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正在思忖,刘备亲自走过来敬酒,执礼甚恭。
刘备敬完,诸葛亮、庞统、关云长、赵子龙等人轮流过来敬酒,言谈投机。
张松暗暗观察,刘备与手下文武相互敬酒,丝毫没有架子,谈笑风生,君臣融洽,跟曹操的威严截然不同。
这时孙乾、简雍、糜竺等一干文官又端着杯子过来敬酒。张松刚要举杯,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又粗又黑长着粗毛的大手,一把拦住。
张松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拦住自己的是刘备的三弟,张翼德!
张翼德大大咧咧地说:“你们文官,好不晓事,张别驾刚和许多人喝完,你们又敬,莫非想灌醉人家不成?俺老张酒量大,俺和你们喝!”
众文官知道张翼德鲁莽惯了,也不介意,孙乾笑着说:“张别驾,您先吃菜,我们待会再来敬酒。”
张翼德自己拖过一张椅子,坐在张松旁边,说:“张别驾,你也黑,俺老张也黑,黑人帮黑人,嘿嘿!谁敢灌你酒,俺老张第一个帮你!”
刘备笑道:“三弟不得无礼,出言不逊,不是待客之道。”
张松乐道:“皇叔莫怪,我就喜欢三将军的憨直!人以类聚,曹操奸诈,手下哪有这等率真之人?只可惜聚少离多,若能长期和皇叔相处,真是人生一快!”
诸葛亮趁机说:“别驾若肯留在荆州,我主必定厚待!”
张松还没回话,刘备拍拍手,有个侍卫端来一大盘黄金,足足有五百两!
刘备说:“诸葛军师,张别驾乃忠义之人,怎肯背主来投靠我?此事休要再提,些许黄金,送与别驾路上做盘缠,不成敬意!”
张松大惊,连忙站起,辞谢不肯收。
刘备走到张松面前,亲自端着一盘黄金,说:“别驾莫要客气,此去西川路途遥远,山中恐有盗贼!别驾今日欢饮,明日我派张翼德率兵一千,亲自护送别驾到西川边境,交与当地守将,我才放心!”
张翼德大大咧咧地说:“别驾莫要客气,收下便是!我大哥占据了荆襄九郡,不再是以前的孤穷刘备了,这点金子不算什么!”
张翼德说完哈哈大笑,张松也笑了,只好收下。
张松忽然问:“皇叔,在下与皇叔素昧平生,为何如此厚待?”
刘备笑笑,说:“西川刘季玉与我是同宗兄弟,非是外人。不瞒别驾,别驾在许都怒斥曹操,不畏强暴,铮铮铁骨!刘备已听到消息,对别驾的高风亮节敬佩不已,所以留下别驾小憩,聊表敬意!”
张松感动得热泪盈眶,站起来举杯敬刘备说:“皇叔,请满饮此杯,松有一言相劝!”
刘备欣然举杯,二人对饮。
张松放下杯子说:“皇叔仁德,张松愿朝夕随侍!只是皇叔虽然占了荆襄九郡,但荆襄地处中原,周围强敌环伺!东有孙权,时时索取荆襄;北有曹操,常思南下报赤壁之仇;西有张鲁、刘璋,张鲁新近收了马超,蠢蠢欲动,早晚必来犯境,皇叔何不早作良图?”
刘备脸色暗淡了下来,说:“不瞒别驾,刘备也屡屡为此事烦恼!怎奈天下虽大,除去荆州,再无我容身之地!”
张松说:“皇叔,西川乃是汉高祖龙兴之地,关河拱卫,易守难攻,沃野千里,民殷国富,物产丰富,能人辈出,正是千年基业之地!”
刘备踌躇道:“只是刘季玉虽然儒善,父子两代占据西川已久,岂无心腹大臣辅佐?蜀中地险,若在关隘处重兵把守,怎能进兵?”
