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气呼呼地上了船,离开南徐直奔荆州。
一路来到荆州帅府,先求见诸葛亮。
守门人说:“军师好像出去了,你问问符节丞鲁三吧。”
庞统问:“谁是鲁三?”
正好鲁三走过来,一看庞统长得丑陋,心中不喜,喝问:“你是何人?为何问我家军师?”
庞统喝道:“大胆奴才!你是何许样人,敢和我这样说话?我是你家军师诸葛亮的师兄,大名鼎鼎的凤雏先生,诸葛亮见了我还毕恭毕敬,你用什么口气和我说话?”
鲁三一惊,凤雏大名早就听说过,与卧龙齐名,但这人长相丑陋,口气狂妄,不知是真是假?
鲁三没好气地说:“我家军师出去巡视了,不在荆州,你请回吧。”
庞统大怒,冲进去对鲁三狠狠一推,吼道:“奴才大胆!孔明不在,速速叫刘备出来见我!”
鲁三一吓,不敢怠慢,进去禀报刘备。
刘备一听大喜,庞统与诸葛亮齐名,又是师兄弟,如能投靠自己,大业可成!
刘备急匆匆地出来迎接,一看庞统,长得面貌丑陋,可以用“五岳朝天”来形容!额角隆起冲天,颧骨高耸,翘嘴唇向上翻,眼睛看人望上插,下巴突出,往上翘起!另外脖子还短,好似头颅直接连在胸膛上,皮肤又黑,还不修边幅,脸上胡子拉碴,衣服上油迹斑斑。
刘备心中颇为失望。平时看惯了诸葛亮羽扇纶巾,风度翩翩,一看庞统长得奇形怪状,先是不喜,这也是人之常情。
刘备还是对庞统施礼,说:“久仰凤雏先生大名,幸会幸会。”
庞统敏锐,一看刘备似乎有不豫之色,还了一礼,问道:“皇叔,莫非以貌取人?昔日在南徐江边,吴将追击皇叔,还是庞某解的围!”
这一说刘备想起来了,那日只顾着逃命,没仔细瞧瞧庞统的长相,不由得又施礼,感谢庞统相助。
刘备请庞统到客厅奉茶,两人分宾主坐下。
庞统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茶就免了,直接上酒吧!庞某素来豪饮,喝酒比喝茶多。”
刘备大度,知道庞统是疏狂之人,也不介意,下令摆酒宴,又请来孙乾、简雍、糜竺等文官相陪。”
庞统见诸葛亮没有出面,心中不悦,问:“孔明为何不在?”
刘备笑道:“军师出去巡视各郡了,关云长、张翼德等将也在外把守郡邑,子龙将军守城,暂时不能前来。”
庞统也不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旁若无人。
孙乾等文官看了皱眉,文人雅士最重礼仪,彬彬有礼,这庞统率性而为,是个另类。但凤雏名声赫赫,与卧龙齐名,又是诸葛亮的师兄,众官不敢怠慢,纷纷敬酒。
刘备笑着举杯问:“凤雏先生从何而来呀?”
庞统实话实说:“从东吴而来,只因孙权量狭,以貌取人,不肯重用我。所以我来投皇叔。”
刘备听了心中不大高兴,孙权不肯用你,你才来投靠我,之前为什么不直接投靠我?我不如孙权?
刘备毕竟厚道惯了,也不说破,继续敬庞统酒。
孙乾问道:“凤雏先生,依你看,当今天下,谁是英雄?”
庞统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曹操。”
众人一愣,孙乾问:“曹操被世人称为奸贼,怎么成了英雄?倒要请教凤雏先生!”
庞统笑道:“奸贼和英雄其实差不多,成王败寇而已!汉高祖刘邦,未成功时,横行乡里,打架斗殴,喝酒赌钱还赊账,谁能说他是英雄?后来时来运转,得了天下,人人三呼万岁,成了英雄。”
刘备听了脸上变色,庞统夸曹操也就罢了,贬损刘邦,那是刘备的祖先!这庞统只顾说得快活,口无遮拦,犯了大忌!
刘备看在诸葛亮面上,忍住不快,问:”凤雏先生,曹操尚未一统天下,之前你也瞧不起他,怎么现在称他为英雄?”
