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派仵作去最近的村子捉了两条草狗来,吃了张孝直和王宽志遗留下的剩菜,果然毒发身亡!
嵇康沉吟片刻,派出四个衙役,去周围的村里里传唤了几个村民来。
众村民已经知道了毒死人的案子,个个有些紧张,聚在一起不愿说话。
嵇康问:“各位乡亲,张孝直和王宽志被毒死的事情你们想必听说了,这二人平时在田里干活时,你们村里有没有人接近他们?或者田地靠近他们的?”
乡民们纷纷摇头,一位老丈说:“大人,张孝直和王宽志的田挨在一起不错;张孝直是东边村子的,王宽志是西边村子的,其他人家的田都不靠近他俩的田;而且我们都没有张孝直和王宽志勤奋,中午时分,大家都回家吃饭了,只剩他二人在田里劳作,因此没有外人接近他二人的田亩。”
嵇康又问了其他几个村民,和老丈说得一样,中午时只剩他二人在田里劳作,其他人都回家吃饭休息去了。
嵇康沉吟半晌,说:“张孝直家住在东边的村子,去四个衙役带上张氏和她的公婆跟我走,其余衙役和原告被告就地待命。”
仵作问:“大人,我是留守还是跟你走?”
嵇康道:“你负责验尸,当然是跟我走,有什么问题也好咨询。”
于是四名衙役押着张氏,嵇康和仵作同行,命张氏带路,沿着送饭来的路线原路返回。
一路行来,嵇康和仵作仔细观察,并未发现异常。
一直到了张孝直家,张氏推门进去,嵇康和仵作在家中一顿搜查,并没有找到任何毒药。
嵇康忽然想起鱼汤,问张氏:“你烧给家人吃的是什么鱼汤?”
张氏说:“回大人,是鳝鱼汤。我家田里有浇水的河渠,河渠里有鳝鱼;稻田里也藏着不少鳝鱼,前些日子我丈夫请了几个朋友,一下子捕捉了百十斤鳝鱼!除了分给亲友,我家净得了几十斤鳝鱼,养在一口大水缸里,我丈夫爱吃鳝鱼汤,所以我一直烧汤给他喝。”
嵇康问:“照这么说,你家里已经吃了好多次鳝鱼了?为何平时没出事,这回一下子毒死了你的丈夫?”
张氏眼泪如泉涌,哭道:“大人,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们夫妻感情极好,几乎都没吵过架,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丈夫?而且我洁身自好,从来也没有奸情,公婆和邻居都了解我,大人可以去查证!”
嵇康点点头,说:“你且莫哭泣,我自会调查你的为人,现在先带我们去看看那缸鳝鱼。”
张氏抬袖抹抹眼泪,转身走向了院子一角,那里放着一个大水缸,有大半缸水,里面养着半缸鳝鱼。
嵇康看着不住游动的又黄又黑的鳝鱼,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仵作说:“你去左邻右舍家里,就说官府差遣,调几个男子来听用。”
仵作领命去了,功夫不大带来了几个壮汉,拜见嵇康。
嵇康说:“乡亲们辛苦一下,把院子里的这口大水缸抬到屋里去。”
壮汉们一声应诺,去找来木杠和绳索,齐心协力把水缸抬进了堂屋里。
嵇康带着仵作和张氏走进堂屋,亲手把堂屋门关上,里面顿时如同黑夜。
嵇康命张氏点上油灯,一照水缸,里面的鳝鱼熙熙攘攘挤个不停。
嵇康指着缸内对众人说:“你们看,鳝鱼群中有昂起头从水里探出来两三寸高的,我大致数了一下有五条;张氏你用油灯凑近水面照照看,要靠近些。”
张氏遵命举着油灯,只见那五条头部探出水面的鳝鱼脖子下面都有白点,全身飘浮在水上。
嵇康选了几个身手敏捷的壮汉,命他们把那五条鳝鱼抓上来,又让张氏找来一个脸盆装鱼。
弄好这些,嵇康亲自端着脸盆,打开堂屋门出来,命仵作把院子里的一只东张西望的花猫抓来,捉了一条鳝鱼给花猫吃。
花猫敏捷地用爪子按住活蹦乱跳的鳝鱼,“咪呜咪呜”地叫了几声,张口啃了起来。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只见花猫吃了鳝鱼不久,忽然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很快四爪伸直,一命呜呼了!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都疑惑地看向嵇康。
嵇康笑道:“我以前听人说过,鳝有两种,一种叫鳝鱼,可以食用;一种叫蛇鳝,有毒,误食即死。辨别蛇鳝和鳝鱼的方法是,每当捕到鳝,全放到水瓮中,蛇鳝等到黑夜时会浮出水面,头探出水面,脖子上有小白点。
刚才我请壮汉把水缸抬进堂屋里再关上门,就是制造黑夜的环境,果然蛇鳝浮出水面被抓了起来,用猫一试,果然是食之即死!
