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奉孙权之命,立刻出发,乘船渡江,一路来到荆州城。
鲁肃刚下船,就看见沿江建了许多烽火台,台上都有士兵把守;台下有一队队士兵巡逻,见到行人虽不一一盘查,但是看见渡江而来的人,也询问几句。
鲁肃暗暗点头,怪不得关云长有恃无恐,荆州外松内紧,有备无患。
鲁肃坐的是大船,船上自带战马,还有两个随从。
鲁肃一行三人,骑马进了荆州城,求见关云长。
关云长正在府中读书,《春秋》。
《春秋》即《春秋经》,又称《麟经》或《麟史》,中国古代儒家典籍“六经”之一。也是周朝时期鲁国的国史,从鲁隐公记述到鲁哀公,历十二代君主,计二百四十四年,由孔子修订而成。
《春秋》用于记事的语言极为简练,几乎每个句子都暗含褒贬之意,被后人称为“春秋笔法”、“微言大义”。
自西周起,就有太史记载国家大事;在每一季的开始,一般要写“春”到“冬”四季的季节。但古人重视春季和秋季,因此把国史记载叫做《春秋》
《春秋》记载了许多历史大事,人物传记,最著名的是《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关云长十分爱看,从中受到不少启发,甚至悟出了一套绝技“春秋刀法”,每一招都用《春秋》中的人名命名。
关云长正看得入神,门人进来禀报,东吴大都督鲁肃求见。
关云长连忙放下书,亲自出迎。
关云长为何对鲁肃这般客气?因为鲁肃是个忠厚长者,向来主张孙刘联盟抗曹,对刘备十分友好;当初赤壁之战,诸葛亮单身过江,联合孙权,常被周瑜算计,多亏了鲁肃帮了诸葛亮不少忙,处处护着诸葛亮,以两家联盟大局为重。
关云长眼高于顶,但是对忠厚老实的人,却从不欺凌,跟张翼德不同,酒一喝多不管是谁都敢鞭挞。
关云长乐呵呵地把鲁肃让进大厅,下令奉茶,分宾主落座,问鲁肃:“子敬,好久不见,忙些什么?”
鲁肃见关云长十分热情,心中不忍,决定再试试他。
鲁肃说:“云长,你也知道,周瑜都督死后,吴侯按照周瑜的遗愿,封我为都督,封吕蒙为副都督。我向来主张孙刘联盟,共拒曹贼,但是江东文武,也有人主战,我尽力劝谏吴侯,不让战事生起,顾全大局。”
关云长拱手道:“子敬忠厚长者,说的都是实话,云长佩服!我替大哥感谢你!”
鲁肃笑笑,说:“云长,我所做的,也是为两国的百姓好,战事一起,最倒霉的是老百姓!只是如今曹操不敢南下,刘皇叔远在西川,之前借我江东的荆州,却不肯归还,成为两国的祸端!云长兄熟读《春秋》,深谙兵法,还请三思。”
关云长笑道:“子敬之言,也有道理。只是子敬可知道,西川之地,山多地少,粮食不足,要靠荆襄九郡的粮食运去维持;汉中肥沃,却在张鲁手里;现在我们要是归还荆襄九郡,粮食不够吃,必定军心大乱!吴侯已经占有六郡八十一州,还不知足?”
鲁肃道:“话虽如此,当初刘皇叔兵败当阳,逃奔江夏,是我作保,暂借荆州给刘皇叔歇马,有借条为据。刘皇叔也曾亲口答应我,夺得西川,就归还荆襄九郡,怎么能言而无信?”
关云长丹凤眼一竖,就要发火。
旁边站立的周仓咳嗽了一声,提醒主人克制。
关云长想起鲁肃的种种好处,强压怒火,说道:“子敬,荆襄九郡,本是刘表之地,又不是孙权的祖产,凭什么给东吴?当初为了两家联盟不至于破裂,权宜之计,写了个借据!况且借据上只写了暂借荆州,孙权好大的胃口,张口就要荆襄九郡!”
鲁肃一惊,问:“借据在我府中,只写了借荆州?”
