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哭灵,把周瑜的功绩细说了一遍,顺带着把自己和周瑜联手的功劳也表一表。
东吴众将听着听着,杀心顿消。赤壁大战,若不是诸葛亮几次帮东吴,没有那么顺利就打败曹操!
众将再回想,周瑜屡次算计诸葛亮,诸葛亮并未与他计较;周瑜之死,是因为箭创复发,箭是曹仁射的,怪不到诸葛亮身上;巴丘一战,周瑜失利,心中气恼,也是发病的诱因,但是攻打巴丘是周瑜自己的主意!周瑜退兵途中,在芦花荡遇到诸葛亮,诸葛亮并未设计攻击周瑜,倒是周瑜派甘宁、蒋钦去抓诸葛亮,反而被俘,被诸葛亮礼送回来;诸葛亮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半夜弹了一曲《长河吟》,弹支曲子算不上什么阴谋吧?
众将慢慢醒悟,黄盖悄声说:“诸位将军,看来我们错怪孔明了,你看孔明哭得眼泪涟涟,前胸都湿透了。从联盟抗曹的大局看,我们不能杀孔明!”
甘宁也说:“诸葛亮几次放过我,赵子龙对我也手下留情,芦花荡被擒,诸葛亮也礼送我回去。看来诸葛亮并不想与我们为敌,这次来吊孝又哭得昏天黑地,我看不要违抗吴侯的命令,去杀诸葛亮了。”
文官们本来和诸葛亮没多大过节,当初在国宾馆舌战,各为其主,后来赤壁战胜,证明诸葛亮是对的;诸葛亮的大哥诸葛瑾又在人群中,刘备甘露寺相亲,提前送过礼给张昭了,因此也无人提出要杀诸葛亮。
小乔听诸葛亮哭诉周瑜的生平,心里既哀伤又感动,周瑜有这么多部下、朋友,谁也没诸葛亮哭得这么难过,谁也没有诸葛亮记得住周瑜这么多功绩。看来确实是周瑜气量小,有诸葛亮这么个知己不去好好结交,呕气斗计,结果一命呜呼,抛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
小乔悲从中来,掩面大哭,灵堂上悲声又起。
程普暗想,周瑜临终上表,推荐鲁肃做大都督,就是有联合刘备抗曹之意;而且遗表中写得明明白白,孔明奸诈,只宜联盟,不宜互攻。现在如果自己带头杀了诸葛亮,既违背了周瑜的遗愿,又破坏了联盟抗曹的大局,看来吴侯下令不许杀诸葛亮,是有道理的。
程普泪眼朦胧地看着周瑜的画像,暗道:“都督,非是我们不替你报仇,你的死,其实不能归罪于诸葛亮,为了两国联盟的大计,只能暂且忍耐了。”程普握住剑柄的手慢慢松开,众将也跟着放下宝剑。
诸葛亮继续哭着念祭文:“呜呼公瑾!哀哉公瑾!生死永别,痛彻我心!从此天下,再无知音!”
众人正听得哀伤,忽然诸葛亮没声音了,一头栽倒在地!
赵子龙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起军师。
鲁肃也赶过来,倒了杯水给诸葛亮喝。
诸葛亮悠悠醒来,其实这昏迷也是半真半假。
诸葛亮跪伏在拜垫上又哭又喊,念了半天祭文,确实疲惫不堪,又渴又累;哭念到后来,也动了真情,哀悼周瑜,眼前一黑,趁势昏倒。
诸葛亮坐起,拾起祭文,又念最后一句:“从此天下,再无知音!泣血祭奠,伏惟尚飨!”念完伏地大哭,泪如雨下,以头撞地,哀声不止。
鲁肃急忙扶起诸葛亮,坐到一张椅子上歇息。
东吴文武暗暗佩服,诸葛亮经天纬地之才,远在周瑜之上,现在把周瑜引为知音,哭得情真意切,真是大人大量!
吴侯孙权也感动了,站起来安慰孔明节哀,命鲁肃设宴款待。
诸葛亮又走到周瑜灵前,拜了几拜,把祭文烧化,又烧了些纸钱,这才随着鲁肃来到周瑜府后堂,里面早已摆下宴席。
孙权请诸葛亮上坐,诸葛亮自然不肯。推让再三,还是孙权坐了首席,诸葛亮、赵子龙坐在旁边相陪,鲁肃、程普、黄盖、张昭与诸葛亮一桌,其他文武官员,坐在另外几桌上。
鲁肃端起酒壶,刚刚斟满酒,忽然外面有人喊:“孔明在哪里?孔明在哪里?”
