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谢金安想独吞家财谋害弟弟案,嵇康和王广松了口气,想起几天没有回家了,各自回家看看。
曹莹十分贤惠,也不追问嵇康这些天上哪去了,下令管家摆酒宴,又派出家奴送帖子请王广、阮咸、阮籍和山涛来家里聚一聚。
竹林七贤好久不聚,非常高兴,阮咸嚷嚷着要喝美酒,嵇康带他亲自到酒窖里去选。
大家正兴高采烈地喝着,阮籍提议行酒令,在座的都是文采出众,个个响应,喝得兴高采烈。
忽然县丞悄悄地进来,禀报王广,县里有人告状,一户人家正在结婚,新郎忽然失踪了!
王广一惊,歉意地斟满酒,敬了大家,说先走一步。
嵇康连忙喊住他,问:“王大人,案子如果有疑难,随时喊我去。”
王广点点头,往外就走,边走边说道:“你陪他们开怀畅饮,明日如果案子破不了,我再派人请你。”
王广走后,竹林七贤中的四人喝得高兴,闹起酒来。
嵇康连日劳累,不胜酒力,推辞不喝;众人不肯答应,非要曹莹出来敬一回酒,才肯放过嵇康。
曹莹笑吟吟地出来敬酒,有孕在身,众人也不勉强她多喝,浅尝辄止。
嵇康是东道主,不好不喝,曹莹走后,又劝大家畅饮,不知不觉中众人都喝多了,只有山涛一直自制,饮到八觞就再也不肯饮。
第二天嵇康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心里惦记着昨日的案子,连忙问门外伺候的家奴:“有没有人来拜访?”
家奴毕恭毕敬地回答:“老爷,洛阳县县丞大人已经来了有一会了,正在客厅奉茶。”
嵇康急忙起床,略作洗漱,出来见县丞。
县丞站起来见礼,嵇康连忙还礼说:“咱们去县衙吧,路上再谈案情,节省时间。”
管家连忙过来说:“老爷,您早饭还没吃呢。”
嵇康摆摆手说:“去给我拿两个包子,带着路上吃就行了。”
管家连忙去厨房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嵇康随手抓了两个,家奴已牵出马匹,嵇康出门和县丞一起上马,打马而去。
嵇康一边骑马一边啃包子,县丞笑道:“大人的骑术见涨啊,一手握缰绳,一手吃包子,还吃得这么香,哈哈!”
嵇康笑道:“都是被你家王大人逼的,夜以继日地破案,闲不下来呀!对了,昨日那个新郎失踪案是怎么回事?”
县丞说:“新郎家住城北,叫贺松年,是父亲贺老爷中年纳妾所生,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贺鹤年。
贺松年成亲的这一天,喜气洋洋地穿着喜服,在等着拜堂。
忽然新郎贺松年觉得内急,找了几张草纸就去上茅房,谁知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这边新娘等着拜堂,贺松年的父母急死了,家里家外、亲戚朋友处都找遍了,全无音讯,不得已只好报官。
王广大人昨天带着衙役们搜寻了很久,连贺松年家里的化粪池都找人掏干了,也没找到贺松年的踪影。
所以王大人不得已,今晨才派我来请你去看看。”
嵇康点点头,一路随着县丞骑马来到贺松年家。
只见大门上喜字还在,地上鞭炮纸仍有残留,家里却一派悲戚的气氛。
嵇康看看,贺松年家不算大户人家,但家里屋子也不算少,算是家道殷实。
嵇康信步走进贺家,王广已经带着几个衙役在里面继续搜寻。
嵇康径直来到客厅,里面张灯结彩,还是喜宴的布置,可惜新娘却拜不成堂了。
贺松年的父亲叫贺中卢,眼圈红红地出来迎接嵇康。
嵇康安慰了几句,问清了去茅房的路径;嵇康让贺中卢陪同,从客厅出发,步行前往茅房,模仿贺松年走过的路径。
先经过几间厢房,贺中卢介绍说是家丁住的地方;随即经过一间简陋的屋子,占地不小,却是竹制的门。
嵇康见门上有锁,问这是什么地方?
