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在王广家里睡了一觉,心中有事,天色微明便已惊醒,立刻起床。
嵇康刚刚穿好衣服,王广已经笑着走了进来,说:“贤弟,心中有事睡不着了吧?我知道你性急,故而一大早就起来,派家奴去县衙通知县丞,召集衙役们来我家里集合,准备随你去抓人。”
嵇康大喜,一边洗漱一边问:“大哥,衙役们到齐了没有?”
王广点头微笑,说:“人都齐了,但是都没来得及吃早饭,我正安排厨下给大家做了早饭,你也洗簌洗簌,一起吃吧。”
嵇康欣喜地匆匆洗簌完毕,出来和衙役们一起用早餐。
众衙役见到嵇康和王广两位大人进来,连忙站起来要行礼。
嵇康摆摆手说:“这里不是县衙,无须多礼,大家抓紧吃早饭,吃完了立刻出发。”
众衙役齐声应诺,快速地吃饱了肚子,跟随嵇康和王广出发。
王广与嵇康都骑马,挑选的八名精干衙役也骑马,一路往西郊谢家而去。
由于起得早,一行人赶到谢家时,太阳才刚刚升起,小山村里一片静谧,极少有人走动。
王广手一挥就要衙役去砸门,嵇康劝道:“大人,且慢动粗,待我去客栈取回货郎担,在谢家门口摇起拨浪鼓,谢爱林最烦这个;我们趁他开门冲进去,把他的家人一网打尽,这样不至于惊动村民。”
王广想了想说:“也好,万一谢竹青举报的杀人案牵涉到其他村民,我们贸然砸门,相关涉案人员可能偷偷溜走,就按你的主意办。”
于是嵇康带着一个衙役一起骑马到了客栈,取回货郎担子,嵇康牵着马步行,衙役把货郎担挑回到谢爱林家门口。
嵇康看看周围仍是静悄悄地无人,拿起拨浪鼓“波咚波咚”地一阵摇,果然谢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主人谢爱林气急败坏地走出来,手指嵇康破口大骂!
谢爱林骂道:“你这个畜生!昨天我已警告过你离我家远点,你今天一大早就来作怪,还专门在我家门口摇拨浪鼓,你要死了你!站着别走,老子打死你!”
谢爱林骂完直扑嵇康,嵇康却趁机把手一挥,埋伏在谢家大门两侧的衙役们一哄而上,冲了进去。
谢爱林大惊,指着嵇康问:“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带官差闯进我家里?”
王广迎上去说:“老人家,我是洛阳县正堂,我们是来查杀人案的,请你配合,不要作无谓的反抗!”
谢爱林看看王广一身的官服,不怒自威,吓得跪倒磕头,说:“草民拜见大人。”
王广刚刚扶起谢爱林,忽然谢家门内传出来剧烈的打斗声,衙役们和谢家的人动起手来了!
王广和嵇康连忙冲进去,一看动手的却不是谢竹青,而是他的哥哥谢竹绿。
王广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谢家长子还是老二?为何反抗官差,竟敢拒捕?”
那男子被衙役按在地上,哀告道:“大人恕罪,小人是谢竹绿,在家中正迷迷糊糊地睡觉,忽然闯进了一帮人来抓我。我还以为家里进了强盗,爬起来激烈反抗,并不知道是官差,大人恕罪!”
王广哼了一声,命令衙役:“把他押下去,派专人看守,等候审问!”
接着又是一阵少女的哭声,衙役们把谢竹簧押来,虽然没有捆绑,却有两个衙役按住她的双臂推了过来。
王广喝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哭泣?”
那少女哭道:“大人,民女谢竹簧,正在家中睡觉,突然闯进来几个衙役,喝令我穿衣服跟他们走!我一个黄花闺女,当着男人的面穿衣服,虽然他们背过脸去,我还是羞愧难当,因此哭泣。”
嵇康忽然走上前去问:“谢竹簧,你还认识我么?”