关云长不说话,端起茶杯品茶。
鲁肃仔细一想,惊出一身冷汗,借据上确实是写的暂借荆州!
鲁肃愣了一会,又问:“云长兄,令主刘皇叔已经答应先归还长沙、桂阳、零陵三郡,诸葛亮还写了书信,为何你不肯割让三郡?”
关云长微微一笑,说:“那不过是我家军师的计谋!这么重要的事,信上岂能不盖大印?诸葛瑾虽然是军师的哥哥,但如此大事,军师起码要派个重臣,同来荆州,办理交割;怎会让诸葛瑾一个外人,仅凭一封没有盖印的书信,就割让走三郡之地?”
鲁肃听完,恍然大悟,果然诸葛瑾是中了诸葛亮之计!
鲁肃说:“云长,既然借据只写了荆州一郡,那么就归还一郡,免得两国刀兵相见。”
关云长笑道:“子敬真是厚道老实!我大哥要是肯还荆州,为何信中不直接写明,归还荆州郡?大哥是我主公,大哥不写归还荆州,谁敢做主?”
鲁肃头上冒冷汗了,看来刘备和诸葛亮都不是省油的灯,这荆襄九郡,怕是讨不回了!
鲁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拿定主意,说:“云长,刚才说的是题外话,我今天来,是请你去建业作客的!”
关云长一愣,问:“子敬,莫非又是孙权的计谋?”
鲁肃一惊,说:“非也,后天是愚弟五十寿辰,请云长兄去欢饮一天。”
关云长问:“子敬还请了何人?”
鲁肃说:“就是平时交好的江东文武,当然吴侯是少不了的。”
关云长沉吟片刻,毅然说:“好!我必定亲往祝寿!子敬先留下,饮酒作乐。”
鲁肃连忙起身告辞说:“多谢云长美意,我还要赶回去操办寿宴,约请客人,就先告辞了。对了,后日和云长兄同去的将军有几位?我好安排坐席。”
关云长说:“就我和周仓两位,别无他人。”
鲁肃对关云长施了一礼,转身告辞,关云长亲自送鲁肃出门。
周仓一直侍立左右,跟随着关云长回到大厅,周仓没等关云长坐下,就说:“主人,这是鲁肃的诡计,千万不能前往!”
关云长还没说话,关平进来了,连问何事。
周仓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关平,关平大惊,说:“义父,千万不能自投罗网!诸葛瑾来讨荆州,刚刚被父亲轰走,宴无好宴,这必定是东吴设下的计谋!”
关云长笑道:“我征战多年,这点伎俩岂能不知?鲁肃请我赴宴,还问我去几个人,分明是提前埋下伏兵!我关羽威震天下,岂能怕江东鼠辈?若是不去,被东吴文武笑我胆怯,坏了我一世英名!后日我必去,但也不能不防,我和周仓前往,只带五百校刀手随从;你率领五十只大船,藏匿水军五千人,停在江上等候,见到我的旗帜招展,就开往江边接应。”
关平、周仓连连点头,关云长下令擂鼓聚将,一会儿文武官员全部到齐。
关云长说:“我受江东鲁肃大夫之邀,后日要去建业赴寿宴。我走后,荆州要严加防范,小心把守;命廖化代守荆州,赵累、王甫二将为荆州城外巡哨,日夜巡逻;命伊籍、马良为参军,辅佐廖化;其余副将,日夜轮流值守荆州四门,甲不离身,马不卸鞍,随时备战!”
众人轰然应诺,关云长宣布散帐,留下关平、周仓商量送什么贺礼。
周仓说:“主人,昔日我落草为寇的时候,曾劫得一对龙凤玉雕,是羊脂美玉雕刻而成,十分精美,不如送给鲁肃做贺礼?”
关云长说:“不,只把凤雕送给鲁肃,龙雕我们自己留着,让东吴文武看一看,我们汉军才是龙,他们只配做凤!”
关平问:“义父,除了玉凤,金银美酒送不送?”
关云长说:“送,多送!按正常贺礼的双倍送去!现在我大哥稳坐西川,已经是一方霸主了,出手不能小气!这事你去准备。”
再说鲁肃回到建业,进宫禀报孙权,一干文武官员都在。
孙权听完鲁肃回报,大喜,说:“关云长真是倨傲,和周仓两个人就敢来我东吴!这次叫他来得去不得!”