张松说:“非也,刘璋虽有小恩于人,但是任人唯亲,非本川籍贯的文武概不重用;加上胸无大志,暗弱无能,赏罚不公,手下多有不服!不瞒皇叔说,近来汉中张鲁蠢蠢欲动,要攻西川,西川文武有二心的不少!我此次去许都,暗中带了西川四十一州地图,本想献给曹操,让曹操取西川;谁知曹贼狂妄自大,怠慢贤士,竟要杀我!如今巧遇皇叔,在下愿将地图献上,助皇叔夺取西川!”
说完张松从怀里取出一卷地图,刘备却犹豫不接,说:“刘季玉与我同宗,夺其地不义!”
诸葛亮连忙上前接过地图,展开一看,喜出望外!
地图上面尽写着各地路程,远近阔狭,山川险要,府库钱粮,守将姓名,一一记载明白。
诸葛亮说:“主公莫再犹豫,西川之地,并非刘璋所有,乃是汉室江山!主公占据,西川仍在朝廷手中;主公不占,被曹操夺去,岂不是助纣为虐?”
刘备一听,豁然开朗!
张松接着说:“皇叔要速速进兵,迟则生变!我回去后,必定劝谏刘璋,请皇叔出兵相助西川,抵御张鲁!皇叔早做准备,我有两个好友,成都太守法正,副将孟达,可以作为内应!”
刘备大喜,定下决心,夺取西川!
欢宴一夜,载歌载舞,众人皆醉,睡到午后方起。
张松刚刚起来,刘备恭恭敬敬地亲自端水,伺候张松洗漱。
张松连说不可,自己动手。
洗漱完,刘备又陪同张松饱餐一顿,款留张松再住几日。
张松坚持要走,说:“皇叔,我的部下已然回到成都,我若久久不归,恐刘璋怀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望皇叔早日出兵,我在成都恭候!”
刘备挽留不住,亲率文武官员送张松出城,一直送出三十里。
张松不肯让刘备再送,拜谢众人,请刘备回去。
刘备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裹,捧给张松。
张松以为是干粮,解开一看,大吃一惊,里面珠光宝气,竟然是一百颗夜明珠!
张松坚辞不受,刘备道:“别架此去成都,要收买官员作为内应,处处需要花钱。这些珠子不算什么,还是为我刘备花的,日后夺得西川,另有重谢!”
张松只好收下,一再拜谢,洒泪而别,一路回到成都。
张松直接回府,把珠宝金子藏好,刚坐下喝茶,家丁来报,法正与孟达来访。
张松连忙命请,法正和孟达笑着进来,说:“永年兄,你终于安全归来,可喜可贺!”
张松请二人坐下,命家丁奉茶。
张松问:“二位好友可是听先前回来的十名侍卫说起,我在许都有危险?”
法正点点头:“十名侍卫先回来了,把送给曹操的礼物也带回来,主公和我们知道你素来耿直,怕你遭了曹操的毒手!”
张松点点头,把校场点兵的一幕讲给二人听。
孟达问:“永年兄,那么西川地图没有给曹操,还带回来了?”
张松笑道:“你们猜猜看?”
法正沉吟道:“看永年兄的神色,必定已经把地图送给了别人。从许都回西川,荆州是必经之路,荆州牧刘备向来仁义,莫非永年兄把西川地图献给了刘备?”
张松抚掌大笑,说:“法孝直果然聪明,二位稍等!”
张松转身进了内室,拿出四十颗夜明珠,送给法正和孟达每人二十颗,说:“这是刘皇叔的一点心意,托我带给二位。刘皇叔仁德,礼贤下士,名不虚传,这次我亲自见识了!”
说着张松把刘备如何礼遇、款待他细细说了一遍,二人大喜,告别回去,各自联络交好的官员,准备作内应。
张松送走法正二人,进宫求见刘璋。
刘璋说:“别架此去许都,与曹操不欢而散?连礼物都带回来了?”
张松把经过详细禀报刘璋,刘璋点点头,说:“曹操如此傲慢,倒也怪不得你,即使你卑辞厚礼,曹操也不会出兵助我!只是这么一来,张鲁若是来犯,如何是好?”
