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彦武家的卧室房门忽然无风自开,黑白无常驾着阴风惨雾进来了,膝盖以下全部是烟雾缭绕,看不见脚,只闻得地上“呛啷、呛啷”铁锁链拖动的声音,十分恐怖!
嵇康已然隐身,黑白无常自然看不见他,他趁机打量黑白无常的模样,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白无常名叫谢必安,属阳。时常满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个字,常予感谢并对恭敬神明之人以好运,世人尊之曰“活无常”、“白爷”等。他对男性吸其阴魂,对女性散其阴魄。
黑无常名为范无救(或称无赦、无咎),属阴。他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个字,意为对违抗法令身负罪过者一概无赦,世人尊之曰“矮爷”或“黑爷”。他对女性吸其阳魂,对男性散其阳魄。
因其在城隍麾下地位仅次于文武判官,牛头马面,枷爷,锁爷,故又得名“七爷”,“八爷”。
据传说,谢范二人自幼结义金兰,情同手足。有一天,两人相偕走至南台桥下,天将下雨,七爷要八爷稍待,回家拿伞;岂料七爷走后,雷雨倾盆,河水暴涨,八爷不愿失约,抱住桥柱子不走,竟因身材矮小,被水淹死。不久七爷取伞赶来,八爷已失踪,七爷痛不欲生,吊死在桥柱上(所以很多白无常的形象是伸著长长的红舌)。阎王爷嘉许其二人信义深重,命他们在城隍爷帐前捉拿不法之徒。
嵇康看着黑白无常,心里却不害怕,因为经过自己的作法,黑白无常看到的曹彦武就是床上的雕像,而且这雕像有魂魄,可以被捉拿走,这就是魇胜术的妙用!
黑无常范无救走上前去,对着曹彦武的雕像头顶一拍,曹彦武的魂魄悠悠荡荡地从顶门飘了出来;白无常谢必安上去把锁链一甩,套在脖子上拖了就走。
黑无常范无救忽然说了一句:“奇怪,一般的魂魄都不肯离家而去,这曹彦武的魂魄被我们一拖就走,也不反抗,毫无眷顾,甚是不合常理。”
白无常谢必安说:“怪事还不止一件,这曹彦武居然把一箱子黄金埋在东厕旁边的地下,似乎是预知了我们来捉他,埋金留给什么人用。一个正常人家,谁会把黄金埋在东厕旁边,臭烘烘的?”
说起黄金,躺在深坑里的曹彦武心中一急,金子藏得这么隐秘还是被发现了!
曹彦武记着嵇康的话,强忍着不开口说话,但是心里一动,忍不住“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嵇康听了大惊失色!这一声对于黑白无常来说,不啻于一声惊雷!
果然就听白无常谢必安说:“果然有鬼,在这里了!”
紧接着曹彦武藏身的土坑上就挂起了一阵旋风,嵇康心知不妙,急忙收去隐身法,仗剑来救曹彦武。
但是为时已晚,等嵇康拨开覆盖的稻草,把曹彦武从深坑里拉出来时,曹彦武已经气绝身亡,而且是七孔流血!
嵇康心知这事隐瞒不住,只得出了房门,通知曹彦武的家人。
曹彦武的妻子哭得死去活来,竟然蛮不讲理地说是嵇康用邪术害死了她的丈夫,要拉着嵇康去报官!
嵇康哭笑不得,没想到会出这么个意外,连忙一再解释,曹彦武的妻子还是不依!
老管家曹志高闻讯赶来,把嵇康的官位和老王爷曹林是皇上的爷爷辈这层关系一说,曹彦武的妻子才渐渐安息下来。
嵇康劝解道:“这次作法失败,完全是你的丈夫曹彦武存有私心,没有按照我说的把家财散尽!如今事已至此,哭也没用,你丈夫临死前在东厕旁边埋了一大箱子黄金,足够你母子和家人吃用一世了,我带你们去挖出来,作为对你家的补偿吧。”
女人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听说有一大笔黄金继承,马上就破涕为笑,喊上几个家丁跟随嵇康去挖黄金。
嵇康察看了地形,东厕西边是竹林,只有东边有空地,于是下令紧挨着大粪缸往下挖掘。
众人强忍着臭气熏天,挖了一米多深,果然挖出一个铜箱子,里面满满一箱金元宝!
