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颜见众将都跪在自己面前劝降,连张翼德都跪下了,感动不已。
张翼德跪了半天,见严颜没有动静,忍不住抬头一看,严颜还绑着!
张翼德一拍脑袋,大意了!
张翼德连忙站起来,给严颜松绑,又搬来一张椅子,请严颜坐下。
严颜见众将和文官都跪着,于心不忍,站起来走上前去,把众人一一扶起。
张翼德大喜,以为严颜回心转意,正要下令摆酒庆贺,忽然严颜“呛”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
众人大惊,以为严颜要杀人!
严颜心里天人交战,自己不愿投降,而众将苦苦相求,不如一死了之!严颜挥着宝剑就要自刎!
张翼德大惊,离严颜也最近,连忙扑上去,双手抓住严颜宝剑。
严颜握着剑柄,张翼德只好抓住锋利的剑刃,两只手都割破了,鲜血直流!
众将大惊,严颜的两个女婿李义、贾熙扑上来抱住严颜的胳膊,众将涌上去,把严颜的宝剑夺下。
严颜长叹一声,倒坐在椅子上,看看张翼德两只手都流鲜血,于心不忍,说道:“张飞,你这又是何苦!”
张翼德大喜,开口说话就有办法了!
这时军医急急赶来,给张翼德包扎伤口。
张翼德说:“严老将军,你为何宁死不降?有何顾虑?”
严颜说:“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我受刘焉、刘璋父子两代厚恩,怎能变节归降?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放我走,与你再战!”
张翼德笑道:“老将军,自古以来,忠分两种,所谓大忠与小忠。大忠为公,小忠则为私。大忠有:汉高祖推翻暴秦,开创大汉基业;王莽作乱,光武帝刘秀复国南阳重兴东汉;如今曹操挟天子于许都,刘皇叔奉诏讨逆,再兴汉室,为此赤壁之战大破曹操,而后直取荆襄,继而进川;西川文武皆知大义、识大体,闻风而归!……这些都是大忠,可以名标青史。老将军受西川两代厚恩,理当报效刘璋;然而兴汉乃是大忠,报刘璋之恩是小忠,岂有大汉衰而西川兴之理?真所谓巢覆无完卵是也。老将军废大义而循小理,即使忠心刘璋也不过是小忠、愚忠,岂可与大汉忠臣相比!”
严颜听了若有所思,张翼德一看严颜松动了,再次下跪,说:“严老将军,你若不答应,我张翼德就跪死在这里!”
严颜看看张翼德手上还滴着血,长叹一声,扶起张翼德说:“张将军,你要我归顺,除非答应我两个条件!”
张翼德大喜,说:“老将军请讲!”
严颜说:“刘备若攻取了西川,切切不可杀害我故主刘璋,此乃第一件大事。”
张翼德想,严颜的条件不无道理。自古以来,一君立,一君亡,甚至还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严颜担心的是如果刘备得了西川,能否放过刘璋。刘璋只不过是暗弱无能,不思进取,并不是个十恶不赦的暴君。
张飞慨然答应道:“我家大哥刘备广施仁德,决非奸诈之辈;平民百姓尚不肯无故杀害,何况与刘璋是同宗弟兄,岂可行奸贼之道而同室操戈?老将军但请放心,本督以性命担保刘璋不死!请说第二个条件。”
严颜道:“张任是西川的大都督,也是我的爱徒,用兵之道精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我要你答应,水陆两路兵马夺取西川之后,切不可伤害张任的性命,必须要劝其归降,共创大业。此乃是第二个条件。”
张翼德想,张任是你的徒弟,只要你肯归降,张任岂能不降?再说和张任斗的,是我的老师,天下闻名的诸葛军师,张任怎么斗得过他?
于是张翼德爽快地答应:“老将军不必担忧,这事也好办,张任必为诸葛军师擒获,我从中作保,劝张任投降便是。”
替人作保往往容易出差错,诸葛亮确实是唇枪舌剑,为天下人所折服。但一生之中也有说不服的人,那就是张任。所以张任后来战死金雁桥,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
张翼德自以为有老师诸葛亮做靠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又问严颜:“老将军所言二事我都答应,未知还有第三条么?”
严颜感佩不已,起身向张飞跪下,说:“水军大都督在上,严颜愿降!”
张翼德心里暗暗称赞:好!果然是西川的一流名将,所提条件都不是为自己的,怪不得西川上下都敬服他!
