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军连夜移营,第二天,大军又忙活了一天,才算把营寨完全建起来;挖掘护营壕沟、放置拒马、还建立了不少刁斗,派士兵上去瞭望,防备东吴军偷袭。
马谡仔细看了各处营寨,大寨四十几屯,小寨无数,延绵七百多里,一眼望不到头;大多靠着大树扎营寨,士兵们坐在树下纳凉。
营外有几处水源,取水方便,士兵们欢快地在嬉水。
马谡看了,隐隐不安,来见刘备说:“陛下,我看大营都在枝叶茂盛处安扎,倘若吴军用火攻,如何是好?”
刘备道:“我岂不知?秋冬季节,天干物燥,需防火攻;如今正值炎夏,闷热湿润,树叶葱翠,如何烧得起来?”
马谡道:“最近诸葛丞相在东川察看各处隘口,提防魏兵犯境。陛下何不将各营移居之地,画成图
本,询问丞相妥否?”
刘备心中不悦,说:“朕征战多年,知晓兵法,何必千里迢迢去问丞相?”
马谡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望陛下三思。”
刘备不耐烦地说:“你可自去各营,画成四至八道图本,亲自去东川去问丞相。如有不妥,速速回报。”
马谡领命而去。
刘备打发走马谡,心中愉悦,带着士兵在林木浓荫处乘凉避暑。
吴军探马报知韩当、周泰。
二将听得此事,大喜,来见陆逊说:“都督,蜀兵怕热,大军都移到山林深密处,依溪傍涧,就水歇凉。但蜀军原来的营寨,还有万余兵马留守,由吴懿率领,我们何不一举攻克之?
陆逊沉吟道:“刘备颇能用兵,恐有埋伏,一击不中,有挫锐气。”
韩当、周泰不语而退,心中暗笑陆逊懦弱,畏敌如虎。
第二天,吴懿奉刘备之命,领兵挑战。
蜀军耀武扬威,大声辱骂;有的干脆解衣卸甲,赤身裸体,或睡或坐,恣意痛骂陆逊胆小如鼠。
陆逊领着众将观看,徐盛、丁奉愤愤不平地说:“都督,刘备欺人太甚,派此老弱残兵叫阵,分明是羞辱我等!我二人愿带兵出战,一雪耻辱。”
陆逊笑道:“众位将军稍安勿躁,此乃刘备诱敌之计。你们看,蜀军营后有一山谷,隐约有兵马哨探,必是以吴懿所部弱兵诱我军出战,然后败退进山谷,出伏兵夹击。天气炎热,伏兵也呆不长久,我军三日不战,蜀军必退。”
众将听了偷偷发笑,分明是陆逊怯战,却弄出一套说词。
谁知三日后,吴军探马又报,吴懿大军开始退兵。
陆逊领着众将出营观看,众将都要带兵追击,陆逊拔出龙泉宝剑说:“吴王赐我剑、印,有敢违令者,立斩!”
众将愤愤不平,却不敢抗命,也不肯散去,站在那里看蜀军到底有没有伏兵。
吴懿部一万弱兵退尽,山谷里忽然尘土飞扬;过了一会吴军探马来报:“禀大都督,山谷中有大约一万伏兵,跟在吴懿军后面撤退,带兵的将军是张苞、关兴。”
吴将全都惊骇,果然有伏兵,这才佩服书生陆逊,听从调遣。
陆逊领着众将回营,意气风发地说:“刘备伏兵已出,黔驴技穷,一月之内,必破蜀军!”
吴将议论纷纷,说:“都督,蜀军当初移营之时,立足未稳,都督不出击;如今蜀军营已扎好,连绵七百里,险要之处皆有士兵把守,更竖起了许多刁斗瞭望,却如何破敌?”