庞统笑道:“曹操善于以弱胜强,官渡之战大败袁绍,大战董卓,生擒吕布,屡败你刘皇叔,有勇有谋,堪称英雄!”
刘备非常不悦,说:“既然曹操如此英雄了得,凤雏先生何不去投曹操?”
庞统哈哈大笑,说:“曹操虽然是英雄,但有一点不如皇叔,他为人奸诈,贪淫好色,出尔反尔。最主要的是,曹操手下已经谋士如云,武将济济,一统北方,非常强大!我若去投靠曹操,显不出我的本事;来保你刘皇叔,助你成就霸业,才显出我的能耐!”
刘备见庞统口气不小,心中不喜,脸上却不露声色,继续敬酒。
喝了几杯,庞统酒兴大发,频频敬众人酒,又拿起筷子大块吃肉,吃得汤汁淋在衣服上,刘备又是不喜。
其实庞统是有意这么做,不拘小节惯了,看你刘备能不能容人。
刘备涵养很好,继续喝酒,恰好鲁三进来禀报:“主公,耒阳县令不幸病故,县丞送来县令大印,请主公重派县令赴任。”
刘备闻报一喜,正愁没地方安置庞统!想封他个大官,又不知此人夸夸其谈,到底有没有本事?留他在身边做官,又嫌弃他长相难看,出言不逊,心中不喜。现在有个县令空缺,正好打发庞统去做,把他送得远点,省得看着不舒服,又不好慢待,怕落个慢贤的恶名。
刘备接过鲁三缴上来的大印,笑道:“凤雏先生,荆襄的人事安排,向来是诸葛军师做主;今日诸葛军师不在,委屈先生去代理耒阳县令,待军师回来,再作区处,先生意下如何?”
庞统一听就不高兴,自己一腔热情来投靠,以自己的才华,起码封个副军师,做孔明的副手;现在才给了个区区七品县令,还在孙乾等大夫之下,非常不满意!
庞统想起在南徐,诸葛亮吊孝的时候,曾写了封荐书给自己,想拿出来给刘备看。但是转念一想,若刘备看了荐书,重新封自己个官,还是看在诸葛亮的面上,显不出自己的本事!不如先去耒阳赴任,做出点成绩来,让刘备重新认识自己!
庞统拿定主意,谢过刘备,上前接过县令大印,转身就走,前去赴任,把一桌子官员晾在那里,也不打个招呼!
刘备苦笑着摇摇头,自嘲道:“大才都是如此,恃才傲物,唉!”
庞统一路骑马往耒阳赴任,一路越想越气愤!诸葛亮和自己同门,略强于自己,刘备三顾茅庐,一出山就封军师,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自己主动来投靠,才封了个小小的县令,官爵还在糜竺、简雍这些庸才之下!要是推辞不干,孙权不喜欢自己,曹操手下谋士众多,也容不下自己,天下之大,竟然无用武之地!
想来想去,上任归上任,出工不出力,等诸葛亮回来,必定不会让自己仅仅做一个县令!
主意一定,庞统走马上任,每日与县丞饮酒下棋,要么就去游览耒阳有名的风景名胜--耒阳竹海,游山玩水,就是不问公事。
耒阳县虽小,人口倒不少,各种公事、案件、案牍很快积累了一大堆,县丞不敢做主,屡屡有事请示庞统,庞统挥挥手,让先放一放。
县令一职虽小,但是事务繁杂,一县的税收、诉讼、钱粮、风俗教化、缉拿盗贼、劝励农桑等等,都要县令牵头处理。
庞统长期不问事,县丞暗暗着急,却又不敢多说,下面的事务堆积如山,无人过问!
这一天,庞统正在衙中饮酒,忽然县里主簿带着几个人进来了。
庞统醉眼瞟了几个人一眼,除了主簿,都是生面孔。
庞统问:“主簿,你此时来找我,有何要事?若是公事,先放一放再说。”
主簿赔笑道:“大人,非为公事,私事,私事。”
庞统问:“有何私事?”