贺中卢说这是柴房,平时锁着不开,要用柴禾才开门去取,钥匙在管家身上。
嵇康没说什么,一直走到茅房,老远就闻到臭气熏天。
王广也赶来了,说:“为了寻找贺松年,昨晚就找人把茅厕都掏空了,也没个踪影。”
嵇康点点头,转身又往回走,再次来到柴房前,看看地上有杂乱的脚印;嵇康问贺中卢:“你不是说柴房平时都关着,怎么门前有这许多脚印?”
贺中卢说:“这两天家里办喜事,经常要去柴房里取柴禾,就来得勤快了点。”
嵇康沉吟道:“钥匙在管家身上?喊他来把门打开。”
贺松年派人去叫管家,一会儿管家快步走来,贺松年把嵇康介绍给他。
管家连忙施礼说:“小人叫贺三,拜见大人。”
嵇康点点头说:“把门打开,我要进去看看。”
贺三立刻掏出钥匙开门,嵇康一进去先闻到一股脂粉气。
嵇康转头问贺三:“管家,这里有女眷来取柴禾吗?”
贺三连连摇头说:“没有,都是男家丁来取柴禾,女的都在厨房里上灶。”
嵇康蹲下来仔细看,下面的一根柴禾上有一缕紫色的丝线,不蹲下来还看不见。
嵇康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紫色的丝线摘下来,从怀里掏出手帕包好。
嵇康再看,面前的一堆堆柴禾像是新放进来堆在一起的,上面很少有灰尘。
嵇康站起来转身问贺中卢:“这些柴禾是多久备下的?”
贺中卢说:“家里要办喜事,一个月前就备足了柴禾,怎么了?”
嵇康说:“这间柴房搜查了没有?”
王广在一旁搭话说:“进来看过了,见里面的柴禾堆得很高,里面也藏不住人,就没有全部搬开搜查。”
嵇康毅然一挥手:“把全部柴禾搬到外面地上,搜!”
王广一挥手,衙役们上前七手八脚地搬柴禾,贺中卢也让家丁帮忙。
搬了一阵,柴禾堆里赫然发现了一把瓦刀,众人惊呼起来,继续搬柴禾。
柴禾快要搬空的时候,最里面的柴禾堆下赫然露出喜服的一角!
贺中卢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去帮着搬开最后几捆柴禾,赫然露出新郎贺松年的尸体!
贺中卢放声大哭,抱着尸体痛不欲生,很快哭死过去。
嵇康忙让贺家的家丁把老爷抬回卧房去施救,一边赶紧派人去请郎中。
贺中卢的太太听说儿子惨死,尸体找到了,又哭晕过去,贺府上下一片混乱!
嵇康悄悄喊住管家贺三,问:“这把瓦刀你可认识?”
贺三拿起看了看,说:“就在二公子新婚的那天,我请了瓦工朱三贵把柴房上面的天窗修葺一下,这把瓦刀像是朱三贵的。”
王广在旁立刻下令:“去两个人,跟着贺三去把朱三贵抓来!”
两个衙役应声而出,跟着贺三出去,没多久抓来了朱三贵。
瓦匠朱三贵一脸的老实相,连连磕头说:“大人,冤枉啊,小人没有犯法呀!”
嵇康冷冷地把那把瓦刀丢在朱三贵面前,问:“这瓦刀是不是你的?”
朱三贵拿起来看了看,说:“正是我的,可我与贺松年的失踪没有关系呀;柴房天窗离地那么高,我下不来柴房,贺松年的尸体不是我藏的。”
嵇康反问:“我又没说你藏了贺松年的尸体,你为何不打自招?”
朱三贵说:“冤枉啊大人,贺三管家去找我,路上已经告诉我了,柴房里发现了贺二公子贺松年的尸体,问是不是我干的。
嵇康看向贺三,贺三连连点头,说:“大人,我就是想早点抓住凶手,为二公子报仇!”
嵇康突然问:“柴房里的天窗,为什么要修葺?还偏偏是贺二公子结婚这天修葺?”
