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看看受伤的宋平安,心里为难了,若宋平安不受伤,可以两人共乘一骑;而宋平安伤得不轻,不能骑马,自己又不能抛下他不顾,却怎么带他回洛阳?
嵇康正在踌躇,忽然路旁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长得十分漂亮,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篮,竹篮里装着些不知名的药草,走了过来。
一看宋平安坐在地上,裤管卷起,表情十分痛苦,那女子款款走上前问:“公子怎么受伤了?小女子粗通医术,让我看看可好?”
宋平安十分高兴,荒郊野外本来就没医没药,遇到这么个美女又会医术,主动给自己治病,真是求之不得!
那女子也不嫌脏,蹲在宋平安的伤腿旁边,细细看了一会伤口。
女子说:“公子这是撞伤,从高处撞到石头一类的硬物,腿上淤血了。还好没伤到骨头,我用银针给你针灸几下,再敷点草药,你看可好?”
宋平安见女子靠近自己,说话间吹气如兰,一股似兰似麝的香气直钻鼻孔,令人心魂荡漾,连忙点头答应。
那女子忽然转头对嵇康说:“这位公子,麻烦你把马鞍拿下来,放在地上,让这位受伤的公子把腿搁在上面,我好施针。”
嵇康见她是为了治疗宋平安,欣然答应,把马鞍拿下来放在宋平安腿旁,让他搁腿。
就在女子靠近嵇康的时候,嵇康胸口挂的墨玉佩忽然发出绿光,嵇康心中一惊!
这墨玉佩好久不放光示警了,但它灵验无比,从不出错,难道这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子竟然是妖?
嵇康也不动声色,且看那女子如何动作。
这时宋平安忍不住问:“姑娘兰心慧质,心地如此善良,敢问芳名?”
姑娘一边从怀里取出银针给宋平安针灸,一边落落大方地说:“奴家叫郑瑶,公子贵姓大名?”
宋平安忙说:“在下叫宋平安,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郑瑶浅笑道:“我家世代行医,济人危难乃是本分,不必相谢。”
郑瑶边说,边插银针,也不知插了哪几个穴位,宋平安的腿竟然很快就消肿了!
郑瑶看了脸上露出微笑,说:“看来我认的穴位没错,这么快就见效了。只是腿上还摔破了些皮,防止化脓,要用点药。”
说完郑瑶从随身带的篮子里选出一种药草,摘下叶子,让宋平安在口中嚼碎。
宋平安连忙咬嚼,嵇康在旁都闻得一股清香,却不知道药草的名字。
郑瑶看看宋平安已经无碍了,收拾药篮,准备离去。
宋平安哪里肯放过这个好机会,急忙放下裤管追了上去,一边喊:“郑瑶小姐,我自幼丧父,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可是去年她老人家不小心摔了一跤,竟然不能动了!医者父母心,请郑瑶小姐随我回洛阳看一看,能不能治好我母亲的病。”
郑瑶为难地说:“我难得出一回远门,跟你又不熟,怎能随你一个大男人走?”
宋平安一心想接近郑瑶,指着嵇康说:“这边还有这位大哥,看上去像是官府中人,他你总放心吧?有他担保,你可肯随我走一遭?”
嵇康看出宋平安喜欢郑瑶,同时也想知道郑瑶是个什么妖,就点头说:“我确系朝廷命官,叫嵇康,有官印在此。”
说着嵇康从怀里掏出金印让郑瑶看,郑瑶说:“这样吧,我家就住在前面的山坡上,待我问过家人,再作区处。”
宋平安眼巴巴地等,嵇康心中也纳闷,这妖到底要做什么?就不动声色地等她回来。
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郑瑶终于回来了,却带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
郑瑶说:“二位,这便是我的父亲,他听说二位要请我去洛阳给人治病,放心不下,干脆收拾了药箱,陪我去趟洛阳,想在那里开个医馆。”
宋平安大喜,说:“那么再好不过了,我们这就出发?怎么去?”