陆逊淡然一笑,说:“刘备当世枭雄,初战之时,士气旺盛、军法严明,不可力敌。如今彼智谋已尽,伏兵已出,军士纳凉,心无斗志,正是有机可趁!诸位将军回营操练兵马,各营选调神射手、刀斧手各万人,我自有破敌之策。”
众将回去各自准备,陆逊仍不放心,夜里静观天象,十日之内都无雨水;陆逊心中大喜,连夜修书派人送与吴王孙权,请孙权尽起江东剩余兵马,前来助战,准备一举击败刘备,趁势攻取西川、东川之地。
孙权接到奏章,喜出望外,说:“江东有陆逊这样的奇才,真是万幸!看来阚泽荐人得当,不负众望!”于是大起吴兵前往猇亭接应。
再说黄权奉刘备之命,驻扎在江北临沮,防止魏军南下,夹击蜀军。
黄权接到刘备的命令,蜀军休整度夏,要他多派探马,打探魏军动静。
黄权每日派探马向北哨探百余里,早被魏军探马打探到消息,急急回洛阳禀报曹丕。
探马说:“皇上,刘备伐吴,树栅连营,纵横七百余里,分四十余屯,皆傍山近林下寨;今黄权督兵在江北岸,每日出哨,不知何意。”
曹丕一听,仰面大笑道:“刘备将败矣!”群臣请问其故。曹丕说:“刘玄德自恃久经沙场,其实不晓兵法,岂有连营七百里拒敌的?兵员分散,一时间难以聚拢,若敌军突袭,如之奈何?何况刘备在山上扎营,地势复杂,‘包原隰险阻屯兵者败’,此兵法之大忌也。我料不出一月,刘备必败于陆逊之手。”
群臣半信半疑,请曹丕调集兵马备战。
曹丕说:“陆逊若得胜,必定趁胜去取西川;吴军远去,国中空虚,朕假装出兵攻刘备,助战东吴,实质上三路大军东进,去攻江东六郡!东吴唾手可得也!”
群臣拜服。曹丕下令,派曹仁率兵五万出濡须口,曹休率兵五万出洞口,曹真率兵五万出南郡,三路军马以十五日为期,偷袭东吴。曹丕又下令,调集二十万大军,准备亲自率军南下,去攻东吴。
这时马谡一路赶路,已经赶到东川,找到诸葛亮,急忙把画好的刘备扎营图献给诸葛亮看。
诸葛亮细细看完,拍案叫苦说:“是何人教皇上如此下寨?可斩此人!”
马谡说:“都是皇上自己的主意,并非他人之谋。”
诸葛亮长叹一口气,泪流满面,说:“汉朝气数休矣!我数十年创下的基业,眼看毁于一旦!”
马谡大惊,忙问其故。
诸葛亮说:“包原隰险阻而结营,此兵家之大忌!将近七十万大军,拥挤在山上,调动不便,倘敌军用火攻,何以解救?还有,岂有连营七百里而可拒敌?兵力如此分散,东吴也有二十多万大军,倘若全军来攻,我军岂不是排队等死?”
马谡道:“我也劝谏皇上,要防火攻,皇上说,夏季炎热湿润,枝叶葱翠,烧不起来。”
诸葛亮顿足长叹:“差矣!我火烧博望,是借的当地枯枝败叶,但火烧新野,借用的是民居起火;火烧赤壁,是借用的敌船加上风势放火,火攻岂可拘泥一格?陆逊其人,颇有韬略,奇袭荆州就是他的计策,我看他必有办法放火,或者烧我军粮营,或者烧我军营寨。而且我最近观察天象,连日高温无雨,炎日烘烤之下,最易起火!陆逊坚守不战,就是在等待我军麻痹,等待天时!”
马谡大惊失色,问:“丞相,这可如何是好?”
诸葛亮沉吟片刻,说:“你连夜赶回去,就说是我的主意,大军立刻下山扎营,占住要道,前后呼应,严加防范。”
马谡转身要走,忽然转头问:“丞相,我从东川赶回去,路途遥远,万一陛下已经被陆逊火攻,该当如何?”
诸葛亮羽扇轻摇,说:“这个无须烦恼,我已提前嘱托邓芝,万一兵败,从陆路退往白帝城。魏主曹丕手下谋士众多,必定也在暗中准备,我军若败,魏军必定伐吴,所以陆逊不敢穷追不舍。你速速出发,多带几匹快马,路上换马不歇人,赶回去报信,救兵如救火!”
