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广和嵇康以及一干衙役,带着谢薛氏回到豆腐店,老板谢老伯一看十分吃惊,问谢薛氏:“你不是回娘家去了吗?怎么会夜里出现在这里?”
谢薛氏哭道:“他大伯,我丈夫无故横死,我又被诬陷恶名,我怎么有脸回娘家去!”
小娟问:“那你这段时间住在哪里?”
谢薛氏哭泣着说:“我躲在乱葬岗里,饱一顿饿一顿地,就想着报仇!不瞒你们说,我饿得实在没办法,拿乱葬岗的冥币去买雷三的馒头吃,都是我干的,不是什么闹鬼!”
小娟心疼地接过襁褓,看看熟睡中的孩子,却是喂得白白胖胖的,只是没地方洗澡,身上有股怪味。
小娟说:“我把孩子抱回家去洗个澡,你放心吧?”
谢薛氏连连点头,眼里噙着感激的泪水。 嵇康问豆腐店老板:“谢老伯,听说你和谢平安是朋友,谢平安临死前一天还和你喝过酒?是也不是?”
谢老伯点点头说:“不错,确有其事,谢平安一直身体不错,我也没想到他在我家里喝酒,回去的当夜就死了!”
王广沉吟道:“谢平安是在你家里喝完酒回去死的,他既然身体好,怎么会猝死?仵作又怎么查不出死因?”
旁边一个衙役说:“大人,一个月前你在外面放粮赈灾,是县丞大人带仵作去验的尸体,我也去了,尸体确实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嵇康问:“谢薛氏,你认为你丈夫是怎么死的?”
谢薛氏哭道:“我也很奇怪,那晚谢平安喝酒回家后跟我有说有笑,谁知道他夜里突然暴毙?!”
嵇康对王广说:“大人,只有开棺验尸了!”
王广点点头,问:“谢老伯,你可能证明谢平安身体好好的突然暴毙?”
谢老伯犹豫了一会,毅然点头说:“我证明!我还带你们去谢平安的坟上!”
嵇康大喜,让谢薛氏留在豆腐店里休息,派两个衙役守护她,不让她去挖棺材现场,以免悲伤过度。
然后谢老伯骑着毛驴,嵇康等人骑马,向东骑了二十里,来到郊外一片墓地。
谢老伯指点衙役们找到谢平安的墓,衙役们拿着工具挖了起来。
嵇康和谢老伯闲聊:“老伯,这谢金安、谢平安兄弟为人如何?”
谢老伯说:“谢金安吝啬贪婪,妻子谢马氏也是一个脾性,一钱如命,从来不花冤枉钱,邻居亲戚们和他夫妇交往的很少。弟弟谢平安却不同,为人厚道,出手大方,不喜与人争斗,倒是口碑不错。”
王广问:“这兄弟二人有无矛盾?”
谢老伯说:“倒没听说他们吵过架,但也不是没有矛盾。兄弟二人的父亲当年急病暴死,没来得及给他兄弟分家,兄弟之间倒没说什么,两房媳妇老是嘀咕,嚷着要分家,被丈夫止住了。”
嵇康上前帮着衙役们挖掘,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谢平安的墓被挖开,棺材被撬开,尸体从棺材里抬了出来。
同来的仵作上去再次验尸,谁知查了几遍,身上找不到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嵇康和王广面面相觑,大出意料。
嵇康心细,凑近尸体闻了闻,隐隐有股木炭味,嵇康心里一动,却没有说话。
王广看了几遍,无可奈何,只得下令把尸体装回棺材,再次埋葬。
幸好是夜里,谢金安不知道开棺验尸,否则必是一场风波。
嵇康说:“大人,我们把谢薛氏带回衙门去慢慢问她,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反正冥币买馒头的事已经查清,这谢平安之死是另一件案子了。”
王广点点头,命衙役们回豆腐店,带上谢薛氏回去。
嵇康特地骑马来到雷三的馒头店,告诉他冥币案已经破了,是死去的谢平安的媳妇谢薛氏赌气不肯回娘家,躲在乱葬岗,拿捡到的冥币买馒头吃;让雷三不要怕,不是有鬼闹事,安抚民心。
