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看见五个瞎子走来,要求治眼睛,十分诡异。
嵇康派一个衙役将五名瞎子带到二堂,稍后再说,一边让围观的群众散去。
嵇康踱步来到二堂,五名瞎子已经站成一排等候。
嵇康怜惜残疾人,命衙役搬来五张凳子让他们坐下。
还没等嵇康问话,为首的那名独眼瞎说:“大人,我们久闻你的大名,知道你法术神奇,特地来求助的。”
嵇康打量打量五个瞎子,说:“你五人四人是全瞎,一人是独眼瞎,想必各有故事吧?今日我左右无事,就听你们说说各自的原因。”
为首的一名独眼瞎子说:“大人,我先说吧。我叫赵大,家里弟兄三个,我排行老大。我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喝酒,还爱跟人拼酒,好出风头。我喝白酒两斤都不醉,因此名声远扬,我非常得意。谁知有一天出去喝酒,遇到东道主的一个朋友叫沙俊,人称‘酒海’从来不醉!
我自然不服气,就和他比酒。
谁知每人两斤酒下去,沙俊非但不醉,还越喝越清醒!
我自然不甘认输,每人又喝了半斤,我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回了家,而沙俊却若无其事!
这一输,使得我颜面扫尽,心中气愤不已!
后来才听人说,这沙俊是天生的能喝酒,喝酒跟喝水似地,从来不醉!
这下我的脸丢大了,再也无颜出去跟人喝酒,于是经常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喝酒,练习酒量。
谁知道喝酒是天赋,我就是二斤的酒量,再练也不能大幅提高,无法战胜沙俊。
于是我病急乱投医,到处打听偏方,终于一个算命的老头悄悄告诉我,北邙山中有一山神庙,庙里的山神灵验无比,有求必应!
于是我按照老头指点的地址,找到那座山神庙,买了猪头三牲供奉,焚香祷告,求山神爷爷保佑我喝酒打败沙俊。
说也奇怪,我刚刚祷告完,山神竟然开口说话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想如愿,必须付出代价,我要你的一只眼睛。”
我当时只求打败沙俊,争个面子,也没多想,满口答应。
山神说完一句就沉寂了,我再怎么磕头也没有回应,我只好回家去。
谁曾想第二天,沙俊竟然主动邀请我喝酒,同喝的还有好几个酒量大的,说是切磋切磋。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特别能喝,越喝还越兴奋,一杯接着一杯地甩干,直接把沙俊当场喝醉!
我也不记得喝了多少酒,但是一点不醉,一桌子的酒友都鼓掌祝贺我,重新夺回酒王的桂冠!
而我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山神的帮助,我心里却高兴不起来,想起答应山神给他一只眼睛,心里又悔又怕,一夜辗转反侧睡不着。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朦胧睡去,谁知一觉醒来,只有一只眼睛能够视物,另一只全瞎了!”
赵大说完,一只独眼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嵇康听了暗暗心惊,北邙山中竟有这么一座山神庙,真是十分诡异!
嵇康问:“这奇异的山神庙是什么时候出名的?我竟然没听说过?”
另一个瞎子接话说:“大人,我叫钱二,家中兄弟二人,我也是因为这山神庙瞎了双眼。这山神庙出名已经有几年了,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它的妙处只是在知道的人中私下传诵,所以十分隐秘,知道的人不多。
我之所以眼瞎,是因为我的嫂子钱纪氏长得十分妖娆漂亮,我心痒难耐,爱慕已久。
只是钱纪氏是我的嫂嫂,虽然她对我的献殷勤也是常常含笑以对,但毕竟人伦不能乱,我只能远看不敢亵玩。
于是我魂不守舍,茶饭不思,日益消瘦。
朋友们见我闷闷不乐,跟往常大不一样,就强拉这我去郊外的道观里玩,那里风景好,道观里自酿的陈酒十分香醇。
我闷闷不乐地不觉中饮多了酒,出来小解,遇到一个怪道人,指点我去北邙山中的山神庙,那里有求必应!
于是我备下祭礼去求山神爷,结果和那位赵大一样,山神像开口说话,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要我付出一对眼睛。
我当时半信半疑,不知道这山神爷能不能帮上忙,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我回到家里没有几天,我哥哥钱大忽然暴病而亡,我如愿以偿地和嫂嫂钱纪氏睡到了一起!
谁知道好日子没过上几天,我跟钱纪氏正商量着等她三年孝满,立刻迎娶,突然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嵇康听了暗暗称奇,这赵大和钱二的眼瞎,如出一辙,都是山神庙里的山神像搞的鬼!
忽然又一个瞎子开口说:“大人,我叫孙三,上面有两个姐姐。我自幼家里穷怕了,生活十分艰难。
有一天,我去北邙山中砍柴,突遇大雨,连忙进了山神庙避雨。
看着倾盆大雨,我看的柴禾被淋湿不少,我心里抱怨,就对着山神像说:“山神,为何命运如此不公?别人享用不尽,我却如此困顿,勉强混饱肚子?你若帮我发财,我什么都可以供奉你!”
