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父子和姑娘谢竹簧密议,却被隔壁躲藏的嵇康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谢家父子并不傻,被押进牢房前四处张望过,这座牢房里空空荡荡,只有最里面两间关押着谢爱林、谢竹绿、谢竹青;谢竹簧是女子,单独关押在对面的一间牢房里。
谢家父子商量完,王广已经把供词替他们都写好了,突然走出来,站到关押谢家父子和谢竹簧的牢房前。
谢家四人大惊失色,吓得全部瘫倒在地,只得供认不讳。
王广让四人在供词上画押,依律定罪。
审理完杀货郎案,王广正想休息几天,忽然皇宫里来了位公公,传旨说涧河以西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械斗已经被司马懿派出军队敉平,但是械斗打死了一个人,因此传旨让王广审理此案。
传旨的公公还带着一队御林军,押来了几十个人犯,移交给王广。
王广在翻阅案卷,翻了一遍给嵇康介绍说:“洛阳西南有条大河叫涧河,发源于陕县观音堂,全长约二百里。涧西位于涧河以西,故名涧西。东以涧河为界,与西工隔河相望,西与洛龙接壤,北临涧河,南傍秦岭。
涧西物产富饶,土地肥沃,盛产粮食,其实是沾了涧河的光。
涧河两岸,住着两家大族,一族人都姓孙,一族人都姓沈,人丁兴旺,势力不小。
平时两族也没有矛盾,跨河而居,河面宽阔,足够两族人饮用、灌溉。
偏偏前阵子遇上大旱,涧河不断地缩小,两族都筑坝拦河取水,就发生了矛盾!
孙家和沈家各有一人任亭长,孙家的亭长叫孙雄健,沈家的亭长叫沈霸先,都是武艺高强之人!
两位武夫亭长几次谈判,都没有结果,于是两族发生了械斗,争夺水源。
前几天夜里,月黑风高,两族都派出了人把守河岸,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发生了大规模械斗!
两族人一片混战,虽然没有兵器,但是木棍钉耙锄头都用上了,结果惊动了皇上,让司马懿派出御林军去弹压,才平息了事态,抓捕了两族几十号人。”
王广讲到这里,嵇康问:“大人,是哪一族的人被打死了?”
王广说:“孙雄健这一族里,一个名叫孙啸强的人混战中被打死了;当时棍棒交加,又是月黑风高的夜晚,谁也看不清是谁下的毒手!”
嵇康说:“这么地吧,大人和县丞先把两族犯人分开一一审问,问是谁失手打死了孙啸强?然后再作打算。”
于是王广和县丞分开审问,当时天色已晚,各自歇息,第二天将被捕的人一一过堂,王广审问孙家这一族人,县丞审问沈家这一族人。
王广在大堂审问,县丞在二堂审问,嵇康来回走动,把两族人的证言一一查证,结果是大多数族人都认为孙啸强是被沈霸先打死的,小部分人说没有看清。
于是嵇康单独在后堂提审沈霸先,沈霸先虽然跪在堂上,但是一副桀骜不驯、满不在乎的模样。
嵇康看看身材魁梧,相貌彪悍的沈霸先,问:“你就是沈霸先?两族都有人指证你打死了孙啸强,你有什么话说?”
沈霸先说:“大人,这是诬陷,打死了人找我背锅!”
嵇康问:“哦?为什么这么说?”
沈霸先说:“当时官府派兵弹压,已经去过仵作验尸了,结果是孙啸强死于头顶被锄头击中殒命,而我一向是使铁棍的;孙啸强不是我打死的,官府不能冤枉好人。”
嵇康沉吟道:“那么你认为,孙啸强是死于何人之手?”