张翼德肃然起敬,连忙俯身把严颜搀起说:“老将军归汉真乃大汉之大幸,我主刘皇叔之大幸,西川之大幸!速速请起,请坐。”
张翼德心中大悦,下令摆酒为严颜老将军接风,痛饮一日。
席间把酒言欢,严颜是西川老前辈,又是水军都督,又是李义、贾熙的女婿,众将纷纷先敬严颜。
严颜兴致很高,来者不拒。酒到半酣,张翼德问:“老将军乃西川前辈,掌管水路各将多年,一呼百应;如今您是留守巴州还是随本都督同往涪关?”
严颜知道张翼德的用意,慨然道:“老夫既然诚心降汉,自然愿为都督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共往涪关。此去沿途大多是我的学生、部下,我出面招降,十有八九肯归降都督,不须动用一兵一卒!”
张翼德一听,正中下怀,当场封严颜为副都督,前部先锋官,位列诸将之上。
第二天,张翼德派李义、贾熙、刘巴为严颜部将,领一万大军先行出发,往西进军。留下杜微率三千兵马守巴州城,自己随后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开往涪关方向。
严颜一降,之前被迫投降的杜琼、张仪、殷成、殷默四员副将,也诚心归顺;巴州几万士兵、粮草无数,大多被张翼德带走,荆州军声势大振!
张翼德队伍越来越壮大,派孙乾和邓芝做军中参军,参赞军机;张苞作为第二队先锋官,领一万兵马接应严颜;张翼德自领众将为中军;杜琼、张仪、殷成、殷默四将在后军押运粮草;出了巴州城,一路向西。
沿途仍有几处关卡,严颜出面劝降,守将一看,严颜这样武艺高强的水军都督都投降了,自己微末本领,如何对抗?纷纷望风而降。
张翼德大喜,兵不血刃,得了几处营寨、城池,与严颜商量后,好言抚慰降将,仍令原地驻防。
一路上晓行夜宿,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进军到涪关!
张翼德大喜,和严颜商量说:“老将军,攻克涪关就是张任驻守的雒城了,庞统军师就死在雒城境内落凤坡。若诸葛军师攻下雒城,必定会派兵来取涪关,这是进川的要道!如今探马来报,涪关仍旧是川将杨怀、高沛镇守,看来诸葛军师未到,我们竟然抢先一步进入西川腹地!这涪关中的二将,严老将军可能劝降?若肯投降,我们再拿下雒城,就能见到大哥了!”
谁知严颜摇摇头,说:“我在西川为官多年,熟知各将的脾气;这杨怀、高沛自视甚高,非常固执,只听张任的命令,其他人都不买帐!要这二将投降,除非是张任下令。可是张任在雒城,暂时见不到他,靠我去劝降,杨怀、高沛二将肯定听不进去!”
张翼德无奈,只好筹划强攻涪关。
严颜首先声明:“张都督,杨怀、高沛甚得张任信任,我欲劝降张任,不宜出战。因为刀枪无眼,万一伤了杨怀、高沛二将,见了张任不好交待。”
张翼德点点头,命张苞带三千兵马去关前挑战,自己领着大军掠阵,观战。
城楼上杨怀和高沛有了分歧。
杨怀说:“高将军,张翼德乘胜而来,士气正旺,手下兵将又多,不宜出战;不如派人去禀报张任都督求援,坚守不战。”
高沛说:“敌军已经在城下叫阵,若不打个胜仗,显得我们怕张飞似地,对我军士气不利!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避而不战,要我们将军何用?”
杨怀见拦不住高沛,只好说:“那么将军出战,我在关上掠阵,切切不可穷追,怕是敌人有埋伏。”
高沛点头答应,点起三千川兵,出关迎战张苞。
张苞是个急性子,看见高沛过来,二话不说,上去挺矛就刺。
高沛举枪招架,毫不畏惧。
斗了十几回合,高沛感觉到张苞虽然力气大,招式却平平,只是凭一股血气之勇厮杀。
高沛忍不住问:“你不是张翼德?怎么也使丈八蛇矛,武艺却如此不济?”
张苞喝道:“张翼德是我的父亲!杀鸡焉用牛刀,小爷对付你就够了,还用我父亲出马?”
高沛大怒,一枪紧似一枪,猛刺张苞,逼得张苞手忙脚乱。
张苞边打边想,这高沛不愧是西川名将,武艺如此了得,我何不用飞爪取胜?”