贺三低着头说:“这是老爷交代的,我不能不听。”
于是嵇康领着王广和一班衙役来到贺家后院,找主人贺中卢问话。
贺中卢已经抢救过来了,躺在床上流泪,为小儿子伤心。
嵇康说明来意,贺中卢说:“修葺天窗是我的主意。因为家里柴禾多了,我注意到柴房的天窗坏了,就让管家找人修。这天窗晴天时打开,让柴禾通风晒太阳,很是重要;雨天时关上,防雨,所以不能不修。”
嵇康听完,宽慰他几句,又领着一干县衙的人回到柴房。
嵇康看看这天窗,确实离地很高,没有梯子从上面下来是不可能的。
嵇康问瓦工朱三贵:“你是怎么爬上屋顶的?”
朱三贵说:“我用梯子倚在墙上,然后从屋檐上慢慢爬到屋顶;修葺天窗时,瓦刀不小心掉进了柴房;好在我身上还带着一把,就懒得下去再找,修完天窗我就回去了。”
嵇康追问:“当时柴房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朱三贵答:“一直是关着的,我在屋顶上修天窗,又不需要进屋,所以没找管家开门,我也没见到贺松年。”
嵇康心中暗想,如果贺松年是在柴房遇害,朱三贵就是目击证人,现在朱三贵否认看见过贺松年,这条线索就断了。
王广也看出线索断了,上前小声问:“怎么办?”
嵇康微微一笑,说:“还有一条线索。”
说完转头对贺中卢说:“你悄悄地去了解一下,家中的女眷,有没有谁穿紫色丝绸裙子的。”
贺中卢一愣,随即遵命去办。
谁知贺中卢去问了一圈,却只问出,穿紫色裙子,又是丝绸质地的,只有新娘一人!
而新娘贺严氏成亲的那天,一直在伴娘的陪伴下坐在新房里,根本没出来过一步!
王广听了一脸的失望,线索又断了!
嵇康却注意到贺中卢旁边跟着一位公子,探头探脑的。
嵇康问贺中卢:“这位是?”
贺中卢连忙介绍:“这是我的长子,贺鹤年,快拜见嵇大人!”
贺鹤年急忙跪下磕头,嵇康一把扶起他,细细打量,这贺鹤年长得倒是不错,只是一双眼睛游移不定,脸上有些浮肿,显然是酒色过度。
嵇康问:“贺公子因何来此?”
贺鹤年说:“我弟弟死在柴房里,凶手没找到,我过来看看。”
嵇康看他脸上并无悲伤之色,忽然心中一动,问了一句:“你是见你父亲去找穿紫色绸裙子的女人,才跟过来看的吧?”
贺鹤年脸上顿时变色,连连摇手说:“不是、不是的!我是关心杀害我弟弟的凶手抓到没有。”
嵇康心里并不相信,因为贺中卢只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贺松年一死,家产都是长子贺鹤年的;贺鹤年和弟弟又不是一个娘生的,没有理由悲伤。
嵇康更关心的是,贺鹤年面露惊惶,他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王广看看嵇康,嵇康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对王广挤挤眼说:“县尊大人,既然查不出凶手,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王广会意,挥挥手,让一帮衙役撤出了贺鹤年家,和嵇康骑马离去。
嵇康主动开口说:“王大人,我看这贺鹤年很可疑!”
王广颔首道:“是有嫌疑,贺松年一死,得益者就是贺鹤年,他没有理由悲伤。而且他之前一直不出现,你让他父亲贺中卢去找女眷中穿紫色绸裙子的人,他立刻出来了,很可能他知情!”
嵇康说:“是的大人,刚才人多眼众,问不出个实情,我们不如再去那瓦匠朱三贵家里走一遭。”
旁边一个衙役说:“大人,是我去带朱三贵去贺府的,我认识路,请随我来。”
于是一行人骑马,直奔朱三贵家。
嵇康说:“朱三贵一直在屋顶上修葺天窗,而贺松年的尸首藏在柴禾堆的最下面,他不可能一点都没发觉!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凶手认识朱三贵,拿钱封他的口!”