话音刚落,一个彪形少年,手持宝剑,冲了进来,对着孔明就砍!
赵子龙大惊,急忙拔出腰间青釭剑相迎,“铿”地一声,把少年的宝剑一砍两断!
诸葛亮丝毫不慌,轻摇羽扇,闭目养神。
鲁肃大喝一声:“孙亮!你要干什么?”
那孙亮一愣,宝剑被人一招砍断,还从未有过!
孙亮嚷道:“我要为周都督报仇!”
忽然“咚”地一声,孙权一拍桌子,怒喝道:“逆子!还不快快滚出去!”
父亲发火,孙亮一吓,低头退了出去。
孙权歉意地说:“卧龙先生,逆子无礼,还请看在我的面上,不与他计较。”
诸葛亮忙说:“不知者不怪,少殿下可能误听传言,怀恨于我。这孙亮是吴侯最小的儿子吧?”
孙权点点头,说:“是的,他排行老七,上面还有六个哥哥:孙登、孙虑、孙和、孙霸、孙奋、孙休,孙亮最小,最顽劣,也最聪明。回头我好好教训他,卧龙先生请饮酒。”
孙权举杯,诸葛亮连忙举起杯子,相互敬酒,一饮而尽。
孙权吃了几口菜,旧事重提,说:“卧龙先生,周都督之死,主要责任并不在你,却也与你有关。不为收回荆襄九郡,周都督也不会去攻打巴丘,不会吃败仗,就不会气得箭创复发!如今鲁肃接任都督,他是你主刘皇叔借荆州的担保人,有刘皇叔的借据在手,白纸黑字,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归还荆襄九郡?”
诸葛亮笑道:“吴侯,我也多次劝我家主公刘备归还荆襄九郡,只是我们只有这么点地盘,让出荆襄九郡,无处安身!令妹现在是我的主母,刘夫人,总不能让令妹离开荆州,四处流浪吧?因此迟迟未能归还,还请吴侯见谅。”
孙权点点头,说:“之前已说好,你们取了西川立足,就归还荆襄九郡,为何迟迟不去取西川?”
诸葛亮道:“吴侯明鉴,非是我们不去攻打西川!西川地势险要,颇多山陵,我们要备足粮草,训练士兵,才可出征,非一日之功。加上周都督在世,觊觎荆州,时刻图谋来攻,我们大军不敢轻易出征,就是有东吴的兵力牵制。”
孙权慨然道:“ 这些天我也反复思量过,曹操虽败,仍然是天下最大的势力,我决意与刘皇叔继续联盟抗曹!今日我当着东吴文武官员的面,郑重承诺,你们荆州兵马去攻西川,我东吴绝不去偷袭荆襄九郡,还可以资助你们粮草!但是你们攻下西川后,须将荆襄九郡归还东吴,不得食言!”
诸葛亮大喜,拱手称谢,说:“吴侯果然深谋远虑,谋略不凡!我替刘皇叔谢过吴侯,两家继续盟好!待攻下西川,我们有地盘立足,自当归还荆襄之地。粮草方面,我军尚能筹措,就怕曹操趁机来攻荆州,还望吴侯出兵牵制!”
孙权大喜,说:“卧龙先生放心,既已结盟,曹操若敢南犯,我派大军攻击合肥,令曹贼首尾不能相顾!只要先生一封信来,我便出兵!”
孙权只顾收复领土,却没注意诸葛亮已经埋下伏笔,说的是归还荆襄之地,却没说荆襄九郡!日后诸葛亮就在这上面做文章,只肯归还荆州、襄阳几郡。
诸葛亮听孙权当众承诺,知道他是一片诚意,连连举杯敬孙权。
赵子龙也举杯敬桌上文武大臣,其他桌上文官武将见吴侯高兴,重申盟约,纷纷过来敬诸葛亮和赵子龙。
孙权对赵子龙颇感兴趣,上下打量,见子龙英姿勃勃,笑道:“子龙将军,听说你腰间挂的宝剑,青缸剑,是曹操佩带的,被你杀了夏侯恩夺来?”
赵子龙一听,连忙解下宝剑,连剑鞘递给孙权,请孙权玩赏。
孙权把玩一会,把宝剑抽出一半,寒光森森,剑身闪耀着光芒!
孙权赞叹不已,把剑还鞘,还给子龙。
诸葛亮道:“吴侯既然喜欢,亮可以请子龙割爱,送与吴侯!”