张松道:“我归来的路上,一路思索,现在天下能够与主公结盟的,曹操、孙权、刘备几人而已。曹操奸诈,孙权远在江东,刘备的荆州与我们西川接壤!刘备素有仁义之名,又与主公同是汉室宗亲,同宗兄弟,何不派遣使者,与刘备结盟,请刘备相助,便可不惧张鲁、曹操。”
刘璋大喜,说:“刘备贤明仁德,文有孔明、庞统出谋划策;武有关张赵云,赤壁大败曹操,若得刘备相助,吾无忧矣!”
张松说:“那就早下决断!派使者去荆州!”
刘璋道:“依你看,谁去合适?”
张松说:“法正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可以出使!另外主公可派孟达将军领兵五千,去荆州迎接刘备,以示诚意!”
刘璋大喜,立即召二人晋见,亲自修书一封,派法正为使者,先去通信;再派孟达领精兵五千,迎玄德入川为援。
二人出发后,第二天,刘璋聚集文武官员,商议此事。
张任说:“主公,我西川自有精兵猛将,何必求援于刘备?即使刘备领兵来助,打跑了马超、张鲁,若赖在我西川不走,怎么办?”
刘璋说:“张都督,你手下虽有四大猛将,可打得过马超?”
张任语塞,退下不语。
刘璋府中主簿黄权急得满头大汗,站出来说:“主公不可!若听张松的计谋,西川四十一州郡,尽归刘备矣!”
刘璋问:“刘玄德是我同宗兄弟,请他来援助我西川,难道会夺我之地?荒谬!”
黄权进谏道:“主公难道忘了,当年在许都,曹操亲口夸刘备是天下英雄!并且说,能够称为英雄的,只有刘备和他自己!刘备城府颇深,貌似忠厚,实藏奸诈!东吴周瑜,几次与刘备争斗,结果荆襄九郡被占,孙尚香嫁给刘备,周瑜被活活气死!刘备岂是等闲之人?刘备惯于以柔制刚,更有孔明、庞统出谋,关云长、张翼德、赵子龙效命,主公若请刘备入川,无异于引狼入室!一国向来不容二主,刘备若来,战胜张鲁,必不肯屈居主公之下;若战败,赖在西川,要粮要饷银,给是不给?请神容易送神难!张松从许都回来,路过荆州,想必是受了刘备的贿赂,出此下策,其实是帮刘备!”
张松听得一头冷汗,喝道:“黄权休要血口喷人!我在许都,连曹操那样的奸雄都不畏惧,据理力争;我与刘备素昧平生,为什么要帮刘备?我看你倒像是张鲁的奸细,劝说主公不战而降是吧?”
刘璋听了皱眉,说:“你二人不用相争!黄权我来问你,不请刘备来,张鲁军已经攻打边关,如何退敌?”
黄权说:“高沟深垒,坚守不战,则张鲁马超自退!”
刘璋不悦,说:“敌军犯境,焉有避而不战的道理?你计行不通,退下!”
黄权不敢再劝,站到一旁。
从事官王累站出来,说:“主公,张鲁犯境,我们可以派兵将抵挡,乃是癣疥小患;刘备反复无常,先前投靠曹操,有了机会就反叛逃往淮南;后与孙权结盟抗曹,其实全是江东出力,刘备却趁孙权与曹操赤壁大战,夺取荆襄九郡!这等小人,若进了西川,才是心腹大患!”
刘璋喝道:“胡说!曹操,汉贼也;玄德,吾弟也!攻击曹操有何不对?荆襄九郡本是刘表之地,又不是孙权的!当初刘玄德在荆州,刘表几次以荆州相让,都不肯要!还有徐州牧陶谦,几次让徐州给刘玄德,也不肯要,岂会夺我西川之地?我意已决,再敢妄言者斩!”