所以张氏是冤枉的,她没有毒杀亲夫,而是误将鳝鱼和蛇鳝一起抓上来烧了,她和公婆都吃的是鳝鱼,丈夫张孝直误食了蛇鳝,毒发身亡!
所以我宣布,张氏无罪,当场释放!”
围观的人群掌声雷动,张氏感动得跪倒在地,冲着嵇康连连磕头。
张孝直的父母也释怀了,哭着去了洛阳县衙,要运回儿子的尸体发丧。
嵇康和仵作以及衙役们,骑马回到案发现场,再查王宽志被毒杀案。
王氏见张氏没有被带回来,就问仵作,张氏一案查得如何?
仵作简要地告知了经过,张氏已经无罪释放,王氏喜极而泣,更加坚定地相信嵇康大人能洗刷自己的冤屈。
嵇康仍然让仵作陪同,带了四个衙役,让王氏顺着送饭的路径原路返回,去寻找线索。
王氏一路从田垄向西,循原路返回。
中途经过一处紫荆花林,荆花开得十分烂漫。
一路行来,嵇康和仵作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径直走到了王氏家中。
王氏殷勤地领着嵇康一行人坐下,一一奉茶。
嵇康却说:“不必忙碌了,王夫人,你且去厨房将中午做的饭菜重新做一份,然后我们原路返回,再走一趟!”
王氏领命去做饭菜,嵇康背着手在王氏家中里里外外寻找了一遍,几个衙役和仵作不用指挥也分头寻找,但是一无所获。
王氏只顾忙着做菜,也不过问嵇康,反而希望他搜索得仔细一些,好替自己洗刷冤枉。
王氏把饭菜做好了,嵇康也搜完了,于是令王氏按照送饭的路线原路返回。
王氏拎着一个篮子,把饭菜装好走在前面,嵇康领着一行人一路步行跟随。
路上再次经过那片紫荆林,王氏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看那片可爱的紫荆花。
嵇康心里一动,问王氏说:“王氏,你贪看这片紫荆花,之前送饭的时候有没有在花林中耽搁?”
王氏点点头说:“大人,我今天出来得早了些,送饭给我丈夫前路过这里,确实在紫荆花丛中坐着小憩了一会,耽搁了片刻赏花。”
嵇康一惊,说:“现在你还坐在上次坐的地方,休息一会。”
王氏遵命,走到一处花丛中坐下,把装饭菜的篮子随手放在地上。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嵇康一挥手,仵作和几名衙役都围了上去,仔细搜寻。
嵇康原以为装饭菜的篮子里不小心爬进去了毒蛇、蜈蚣之类的毒虫,谁知在篮子四周搜寻,并没有发现毒虫!
嵇康提起竹篮仔细观看,忽然发现掉了几瓣紫荆花进去,大概是被风吹落的。
嵇康小心翼翼地拈起紫荆花瓣,赫然发现花瓣上有几只绛红色的小虫子爬来爬去!