沈霸先说:“当时是黑夜,双方混战,谁也顾不上谁;所以孙啸强到底是被谁打死的,我不敢胡乱猜测,请大人明察。”
嵇康沉思了一会,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证沈霸先杀了孙啸强,于是对他说:“你且回到牢房去呆着,随时听候传讯。”
沈霸先面露喜色,跪着磕了个头,站起来往外走。
嵇康看着沈霸先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人个子好高,身体又魁梧,难怪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没一会儿,王广和县丞都审问完了孙家和沈家两族的人,来和嵇康聚在一起商量案情。
王广说:“我审问的人当中,供出了几个凶手,我调查了,大多是和对方有私怨的,趁机指认对方是凶手,想借官府的力量报复!”
县丞说:“我那边情况也差不多,但是被人指认为凶手次数最多的,还是沈霸先!”
嵇康沉吟道:“百闻不如一见,我们何不去看看死者孙啸强的尸体?”
王广说:“死者孙啸强已经运来,停放在县衙的停尸房里,我们一起去看看?”
嵇康和县丞都同意,于是三人一起前往停尸房。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停尸房地上血迹斑斑,气味十分难闻。
因为之前境内没有发生凶杀案,停尸房里只有孙啸强一具尸体,
嵇康掀起遮盖尸体的白布,仔细打量孙啸强,只见孙啸强身材瘦长,头部血肉模糊,血迹都已结痂,两眼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嵇康看看死者,心里一动,问王广和县丞:“二位大人,你们审问下来,杀死孙啸强的嫌疑人共有几位?”
王广说:“我这边审下来,有两个人有嫌疑!”
县丞说:“我在二堂审问,众人攀咬出来,也是两个嫌疑人。”
嵇康眼睛一亮,说:“连沈霸先就有五个嫌疑人,县丞大人,麻烦你走一趟,把五个嫌疑人全部带到这里来。”
县丞领命去了,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地带来了五个嫌疑人。
嵇康冷眼看着形形色色的五个嫌疑人,个子高矮不等,再看看沈霸先,神情还是那么倨傲,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嵇康命一个衙役把孙啸强的尸体扶起来,背靠着墙,又命一名衙役找来一把锄头,让五个嫌疑人挨个地举着锄头,上前放在孙啸强的头顶上。
沈霸先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双手有些颤抖。
嵇康也不说话,紧跟着他冷眼观察;只见轮到沈霸先时,沈霸先把锄头轻轻地举起,放到孙啸强头上,很快就放下来,转身退走。
嵇康大喝一声:“衙役们拿下!”
衙役们一拥而上,把沈霸先五花大绑,沈霸先连声喊冤。
嵇康喝道:“冤枉?你们一共五个嫌疑人,其他人个头都没你高,举着锄头放在死尸头上,锄头只够到死尸的前额!
而你个子比他们都高,死尸的伤口在头顶偏后的地方,只有你能击中这里,你还有何话说?”
沈霸先愣了半晌,说:“可是尸体的伤口是锄头创伤,我是使用铁棍的,怎么能仅仅凭身高就断定是我干的?冤枉!”
嵇康说:“混战之时,月黑风高,混乱中你的铁棍很可能被人夺去,你顺手抄起一把锄头就砸,正好砸死了孙啸强!之前就有不少族人在我们审讯时招供出是你杀了孙啸强,如果不是看见了你和孙啸强打斗,别人怎么会指认你?”
沈霸先辩解道:“大人,黑夜之中谁能看得那么清楚?谁看见我用锄头打孙啸强了,站出来作证!”
嵇康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要以为没人看见,之前王广大人和县丞大人审问两边的族人时,我去旁听,就听到有人提起过,死者孙啸强在世和你有过节;按照身高也只有你的个头能够把锄头砸到孙啸强的头顶上,你还有何话说?”
沈霸先听着听着低下了头,王广喝令大刑伺候!
衙役们很快拿来了各种刑具,沈霸先面如死灰,愿意招供。
王广命书办记录口供,当场让沈霸先按手印画押。
刚刚处理完沈霸先的案子,王广让县丞把案卷和供状一起派人送进皇宫,呈请陛下御览,自己和嵇康到了后堂品茶休息。
谁曾想一杯茶刚刚喝完,王广给嵇康续水,说:“二道茶最香,色香味都泡出来了,仔细品品。”
嵇康端起茶杯刚刚喝了一口,忽然听到大堂外面的鸣冤鼓被人敲响,鼓声大作,有人来告状了!