郑瑶看了一眼嵇康,说:“大人是朝廷命官,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的。”
嵇康暗忖,这妖怪倒是聪明伶俐,于是说:“这个好办,前面不远就有个驿站,到了哪里我调一匹马车来,让宋平安驾车赶马,你父女二人坐马车去洛阳。
宋平安大喜,精神抖擞地大步向前,一行人来到驿站。
嵇康果然官威很足,进了驿站说明来意,驿卒很快调来一匹马车。
宋平安坐在前面赶马车,郑瑶父女坐在马车内,一个时辰后已经到了洛阳。
嵇康细问地址,原来宋平安家离自己家并不远,索性先不回家,骑马跟去宋平安家看看怎么医治。
宋平安家算是中等,虽然父亲早逝,但是留下了一笔财产,家里还算殷实;房屋不小,临街的一面还有几间店铺,租赁给别人经营。
宋平安兴匆匆地引着三人进了家门,家里也有几个家丁,见主人回来了,忙碌着张罗茶水。
郑瑶客气地说:“宋公子,就不用客气了,我们不渴,直接去看看你娘的病情吧。”
宋平安大喜,急忙引着郑瑶父女去给母亲诊病。
嵇康也跟去看热闹,只见这一次是郑瑶的父亲诊脉后施针;他脸色凝重,举轻若重,让宋平安的母亲趴在床上,在她脊椎骨上插了不少银针!
嵇康静静地看,只见郑瑶的父亲一脸慈祥,并无妖精的凶恶之色,这才放下心来,心知这种精怪不会害人,是善良的。
郑瑶的父亲一边施针,郑瑶一边拿出上次医治宋平安的草药,在嘴里嚼烂,敷在宋母的针眼上。
宋母只觉一阵阵清凉,原来瘫痪不能走路的双腿,渐渐有了些知觉,又麻又痒。
郑瑶的父亲小心翼翼地用完针,头上已是大汗淋漓,对宋平安说:“你母亲的病已有好转,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她能够站起来走路,还需要时日,每天要治疗。”
宋平安一听,正求之不得,笑道:“就请郑先生和郑姑娘住在我家,我家里还算殷实,临街有几间店铺,租赁给别人经营。如郑先生不弃,就在我家几间店铺里选一间,开个医馆,一边也好给我母亲治疗。”
郑父一听,和郑瑶商量了几句,答应下来。
宋平安喜出望外,连忙要去腾空一间店铺,让郑瑶父女开个医馆。
郑父说:“且慢,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医好你的母亲,让她能够下地走路!除了每日针灸,还要用药调理,还缺几种药材,我明日就出去采药,开医馆的事先放一放。”
宋平安心里高兴,连连点头,邀请嵇康一起,去酒楼吃顿饭,一是为郑瑶父女接风,二是感谢相救。
嵇康有事在身,告辞说:“多谢宋公子美意,我还有事在身,要回去了。反正你我两家离得不远,我会再来拜访的。”
宋平安也是个厚道人,依依不舍地送嵇康出门。
嵇康看看郑瑶父女不在旁边,从怀里掏出一道符咒,塞给宋平安说:“郑公子,这道灵符你收着,要贴身佩戴,除了洗澡都不许拿下来,可保你家宅平安。”
宋平安连声道谢,问:“大人得空时,千万再来家中做客,我与大人一见如故。”
嵇康点点头,说:“一定,你回家去陪陪郑瑶父女,马车就放在门口,我自会派人来取。”
宋平安再次道谢,抬头一看,嵇康已经上马走了。
嵇康先来到城里驿站,通知驿卒去宋平安家门口取回马车,然后骑马来见王凌复命。
王凌已在家中等候,听说了假陈宏安和李四是强盗冒充县令的事,叹息道:“那冤死的陈宏安可以瞑目了!只是可惜没有活口,无法指证司马懿,看来老贼气数未尽!”
嵇康忙说:“都怪我办事不力,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们自尽。”
王凌说:“这怪不得你,那二人知道自己劫杀朝廷命官,肯定是死罪,不如自行了断,免受皮肉之苦。”
说完王凌留嵇康饮酒,嵇康婉谢道:“多谢伯父大人,内子曹莹最近害喜身子不好,我想回家多陪陪她。”
王凌点点头说:“这是正事,你快回去吧。”
嵇康告辞,骑马回家,到了房内一看,曹莹脸有怒色,躺在床上不说话。
嵇康忙问伺候的丫鬟,怎么了?
丫鬟迟疑道:“夫人对饭菜不合口,说不是咸就是淡,把碗砸了,气得没吃饭。”
嵇康命丫鬟出去,自己脱掉鞋子,躺到曹莹身边,搂住她软语宽慰,曹莹半天才破涕为笑。
嵇康哄笑了曹莹,说:“家里的饭菜不合口,我们出去吃吧?”