曹彦武的妻子见钱眼开,当即承诺不再报官,不再追究丈夫暴死一事。
谁想这事后来被司马昭派人查访出来,成为给嵇康定罪的一项罪证,这是后话。
嵇康平息了曹彦武的家人,心情不悦地回到家中,把经过告诉了妻子和沛穆王曹林。
曹莹感叹道:“人的欲望真是非常可怕!没钱的时候拼命想发财,发财了又要长寿;曹彦武要放弃钱才能长寿,居然心存侥幸,私藏了一箱黄金,结果因此动心,送了性命!阿康,你之前说过,作法失败对你也不利是么?”
嵇康黯然说:“我强行改变定数,戏弄了黑白无常,这笔帐迟早会和我算的,只有多行善事自求多福吧。”
曹莹安慰道:“也别看得太重,你平时除妖破案,帮人申冤,做了无数的好事,不会因为这一次失手把你怎么样的,以后再说吧。”
嵇康正在家里感伤,忽然洛阳县令王广派衙役来请,嵇康心知必有要案发生,立刻出门骑马,跟着衙役赶到县衙。
王广见了嵇康,吩咐上茶,然后说起案情。
朝廷有一名司隶校尉,名叫冯贵宝,为人狂放勇武,长期在边疆作战。
其妻冯田氏长得妩媚风流,夫妻二人感情非常好,冯贵宝有一寡母冯氏,与媳妇冯田氏二人在家相依为命。
冯贵宝出征前一再叮嘱母亲冯氏,一定要看好媳妇冯田氏,不能让她给自己戴绿帽。
冯田氏倒也安分守己,每日和婆婆在家,难得出趟门,到外面买东西都是婆婆冯氏去,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谁知今天上午,冯氏悄悄来衙门报案,说发现媳妇冯田氏怀孕了,没有来月信,肚子里的孩子都出怀了,足足有三个月!而自己儿子一年多不回来了,这腹中的胎儿显然不是自己儿子的亲骨肉;但家丑不可外扬,请我派干员悄悄审理此案,还冯家一个公道。
我最近忙于为朝廷征收税赋,脱身不开,就请贤弟去调查此案,不胜感谢。”
嵇康欣然同意,说:“大哥不用客气,都是为朝廷效力,我这就前去调查。”
王广十分高兴,把冯氏请人写的状纸交给嵇康,让嵇康按上面的地址一路前往。
嵇康多了个心眼,先回家换了身仆人穿的家常粗布衣服,骑马来到冯家附近,提前下了马,微服私访。
很快来到冯贵宝家门口,只见冯家并不气派,只是家中屋子比邻居多了几间而已,大门在一条巷子内,几户人家比邻而居。
此刻已是晌午,几户人家门口都有一位老婆婆,各自蹲在门口一边择菜准备做饭,一边唠嗑。
嵇康探头看看,这条巷子是通的,就装作路过,从几位老婆婆面前走过去,却掩在墙角后偷听。
只听一位老婆婆压低嗓门说:“你们知道不?冯田氏昨晚和婆婆冯氏好一顿吵架,吵到半夜才安息,我住在她家隔壁,被吵得烦死了!”
另一位婆婆问:“王婆婆,冯家为什么事吵架?”
王婆婆说:“你想啊,那冯田氏长得如花似玉地,丈夫又长期在边关打仗不在家,她能守得住吗?估计是男女的问题,隐约听见冯婆婆把媳妇冯田氏一通狠骂!”
接着一位婆婆说:“怪不得最近不怎么看到冯田氏出门,原来出了这事!对了,冯田氏似乎肚子大些了,你们注意到没有?”
又一位婆婆说:“我倒是不怎么相信冯田氏出轨,她们夫妻感情甚好,再说冯田氏家里除了她亲弟弟田二宝常来看望姐姐,也没见到什么陌生男人进去啊?怎么就怀上了呢?是谁的种?”