嵇康连忙放下茶杯,和王广匆匆赶到大堂,只听见一片嘈杂声,有两个中年妇女被一群人绑着,喝令跪在大堂上,旁边站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年男子,手持状纸,正激动地说着话,吐沫横飞。
王广居中坐在了公案后面,旁边设一张椅子让嵇康坐,王广一拍惊堂木,衙役们齐喊:“肃静……威……武……”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王广喝道:“苦主上前,把状纸呈上来我看。”
两位老头脸上涕泪横流,抽泣着把状纸分别递给衙役,衙役们接过来转呈王广。
王广先飞快地看完两张状纸,然后命衙役把状纸转给嵇康看,一边问话。
王广对两位老者说:“张老丈、王老丈,你们俩个其实状告的是同一件事。张老丈的儿子张孝直和王老丈的儿子王宽志都在邻近的田里劳作,中午时分两人的媳妇前去田里送饭,结果两人吃了妻子送的饭菜,全都中毒身亡,是也不是?”
两位老者连连点头,哭诉道:“大人,我们的儿子都是家里的独子,被这两个天杀的淫妇给害了,我们家绝后了呀!呜呜呜,青天大老爷千万要为我们做主呀,把两个淫妇千刀万剐,为我儿子报仇!”
王广问:“淫妇?你们的儿媳难道有奸情?与奸夫合谋害死了你们的儿子?”
两位老者沉默片刻,全都摇头说:“我们的媳妇作风倒是没有问题,平时与儿子也算恩爱,只是不知为何今天下此毒手!”
王广问:“两位死者的尸体都抬来了吗?请仵作验尸了没有?”
县丞上前答话:“大人,两具男尸都被报案人送来了,仵作初步检验均是中毒身亡,但是要弄清是什么毒,却要刨腹查验,这个需要苦主的同意。”
王广还没问话,两位老者不约而同地说:“大人,我们的儿子死得好惨,不能死后再刨腹了!我们不同意刨腹,请大人明察!”
王广沉吟道:“既然是毒死,总要查验是中了什么毒,才好定罪;现在你们阻扰刨腹,让我怎么破案?”
但是张老丈和王老丈跪下不停地给王广磕头,就是不同意刨腹验尸。
这时嵇康已经看完了两张状纸,对王广说:“王大人,此案有些蹊跷,张孝直和王宽志平素与妻子并无矛盾,两位妻子似乎没有外遇,怎么会对自己的丈夫下此毒手?我看是不是屏退围观的闲人,到二堂先审两位少妇,再作计较。”
王广欣然同意,对嵇康说:“就请贤弟把一干人等带去二堂审问,退堂。”
嵇康带着原告被告到了二堂,两位被告农妇全都大声喊冤,痛哭流涕!
嵇康被吵闹得不得安宁,一拍惊堂木喝道:“张氏、王氏,你俩个一个个地述说冤情,有何冤枉,不得喧哗!”
俩人慢慢安静了下来,张氏长得白白净净地,体态丰腴,岁数也大些,朝着嵇康磕头说:“大人,我先说。我与丈夫张孝直成亲快十年了,夫妻感情和睦,从未吵过嘴,公婆和邻居都可作证!
今天出事,十分蹊跷!
我晌午时分就开始做饭,熬了丈夫爱吃的鱼汤,炒了青菜,我伺候公婆吃完饭,才去地里送饭;我自己也喝了鱼汤,吃了炒青菜、米饭,公婆也吃了,一点事都没有,我为什么要毒死我丈夫?毒药从哪里来?”
嵇康听了点点头,问张孝直的父亲:“老张,你儿媳说的可是实情?”