孙权摆摆手说:“哎,日后与曹操交战,有的是机会夺取曹贼的宝剑,战场上夺来,用起来才惬意,怎好夺子龙将军所爱?”
诸葛亮看着孙权,两人相视大笑!
酒至半酣,诸葛亮怕多饮失态,起身向孙权告辞,带赵子龙回去向刘备复命。
孙权率领文武官员,亲自送出大门,拱手而别。
诸葛亮走了,鲁肃回到灵堂,松了口气,心里高兴!
诸葛亮前来吊唁,用一篇祭文感动了东吴上下,吴侯与之再定盟约,两家还是联手抗曹,彼此两利!
送走诸葛亮,鲁肃感到口渴,命下人倒茶来。坐着刚喝了两口,周瑜府中管家来报:“凤雏先生前来吊唁!”
鲁肃连忙放下茶杯,出来相迎。
鲁肃出来急忙施礼说:“凤雏先生亲来吊孝,下官有礼了。”
庞统见鲁肃面容憔悴,眼有血丝,显然是守夜熬的。
庞统还礼毕,把奠仪交给旁边站着的周府管家,大摇大摆地随着鲁肃进了周瑜府邸。
路上庞统问鲁肃:“子敬,吴侯可在周府?”
鲁肃点点头,问:“先生找吴侯有事?”
庞统笑笑:“也没什么大事,好久不见,找吴侯聊聊。”
说话间,已经进了灵堂。
东吴官员听说庞统来了,对他很敬重,一一过来见礼。
庞统寒暄一番,对周瑜的灵位拜了几拜,跪在灵柩前面的拜垫上烧纸,一边抬头打量挂着的周瑜画像。
画像上的周瑜雄姿英发,栩栩如生,春风得意!
庞统看了暗暗好笑,去年周瑜还和诸葛亮、自己,一起商量破曹之策,在三江口大营中发号施令,火烧连环舟,何等威风;现在周瑜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再也不能开口说话!破曹之后,周瑜屡屡挫败于诸葛亮,忙着和诸葛亮斗计,讨还荆襄九郡,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虽然也封了自己一个小官,自己看不上,从未去赴任!现在周瑜一死,再没有人压住自己,东吴大都督一职,看来垂手可得!
庞统想着自己的小九九,周围的东吴官员看得发愣,这算什么吊唁?也不哭,也没有祭文。
鲁肃忠厚,在旁一看,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提醒庞统。
庞统回过神来,干嚎了几声,也没有提前写好祭文,就随口说了几句:“襄阳庞统,谨致祭于东吴大都督周公灵前:公瑾当年,文韬武略,扫平江东,威震六郡。巧用反间,蔡张授首,智行苦肉,曹操胆寒。连环计成,火烧曹营!‘美人计’功亏一篑,‘假道灭虢’命陨中途。庞统不才,愿承遗志,夺回荆襄,壮大东吴!薄仪祭奠,伏惟尚飨!”
两旁的东吴官员,听了不悦,你庞统祭奠周都督,却为自己表功,你献了连环计!还夹枪带棒地损了周瑜一顿,美人计失败,假道灭虢送命,死者为大,哪有这么祭奠死人的?鲁肃已被吴侯封为都督,你横插一杠,想做大都督?
庞统祭完,无人吭声,小乔也不悦,默不作声。
庞统看看有些尴尬,站起来主动说:“列位,可知世上有鬼魂一说?”
众人来了兴趣,凌统问:“凤雏先生,莫非真的有鬼?死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庞统点点头,说:“人活在阳世为人,死后为鬼,古书早有记载!当年秦晋两国交兵,秦将杜回,力大无比,力能举鼎,手能搏虎,奉秦桓公之命,屡次大败晋国大将魏颗、魏锜兄弟。魏颗、魏锜与之交战,杜回徒步冲入晋军阵中,舞着一百多斤重的巨斧,上砍甲士,下劈战马,杀得晋军人仰马翻!魏颗连败数阵,心中郁闷,夜里睡觉做梦,梦见有人说‘青草坡’三个字。次日魏颗起来问魏锜,有没有‘青草坡’这个地方?魏锜说有,就离大营五里路!于是魏颗设计,让魏锜出战杜回,一败就往‘青草坡’撤退。结果杜回紧追魏锜,进入‘青草坡’,脚下忽然被青草绊倒,活活被擒!魏颗举目四顾,远处有一庄稼汉打扮的老人,不住地用手做出编结青草的动作,心中疑惑!当晚魏颗又做梦,白日所见的老者告诉魏颗,是他白日暗中编结青草,绊倒杜回!魏颗大惊,老者只是远远地做动作,并未到杜回面前,如何就绊倒了杜回?追问之下,老者如实相告,他是个鬼,是报答魏颗的恩情才来帮忙!原来老者的女儿叫祖姬,是魏颗父亲的小妾,魏父临终曾嘱托魏颗,把祖姬殉葬!但是魏颗不忍,私自放走祖姬,祖姬的父亲才来报答魏颗,这就是‘结草衔环’的典故!”