再细看红烧肉上,也爬着几只这样的绛红色小虫子,嵇康心里一动,命令王氏起来,一直往案发现场走。
一路上遇到一只野狗,嵇康命令四个衙役合围,用绳索套住了野狗,一直牵到案发的田垄边。
死者王宽志的父母看见嵇康连忙围上来,连忙追问:“大人,找到毒药的来源了吗?”
嵇康点点头,对衙役们说:“来呀,把那只路上抓的野狗牵来,把刚刚做好不久的红烧肉给它吃。”
王氏连忙从竹篮里端出肉碗,嵇康先把碗举到王宽志的父母眼前说:“二老,这是你媳妇刚做的,和中午你儿子吃了中毒的红烧肉是一模一样!路上你媳妇在紫荆花林中歇了一会,无意之中就爬进去这些绛红色的小虫子,我怀疑这些虫子有毒,是害死你儿子的凶手!你们注意看!”
说完嵇康把肉碗放在地上,衙役牵来野狗凑近肉碗,野狗不用人吩咐就吃起了红烧肉。
谁知一碗肉还没吃完,野狗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挣扎了一会,僵硬不动,一命呜呼了!
王氏父母这才信服了,儿子不是媳妇害死的,老两口和媳妇王氏抱头大哭,商量着去县衙抬回儿子的尸首发丧。
嵇康怜悯他们晚年丧子,命衙役们还用马车把他们送回县衙,再帮着把死者送回家去发丧。
嵇康和仵作、衙役们骑马回到县衙,刚刚坐在椅子上准备歇会,忽然府中管家曹志高急匆匆地赶来了,来找嵇康。
嵇康见了曹志高一愣,老管家从不轻易出府找自己,难道家里出事了?
嵇康连忙站起,迎着曹志高问:“老管家,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家里出事了?”
曹志高匆匆地说:“主人,家里倒是平安,老王爷来了,命我出来寻你,说有要事相商。”
嵇康又是一惊,沛穆王曹林是曹莹的爷爷,年事已高,轻易不出门,今天特地来自己家里找自己,必有要事!
嵇康和王广道了别,立刻动身,骑马赶回家中。
到了家里客厅,嵇康就看见曹莹迎了出来,说:“快去客厅,爷爷在客厅喝茶等你呢。”
嵇康连忙走进客厅,一看沛穆王正陪着一个中年男子坐着喝茶,嵇康连忙上前给老王爷行跪拜大礼。
曹林笑呵呵地让嵇康起来,坐下说话,一边手指着旁边那位中年男子说:“嵇康,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曹莹的族兄,也是我曹家的后裔,今天遇上难事来求助于我;我一问他的事情,只有你能帮上忙,所以让曹志高去请你回来,其他倒是没什么事。”
这时曹莹也进来坐下,问曹林:“爷爷,您说这位大哥是我的族兄?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曹林叹了口气,说:“这里面有一段秘史,我就给你们讲讲吧!
太祖武皇帝(指曹操)多子多福,单单有封号的就有二十五个儿子、六个女儿,另外还有三位养子。
论文采,当数第四子陈思王曹植;而论武艺,自然以第三子、任城威王曹彰为第一!
曹彰的生母是卞夫人,他武艺过人、喜好军事,在击破代郡乌丸、降服鲜卑等战事中立功颇多,官至北中郎将、行骁骑将军,封鄢陵侯。
魏文帝即位后曹彰进爵为公,后又进封为任城王。黄初四年(223年),曹彰在洛阳朝觐期间薨逝,其子曹楷袭爵。面前坐的这位兄弟,就是曹楷的侄儿,名叫曹彦武,与曹莹是平辈,只是平时极少来往,故而你们不认识。”
曹莹笑道:“爷爷,你答应讲的秘史呢?”