马谡领命而去,诸葛亮长叹一声:“想不到我以三把大火起家,为主公挣下偌大基业,今日还被大火毁于一旦!莫非刘备只有三分天下的命,天意难违?”
诸葛亮想想,召来鲁三,说:“鲁三,你速速持我令箭,去白帝城走一趟!命赵子龙留下五万大军守白帝城,多准备弓箭、滚木、擂石等守城之物,我军可能要败!让子龙亲率五万大军,往夷陵方向接应皇上,速去!”
鲁三大惊失色,接过令箭,匆匆出发。
曹丕、孙权、诸葛亮都在调兵遣将,刘备却浑然不知,每日躺在树荫下纳凉,命士兵掌扇。
邓芝有些忧虑,说:“陛下,陆逊大军好些日子没有动静,会不会在策划阴谋?”
刘备自信地笑笑:“陆逊若是有谋,早就用了!我多次激他,都不敢出战,还能有什么谋略?胆小怕事而已!如今正值酷暑,躺着不动都出汗,这个时候陆逊敢派兵来攻?若敢来,士兵们不要说打仗了,走到我们营外已经是大汗淋漓,还如何战斗?况且我军中多设刁斗,不少士兵登高瞭望,陆逊大军一动,我军就知道了!再说我军大多在山上,居高临下,吴军来仰攻,岂不自找苦吃?”
邓芝说:“陛下也不可不防,何不在前营外面,挖掘一条壕沟,盖上树枝,铺以青草,多一道保障?”
刘备沉思片刻,欣然同意,派士兵趁夜凉施工,连夜挖了一道深沟,伪装完毕。
无巧不巧,第二天陆逊准备出击,一大早就派了裨将淳于丹领兵三千,前来试探蜀军虚实。
因为天气炎热,刘备早已下令,命张苞、关兴、魏延、严颜、廖化、傅彤六将,每两人一组,轮流把守前营,其余将军,各自纳凉休息。只有吴懿率领禁卫军保护刘备,一直不动。
这一日正是魏延、严颜当值,早上刚刚起来,蜀营中的士兵就来禀报,老远看见吴军出动,来攻前营。
魏延大喜,好久不战,正要冲出去杀他个痛快,好立战功。
严颜说:“魏将军,我军已掘下壕沟,何不以逸待劳?待吴兵跌落陷阱,我们再引兵冲杀,岂不省事?”
魏延欣然同意,暗暗召集士兵集合,准备出战。
淳于丹是裨将,难得遇到独自带兵出战的机会,心里喜气洋洋,立功心切,不住地骑着战马,驱赶士兵往前冲。谁知刚到蜀营前方,忽然“呼喇”一声响,走在最前面的士兵全部掉进陷阱;后面的士兵没有防备,依然往前走,慌乱中你推我挤,又有不少士兵掉进陷阱。
裨将淳于丹急忙下令后撤,魏延、严颜领兵杀出,陷阱已几乎被吴兵填满,蜀兵就踏着吴兵的身体追杀过去。
淳于丹中计本就心慌,哪里敢返身再战?慌乱中下令弓箭兵放箭断后,自己却拍马狂奔,逃回军中。
魏延、严颜挥师猛冲,吴兵大多跪地投降,只有几百人腿快,逃了回去。
魏延、严颜抓获了一千多名俘虏;回营后,又救起陷阱中未死的吴兵,总共俘获约两千名吴兵,去向刘备报功。
刘备大喜,陆逊如此不堪一击,下令当晚大摆庆功宴,犒赏三军,鼓舞士气。
淳于丹狼狈地逃回军中,部下只剩下几百人,几乎是全军覆没。
众将军都有怒色,唯独陆逊淡然一笑,只说了一句:“淳于将军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众将都不解,为何不治罪?陆逊忽然面色严肃,站到帅案后面,正色说:“众将听令!我要调兵遣将,今夜大破蜀军,以擒拿刘备为第一要务!”
吴将一听,个个精神抖擞,站得笔直,等陆逊下令。
陆逊拿起第一支令箭说:“水军统领朱然听令!命你率本部五万水军,酉时出发,沿江而上,监视江北岸的少量蜀军!若蜀军渡江前往江南救援,不得放一兵一卒过江!”