王婆婆说:“除了田二宝,还有一位年轻女子小燕常去冯田氏家,原来小燕是单独去的,后来竟然和冯田氏的弟弟田二宝出双入对了,而田二宝是有妻室的人,俩人的关系倒是十分暧昧!”
又一位婆婆说:“这小燕也是来路不明,姓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叫小燕;是隔着冯家三五家的杨寡妇收养的,听说是个小妾,受不了大老婆的虐待,偷偷跑出来了!”
另一位婆婆说:“可不是吗,我听说呀,这小燕才十八岁,长得如花似玉,十分地标致,还会些按摩手法,专门擅长给妇女揉肚子;哪位女子肚子疼,胃不舒服了,月事不调了,经她一揉肚子,十有八九便好了!”
王婆婆忽然说:“嘘,都别说了,正主儿来了!”
几位婆婆都住嘴择菜,嵇康看看冯田氏家门口,进去两个人,一个是男子相貌魁伟,另一个是女子装束,长得也很精致,只是嵇康看她走路总觉得有些别扭。
两人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屋里跟出来一位妖娆标致的女子相送,只听那男的说:“姐姐别送了,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那被称作姐姐的,却眼神盯着男子旁边的十八九岁的少女看,一边叮嘱说:“你们要多多保重,没事不要来看我,这里人多嘴杂,我婆婆疑心又重,等有机会我会去看你们的。”
那男子和少女联袂而行,却向嵇康这边走来,嵇康连忙低着头,迎面走了过去,经过冯田氏家门口,看见那少妇冯田氏还在倚门相望。
嵇康心里大致有数了,转身去找来管这条巷子的里长,命他把冯田氏、弟弟田二宝、杨寡妇和她收养的小燕姑娘、冯田氏的婆婆冯氏以及在门口择菜闲聊的王婆婆三人一起带到县衙二堂,不公开审理。
嵇康命衙役先把原告冯氏带上堂来,问:“冯氏,你告你媳妇冯田氏有奸情,有何凭据?”
冯氏说:“大人,我儿子冯贵宝临行前一再叮嘱我,媳妇冯田氏年纪轻,长得貌美如花,怕她耐不住寂寞做出糊涂事来,要我处处关心加提防。
凭心而论,媳妇冯田氏是孝顺的,我也疼她,家里的马桶都是我去倒。
但是上个月我发现,媳妇应该来月事了,马桶里却没有见红,我就起了疑心。
回想起前两个月,有两次我半夜醒来上马桶,听见媳妇冯田氏房里有笑声;我急忙去察看,却见是小燕姑娘在我媳妇房里做针线活,晚了我媳妇就留宿她,二人嬉笑是小燕讲了笑话故事。
小燕是个女子,今年才十八岁,我媳妇二十一,两人年岁相仿,爱笑爱闹也是常事,我就没往心里去;谁知这个月我发现,媳妇冯田氏的肚子隐隐鼓了起来,而且茶饭不思,老是要喝酸梅汤!
所以我才去县衙告状,请大人明察。”
嵇康点点头,问:“小燕是个逃出来的小妾?她为何跟你家媳妇熟悉?”
冯氏说:“同住一条巷子里有个杨寡妇,年轻就守寡了,十分不易。杨寡妇几个月前收留了一个女子叫小燕,说是受够了大老婆的虐待,逃出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妾。
小燕的针线手艺非常精巧,常为杨寡妇做些针线活,老太太一高兴,便长期留住了她,视如自己的闺女。”
嵇康又问:“那田二宝和你媳妇冯田氏是不是亲姐弟?为何他总是和小燕一起出入?”
冯氏说:“亲姐弟是真的,田二宝少年浮浪,前年把好好的一个妻子给休了;年轻人爱慕小燕的美貌也是正常,两人差不多大,所以经常一起来我家里玩,早已习以为常了。”
嵇康点点头,说:“冯大娘,你先下去,我再传唤别人审问,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冯氏道谢走了,嵇康命衙役带田二宝来。
嵇康见田二宝个子挺高,一脸的雄悍之色,便问他:“田二宝,你以何为营生?今年多大了?”