凌统听得一愣一愣地,问:“凤雏先生,这是讲的恩鬼,莫非还有怨鬼?”
庞统点点头,说:“有。春秋时期,晋景公有一天与群臣饮宴,忽然刮起一阵怪风,寒气逼人,阴森恐怖!风中有一蓬头垢面的大鬼,手举铜锤,打得晋景公吐血倒地,旁边的人却看不见这鬼!晋景公一病不起,大臣举荐一个巫医,叫桑门大巫,善能捉鬼,请进宫来,为晋景公驱鬼。桑门大巫看到这个鬼,描述鬼的长相,跟晋景公看到的一模一样!但是这鬼暴怒,不能驱赶。晋景公就问,自己还有多少阳寿?桑门大巫不肯说,晋景公一再追问,桑门大巫说:‘大王吃不到新麦了。’晋景公不信,喝退桑门大巫,派人去请秦国名医高和、高缓。二位名医还未赶到晋国,晋景公夜里梦见有两个小人从自己的左右鼻孔里钻出来,一个小人说:‘高和、高缓是当世名医,他若来下药,我们怎么办?’另一个小人说:‘无妨,我们可以躲在肓之上,膏之下,便不怕他用药!’。晋景公猛然惊醒,只觉得心膈间疼痛难忍,一直叫唤到天明。第二天,名医高和、高缓被请到宫中,把脉后,都摇头说无救,不肯用药。晋景公惊闻其故,高缓说:‘病入膏肓,针灸不到,药力不达,无从施救。’说完告辞走了。晋景公无计可施,苟延残喘。忽然有一天,觉得好了些,想吃大麦粥,刚好麦子新收上来,急忙命侍从煮粥。粥煮好了,晋景公忽然想起桑门大巫说他吃不到新麦,心中恼怒,命人去抓来桑门大巫问罪!桑门大巫叹息道:‘我今日命该绝于你手,但是你还是吃不到新麦!’。晋景公大怒,下令把桑门大巫推出斩首!斩了桑门大巫,晋景公刚要吃粥,忽然腹中绞痛,就去如厕。谁知蹲在厕所上,心中剧痛,一头栽倒在粪坑内,气绝身亡,还是没吃上新麦!”
庞统说完,东吴文武听得出神。鲁肃怕庞统又说周瑜是被诸葛亮气死的,可能会找诸葛亮报仇,连忙说:“凤雏先生,你不是要见吴侯吗?吴侯现在后面喝茶休息,我领你去拜见!”
庞统大喜,也不管灵堂里的文武,随着鲁肃来见孙权。
孙权已经听到手下密保了庞统在灵堂上的表现,心中不悦他对周瑜不敬,也不让座。
庞统和鲁肃参拜完毕,站着说话。
庞统说:“吴侯,庞某过江以来,为东吴献连环计,大破曹操,颇有功劳,但一直未获重用!如今周都督已死,东吴缺乏英才与诸葛亮对抗,某不才,愿为吴侯效力!”
孙权冷哼一声,厌恶地说:“先生从三江口去曹营,献连环计后,为何不来军中效力?赤壁大战曹操,你踪影皆无,躲在后方南徐喝酒;后来周都督任命你为谏议大夫,你嫌弃官小,一直不赴任;现在来吊孝,在灵堂之上大放厥词,对周都督不敬,又讲些鬼神之事,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此英才,我东吴庙小,容纳不下,不阻挡先生的前程,先生可另谋高就!”
庞统一听,气得目瞪口呆!但是在东吴的地盘上,庞统不敢发火,起身告辞,怒气冲冲地出了周瑜府。
鲁肃怕庞统气急败坏去投靠曹操,连忙追出来说:“凤雏先生,周都督仙逝,我主吴侯心情不好,还请见谅!此处不得志,先生不如去荆州投靠刘皇叔,以先生之才,必获重用!”说完鲁肃掏出五十两白银,送与庞统做路费。
庞统气得一言不发,冲鲁肃拱拱手,也不接银子,扭头就走,来到江边,雇船开往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