谢竹簧一看嵇康仍然穿着货郎的衣服,震惊道:“你、你不是那卖货的货郎么?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嵇康笑道:“不妨告诉你,我就是官府的人,多方查访,已经知道你二哥谢竹青报的案是真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真相说出来,不然必遭严惩!”
谢竹簧一吓,垂头哭泣,却不说话。
这时衙役又推来了谢竹青,谢竹青一见嵇康,惊骇得大呼小叫!
嵇康笑道:“谢竹青,你没想到和你一起喝酒的小货郎是官府中人吧?昨日你已经对我说了令妹谢竹簧的事,你若不从实招供,免不了受那皮肉之苦!”
谢竹青睡眼惺忪,却很坚强,说:“我什么也不知道,酒后吹牛说的话,算不得数!”
王广一看,又令衙役把门外的谢爱林押进来审问,谢爱林也是矢口否认有什么杀人案,一概不知。
嵇康把王广拉到门外商量说:“大人,之前报案的谢竹青如今一口否认,其他的谢家人也一概不招供,我们没有找到死者尸体,也不好问罪。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死尸,然后再顺藤摸瓜,破获此案。”
王广点点头,沉吟道:“依你看,这死尸会藏在哪里?”
嵇康反问:“上次谢竹青去县衙报案,大人带衙役来谢家,挖掘过哪里?”
王广说:“谢家只有竹林里好埋藏尸体,上次我带着衙役挖了半天,把竹林的地面几乎全都挖开了,却没有发现尸体。”
嵇康点点头说:“我看谢家其他地方也藏不下一具尸体,我们俩何不去那片竹林看看?”
王广颔首同意,二人一起前往那院子里的竹林。
嵇康天生爱竹,一路细看这片竹林,笑道:“看来谢家也有爱竹之人啊,你看这些竹子,几乎看不到枯叶,肯定是有人经常修理。再看地面,大人上次带人挖掘过,现在却干干净净,显然有人打扫过了,这人会是谁呢?”
王广说:“我看必定是谢家父子三人和姑娘谢竹簧中的一个,总不会有外人来他家里打扫?”
嵇康却没有回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处竹子看。
王广走上前来问:“贤弟,莫非发现什么异常?”
嵇康指着那几株竹子说:“大人,你看那几株竹子比别的竹子粗些,却紧紧挤在一起,十分奇怪,哪有竹子这样生长的?”
王广注目看了看,说道:“也是啊,这些竹子怎么长成这样?”
嵇康倏然走进竹林,近前一看,笑道:“原来是人为的啊。”
王广赶上去一看,只见几根簇拥在一起的竹子,腰部被人用一根粗麻绳扎在一处,外面有竹叶遮掩,不仔细看发现不了麻绳。
王广惊奇地问:“这家的主人既然爱竹,为何又把竹子绑成这样?也不利于生长!”
嵇康面色凝重地端详了一会,几根竹子都是枝叶茂盛,绑在一处,竹叶都挤在一起,看不请竹子上面的情况。
嵇康沉思片刻,毅然拔出腰间炼妖剑,一剑砍断捆绑几根竹子的粗麻绳,就听得“扑”地一声闷响,失去束缚的几根翠竹纷纷散开,却从上面掉下一个东西,重重地落在地上。
嵇康用炼妖剑拨开竹叶,王广凑上去一看,赫然是一具男尸,脸上已经开始变形,快要腐烂了!
王广和嵇康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竹子上竟然藏着一具尸体,怪不得之前在地面上挖掘不到。
王广回忆道:“当时在这竹林里也发觉了几根竹子靠在一起,以为是长歪了的竹子挤在一起,没想到上面竟然藏着一具尸体!”
嵇康颔首道:“我之前常去竹林里和竹林七贤的其他六位相聚,深知竹子的习性,竹子一般是不会长歪的,竹节中空,宁折不弯。古人云‘植类之中,有物曰竹,不刚不柔,非草非木。’所以我看到谢家竹林里,用粗麻绳绑着几支粗竹,非常奇怪,就用宝剑隔断绳索看看,没想到掉下来一具男尸!”