田二宝说:“大人,小人今年正好二十,自幼喜欢习武,所以平时教人家子弟一些拳术,得些报酬过日子。我妻田黄氏,因生性多嘴,喜欢饶舌,爱说别人长短,犯了七出之条,前年被我休了回娘家了。我父母过世得早,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夫又常年在外,所以我常去姐姐家里。”
嵇康微微一笑,问:“小燕你是怎么认识的?你知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
田二宝说:“小燕是在我姐姐家里帮着做针线活,认识我的。我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只是见她美貌对她有些好感,并无逾礼之处,大人可以调查。”
嵇康又问:“你姐夫既然常年在外戍边,你姐姐怎么会怀孕?”
田二宝喊道:“冤枉啊大人!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姐姐守身如玉,怎会无故怀孕?倒是她的婆婆冯氏向来疑心病重,因我姐姐长得漂亮,就怀疑她外面有人,其实根本没这回事!”
嵇康说:“你姐姐有没有怀孕,我让稳婆搭脉就知道了,这个骗不了人!”
田二宝一惊,改口说:“大人,我姐姐早已嫁给冯家,她有没有怀孕我确实不知道,做弟弟的也不好问这等事,你还是问她本人吧?”
嵇康点点头,命田二宝退下,让衙役带来冯田氏。
冯田氏跪着给嵇康磕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嵇康,并不畏惧。
嵇康趁机打量冯田氏,眼如秋水,娥眉螓首,既无少女的青涩,又有少妇的妩媚;身材楚楚动人,脸色含颦带羞,确实迷人。
嵇康直截了当地问:“冯田氏,你腹中的胎儿是怎么回事?如实招来!”
冯田氏刚才还脸上笑吟吟地,转眼就泪眼涟涟,哭喊道:“冤枉啊大人!奴家只是最近胖了些,哪里会有什么孩子?我丈夫远在边关为国打仗,大人可不能冤枉民女啊,呜呜呜……”
嵇康立刻传来稳婆,给冯田氏把脉。
稳婆诊了半晌,迟疑道:“大人,从脉象上看,可能是冯田氏体内有恶疮(肿瘤),也可能是怀孕,但是如果是怀孕,胎儿太小,目前听不出胎心,请大人恕罪。”
嵇康冷哼了一声,命稳婆退到一旁。
嵇康对冯田氏说:“你还是如实招供,免受皮肉之苦。”
冯田氏连声喊冤,说:“大人,你切莫听我那婆婆诬告!她年老昏聩,疑心病重,经常怀疑我外面有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婆婆怀疑我和谁有染?我可以和她当面对质!”
说完冯田氏放声大哭,嵇康只好命衙役先把她带下去,让衙役把小燕姑娘带来问话。
不一会儿,小燕袅袅婷婷地走上二堂,拜见嵇康。
嵇康看着她走路,总觉得有些别扭,却说不出来为什么。
嵇康问:“小燕,你是何人家里的小妾?逃出来为什么就不回家?”
小燕怯生生地说:“大人,我是乡下一个土财主的小妾,只因年轻貌美,丈夫专宠,大夫人容不得我,经常无故找我麻烦,动辄打骂!偏偏丈夫惧内,不敢奈何她,所以我只有找个机会逃了出来。”
嵇康点点头,又问:“听说你专门擅长给妇女揉肚子,哪位女子肚子疼,胃不舒服了,月事不调了,经你一揉肚子,十有八九便好了!这是从何处学来的本事?”
小燕一惊,说:“这个大人竟然也知道了?不错,家父是一位江湖郎中,走江湖卖膏药吃饭,我从小就跟家父学了些按摩肚子的手法,女子有小毛小病的一揉肚子就好。”
嵇康忽然说:“你且快跑几步我看看。”
小燕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反抗,在二堂上快步走了一阵,嵇康忽然喝道:“你是个男的!男扮女装!”
衙役们一听都愣住了,面前明明是个女娇娘,嵇康大人却说她是个男的!
小燕也呆住了,面色煞白,忽然跪倒在地喊道:“冤枉啊大人!冤枉!我可以让稳婆验身,以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