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彦武过够了穷日子,听说老道能够调整风水改命,心中大喜,宁可折寿二十年也要请老道作法。
老道点了点头,叮嘱曹彦武说:“这种立生坟改变命运,乃是窃天地造化之机,巧夺天工!故而此事为天地鬼神所不容,因此作法之时一定要隐秘,不可见青天日月;需要在深更半夜、乌云遮月时才行。”
曹彦武问:“道长,帮人帮到底,我一介凡夫,怎么知道何时会有乌云遮月?”
老道低头掐指算了半天,说:“我已经用梅花易数为你推算过,今夜便是乌云遮月的日子,你须初更时到达古树下面挖坟,最迟三更,必出乌云,正好下手!切记,你挖坟之时若有奇形怪状的人阻拦你、咒骂你,切切不要回话,也不要搭理,他们奈何不了你,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曹彦武好奇地问:“道长说的‘他们’是些什么人?”
老道却微笑不语,曹彦武再三请问,老道说:“等你回来,我自会告诉你。”
沛穆王曹林讲述到这里,转头对曹彦武说:“小曹,讲了半天我也渴了,下面的事你亲自说吧。”老王爷说完端起茶杯喝茶。
曹彦武恭恭敬敬地点头,对大家说道:“当天夜里,未到初更时分我就来到村后的山里,找到生长在半山腰的那棵参天古树。我自带了酒坛子,早已将身上的毛发指甲剪下来,放进坛子里,锄头铁锹等挖地之物也已经备好,就等乌云出现。
那一夜月明星稀,微风都没有,我觉得奇怪,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乌云?心里对老道的说话不免有些怀疑。
但是想到这事情若做成了,我将大富大贵,不免提起精神挖坟。
月色明亮,也无须点灯,我独自在参天古树下挖坟。
夜色渐渐深了,周围蛙鸣一片,蚊虫乱飞,我却挥汗如雨,终于赶在初更之前挖好了坟地,刚好可以放进去酒坛。
我大汗淋漓地挖好了坟,抛下铁锹躺在古树底下小憩,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
这一睡,我做了一个梦,一个一身红衣的老者,手持拐杖,恶狠狠地对着我破口大骂,让我快滚!
我自然是不理他,且看他如何动作;只见老者骂了一阵见我不理,忽然奔跑到我身边,手足齐舞,只见漫天手足的影子向我扑来!
我从没见过这等怪人,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过了半天却没有动静。
我半天才敢睁眼,一看周围却空空荡荡,红衣老者已经倏然不见了。
我刚刚平息下来,忽然大树背后又走出一个青袍的老妪,老妪一脸笑容,笑着对我说:“小伙子,你的诚意感动了神仙,我赐福于你,这里有一根金棍,你拿去化些银子花吧。”
说完老妪身后忽然冒出一根棍子,金光闪闪,在月色下格外显眼。
我心里一动,就要起身去拿,脑海中忽然想起老道交代的话,不管遇到什么奇形怪状的人都不去理他!这老妪半夜出现在山里,还送金棍给素不相识的我,十分古怪!
于是我强忍住没有去拿金棍,那老妪脸色陡变,面孔突然变得十分狰狞,张开血盆大口似乎要把我吞下去,也是恶毒地大骂我!
我吓得再次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却不见动静,再次睁眼一看,老妪又不见了!
忽然“呼”地一阵大风刮来,砂石乱飞,砸得我身上生疼,把我惊醒,原来刚才是做了场梦!
我估摸着时间,正到了初更天,不由得惊叹老道的神奇!
正好初更天就刮风了,天上不知从哪里飘来大片乌云,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
我心中大喜,急忙把装着毛发指甲的酒坛子扛起来,要往坟坑里埋。
谁知我睡了一觉,坟坑里竟然多出了许多泥土,我百思不解这些泥土是从哪里来的,只好把酒坛放下,拿起铁锹继续挖深。
此刻天上乌云密布,我根本看不清地面,深一锹浅一锹地挖着,我心里十分焦急,一定要赶在乌云散尽、月色复明之前把坟挖好,不然作法就失败了!
我感觉周围的风小了许多,急中生智,把身上衣服脱下来,用火折子点燃当火把用,一边照明一边继续挖坟坑!
这一来果然快了许多,挖了一会,坟坑里隐约爬出一条长长的东西,横亘在我面前!
我吓了一跳,急忙捡起地上的枯树枝,挑着燃烧的外衣一看,是一条硕长的蜈蚣,浑身暗红色,摇头摆尾地从坑里爬了出来,正向我爬来!
我惊骇得无以复加,急忙抡起手中的铁锹猛砸蜈蚣的头部,把蜈蚣砸得稀烂,腥臭的血腥味弥漫成一片。
我通通乱跳的心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用铁锹把蜈蚣的尸首铲走,继续往下深挖。
挖着挖着我觉得不对劲,铁锹仿佛铲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我心里一震,放下铁锹,去寻了些古树下的枯枝点燃,仍进坟坑里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坟坑里赫然盘着一条粗大的青蛇,尾部却是金色的;蛇身盘了一圈又一圈,蛇头昂起,不住地吞吐着蛇信,朝我示威!