主簿道:“大人上任以来,住的是前任县令的旧宅,年久失修,应该换一处新宅。所用之物,器具、家具、服饰、被褥等物,也应该换换新。大人爱饮酒,喝的却是一般的酒,应该享用美酒。”
庞统冷冷地说:“说得轻巧,本县就这么点俸禄,钱从哪里来?”
主簿赔笑道:“我旁边的几个,都是我的朋友,都是富户,他们自愿赞助大人银两,让大人过上好日子!”
话一出口,旁边的人低头哈腰,纷纷表示愿意解囊。
庞统一惊,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们如此奉承我,想得到什么?”
主簿笑道:“我们也不要别的好处,只想为大人分忧!县里的钱粮、税赋、诉讼等事,大人一声令下,让我们这些人替大人去办,我们就满足了!”
庞统冷笑道:“我当是好意,原来打的这个算盘!你们想从中渔利,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是也不是?”
主簿说:“大人,天下做官只为了财,您又不问事,有人替您问事,就是得些好处,也是应该的嘛。”
庞统大怒,拿起桌上酒壶砸过去,喝道:“滚!都给我滚!”
众人抱头鼠窜,庞统继续饮酒,酩酊大醉!
庞统经常如此,一边喝酒,一边等诸葛亮回来,重新启用他,一晃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谁知诸葛亮回到荆州,接到派往许都潜伏的探马禀报,曹操听了程昱之计,趁着周瑜亡故,准备派三十万大军南下,报赤壁之仇!
诸葛亮大惊,连忙通知东吴新都督鲁肃,早做防备;又派出许多密探,潜入许都散播谣言,说西凉太守韩遂和马超等要起兵南下,攻击许都,忙了个不亦乐乎,就把庞统这事给忘了!
被庞统喝退的主簿等人,断了财路,心怀不满,派人去荆州城散布消息,说耒阳县令庞统不称职,整天喝酒不问事。
消息传到刘备耳中,这时诸葛亮出去亲自征集粮草备战去了,关云长和张翼德等将被调回荆州,准备应对曹操可能南下。
刘备听说庞统的事,直皱眉毛。耒阳县虽小,也是一座县城,若不治治庞统,其他县令也效仿怎么办?
张翼德拍着胸脯说:“大哥,待我去走一趟,把那鸟庞统抓回来治罪!我管他什么凤雏不凤雏,只要情况属实,我一拳把他打死!”
刘备忙说:“三弟,你去看看也好,但不可打他!他再怎么样,毕竟是诸葛军师的师兄,千万看在军师面上,训斥他一顿,免职也就是了。他一介文人,怎经得起你一拳?万万不能打,你一拳就把他打死了!”
张翼德憨笑道:“嘿嘿,那俺不打他就是,大哥,俺去了!”
张翼德骑着乌骓马,不消半日,赶到了耒阳县衙。
下马进去一看,大堂里静悄悄的,三班衙役一个也没有,因为庞统长期不升堂,衙役们都偷懒回家去了!
张翼德大怒,进了大堂直往里走,路过公案时,张翼德伸手摸了一把,全是灰尘,好久不升堂了!
张翼德怒气冲冲地往里走,庞统正在后衙里坐着喝酒,诸葛亮这么长时间也不派人来找自己,庞统非常郁闷!庞统认为诸葛亮也和周瑜都差不多,妒忌自己的才能,恐怕自己抢了他的风头,所以故意不派人召自己去荆州委以重任。
庞统向来海量,喝酒都用碗喝,也不用人伺候,自斟自饮,左一碗右一碗,喝得昏天黑地,借酒浇愁。
忽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庞统一愣,正常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进来,酒菜都备齐了,下人们就去偷懒了。转念一想,这脚步声可能是诸葛亮派人来请自己的,庞统一喜,用手抓了几块肉吃,猛灌一碗酒,伏在桌上装睡。
张翼德走进来一看,四下无人,只有一个醉汉伏在桌子上打呼噜,估计这就是庞统!
再看看这庞统,呼呼大睡,衣服和袖子上沾了不少汤水、油腻,酒气熏人,烂醉如泥!
张翼德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把抓住庞统的衣领,抡起拳头就要打!