曹林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曹彰死时只有三十六岁,实在是可惜!他虽然是员猛将,可是却颇喜棋道,曹丕投其所好,喊他下棋。
棋到中盘,曹丕棋面上已落下风,于是转头向一旁侍候的丫鬟吩咐道:‘还不快将枣儿端来。’于是,兄弟二人一边下棋,一边吃着乌枣。
表面上看,曹丕兄弟情深,陪弟弟下棋请吃枣子,看似情义融融;其实,狠毒的曹丕早已在一些枣子中下了毒药,并暗自做了记号,自己专拣未带毒的吃。
可怜曹彰被蒙在鼓里,吃下枣子不多一会儿,曹彰只觉得头重脚轻,眼睛发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地。
这事一出,立刻有人禀报给卞太后,卞太后亲自来了也没能挽救曹彰的性命,棋盘上溅满了曹彰鲜红的血迹。
后来曹植触景生情,挥笔写下了一首名篇《赠白马王彪》的诗,诗中对曹彰的死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并以此来抗议曹丕残害骨肉的行径。但是这事秘密在宫内发生,谁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曹彰英年早逝是事实!
曹彦武也算是曹彰的后人,他自幼丧父,家里非常贫穷,靠给富豪种几亩薄田维持生计,年过而立还未娶妻;后来母亲又因患病无钱买药病逝,母亲死后,曹彦武一个人孤苦伶仃,过得很是凄凉,整日里唉声叹气。
就在曹彦武万念俱灰,拴好了绳子准备上吊轻生的时候,家门口站着一位衣衫破烂的老道士,前来化缘。
曹彦武想想自己准备离开人世了,就把家里仅有的小半袋大米施舍给了老道,让他速速离去。
谁想老道看见了曹彦武拴在屋梁上的绳索,心知他要寻短见,就赖着不走,反而劝他说,宁在世上挨,不在土里埋,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他可以帮忙!
曹彦武心里好笑,这老道又穷又瘦,能帮上什么忙?但是禁不住老道一再劝解,就把困境说了一遍。
那老道却拍着胸脯说,自己精通风水术数,能够改变人的命运!
曹彦武表示不信,老道拍着胸脯说分文不取,愿意帮忙!
曹彦武问老道,你真有这本事,怎么不把自己弄得先富贵起来,还出来化缘?
老道竟然说自己原先是个风水大家,只因为人看龙脉迁祖坟,泄漏天机太多;别人发达了,自己却穷困潦倒!这次感念曹彦武心地善良,施舍了大米给自己,愿意使出全身本领相助一臂!
这么一说曹彦武就相信了,于是问老道哪里有龙脉?
老道告诉曹彦武,就在他住的村后面有座山,那座山不是普通的山,而是一处龙脉,风水极佳。半山腰处有棵参天古树,那儿便是龙脉的七寸之地,也就是俗称的龙穴;这块宝地藏风蓄气,汇阴聚阳,乃是一处难得的风水宝地,如果把先人的骨骸埋葬在那里,后世子孙虽不至于做皇帝,但做个达官显贵还是绰绰有余的。
曹彦武听了疑惑地问:“家父死得早,已经下葬多年,总不能再迁坟吧?!”
老道说道:“那倒不需要,你只需在那棵参天古树下面挖个坑,立个生坟,将自己身上的毛发指甲剪下藏入一个酒坛中,葬在生坟中即可;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时来运转,鸿运当头,那时必定荣华富贵,为官为宦。”
曹彦武当即向着老道跪谢说:“倘若真如仙长所言,我有了出头之日,定不忘仙长的大恩大德!”
老道却一把将曹彦武拉起,说:“你不必谢我,人之福报本是上天注定,你若要行这改运之法,命里福报不够,只有拿阳寿去换!而且改命这事属于逆天而行,势必会折寿,我观你虽然福报浅薄,但寿命却是绵长,有古稀之数,若你强行要逆天改命,便要折寿二十年,你可要想好了再做。”
曹彦武斩钉截铁地说:“只要能让我富贵,莫说是折寿二十年,就是余生只剩三年五载,我也愿意!我穷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