曹莹说:“我才不要出去吃,我想去爷爷家吃一顿。”
于是嵇康立刻出房,让管家备马,自己也不骑马,陪着曹莹坐车,一路来到沛穆王曹林家。
曹林听说曹莹和嵇康来了,心中大喜,亲自到府门外迎接。
曹林把孙女和孙女婿迎进客厅坐下,见曹莹脸上不高兴,忙问:“莹丫头,是不是嵇康欺负你了,你来找爷爷告状来了?”
曹莹撒娇道:“爷爷,不是的嘛!是家里的饭菜不好吃,孙女到你家蹭饭来了。”
曹林哈哈大笑,说:“我当是什么事呢,立刻准备宴席!”
站在旁边伺候的管家,不等曹林吩咐,转身就去准备。
曹林笑道:“莹丫头自小就和爷爷亲,住在爷爷家里的时间比住自己家还多,所以吃惯了我这里的饭菜,哈哈。嵇康你陪爷爷喝两盅,爷爷看见你们俩口子就高兴!”
嵇康连忙答应,忽然看见曹林皱了皱眉头,就问:“爷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曹林叹息道:“老了,不服老不行啊;我这腿时不时地隐隐作痛,特别是阴雨天,更是疼得厉害。”
嵇康忽然想起郑瑶的父亲,说:“爷爷,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是个神医,正在给瘫痪在床的老人针灸,看来医术不错,明天我请他来给你诊治诊治?”
曹林笑道:“估计没用,我这腿是老毛病了,御医都看不好。”
曹莹撒娇道:“爷爷,爷爷,你就让嵇康试一下嘛,有道是偏方气死名医,江湖郎中未必没有高手。”
曹林哈哈大笑,捋着胡须说:“还是莹丫头疼爷爷,好,就听你的,明日请那医者来!”
这时管家来回禀:“王爷,酒菜都备好了。”
曹林挥挥手说:“上!”
曹莹笑问:“爷爷,府里大厨怎么动作这么快?”
曹林笑道:“现在正是饭点,爷爷还没吃呢,正好你来了,加几个菜而已。”
曹莹笑吟吟地说:“爷爷,今天我突然想和你喝酒!难得嵇康在家陪我吃饭,我要祝贺下。”
曹林一吓,说:“莹丫头,这个万万使不得,你肚子越来越大,都出怀了,怎能喝酒?等你生完孩子,爷爷陪你大醉一场!不过你可不许使诈,你抿了一口,让爷爷干杯,爷爷怎能不醉?哈哈。”
曹莹听了笑嘻嘻的,正好酒菜都上来了,爷孙三人乐呵呵地家宴。
第二天,嵇康惦记着爷爷的事,亲自骑马来到宋平安家,请郑瑶的父亲去给爷爷诊治。
宋平安抱歉地说:“嵇大人,来得不巧,郑老伯刚刚出去采药去了。”
嵇康一拍脑袋说:“怪我忘了,昨天郑老伯说过出去采药的,我来迟了一步。”
郑瑶正在给宋平安的母亲施针,看着嵇康问:“大人,您爷爷哪里不舒服?”
嵇康说:“老是腿疼,隐隐作痛。”
郑瑶说:“老年人大多有这毛病,要么是年轻时贪图凉快,要么是劳累过度,这种小事不需要我父亲出马,我跟你去看看如何?”
嵇康大喜,说:“多谢姑娘,那我回去弄架马车来接你。”
郑瑶微微一笑,说:“左右都在城里,没有多远,我们不如步行走过去?其实步行对人体非常有益,养生之道,不过是个‘勤’字。”
嵇康大喜,对宋平安说:“宋公子如果有空,一起去如何?也到王府参观参观。”
宋平安却摇摇头说:“多谢大人美意,我母亲还不能下地走路,我要在家里陪伺,这次就不去了。”
嵇康心中暗赞他是个孝子,于是陪着郑瑶一路步行,来到沛穆王府。
谁知刚走到王府大厅,忽然曹莹走了出来,敌意地看着郑瑶问:“嵇康,这小姑娘是谁?”
嵇康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在家里休息?”