老张说:“假是不假,但是我儿子就是吃了她送的饭菜,中毒身亡,仵作也证实是中毒,难不成我诬陷自己的儿媳不成?”
这时一旁跪着的王氏欲言又止。
嵇康目光敏锐,看见王氏的表情,问:“王氏,你有什么话说?”
那王氏稍微有点黑,瘦瘦单单,跪在地上怯生生地说:“大人,我家丈夫王宽志也是在地里吃了我送的午饭中毒身亡!而且我家的地和张孝直家的地靠在一起,算是邻居,会不会有人去田垄上投毒?”
嵇康问:“你这么说有何凭据?”
王氏说:“我今天给丈夫送的红烧肉和炒韭菜,每次送去丈夫都在田里干农活,见我送饭去,丈夫都要去不远处的小河里洗洗手脸,坐下歇会才开始吃饭。
而我要等丈夫吃完才收拾碗筷带回去洗,丈夫去洗手准备吃饭时,我喜欢在周围转悠一圈,打发时间;会不会这段时间内我和丈夫都不在饭菜旁边,有人投毒?”
嵇康反问道:“王氏,你丈夫平时和什么人有过节没有?”
王氏摇摇头说:“没有,我丈夫憨厚老实,说话都没个大声,平日里只是闷头闷脑地干活,夫妻之间都极少说笑话,又不赌博又不嫖娼,怎会和人结仇?”
嵇康打量打量王氏,倒是伶牙俐齿,但是长相非常平常,不像是有外遇的样子。
嵇康问:“你二人的田既然靠在一起,彼此丈夫毒发时应该都看见了,他们是什么症状?”
张氏和王氏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丈夫直喊肚子疼,疼得在地上打滚,我们妇道人家,田亩上又无处去找大夫,只有哭泣,六神无主。丈夫滚了不一会儿,都腿一蹬不动了,我们哭着试了试鼻息,已经断气,这才慌慌张张地回家去喊公婆。”
嵇康问:“照这么说,你二人的丈夫吃剩下的饭菜还在田亩上,没有带走?”
张氏和王氏一起点头,嵇康问:“仵作,饭菜为何不带回来?”
仵作上前躬身施礼说:“大人,当时只顾着检验尸体,忙着把尸体抬回来,苦主又不住地哭喊,没顾得上带回有毒的饭菜,饭菜应该还在田垄上。”
嵇康一听,下令说:“衙役们,准备两辆马车,你们自己骑马,把原告被告全都带往案发地点!”
两旁伺候的衙役连声答应,去了四个人准备马车,其他人把原告被告带了出去,准备乘车。
仵作去牵了两匹马来,伺候着嵇康上了马,自己骑马在前面带路。
嵇康转头看看,两辆马车已经碌碌地出发了,于是和仵作先行,骑马出了城,一路来到郊外那处田垄。
嵇康看了看四周,田垄上放着打翻在地的饭碗,除了剩饭,就是剩菜,两份饭菜果然是张氏和王氏招供的那样。
再看周围,都是田地,最近的村落也在三里开外。
嵇康问仵作:“死去的张孝直和王宽志是不是同一个村子的?”
仵作说:“大人,张孝直和王宽志一个是东边的村落的,一个是西边的村落的,两家只是田靠在一起,却不同村。”
嵇康想了想,说:“你去那边村里寻两条狗来,我要试毒。”
仵作领命去办,嵇康等了一会,两辆马车载着原告被告都来了,车上人下来,个个脸有哀色。
嵇康也不说话,背着手围着两家人走了一圈,一一观察他们的表情,都没发现异常;两家的父亲和妻子都无声地流泪,等候嵇康破案。
一会儿,仵作骑着马回来了,身后用绳索拴着两条抓来的草狗。
嵇康一看,下令松开绑狗的绳子,让它们去吃剩下的饭食。
两条狗也不客气,一个去喝鱼汤,一个去吃了红烧肉,不大一会功夫,全部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珠翻白,中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