嵇康骑马回到县衙,衙役上前禀报,谢薛氏已被县丞安排妇女带去沐浴更衣,稍后就可以问话。
嵇康来到后堂,王广和县丞都在,正在吃面。
县丞见嵇康进来,让手下再去下碗面来,说:“嵇大人,你也忙碌了半夜,吃点面垫垫肚子,一会儿再审问谢薛氏。”
嵇康点点头,真的觉得肚子饿了,不一会儿一碗面端上来,嵇康很快地吃完。
只见两位妇女扶着谢薛氏来了,给几位大人施礼。
谢薛氏浴后穿了件家常衣服,倒也是风姿绰约。
谢薛氏看见王广县令、县丞、嵇康三位大人都在,连忙跪下磕头。
王广摆摆手说:“无须多礼,这里是后堂,看座。”
手下给谢薛氏端来一张椅子,谢薛氏谢过,侧坐在椅子上。
嵇康看了暗中点头,这谢薛氏倒也颇知礼仪。
王广说:“案情复杂,验尸没有结果,本县还没遇到过!这样吧,嵇康你来问,我亲自记录,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
谢薛氏娓娓道来:“我是洛阳北边邙山人氏,家住邙山中薛家庄,前年经人做媒,嫁给了洛河南岸谢家庄的谢平安。
谢平安家中有哥哥谢金安、嫂嫂谢马氏,一直没有生儿育女。
谢平安的父母都早逝,家里都是哥哥谢金安当家,而谢平安在外面贩卖布匹,平时难得回家。”
嵇康问:“听说你们家兄弟两个没有分家?是不是为家产有些纠葛?”
谢薛氏说:“老大谢金安虽然贪婪吝啬,对我丈夫谢平安倒是不错,兄弟俩也很少红脸;倒是嫂子谢马氏一直妒忌我今年生了个儿子,谢家有后了,而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心里不爽,老是在家里骂东骂西。”
嵇康点点头说:“就弟兄两个,又没分家,弟弟有了儿子,嫂子自然心中不快,但也不至于就下毒手害死你丈夫吧?”
谢薛氏说:“人心隔肚皮!大哥谢金安明面上没说什么,可是我逃出家门的前几天,从他屋子的窗口下经过,恰好窗子没关,我听到了他们夫妇的谈话!”
嵇康问:“谢金安夫妇商量着要谋害你?”
谢薛氏答:“是的!我亲耳听见谢马氏说:‘好不容易让谢平安死掉了,可他的孩子还在,而我们俩又无出,将来我们的家财还不全是这侄子的?你得想个法子,让那谢薛氏暴死!’谢金安犹豫道:‘弟弟谢平安刚刚暴死,再让谢薛氏死掉,怎么说得过去?那法子我好不容易发现的,轻易不能再用!’听到这里,我才知道谢金安夫妇已经起了杀心,我连忙回屋抱上孩子,带了些银两,连夜逃出家门!”
嵇康眼睛一亮,问:“你真听到谢金安夫妇这么说?一句不错?”
谢薛氏哭道:“大人,我已经家破人亡了,还敢欺骗大人不成?”
王广开口说话了:“谢薛氏,你把你丈夫死的那晚的情况细细说一遍,有什么异常?”
谢薛氏回忆道:“那一晚,谢平安去了做豆腐的谢老伯家里饮酒,直到酉时将尽才回来。
我见他喝得醉醺醺地,就劝他喝杯茶醒醒酒再睡;谁知一看茶壶里没水了,我就放下孩子拎着茶壶去厨房里找热水。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木炭味,我也没有在意,加了热水进茶壶就回房了。
没过多久,谢金安和谢马氏夫妇来到我们房间里,说弟弟有些日子没回来了,白天忙,晚上过来看看。
我斟茶给他们喝,说不喝;然后谢马氏抱起我的孩子,说太可爱了,要抱一会,就去了她的房间。
过了一会我放心不下,一直找到她房内,把孩子抱了回来;回到自己屋里发现大伯谢金安已经走了,谢平安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我当他酒性发作,再看看桌上一杯茶已经被喝掉,也就没叫他,让他睡去。
谁知第二天醒来,我丈夫谢平安平时早起惯了,却一直不起床。
我推推他,发现尸体都僵硬了,已经气绝多时!