拿定主意,张苞拨马就往回逃。
高沛杀得兴起,忘记了杨怀的叮嘱,拍马紧追不舍,想捉住张苞,逼张翼德退兵。
张翼德在远处观战,一看张苞败逃,被高沛追赶,大吃一惊,连忙带着大军冲过去救援。
这时张苞逃了一阵,耳中听得后面马蹄声响,知道高沛追来,暗暗高兴,悄悄摸出飞爪,突然转身一扔,正爪在高沛前胸铠甲上!
张苞大喜,用力一拖,把高沛拉跌马下,然后打马狂奔,想把高沛拖回自己军中。
涪关上观战的杨怀大惊,急忙下来,喊士兵们跟上,骑马出来救高沛。
高沛猝不及防,没想到张苞还有这种暗器,被飞爪拉下马来,拖得头昏脑涨。
幸好有铠甲护身,高沛被拖得铠甲在地上摩擦,火星四冒,人却只受了轻伤。
拖了一会,高沛回过神来,拔出腰间佩剑,猛然一砍,砍断飞爪后面的铜索,挣扎着爬起来,拔足就往涪关奔。
张苞感到手中铜索突然一松,回头一看,高沛砍断铜索跑了!飞爪还缠在盔甲上!
张苞大怒,拨转马头就追。
幸好这里离涪关不远,杨怀已经拍马赶来,救回高沛,手中长枪往前一指,率领川军骑兵来捉张苞!
张苞一看敌军势众,连忙拨马往回逃。
杨怀正在追赶,忽然前面大喝一声:“杨怀小儿,休伤我子!”
张翼德一马当先,黑盔黑甲黑马,如同一朵乌云一般,赶来救护张苞。
杨怀一看,张翼德马快,后面大军还远远往这里赶,于是二话不说,拍马上前,想连张翼德一起擒拿。
张翼德轻蔑地一笑,挺矛就刺!
杨怀横枪一格,“当”地一声,胳膊发麻,没想到张苞武艺平平,老子张翼德这么厉害!
杨怀心知不是张翼德的对手,看看张翼德的大军又冲过来了,急忙虚刺张翼德几枪,拨马就逃。
高沛刚刚骑着手下骑兵的战马逃回涪关,一看张翼德紧追不舍,后面大军喊杀声震天,情知涪关保不住了;高沛连忙打开涪关后城门,接应杨怀,领着部分士兵,穿关逃走,去雒城见张任请罪。
张翼德大喜,没想到险固的涪关走马而得,真是巧合!
张翼德不急于追赶,下令出安民告示安民,命李玉、刘巴等将军领着本部兵马,在关中搜索来不及逃走的川兵,全部招降。
刚刚分派完毕,忽然城外炮响,西川都督张任领着两万兵马来攻城!
张翼德大惊,连忙下令关闭城门,弓箭兵上城楼防御。
张任为何来得这么快?原来张翼德大军刚到涪关,就有探马报到雒城。
张任大惊,之前早已接到禀报,诸葛亮和张翼德兵分两路进川,一路破城拔寨。张任不敢分兵去增援,因为刘备率五万大军驻扎绵竹,不时派黄忠、魏延来挑战,双方各有胜负。
张任怕分兵救援后,刘备率全军来攻,抵挡不住,只好传令各处关隘严加防范,利用地形抵抗荆州兵。
没想到足智多谋的诸葛亮还没赶来,张翼德倒一路顺风,先攻到涪关!
张任知道涪关十分重要,若丢了涪关,张翼德会直扑雒城,诸葛亮也会赶来,刘备再派兵攻城,两面夹攻,雒城就危险了!
张任留下泠苞、邓贤、刘璝三将守雒城,自带吴兰、雷铜、吴懿三将领两万大军来支援涪城。谁知快到涪城时,迎面撞上杨怀、高沛领着部下逃回,张任大惊,忙问缘故。
高沛执意要出战,闯了祸,不敢说话,杨怀一五一十地把战况说了一遍。
张任沉吟道:“张翼德刚刚进城,立足未稳,我们赶快去攻城,或能一鼓作气,夺回涪城!”
二将不敢违抗,下令部下掉头,随张任都督去攻城。
张任料得果然不错,城楼上的川兵,见两位主将逃走,不得已投降,还没来得及下城楼,张任大军来了!
