪纵横而下,流了半晌泪,说道:“你去喊宋祖玉来这里,先告诉他真相,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老家奴遵命去了,嵇康见宋掌柜一直流泪,忍不住说道:“宋掌柜,哭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薛耀祖的人头没了,怎么掩饰过去,不让他的家人生疑报复?”

  宋掌柜又流了一阵泪,站起来跪倒在地,哭道:“我现在方寸已乱,但凭二位大人做主,只求能保住我儿子一条性命,哪怕花光所有的家产我也在所不惜!”

  王广看了心中不忍,转头对嵇康说:“贤弟,你向来足智多谋,有没有法子保住宋祖玉一条性命?”

  嵇康摇摇头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自古如此。宋祖玉杀了人,我也没法保全他,能够不连累家人就不错了。”

  宋掌柜一听,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放声大哭!

  王广刚刚走上去扶起宋掌柜安慰,忽然外面又是一阵痛哭声传来!

  嵇康扭头一看,是宋公子宋祖玉在老家奴的陪同下,一路哭着走来了。

  宋祖玉已经听老家奴讲了始末,情知闯下了滔天大祸,有灭门之忧,因此一路痛哭着走到静室。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嵇康看了于心不忍,叹息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也罢,既然你们诚心悔过,我就想个办法帮你们一把,争取保住宋祖玉的性命!”

继续阅读:第五零九章 为救人运筹帷幄 因担心接应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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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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