朱然欣然接令,施礼而去。
周泰等老将暗暗点头,陆逊这是先把蜀军割裂开来,刘备六十多万大军,有一小部分在江北扎营,先使得蜀军首尾不能相顾。
陆逊拿起第二支令箭说:“韩当、周泰听令!命你二将,领兵两万,一万全是弓箭兵,一万全是刀斧手。亥时出发,作为先锋开路!先让弓箭兵射死刁斗上瞭望的蜀兵,后派刀斧手杀进蜀营,攻破蜀军前营之后,立刻赶往中军大营,去擒拿刘备!”
韩当、周泰昂首挺胸,上前行礼接令,退出大营去准备。
陆逊拿起第三支令箭说:“徐盛、丁奉、陈武、蒋钦、董袭、五将听令!命你五人,每人带两万兵马,跟着韩当、周泰杀进蜀营,却不必与蜀军缠战;让士兵每人手执茅草一把,内藏硫黄焰硝,各带火种,各执兵器,进了蜀营,四处放火;蜀兵四十屯大营,只烧二十屯,每间隔一屯放火。切记各军预带干粮,不许后退,放火之后,昼夜追袭,直到擒了刘备方止。”
五将轰然应诺,接令各去准备。
陆逊拿起第四支令箭说:“凌统将军听令!命你率五万兵马,随着徐盛等五将进兵,专门抓捕蜀军败兵,收降俘虏,缴获未烧尽的粮草、辎重,运回营中,便是大功一件。”
凌统大喜,施礼接令。
陆逊拔出龙泉宝剑说:“其余数万大军、各位副将、裨将、牙将都随本都督最后出发;追杀蜀军,带足干粮,不擒住刘备,绝不收兵!”
众将大喜,熬了这么多天,终于等来决战,纷纷摩拳擦掌,去准备干粮。
陆逊发完令,坐下仔细思量,有无不妥、缺漏之处。
思忖良久,各将都有任务,刘备手下猛将众多,必定拼死力战,保卫刘备;还缺一员猛将专门去抓刘备!
忽然士兵进来禀报:“大都督,帐外有蛮将沙摩柯,奉步骘大人之命,率领五万蛮兵前来助战。”
陆逊大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陆逊立刻传见沙摩柯,沙摩柯身材魁伟,进来后只对陆逊拱手为礼,却不跪拜。
陆逊知道蛮人无礼惯了,也不计较,请沙摩柯坐下。
陆逊笑道:“沙将军归顺我军,实乃识时务的俊杰!如今有一桩天大的功劳送与将军,不知道将军敢不敢去?”
沙摩柯大喜,说:“是什么功劳?请都督明示。”
陆逊说:“不瞒将军,我军今夜就开战,蜀军当中,当数刘备身边金银财宝最多!我有意派将军专门去擒刘备,不知道将军敢不敢去?”
沙摩柯大喜,说:“有何不敢?蜀军中除了赵子龙,谁都不是我的对手!刘备做了皇帝,自然肥得流油,我若抓住他,缴获财宝,与都督平分!”
陆逊见沙摩柯憨直可爱,笑道:“我不要什么财宝,若有缴获,全归将军所有!另外我还要表奏吴王,高官厚禄赏赐将军!你既然敢去,就要专心抓刘备,抓住了刘备,要什么有什么,不可贪图辎重,放过刘备!”
沙摩柯一拍胸脯,说:“都督放心!俺会算帐,粮食、辎重能值几个钱?抓住了刘备,要什么有什么!就请都督下令,我何时出发?”
陆逊沉吟道:“你先带着部下去饱餐一顿,好好休息。今夜但见蜀营中火起,你立刻带兵去直扑刘备中军大营,不可与别人恋战!”
沙摩柯大喜,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陆逊深施一礼,出去准备。
陆逊又前后思量了一番,再无疏漏,喜道:“普天之下,只有诸葛亮能识破我的计谋!但是诸葛亮不在此地,等他知道,刘备已败,火烧连营,我陆逊将名扬天下!莫非天意助我成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