幸亏我后退得快,不然已经被它一口吞了!
我退后几米,赫然发现坟坑里探出一个硕大的蛇头!
那青色金尾蟒蛇竟然从坟坑里爬了上来!
我惊恐到了极点,情急之下拿起身边的锄头,疯魔一般冲上去,趁着蟒蛇还没完全爬出来,挥舞锄头把蛇头砸烂!
我喘息了一阵,惊魂甫定,浑身无力,勉强把酒坛搬移到坟坑里,也不管那蟒蛇的尸体还在坑里,匆匆忙忙地覆土把酒坛埋好。
回到家里,已经快天亮了,我匆匆忙忙上床睡了一会,却连番梦见红衣老者和青袍老妪轮流找我索命,这一觉睡得头疼欲裂!
到了晌午时分,那个指点我作法的老道找到我家里,问起了昨夜作法的情形。
我一五一十地说了,老道连声叹息说:“你何必杀死它们!何必杀死它们!万物皆有灵性,红衣老者就是蜈蚣精,青袍老妪就是青色金尾的蟒蛇,它们也是借风水宝地的灵气修炼的!你要抢占它们的宝地,它们自然不愿意,于是就要化成人入你梦中来阻拦你;但是人为万物之灵,修炼的动物更不敢杀人,故而它们只是幻化些恶态想吓走你,而不敢伤害你的,你不去理会它们也就是了,何苦要把它们给打死呢!”
我听了这才知道老头和老妪便是蜈蚣和蟒蛇所化,不禁感到阵阵后怕,反问老道:“我怎么知他们是修行的生灵,只是吓唬我的?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老道叹气说:“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后心中惊恐,不敢去挖坟;却不想你因此惹下了祸端,你害死了它们,种下了恶因,怕是以后要受恶报。”
我大惊失色,苦苦哀求老道化解,老道摇头叹息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杀身之仇难以化解!我等风水术士只能助你祈福,却不能帮你去迫害怨灵,你一时惊恐,起了恶念,杀害两条灵修的物命,我也帮不了你!不过我的法术是灵验的,坟弄好了之后,你近期一定会发财!”
说完老道就走了,我赶紧去追,却没有追上。
之后的几天,我天天做噩梦,梦见红衣老者和青袍老妪找我索命,时间一长,也没发生什么祸事,我就渐渐地淡忘了,倒是开始走好运了!
先是一次走路,经过一条僻巷,看到地上有一堆黄金,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没有人拾!
我站在黄金旁边,大声问谁掉了黄金?路过的人却笑我是个傻子,说地上明明只有一堆狗屎!
我百思不解,只得自己把那堆黄金拾起来,去银号里换成银子使用。
之后我就用这些银子做本钱,做些生意,谁想做什么赚什么,赚的钱是同行的几倍!
我也不乱花,购买良田美宅,又娶了媳妇,生下一个胖儿子,志得意满。
只是有一件事不满意,我发迹了之后,觉得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渐渐力不从心,吃了许多补药也无济于事!
我正担忧着老道所说的折寿二十年,妻子怂恿我来找曹老王爷,花钱活动大小中正,买个官做做。
老王爷听说了我的奇遇,提起嵇康大人精通道术,就带我来拜见,看能不能作法帮我延寿。”
曹彦武陆陆续续地说完,嵇康面露难色,说:“人的福报是有定数的,所谓的风水改命,只是把你后半生的福禄提前支取给你花了,并不是真的改变命运!如果你后半生的福禄也有限,要想大富大贵,只有折寿来抵,命运是公平的!道书上虽然有作法延寿这方面的记载,但是这逆天而行之事,我不敢做,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曹彦武听嵇康说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不肯去做,急得跪倒在地,冲着嵇康连连磕头,恳求帮忙。
嵇康冷着脸不答应,沛穆王曹林看了于心不忍,说:“嵇康,既然曹彦武这么有诚意,看在同宗的份上,你就帮他一把吧!”
这时曹莹也说:“嵇康,曹彦武是我族兄,你能帮上忙就帮一把,也是功德一件。”
老王爷和妻子同时发话,嵇康不敢不依,只好对曹彦武说:“我注意看了你的面相,你命中的福禄有限,既然那位老道作法帮你发财,不过是用你二十年的阳寿换了钱花。现在你既要保住财富,又想长寿,唯一的办法只有散尽家财去做善事,多多救人危难,我再用魇胜术助你躲过一劫!”
曹彦武诧异地问:“什么是魇胜术?”
嵇康说:“魇胜是用镇物代形,当年姜子牙为救失手打死人的弟子武吉就用过,对着稻草人作法,以稻草人代替武吉,连神算周文王都被瞒过了。
不过我为你作法是要瞒天过海,骗过抓你的阴差才能让你活命,此术大凶,施术之人万一失败必遭恶报,所以我才一再犹豫,不敢轻易答应,也是实属无奈。”
曹彦武惊问:“大人的意思,莫非我就要寿终了?”