王广点点头,围着男尸转了一圈,出了竹林把随行的仵作喊了过来。
仵作蹲在尸体旁边勘验了一阵,对王广说:“禀报大人,此是男尸,大约二十岁;身上多处瘀伤、青紫,显然是被人拳打脚踢致死。该尸肩头有老茧,是长期挑担所致,脚底老茧尤其厚,生前是经常赶路造成的。”
嵇康听到这里,脱口而出:“货郎!具备这些条件的只有货郎,而且谢竹青亲口告诉过我,有个货郎与他妹妹私通!”
王广听完连连点头,说:“那么将谢家四口一起带回去审问。”
王广转头下令,把谢家父子、谢竹簧四人全部带回洛阳县衙审问。
王广主审,嵇康和县丞陪审,一一过堂。
谁知谢爱林矢口否认认识货郎,也不知道那竹林里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长子谢竹绿一问三不知,一脸茫然,也审问不出结果。
姑娘谢竹簧只是哭泣,一言不发!
王广心知只有在谢竹青身上打开突破口,请嵇康把谢竹青带到二堂单独审讯。
嵇康换上一身官服,正襟危坐于公案后面,等衙役把谢竹青押来。
谢竹青一副无赖的样子,站着不跪。
衙役大喝一声跪下,谢竹青满不在乎地说:“在下无罪,为何要跪?”
嵇康冷笑道:“无罪?你和我在客栈喝酒时,明明提到了你妹妹和一个货郎勾搭成奸,被你父亲撞到,之后想必是你父亲为了掩盖家丑,失手打死了货郎,却把尸体藏在竹林之上!”
谢竹青竟然也冷笑了一阵,反问嵇康:“大人,我和你在客栈是酒后戏言,你就当真了?我签字画押了吗?酒后胡言乱语,也能作为证据?有旁证吗 ?还有谁听到我俩说话了?就凭你几句话就能定我的罪?”
嵇康一时语塞,竟然无话反驳他!
这谢竹青是块滚刀肉,不愧是混社会的,软硬不吃!
嵇康想想,只有改变策略,让谢竹青自己吐出真相!
嵇康凝眉思忖对策,谢竹青满不在乎地站着,一脸的无所谓。
嵇康沉思了一会,计上心来,对谢竹青说:“既然你不肯招供,我们现在只有继续验尸,一定要从那具尸首上找出线索!尸首是在你家发现的,你家中几个人都脱不了干系,来呀,把谢竹青打入重刑犯牢房,听候发落。”
衙役过来两个,把绑住的谢竹青推走,关到了重刑犯牢房。
嵇康于是离开二堂,前往大堂去见王广;王广正为案情没有进展愁眉不展,谢家三口全都不招,谢爱林年迈,谢竹簧年幼,又不便对他们动刑,怕失手打死二人!
谢家长子谢竹绿倒是挨得起打,自己也下令打了他二十大板,可是谢竹绿一边挨打一边连声喊冤,就是不招!
眼看谢竹绿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就是不招,王广无奈,只好下令停刑。
这时嵇康过来了,王广连忙用询问的眼神看看他,嵇康摇了摇头,王广顿感失望,站起来把嵇康拉到大堂外面,小声问怎么办?
嵇康把审问谢竹青的经过讲了一遍,对王广说:“大人,我已思得一计,如此这般,谢竹青很可能会招供!”
王广大喜,对嵇康说:“如此就有劳贤弟亲自去布置一番。”
于是嵇康亲自押着谢氏父子和姑娘,把四个人送到牢房,然后密密叮嘱狱卒以一番,转身离去。
到了晚上,嵇康和王广以及县丞三人,悄悄进了牢房,躲在隔壁一间听动静。
就听隔壁谢竹绿的声音响起:“老二,都怪你惹是生非!那日你喝多了酒,向爹爹要钱没给,你竟一怒之下去了洛阳县衙,举报我和爹爹杀了那刘货郎!如今惹得县衙找上门来,发现了刘货郎的尸首,把我们全家都捉来,这可怎生是好?”