吕蒙说:“主公,鲁肃都督负责宴席上抓捕关云长,我带五千水军,埋伏在江边,断其归路!关云长有勇有谋,可能有兵接应,不能让他逃回荆州!”
孙权连连点头,说:“就依子明(吕蒙字),鲁肃,你把借荆州的借据准备好,在酒宴上当面责问关云长,为何有借无还?信用何在?关云长若怕死,肯还荆州,就押着他立刻前往荆州,大军跟进,讨回荆州!关云长若不怕死,直接杀掉,起兵攻打荆襄九郡!”
张昭说:“主公,若关云长不从,先不忙杀他,须防刘备见关云长死在东吴,狗急跳墙,调动西川兵马来攻打东吴,为云长报仇。我们先把关云长抓起来,刘备见云长被俘,顾忌他的性命,就不敢来攻!”
孙权大喜,说:“就依子布,鲁肃都督,你有何话说?”
鲁肃叹道:“不瞒主公,我去荆州苦口婆心地劝过关云长,交还荆州,可惜他听不进去。既然如此,说不得,只好下手!只是关云长武艺高强,和他同来的周仓也不是善类,我派甘宁、韩当、潘璋、董袭、丁奉、徐盛六将,各带一千精兵,埋伏在我府邸周围,以摔杯为号,一起杀出,擒获关云长!”
吕蒙补充说:“投鼠忌器,还要在你府内,派贾华、凌统率五百名刀斧手,保卫出席的吴侯,格杀关云长!”
鲁肃点头答应,孙权笑道:“我江东真是人才济济,这次关云长必死,荆州必得!”
过了两日,鲁肃的寿辰到了,关云长领着周仓、五百校刀手,关平领着五千水军精锐,天不亮就从荆州出发了。
因为从荆州到建业,路途不近,从长江顺流而下,也要开船大半天才到。
天亮后,船队行到赤壁地界,关云长走出船舱,站立船头,只见江波滚滚,浊浪滔滔,奔流东去。
关云长感慨道:“当年赤壁大战,曹操大败,赤壁江面尸横遍野,江水染红!我军浴血奋战,才夺得荆襄九郡,站稳脚跟,岂能凭几句话,就拱手让人?”
周仓道:“主人说得是,哪一寸江山不是打出来的?庞统副军师战死在落凤坡,主公刘皇叔的夫人死在乱军中,诸葛军师劳形费神,作法借东风破曹,岂是容易的?赤壁一战,东吴免去灭国之祸,独霸江东,理应感谢我们与他联手,却为了一个荆州之地,屡次讨要,真是不识时务!”
关云长说:“诸葛军师深谋远略,临行一再叮嘱我,要连结东吴抗曹,所以今日我们去赴宴,见机行事;若东吴讨要荆州,我们不可轻易动武,你们要听我号令行事。”
周仓道:“谨遵主人之命!万一动起手来,周仓拼命也要保护主人周全,主人先撤,不要管我。”
关云长笑道:“无妨,我这两天已想好了对策,江东鼠辈奈何不了我!要不是顾全两国联盟的大局,我索性率领大军杀过江去,扫平江东六郡八十一州!”
周仓说:“小人不懂那么多,只知道谁要对主人不利,就是我周仓的仇人!”
关云长嘉许地点点头,说:“将军勇武可嘉。这次去赴宴,就算打起来也是步战,正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只是东吴兵将多,我们不宜恋战,万一动手,切记擒贼先擒王,我们才好脱身!”
周仓连连点头,说:“那么我在宴席上专门盯住孙权,一旦有变,先抓住孙权!”
关云长摇摇头,笑道:“不可,孙权贵为一国之尊,肯定护卫严密,不好下手;我们要选风险小一点的文官下手,文官没有武艺,不会反抗。比如抓鲁肃、抓张昭,这两个人在江东举足轻重,一个是托孤老臣,一个是大都督,抓住一个做人质,我们就可以安然脱身!”