突然山神开口说话,内容和之前两位瞎子说得差不多,就是可以答应我的要求,但是要我付出一双眼睛。
我当时也没考虑后果,实在是穷怕了,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从那天开始,我就莫名其妙地碰到意外之财,走路踩到金子,上个茅厕都能拾到钱袋子,柴火也特别好卖,别人抢着买还主动给我高价。
就在我有了不少钱,正准备买厚礼去山神庙烧香供奉感谢的时候,突然我的双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后悔莫及,这才知道,身体是最重要的。”
又一个瞎子说:“大人,我叫李四,排行老四,只因脾气不好,常与人吵架。
有一次我跟一个人争执起来,偏偏他口才非常好,我骂不过他。
一气之下,我骑马出去狂跑,出出心中的恶气。
无意中走到了北邙山中的山神庙,我下马进去歇会,忽然山神像主动开口,愿意帮我实现愿望,骂死那个和我作对的人,但前提是要我一双眼睛。
我当时气愤填膺,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果然没过几天,我在朋友家的酒桌上再次遇到那个骂输我的人,我忽然思潮泉涌,如有神助,滔滔不绝地骂了那个对头一顿;他哑口无言,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回到家里竟然活活气死了!
我狠狠地出了口恶气,高兴得哈哈大笑,找回了面子。
谁知我刚刚笑完,双眼就看不见了!”
嵇康听完,对着最后一个瞎子说:“想必你的故事也和他们差不多吧?”
那瞎子答道:“大人,在下叫周五,果然被大人说中了。我是一个小吏,胸怀壮志,却始终不得志,愤愤不平!后来有人告诉我,北邙山中有座山神庙,里面的山神灵验无比,有求必应。于是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前去烧香祷告。
当时山神爷就开口了,说的话和前面几个瞎子差不多,就是可以帮我,但是要我一对眼睛作酬谢。
我想起坐了多年冷板凳,受尽别人白眼,一咬牙就答应了,反正不是当场要的眼睛,先答应了再说。
谁知回家不到三天,上司就连升了我三级,我乐得心里开花,正在酒楼大宴宾朋,忽然双眼就失明了!
我痛哭流涕,痛不欲生,懊悔自己轻率地答应了山神,现在后悔莫及!
我在家人的搀扶下回到家里,想想不能这样活下去,就请亲人把我送去北邙山中那座山神庙,哀求山神爷把眼睛还给我。
结果我苦苦哀求,头都磕出血来,山神像也是没有丝毫动静。
我正在难过,忽然听到旁边又有人哭泣,原来陆陆续续地来了四位和我一样的瞎子,只有赵大稍微好点,只瞎了一只眼,勉强可以走路。
我们五个瞎子细说各自的经历,抱头痛哭,悔恨交加。
五个人的家人也都流泪,一起跪下哀求山神,但是毫无反应。
后来就有家眷说,听说洛阳县尊的好友嵇康大人法术神奇,广行善事,我们就一路摸索前来,请大人救救我们。”
周五说完,五个瞎子一齐离座,跪在地上痛哭不已,连连磕头。
嵇康心中怜悯他们,纷纷一一扶起来,说:“无须多礼,帮助你们可怜人是应该的!今日我反正没事,就随你们去那北邙山中的山神庙走一遭!我派一辆马车拉你们去,赵大还有一只眼睛,坐在最前面引路,其他人相互扶持,都坐稳了,我们一同去讨个公道!”
五位盲人大喜,谢了又谢,还是以独眼的赵大引路,走出了县衙二堂,登上马车。
嵇康知道这山神很是邪门,就不带衙役同去,怕他们遭毒手。
嵇康亲自驾着马车,开往洛阳北门,出了城按照赵大指的路,前往山神庙。
这山神庙倒也隐蔽,建在一座山谷的背后斜坡上,不仔细找难以发现。
嵇康把马车停下,不敢大意,拔出炼妖剑,嘱咐赵大等五个盲人不要乱跑,由赵大看护着其余四人,自己往山神庙里走去。
嵇康刚刚靠近山神庙,还没进去,胸前佩戴的墨玉佩忽然绿光大盛,嵇康一惊,看来这里面有妖!
嵇康仗剑护身,缓缓走进山神庙一看,这坐山神庙显然是新盖不久,墙壁雪白,神像很新,虽然香火旺盛,但是神像很少有烟熏的痕迹。
嵇康打量打量神像,跟普通的山神庙并无差别,泥塑彩画的偶像,两旁边各有一个小鬼听用。
嵇康在山神庙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于是绕到山神像后面,闻到一股特殊的骚味,极像是狐狸的味道。
嵇康心中一惊,又走了几步,看见山神像背面有条缝隙,骚味就是从缝隙里飘出来的。
嵇康凑到缝隙上一看,里面隐隐有毛绒绒的东西晃动,还有轻微的“吱吱”声。
定下神来一看,里面关着一窝小狐狸!