谢竹青说:“大哥,你还怪我?要不是爹爹偏心,一直夸你好,不肯给钱我花,我能去告状?再说当时衙役去我家里搜查,没有发现什么,这事都过去了,怎么现在又抱怨我?你跟爹爹干下的好事,难道要我背锅?”
谢竹绿怒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跟那个官府的密探称兄道弟,还喝酒误事,把刘货郎的秘密说了个大概,这才引来官府抓人!你倒是没挨打,可怜我的双腿被打得鲜血淋漓!”
谢竹青狡辩道:“这怎么能怪我?难道官府就不想打我?都是我应对得当,官府知道打我没用,才没有下手。大哥,你要怪就怪你妹妹,若不是她发浪,私通那刘货郎,爹爹和你怎会失手打死那刘货郎?”
接着谢竹簧的哭泣声响起,只是呜呜咽咽地哭,却不说话。
然后谢爱林老迈的声音响起:“事到如今,都别抱怨了!谢竹簧这丫头固然是罪魁祸首,私通汉子羞辱家门,我们不得不打那刘货郎。但是谢竹绿,你也下手忒狠了点,我当时只是想教训那刘货郎一顿,你竟拳打脚踢把他打死了!现在别的我不担心,就担心谢竹簧没见过世面,万一官府对她动刑,她忍受不住把真相招供出来!”
谢竹簧终于哭着开口了:“爹爹,二位兄长,你们放心,都怪我连累了大家,我就是被活活打死也绝不招供,不会吐出你们的,不用担心我!”
谢爱林对谢竹青说:“老二,你见多识广,你说目前我们的处境怎么样?官府下一步会怎么对我们?”
谢竹青答道:“官府办案要讲证据,现在那官府的密探(指嵇康)并没有证据证明我说过刘货郎的事情,我们可以矢口否认!麻烦就在于,刘货郎的尸体是在咱们家里发现的,这个无法自圆其说,你们一起想想办法?”
谢竹绿说:“能有什么办法?老二,你把官府想得太简单了!尸体这事就是个绕不过去的坎,若是明天官府对我们几个动大刑,指不定谁就主动招供了!”
谢竹青怒道:“我知道你一直贪生怕死!我谢竹青是什么人?混江湖的,我就是不招官府能奈我何?我倒是担心你,熬刑不过,招供出来。”
谢爱林说:“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兄弟之间还争执!老二,你想个注意,我们怎么能脱出这场祸事!”
谢竹青想了半天,才说:“如今之计赖是赖不掉了,我看只有丢卒保车!让谢竹簧出面认罪,承认这刘货郎是趁夜翻墙进入家中,摸黑来到她的房间,强奸玷污了她!然后她大声呼救,我们父子三人冲出来拦住刘货郎打斗,黑夜之间看不清楚,失手将他打死!这么一来刘货郎犯法在先,我们父子三人是情急之下失手打死他,只能算是误杀,够不上判死罪!”
谢爱林沉吟半晌,说:“办法倒是好,只是这么一来,你妹妹的名声就臭了,以后怎么嫁人?”
谢竹青冷笑道:“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保她?若不这么做,你和大哥谢竹绿动手打死了刘货郎,都要抵命!那时妹子还是私通偷汉子,照样名声坏了嫁不出去!”
谢竹簧一听,哭得更凶,谢竹绿也不耐烦了,吼道:“谢竹簧,你别再哭了!一个姑娘家也不知羞耻,图人家小便宜,夜里把野汉子约到家里幽会!要不是你惹事,我们父子三人怎会吃这官司?我的双腿怎么会被打得鲜血淋漓?你就别添乱了,静一静,让我们谈谈善后的事!”
这一吼,果然谢竹簧不敢大哭了,只是小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