我放声大哭,谢金安夫妇闻声赶来,并没有很惊讶;哥哥谢金安还哭了一阵,嫂子谢马氏却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就不哭了。”
嵇康沉吟片刻说:“这么说你中途离开过谢平安,去厨房取热水了,那时谢马氏抱着你的孩子去自己屋里了,谢金安单独和你丈夫谢平安在一起?”
谢薛氏答:“是的,但是谢金安平时和我丈夫关系还可以,没有吵闹过,他也不至于对亲弟弟下毒手吧?后来我丈夫死后,县丞大人带了仵作来验尸了,没发现外伤,也没发现中毒,可我丈夫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嵇康坐着沉思,昨夜开棺验尸也没有发现异常,但是自己清楚地闻到尸体头部有木炭的味道,而谢薛氏也说到厨房里有木炭味,难不成奥秘在木炭上?
嵇康说:“王广大人,我问完了,要不你再跟谢薛氏谈谈?”
王广知道嵇康必有要事,点头说:“你去忙吧,我再问一问谢薛氏。”
嵇康出了后堂,问伺候的衙役:“县里有几名仵作?”
衙役躬身道:“回大人,一共有三名,一名最老的姓姜,还有两名都姓齐,是父子二人。”
嵇康点点头,问:“姜仵作家住哪里?”
衙役说:“姜仵作岁数大了,平时不来衙门当值,只有遇到大案疑案,才请他出马。他家住西门外,靠着城墙,非常好找,一问便知。”
嵇康看看天色,已是微明,就坐在衙役当值的房间里喝了两杯茶,天色一亮就出发。
嵇康出了县衙,骑马来到西门,问路找到姜仵作家,已是红日高升。
姜仵作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一看嵇康来了,是县令王广的好朋友,官又大,连忙站起来迎接,让进门内奉茶。
嵇康破案心切,开门见山地说:“姜老伯,我来拜访就是有一事请教。”
姜仵作笑道:“大人一心为公,怕是案件上的事吧?请问。”
嵇康说:“这木炭,有没有毒?能不能致人死命?”
姜仵作一笑:“木炭许多人家都用,就是烧水做饭菜的燃料,能有什么毒?不过嘛……”
嵇康忙问;“不过什么?”
姜仵作说;“我无意中发现,木炭本身无毒,但要是木炭正烧着,突然被水浇熄,这冒出来的烟,倒是能让人头晕作呕,严重的能够中毒!”
嵇康一怔,问:“为什么?”
姜仵作说:“水火不容啊!具体什么道理我也说不出来。那是有一次冬天,屋里正烧着木炭取暖,我家养的一只花猫忽然顽皮一跳,把茶杯撞倒在火盆里!木炭立刻冒出青烟,味道十分难闻,花猫靠近火盆,竟然昏倒在地!我闻了那炭气也觉头昏,急忙抱起花猫出去透气,花猫好一阵子才醒过来。当时我就觉得,这炭气有毒,如果长期地闻,或许能致人死命!”
嵇康沉思不语,脑海里一幕幕闪现出往事:给谢平安开棺验尸,尸体头部闻到木炭味;谢薛氏那晚拎着茶壶去厨房里找热水,闻到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木炭味;假如这炭气真的有毒,那么就好解释了,谢平安是被炭气毒死的!
嵇康眼睛一亮,说:“姜仵作,我急于验证,炭气能不能毒死人,你帮帮我!”
姜仵作眯着眼睛笑道:“这个好办,我总不能弄个人来毒死证明给你看,呵呵。我厨房里有现成的木炭和火盆,你去烧上一盆木炭,等我回来。”
嵇康即刻去了厨房生火烧炭,姜仵作提了根木棒和一条绳索出去了。
嵇康眼看着木炭熊熊燃烧,想想又去打了一盆水来备用。
一会儿工夫,姜仵作笑嘻嘻地回来了,一手拿着木棒,一手用绳索拴着一条大黄狗,大黄狗还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姜仵作笑道:“嵇大人,我总不能弄个大活人来给你试毒,所以我在城墙下抓了条野狗回来,你把木炭再加些进火盆,然后浇水;接着你人出来,把大黄狗关在厨房里,试一试不就明白了?”