嵇康点点头说:“你是不是觉得身体日益沉重?整天提不起精神来?”
曹彦武点头称是。
嵇康说:“我观你气色,印堂灰暗,行如醉酒,必遭毒手!幸亏你来找我,否则七日之内你必有奇祸,九死一生!”
曹彦武吓得再次跪倒说:“大人救我!千万救我一命,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嵇康沉吟道:“你既然肯听我的,我便作法助你,你把地址留给我,立即回去散尽所有家财,行救济贫苦之举。
因你命中并无财运,现在所拥有的钱财是你拿寿命换来的,现在要再延长寿算,便要舍弃这些钱财去行善积德;否则你的灾祸遍在眼前,只有散去非份得来的钱财,才能延长寿算,你可舍得?”
曹彦武心里天人交战,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积累起这些财富,转眼就要全部放弃,实在是不舍得!
但是钱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若是命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曹彦武转念一想,嵇康让自己回去散尽家财,并没有随同前往监督,自己私藏起一部分金子,有何不可?
于是曹彦武慷慨地答应了下来,把家中住址写给嵇康,谢了又谢,回家散财行善去了。
嵇康也没闲着,为魇胜术做准备。
首先是准备代形之物,当年姜子牙救武吉,武吉那时候不过是个樵夫,用稻草人就可以替代;而曹彦武身价不菲,显然不能再用稻草人。
嵇康想了想,幸亏自己的丹青术也不错,就凭记忆把曹彦武的模样画了下来;又请来洛阳城里有名的雕刻大匠,用沉香木给曹彦武刻了一副身躯,面容、眉目栩栩如生。
刻了将近十天才刻好,在此期间嵇康也没闲着,去了洛阳近郊的农夫家里,找到了作为种子用的去年的陈大米;等雕像做好了,又带上应用之物,然后命管家曹志高驾着一辆马车,赶到了曹彦武家里。
曹彦武这些日子每天都心疼,眼看着白花花地银子拿出去做善事,救济穷人,施粥施药,修桥补路,心疼得不行;但是为了保命,又不得不这样做,好在嵇康没有随行监督,自己偷偷地藏起了一箱金子,埋在东厕旁边的地下,谁也想不到!
过了十天,眼看着家里的现银花得差不多了,曹彦武正要去嵇康府里相请,嵇康坐着马车来了。
曹彦武急忙把嵇康和管家让进客厅上座,奉献好茶。
嵇康盯着曹彦武看了一会,点头说:“你的双眼下面已经有了阴鸷纹,这段时间你行善不少,甚好。一应作法需用之物我已带来,今夜就是作法的适宜日子,我要抓紧布置,你赶紧沐浴斋戒,不要外出。”
曹彦武连连点头,香汤沐浴,连饭也不吃,躺在床上澄心息虑。
嵇康也洗了澡,命随行伺候的老管家曹志高也洗澡沐浴,然后饭都不吃,盘膝打坐,气运大周天,一直打坐到晚上才出定,身心都调整到最佳状态。
嵇康一出定就指挥老管家带着曹彦武的家丁,在曹彦武房间里的床前挖坑,要深四尺,长七尺,宽三尺,要挖得齐整。
曹彦武躺在床上要下来看,嵇康喝令他不要动,脚不能沾地。
一直挖到二更天,坑才挖好;嵇康命所有人都退出去,无论房里有什么动静都不许过来观望。
嵇康亲手点上两盏七星灯,把床上躺着的曹彦武背到土坑里仰面朝天放着,头前和脚前各放置一盏七星灯,再在身上撒些乱草和陈大米,却把雕刻好的沉香木的曹彦武雕像放在床上,找来曹彦武的衣服给雕像穿上。
曹彦武躺在深坑里一动不动,忍不住问嵇康:“大人,这雕像是替代我的吧?怎么不让我的脚沾地?”
嵇康说:“我已经为你推算过,你的生死劫就在今夜,你的脚一沾地,就会在地上留下你的气息,来抓你的阴差一到就闻到了,既然你还能走路,就说明你没死!
现在我用雕像代替你,一会儿再作法,阴差就把床上的雕像看成是你,稻草和大米都是帮着隐藏你的真身的;在阴差眼里,大米是蛆虫,稻草是杂草丛生,看不到下面你的真身,等阴差把雕像的魂抓走,你就从生死簿上除名,以后你的寿数极高,直到自然老死,不会有阴差再来抓你。”
曹彦武连连道谢,嵇康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令曹彦武躺好不要出声,自己披头散发,手仗炼妖剑,脚踩禹步,就在曹彦武的卧室里作起了法。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三更天刚到,窗外阴风陡起,嵇康在屋里都觉得寒毛直竖。
嵇康对着稻草和大米下面的坑中躺着的曹彦武低声喝道:“无论谁喊你的名字,都不可答应,也不可出声,紧要关头到了!”
曹彦武小声地应了一声,闭口不言。
嵇康收起宝剑,躲到屋里床榻后面,口中喃喃念起了隐身咒,不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房门无风自开,锁链声响起,阴风阵阵,惨雾腾腾,隐隐约约中黑白无常一齐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