庞统一惊,挣扎几下,反正也挣不脱,干脆装醉,全身一瘫,挂在张翼德手上。
张翼德转念一想,大哥一再交代,不能打他,于是伸手一推,把庞统重重地推倒在地。
庞统重重地摔了一跤,酒也吓醒了,倒在地上打量张翼德一番,问:“你是张翼德?为何推我?”
张翼德一看他酒醒了,吼道:“你还问我?你做的什么县官?整日喝酒误事,我没打死你就是看在诸葛亮的面上了!”
庞统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笑道:“三将军就为这个发怒?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随我来,看我升堂!”
张翼德点点头,押着庞统从后衙来到大堂。
庞统一看,一个衙役也没有,亲自上前拿起鼓椎,擂鼓升堂!
敲了半天鼓,总算来了两个衙役。庞统脸一沉,喝问:“你们三班衙役,人都到哪里去了?”
一个衙役说:“老爷,久不升堂,有的回家,有的逛街,有的喝酒去了。”
庞统一拍惊堂木,说:“混账!你们吃官府的俸禄,就是这么当差的吗?速速给我去把人全都找来,老爷升堂问事了!”
衙役急忙转身出去找人,庞统对另一个衙役说:“你也别闲着,给三将军设座,泡茶来!”
那衙役出去办了,庞统靠在太师椅上,自言自语:“人还未齐,我先眯一会再说。”说完闭上眼睛打盹。
张翼德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也不言语,且看他怎么办差。
过了好久,衙役们络绎赶来,县丞也来了,主簿也来了。主簿一看,张翼德沉着脸坐在旁边,看庞统办差,心里暗喜,去厢房把所有未处理的文牍都搬来,堆放在公案上,足足有半人高!
庞统说:“主簿,你去城隍庙走一趟,把城隍老爷的衣服给我借来,升堂要用!”
主簿听了好笑,说:“大人,神明不可得罪,您要扒城隍老爷的衣服做什么?”
庞统正色说:“升堂要穿官服,本县的官服不记得搁在哪里了,你去把城隍的衣服借来,用完再送回去!”
主簿哭笑不得,只好去办。
庞统又说:“县丞,麻烦你去街上到处张贴告示,本老爷升堂问案了,让百姓们有冤的来喊冤,有仇的来告状!”
县丞见庞统终于理事了,心中也高兴,领命去了。
庞统命一个衙役取来文房四宝,拿起堆积如山的文牍,一一打开看,一目十行,看完提笔就批!
过了一会,主簿先回来了,把城隍的衣服交给庞统,一看桌上文牍都批示完了,大吃一惊,拿起来一本本地看。
看完倒吸一口凉气,庞统批的话非常内行,寥寥数语,切中肯綮,快刀斩乱麻,把事情全部解决!
张翼德见主簿吃惊,也走过来抽了几本看,越看越高兴,手下请示的钱粮、税赋、捕贼等事,庞统批示得清清楚楚,切实可行!
庞统得意洋洋地掸去灰尘,穿上城隍的衣服,一拍惊堂木,大喊:“升堂!”
三班衙役一起喊“威武……”,这叫喊堂威。
喊了一阵,县丞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后面黑压压地跟了一大帮人!
县丞说:“大人,百姓们听说您升堂,有冤仇的都来告状了,其他人是跟来看热闹,看您断案的!”
庞统点点头,说:“有原告被告、有证人有状纸的,先上堂来,其他人稍候。”
县丞亲自安排,一拨一拨地上堂告状。
庞统说:“本县问案与众不同,喜欢节省时间。你们原告、被告、证人一起开口,各抒己见!注意,不可说假话,讲完就闭嘴,不得重复,不得与状纸不符!”
告状的和被告,以及证人都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个断案?但是不敢多问,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庞统手拿状纸看着,两耳聆听下面说话,等各人都说完,庞统不假思索,提笔就判,一会儿功夫,一件案子就断完了!
如此速度飞快,一个时辰不到,有原告被告证人状纸的案子,全都断完;当事人大多心悦诚服,偶有不服喊冤的,庞统寥寥数语,驳得喊冤者哑口无言,服从判决。
张翼德也看呆了,从没有过这样断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