周仓佩服地说:“主人果然谋略过人,那么末将抓张昭,主人抓鲁肃,东吴兵将就不敢动我们!”
关云长和周仓没到建业,就商量好了对策,鲁肃等人却瞒在鼓里。
船顺流而下,行到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建业。
关云长命士兵传令,让后面跟随的关平和五千水军,找一处隐蔽的江湾停泊埋伏,不能离江边太远。并且告诉关平,自己下了船,就降下座船上的大旗,等大旗再次升起,就是回来了,赶快来接应。
关云长座船向前靠岸,停泊在建业码头,只见江边已扎下了彩牌楼、吹鼓亭,江边人声鼎沸,吴军士兵穿红着绿,喜气洋洋,吹吹打打迎接关云长。
江边吴军向江中望去,只见云长大船上挂着一面丈五见方的红锦旗帜,上书“前将军、一虎上将、汉寿亭侯、关”;江风猎猎,红旗飘飘,关云长一部美髯随风飘扬,一手捋着胡须,端立船头。
吴军无不肃然起敬,一时礼炮齐鸣,笙歌四起。
鲁肃早已站在江边等候,一见关云长如约而来,十分高兴,走上前去迎接。
关云长昂首挺胸,冷眼傲视江岸上东吴官兵;周仓手捧八十三斤重的青龙偃月刀侍立在旁,显得威风凛凛。
船刚靠岸,关云长冲周仓点点头;周仓会意,一手提着八十三斤重的青龙偃月刀,一手拿起缆绳,在船头上一跺脚,凌空一跃,跳起一丈高,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当当地跳到岸上,把缆绳系好。
吴兵们情不自禁地鼓掌,大多数人知道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重八十三斤,天下闻名;周仓提着这么重的刀,能从船头上跳起这么高,还翻了个跟头,船头不过微微晃动一下,可见周仓的功夫十分了得!
鲁肃看了,心里咯噔一下,明白周仓这是示威,今日要是关云长不肯还荆州,只怕有一场血战!
关云长缓缓走下船头,走上去与鲁肃互施一礼,然后一个跺脚,一个倒纵,跃上座船,鲁肃不知何意,呆呆地看。
关云长毫不停留,双脚一跃,一个旱地拔葱,笔直地跳到旗杆顶端,如一支穿云箭,速度飞快!
关云长身在半空,出手如电,双手解开旗杆上拴着大旗的绳索,把大旗取下,卷起来塞进怀里;然后双臂张开,犹如一只大雁,平缓地落在船上。
吴兵见关云长露了这手,又是掌声雷动。
鲁肃不解关云长何意,却又不敢多问,再次迎接关云长下船。
鲁肃细看关云长,头戴绿巾,身穿绿袍,腰围玉带;左手按青锋剑柄,右手撩美髯长须,卧蚕眉丹凤眼;神采飘逸,气质非凡。
旁边周仓手捧一柄八十三斤重的青龙偃月刀,紧紧跟随。周仓相貌古怪,神情狞恶,面含怒气,目射凶光,一主一仆,不怒自威。
吴兵们列队欢迎,敲锣打鼓,送关云长和周仓进城。
关云长看看建业城,城墙又高又大,十分坚固;四周群山环抱,有紫金山、牛首山、幕府山、栖霞山、汤山、青龙山、黄龙山、方山、祖堂山、云台山、老山、灵岩山、茅山等,果然是帝王气象,龙盘虎踞。
关云长转身看看后面的长江,不远处隐约有桅杆晃动,云长心知是东吴的伏兵,也不说破,对鲁肃拱手施礼:“恭喜大都督寿诞,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笑纳。”
关云长一摆手,后门跟随的五百校刀手把带来的金银珠宝、寿桃寿面、美酒等礼品,一一交给吴军;周仓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玉凤,递给鲁肃。
鲁肃打开盒子看了看,一块羊脂美玉雕的玉凤,栩栩如生,光色圆润,很是珍贵。
鲁肃拱手请关云长进建业城,说:“叨唠关君侯了,区区贱辰,劳烦云长远道而来祝贺,又送厚礼,如何敢当?快请进城到我府中饮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