嵇康明白了,神像肚子里潜伏着一窝小狐狸,不用说,作怪的一定是狐狸精。
但是看眼前的情景,狐狸护犊子,一直没有出现,应该是不在家中。
嵇康正要出去寻找狐狸精,忽然听得脚步声响,神像前面有人跪拜祷告说:“山神在上,在下罗慕仁,慕名前来礼拜!我家三代贫农,媳妇都娶不起,现在和一个八十岁的老母相依为命。
近日我外出砍柴谋生,老母亲在家中烧饭,年迈昏聩,一不小心引燃了厨房,家中失火!
幸亏邻居赶来救火,熄灭了大火,只烧掉了厨房,主屋未曾受损。
但是母亲年迈行动慢,不幸被大火熏瞎了双眼;我非常愧疚没有照料好母亲,特来祷告山神,求山神让我母亲的眼睛复明。我愿意拿自己的眼睛去换,或者只要是我有的,都可以供奉给山神交换我母亲复明。”
狐狸精不在家,自然没有人应声。
罗慕仁再次祷告,忽然山神庙外面刮来一阵腥风,风中有股臊臭味;嵇康心知是狐狸精回来了,想起道书上有隐身的咒语,急忙喃喃念咒,把身形隐去。
只见风停处,一个浑身火红皮毛的狐狸站在山神像后,口吐人言,说:“此事不易,你母亲是因为你疏于照顾失去双目;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要你自绝双眼,现在就挖下你的眼珠,我施法术泡水与你母亲喝下,方可复明。”
罗慕仁听完,心中思量母亲对我恩重如山,如果不是母亲我又怎么能活到现在,于是说:“性命都是父母给的,区区双眼算得什么?只是来得急促,没有带刀无法挖眼,请山神赐刀。”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响动,一把尖刀从神像后面飞到了罗慕仁面前。
罗慕仁捡起刀,咬咬牙,举刀准备挖眼!
忽然山神像后面一声大喝:“妖狐还敢害人,看剑!”
隐身躲在暗处的嵇康再也看不下去,窜了出来,挺剑就刺狐妖!
狐狸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巢穴附近会有人隐身埋伏,猝不及防,只能将狐狸尾巴一甩挡在身前,被嵇康“噗”地一剑,刺在狐狸尾巴上,也流出了许多血。
狐狸精没提防有人袭击,失了先机,急忙使出防身保命的法术,抬臀放了一个臭屁,熏得嵇康几乎昏厥过去!
嵇康急忙一纵身,窜了几窜,到了山神庙外面,连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缓过神来。
嵇康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持剑防身,再次走进山神庙去一看,神像后面早已空空如也,火红色的狐狸也不见了,一窝狐狸崽子也不见了,只剩下空中还弥漫着狐狸的臊臭味。
嵇康正要追击,忽然想起山神庙外还有五位盲人,怕他们遭了狐狸精的毒手,急忙出来察看。
所幸五人完好无恙,在庙里祷告的罗慕仁也受不了臭味的熏陶,跑出庙来。
嵇康灵机一动,对罗慕仁说:“你刚才的祷告我都听见了,你拜的不是山神,是个狐狸精!”
罗慕仁大惊,说:“怪不得我闻到狐狸的臊臭味,您是何人?”
嵇康说:“我是朝廷的中散大夫嵇康,现在时机紧迫,我要去追击那狐狸精,这道灵符你拿着,照顾和保护这五位盲人,须臾不可离开半步,拜托了!”
罗慕仁大喜,从嵇康手里接过灵符说:“我早知大人的大名,愿意为大人效劳!您放心,我一步不走,直到您回来。”
嵇康无暇多说,点点头,循着狐狸精的臭味追了过去。
嵇康一路追,心想狐狸精虽然有法术,但是一窝狐狸崽子们不会法术,应该逃不远,就躲在附近。
于是嵇康一路嗅着臭味,一路寻找。
找了一会,嵇康用《道家五术》中的卜术,以“大六壬”卜了方位,应在正东方。
嵇康转身向东,一路急追,看见前面有棵参天大树,枝叶浓密。
嵇康闻到狐臭味,越到参天大树前面越浓,而走过参天大树臭味却渐渐淡了。
嵇康心知这狐狸精必定带着一窝崽子们躲在参天大树上,于是心生一计,故意摇摇头说:“追不上了,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然后装作往回走,回到参天大树下面,猛然把炼妖剑往树荫浓密处射去!
炼妖剑是上古仙人赤松子所用,非同小可,能够自动攻击精怪。
只听一声惨叫,一只火红色、硕大的狐狸从树上栽了下来,胸口被宝剑洞穿,落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已经断了气。
嵇康伸手一招,炼妖剑如同一泓秋水般飞来,被嵇康接住插入剑鞘,然后提着狐狸的尸体回到山神庙。
嵇康刚刚走到马车不远处,忽然听见五位盲人欢呼雀跃,过去一看,五个盲人全都复明了!
嵇康笑道:“五位,可喜可贺!你们失明是因为狐狸精作怪,现在它已被我杀死,妖法没人操纵,你们自然就复明了!从此回去好好做人,酒色财气都要戒了,平淡冲和才是养生之道。”
五人连忙跪下叩谢嵇康,嵇康一一扶起,说:“都起来吧,你们自己坐着马车回去,把马车送回县衙,我要陪这位罗慕仁公子走一遭,去医治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