曹莹说:“你怎么这么笨!昨天就说了,今天请医给爷爷治腿,我能不来吗?这就是你请的郎中?这么年轻真的会医术?”
嵇康笑道:“人不可貌相,这是郑瑶姑娘,世代行医,非常有本事!”
郑瑶笑道:“大人过奖了,就请医治吧?”
嵇康点点头,领着郑瑶进入内室,老王爷曹林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休息。
郑瑶很懂礼,路上听嵇康说了这是王爷,跪下磕头。
曹林十分开心,让嵇康扶她起来,看座看茶。
郑瑶说:“多谢王爷,小女子这就动手了。”
说完从随身带的药箱里取出一套银针,放在茶几上;给曹林搭脉好一会儿,然后伸出纤纤玉手,一处处按压曹林的腿,问哪里疼?
曹林一一相告,郑瑶却不忙施针,握起拳头在曹林的腿上一阵敲打。
曹莹忍不住问:“怎么不用针用药?按摩有用吗?”
郑瑶笑吟吟地答:“老年人气血不旺,流动得慢,先敲打活血,然后再用针,效果会更好。”
曹林躺在躺椅上,觉得一阵阵舒服,说道:“莹丫头,你别多话,这姑娘有点本事,爷爷的腿轻松多了。”
这时郑瑶把曹林的双腿放平,裤管卷起来,认准穴位,插下一根根银针。
曹林只觉得双腿气血翻涌,一阵阵发热,十分受用。
郑瑶从药箱里翻出上次用过的无名草药,交给旁边的管家说:“劳烦你用杵捣碎草药,把药汁给我。”
管家接过草药去弄,郑瑶伸出一对小手,捻起一根根银针,转动一番。
曹林觉得腿上麻嗖嗖地。暖洋洋,一阵倦意袭来,竟然睡着了!
不一会儿,管家送来药汁,郑瑶用手指蘸着药汁,均匀地涂抹在曹林的腿上,曹林只觉双腿一阵清凉,醒了过来。
郑瑶看着曹林腿上的药汁渐渐干了,被吸收了,一根根拔出银针放回药箱,说:“王爷,治疗完了,应该轻松多了。不过要根治的话,需要针灸用药七天。”
曹林大喜,点点头,对管家说:“看赏。”
管家随即端来了一盘金子,郑瑶却推辞道:“多谢王爷,我只用了一点草药,不值钱的,厚赏绝不敢收;我父亲一直教导我莫要贪婪,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曹林笑呵呵地说:“你这小丫头还真是少见!医术神奇,说话懂礼,还不贪婪!这样吧,你就收下一锭金子,女孩子嘛,总要买两件衣服穿。”
郑瑶不好再推辞,伸手在盘子里取了一块最小的金元宝,放进药箱,再次磕头告辞。
曹莹见这丫头懂礼,笑道:“妹妹慢走,我送送你,顺便认认路,明天我亲自坐马车去接你,来给我爷爷继续治疗。”
郑瑶刚要说话,嵇康说:“你有孕在身,行动不便,还是我每天去接郑瑶姑娘,我骑马,她坐马车。”
曹莹当时就把脸沉了下来,嵇康知道她妒忌了,也不敢追出去送郑瑶,就对管家说:“管家,麻烦你走一趟,送郑瑶姑娘回去,顺便认下路,明天你驾车去接她。”
管家遵命去了,嵇康把曹莹拉到屋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和她接近?”
曹莹黑着脸说:“她年轻貌美呗,我年老色衰呗,这还用问!”
嵇康哭笑不得,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实话告诉你,她是妖精!我的墨玉佩示警过了,我怕你接近她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利!”
曹莹大惊,问:“你怎么回事?把个妖精领家里来,你要害爷爷不成?”
嵇康说:“你听我说!妖精不全是坏的,也有善良的,不害人的!这个郑瑶是我和一位洛阳人宋平安在路上认识的,当时宋平安的马受了惊,炸缰了跑了,把宋平安的腿摔得不轻,巧遇这位郑瑶医治他!宋平安对她有好感,就请她回家给母亲治疗瘫痪,郑瑶的父亲也来了宋家,还准备开医馆,这父女二人我观察许久,都是善良的,我才领她来给爷爷治腿。”
曹莹听了仍是半信半疑,说:“反正我不许你跟她走近,明天还是让管家去接她来治疗爷爷的腿,你要跟着我,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