城楼上的川兵顿时骚动起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想夺回城门,迎接张任进城。
张翼德一看,情知不妙,急忙命十八员燕将手持佩剑,在城上巡逻,谁敢异动,直接刺死!
一面派孙乾到城楼下去调荆州兵过来,换掉城楼上的川兵;回头看看严颜不在,一问手下,是进城安民去了,张翼德急忙派士兵去请严颜回来。
张翼德早就听说张任武艺高强,是西川第一名将,年纪又不大,正是膂力过人的时候!
张翼德站在城楼上看张任,只见张任个子不算太高,全副盔甲,头戴黄金盔,盔上雉尾双挑,身穿黄金甲,外罩大红战袍,腰悬三尺龙泉剑,足登虎头战靴,手提金枪。张任今年三十七岁,风华正茂,威风八面!
张翼德镇守涪城要紧,不便亲自出战,问左右:“你等众将,谁愿出去会会张任?”
谁知川将纷纷摇头说:“都督,不是我们怕死,实在是打不过张任,出去就是败仗,有挫军威。”
张翼德无奈,只好等严颜来劝降张任。
谁知张苞不服,悄悄地问刘巴:“刘将军,我的飞爪被高沛砍断了铜索,你那飞爪能否借我一用?”
刘巴不明所以,从身上挎的豹皮囊里取出飞爪,递给张苞。
张苞未奉将令,私自下城,命士兵开门。
士兵一看是张都督的儿子,不敢违抗,乖乖地打开城门。
张苞也不带兵,孤身一人,举着丈八蛇矛冲出城去,大喊:“张任小儿,休得猖狂,爷爷来会你一会!”
高沛一看,忙对张任说:“都督,这就是张翼德的儿子,叫张苞!抓住他,或许可以拿他威逼张翼德退兵!”
张任大喜,一拍战马,提着金枪迎了上来,问:“你就是张翼德的儿子?”
张苞喝道:“是又怎样?快来爷爷蛇矛下领死!”
城楼上张翼德一看,张苞冒失出战,再阻拦已经来不及;心中不安,命杨仪、李玉二将下去,躲在城门后面,一看张苞战败就冲出去救回张苞。
张苞一句话说完,挺矛就刺,张任举金枪架住,觉得张苞还有些力气,不敢大意,小心应对。
几个回合下来,张任心里有数,这张苞空有蛮力,武艺不行!
张任猛然连刺三枪,直扑张苞的面门。
张苞一愣,三个枪头一齐奔来,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张苞倒也有些急智,忙乱中把头往马上一趴,舞着蛇矛护住头顶,歪打正着,挡住了真枪头。
张任冷笑一声,转手一枪,把张苞的头盔挑飞!这还是张任要活捉张苞,手下留情!
张苞大吃一惊,随即拨马就逃,想故技重施,用飞爪取胜。
张任毫不犹豫,催马就追。
张苞边逃边偷偷瞟后面,看见张任追来,心中大喜,猛然掏出飞爪往后一扔,直扑张任面门!
张任冷笑一声,抽出腰上缠着的软鞭,挥起一鞭,正抽在飞爪后面,绕住铜索缠了几圈,然后往回一收软鞭,把张苞拖下马来!
埋伏在涪关城门的杨仪、李玉二将拍马冲出,要抢张苞。张任把金枪往张苞脖子上一压,喝道:“速速退回城中,不然我一枪结果了张苞的性命!”
杨仪、李玉无奈,只好骑马回到城内。
张翼德站在城楼上看得目瞪口呆,忽然严颜急匆匆地赶到身边。
张翼德大喜,说:“严老将军,来的正好,我儿张苞擅自出战,被张任抓去了!速速设法营救。”
严颜点点头,走上城楼,探身出去,对城下张任说:“徒儿,别来无恙?为师在此,请你进城一叙!”
张任抬头冷眼看了严颜几眼,说:“我当是谁,原来是怕死投降的严颜老贼!我拜你为师学艺时,你也曾教我忠君报国,现在怎么自己先投降了?你活了这么大岁数,死也死得了,还怕死投降?真是丢尽我们西川的脸!”
严颜一愣,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没想到张任翻脸不认人,说的话还冠冕堂皇,无法反驳!
严颜脸色涨得通红,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无论如何,看在往日的情分,还请你放了张苞!他年幼无知,冒犯虎威,我替他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