于是众官钳口,无人再谏。
法正带着刘璋亲笔信,一路骑马来到荆州,求见刘备。
刘备一听大喜,亲自出迎,让进大堂。
法正奉上书信,刘备拆开一看,信上写道:“族弟刘璋,再拜致书于荆州牧、玄德公麾下:蜀道崎岖,有欠通问,甚是失礼。璋闻吉凶相救,患难相扶,朋友之交也!我与玄德公同宗兄弟,今有张鲁派马超南犯,叩关攻打,边关紧急!愚兄特派法正谨奉尺书,上达钧听。倘若玄德公念同宗之情,手足之义,还请即日兴师剿灭狂寇,永为唇齿,自有重酬。书不尽言,专候车骑。”
刘备看完大喜,设宴款待法正。
酒过数巡,刘备拉着法正退席,来到后面密室,说:“久仰法孝直大名,张别驾路过荆州,多次谈起兄的道德文章!如今晤面,真是三生有幸!”
法正谦让道:“皇叔过誉了!张松是在下的密友,张别驾所谋之计,如今已成!刘璋对皇叔毫无防备,一面派我送信,一面派了孟达领兵五千,来荆州迎接皇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望皇叔速速发兵!”
刘备道:“多谢先生,只是我向来以仁义待人,刘季玉毕竟是我同宗兄弟,夺其地不义!”
法正慨然道:“皇叔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汉室江山!刘璋暗弱,张鲁攻打甚急,若皇叔不出兵,西川被张鲁夺去,就是仁义?张鲁何许人也?五斗米道,妖言惑众,煽动造反,皇叔难道宁肯把西川让于张鲁?皇叔进川,是刘璋相请,非是起兵犯境,若打败了张鲁,论功行赏,西川之主也该让于皇叔!就是汉献帝在西川,也无异议,何为不义?”
刘备大喜,说:“先生与我家孔明军师所言相同!备决心已定,明日发兵!先生请先去驿馆歇息,我与两位军师商议出兵细节,荆襄九郡亦要人把守!”
法正慨然道:“皇叔决心已定,西川大幸得遇明主!我也不歇息了,连夜赶回成都,防止刘璋手下,有人进言对皇叔不利!我与张松两人在,足以应付局面,还望皇叔莫再变卦,尽快出兵!”
刘备大喜,命手下捧出二百两黄金说:“孝直兄,些须薄礼,不成敬意,聊表敬意!成都城里,一切仰仗先生周旋,日后功成,富贵与共!”
法正素来爱财,也不谦让,收下就走!
刘备笑呵呵地出来,与诸葛亮、庞统商议,明日出兵,荆州派谁留守。
诸葛亮说:“赵子龙一直把守荆州城,赤壁一战,东吴将士对子龙又敬又怕,所以我看,子龙要留下镇守荆州。”
刘备点点头,说:“不单要防东吴,也要防曹操出兵南下!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曹将多有畏惧,可以留下云长镇守襄阳,以防北面的曹操。”
庞统立功心切,趁机说:“主公,诸葛军师屡立大功,威望卓著,关云长又心高气傲,只有请诸葛军师留守,总领荆襄九郡,才镇得住云长等将。庞统不才,愿随主公入川,谅那区区张鲁、刘璋,不堪一击!”
刘备本想带诸葛亮入川,听庞统说的话很有道理,沉思了一会,说:“那就定下,我带庞士元、黄忠、魏延等将前往西川。荆州根本重地,要接应粮草、士兵,让三弟翼翼德也留下,镇守荆襄,具体由诸葛军师调遣!”
诸葛亮点头答应,说:“请庞士元连夜调集粮草,器械,明日出兵!我要好好思考一番,兵将怎么调度!”
刘备说:“诸葛军师且慢,西川地图,十分重要,还请军师不辞劳苦,连夜临摹一份,留在荆州揣摩;我在西川用兵,会经常派人把情况报于军师,请军师指点一二。”
庞统听了脸一沉,这分明是信不过我嘛!我难道不如诸葛亮?
诸葛亮看看庞统,知道他的心意,笑道:“就请主公把图留下,我连夜派参军马谡临摹一份。马谡通晓军机,颇有才华,我对他颇为倚重。”
刘备平时观察过马谡,对他印象并不好,但是大战在即,也没说什么,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