嵇康大喜,果然又往火盆倒了些木炭,全部烧着,然后浇上水,青烟直冒。
嵇康也觉得闻着不舒服,捂着鼻子退出了厨房,把门带上,里面只留下那条大黄狗。
姜仵作和嵇康待在厨房外面,先还听见厨房里关着的大黄狗汪汪地叫,不一会儿就哑然无声了!
嵇康大喜,拉开厨房门就要进去看。
姜仵作急忙一把拉住他说:“大人,慢点,现在里面都是炭气,进去对您不利!让门敞着,吹会风,等炭气散了再进去。”
嵇康感激地点点头,在门外等了许久,直到姜仵作点点头说可以了,才走进去看。
只见那黄狗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嵇康急忙蹲下,细细察看,大黄狗身上并无伤痕,口鼻也没出血,却已经没了气息。
嵇康也不嫌脏,低头凑到狗头上闻闻,隐隐有股木炭味!
嵇康心中大喜,这死状和谢平安如出一辙!
姜仵作笑道:“大人,看来你找到答案了,快快去办案吧,别让凶手跑了,就不必谢我了!”
嵇康匆匆抱拳一礼,打马回去,喊上县令王广和几个衙役,直奔谢金安家。
这时已到中午,谢金安和妻子谢马氏正在家高兴地吃饭,谢薛氏被抓走,他们已经听到消息,估计谢薛氏要被治罪,又除去一个心头之患。
二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举杯祝贺,忽然嵇康带着王广和几个衙役进来了。
嵇康一看二人兴高采烈,厌恶地喝道:“拿下凶手!”
谢金安大惊失色,和妻子谢马氏连喊冤枉。
嵇康冷冷地说:“你弟弟谢平安被你夫妇合谋,用炭气毒死,弟媳谢薛氏被你迫害,逃出家门躲到乱葬岗避难!你夫妻如此歹毒,还有什么冤枉可言?”
被五花大绑的谢金安装糊涂,喊道:“大人,冤枉呀,真的冤枉呀,我哪知道什么炭气?”
嵇康喝道:“还想抵赖!你夫妻一直无后,妒忌弟弟谢平安生有一子,为谋害他独吞家产,妒火烧昏了你们的头脑!
谢平安遇害的那一晚,在豆腐店谢老伯家喝了不少酒,人喝多了酒必然变得迟钝,你们认为机会来了!
于是你夫妻二人同时行动,在厨房里烧炭,准备下毒手。
谢平安的妻子谢薛氏在他身边是个障碍,于是你的妻子谢马氏就故意抱走谢平安的幼子去玩,等他母亲来找,引得谢薛氏离开。
然后你谢金安端着火盆进入谢平安的房间,谢平安早已是醉了,也没有想到你这个哥哥会下毒手,毫无提防。
你用水把木炭浇熄,有毒的青烟直冒,你竟然丧心病狂地把弟弟谢平安的头按到火盆上,闻那有毒的炭气!
谢平安酒后本就无力,不停地闻炭气,很快就中毒身亡;而且这不是服毒身亡,不会流血,仵作都查不出来!
害死亲弟弟后,你夫妻二人又密谋害死弟媳谢薛氏,独吞家产。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谢薛氏无意中听到了你们二人谈话,连夜逃出家门,不知去向。
反正谢平安死后已经过仵作验尸,没有谋害,都已下葬了,你夫妻二人有恃无恐,在家里做着独霸家财的美梦!”
嵇康一边说,谢金安一边额头上脸上都冒冷汗。
嵇康说完,谢金安吼道:“大人不能看那谢薛氏有几分姿色,就帮她说话!说我夫妻用炭气杀人,有何凭证?”
嵇康冷笑道:“那天谢平安喝多了酒回房,谢薛氏想倒些茶给他喝,谁知茶壶空了,就去厨房里取热水。谢薛氏明明闻到厨房里有烧木炭的味道,这个天还不冷,你二人烧木炭做什么用?再告诉你吧,炭气能毒死人,我是亲眼验证的,一条大黄狗很快就死了,自然也能毒死一个人!你夫妻二人想必也是无意中发现炭气能毒死家禽,却不显露中毒的痕迹,蓄谋已久了!”
谢金安和谢马氏听完立刻瘫倒在地,供认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