王广连连点头,说:“有理。朱三贵我们盘问完了就放他回去了,待会我到他家里先吓他一吓,看他怎么说。”
骑了一刻钟左右,到了朱三贵家,衙役上前“砰砰砰”地敲门。
朱三贵惊讶地出来开门,一见全是公差,吓得一哆嗦。
王广先声夺人,喝道:“朱三贵!你干的好事!你受了凶手的贿赂,包庇杀人的罪犯,该当何罪!现在杀人犯已经招供,你招是不招!”
朱三贵一吓,连忙跪倒磕头,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全说!”
嵇康和王广对视一眼,面露喜色。
嵇康说:“王大人你问,我拿笔记录。”
于是一行人进了朱三贵家,关上门,衙役在桌子上摆下文房四宝,让朱三贵招供。
朱三贵说:“贺家大公子贺鹤年,生性轻佻,和表妹贺晶晶私通已久而不为人知。
这次二公子贺松年结婚,作为亲戚的贺晶晶坐马车来参加婚宴。
谁知贺晶晶刚遇到贺鹤年,二人四目相对,旧情复发,贺鹤年不由分说,拉着贺晶晶就躲进了柴房里。”
嵇康记录到这里,忽然问:“等等,有两个漏洞。据贺中卢说,柴房的钥匙只有管家贺三有,贺鹤年是怎么进去的?还有,管家贺三明明知道你在屋顶上修天窗,为何不提醒贺鹤年,换个地方幽会?”
朱三贵说:“大人,您有所不知,贺鹤年虽然是个公子,却浪荡轻浮,赌吃嫖遥俱全!而贺府的管家贺三也是一路货色,包括小人我,也好赌;所以我们三个很熟,贺三管家找我修天窗,也是先给钱的,所以他们有事也不避着我。”
嵇康点点头,说:“你继续说,慢慢说。”
朱三贵道:“这贺鹤年和表妹贺晶晶是干柴烈火,两人进了柴房把门关上,就在柴禾堆上干起来了!我一边修葺天窗,一边偷偷往下看这活春宫,看得不亦乐乎!谁知没过多久,大概是贺晶晶的呻吟声太大了,柴房门被推开,新郎贺松年进来了!
我看见贺松年手上拿着草纸,像是路过要去茅厕,谁知听到柴房里有动静,就推开门进去看看。
只见贺鹤年大惊失色,急忙从贺晶晶身上爬起来,冲上去就捂住贺松年的嘴,把他按倒在柴禾堆上。
贺晶晶也是惊慌失措,慌乱中拿起腰带勒住贺松年的脖子,不让他出声。
我眼看不妙,怕是要出人命,赶紧把手上的活干完,回家去了。
当天晚上,贺鹤年就亲自来我家里,送了一百两黄金,封我的口。
我这阵子正好输苦了,再说人也不是我勒死的,就同意为他保密。”
朱三贵招供完,嵇康勃然大怒,把毛笔一扔,喝道:“你贪图钱财,知情不报,眼睁睁地看着贺松年被勒死,你该当何罪!”
朱三贵吓得连连磕头,说:“大人息怒,贺鹤年一直不满弟弟贺松年要分他的家产,早就有了杀心,那天只不过是刚好有个机会。我一个手艺人,也管不了别人的家事,有人给我金子,我自然要守口如瓶。但是现在凶手自己招了,我不得不招,大人饶命啊!”
嵇康厌恶地看看他,叫衙役把供词拿过去,让他画押。
然后嵇康说:“你就是个知情不报之罪,你不是主谋,不是帮凶,不会杀你头的。我再问你个问题,事发的那天,贺晶晶穿的什么裙子?”
朱三贵忙说:“紫色的,紫色的绸裙子!”
王广听了大悦,说:“朱三贵,你想从轻发落,必须随我们去贺鹤年家,与他对质,把刚才说的话再跟他说一遍,不怕他不认账。”
朱三贵大惊,忙问:“什么?原来贺鹤年没有招供?你们诈我的?”
嵇康一拍桌案说:“混账!你亲口招供画押的供词在此,还想抵赖?要想从轻发落,必须立功,就看你下面怎么做了。”
朱三贵吓得磕头如捣蒜,说:“小人知罪,一切按大人说的办。”
于是嵇康和王广及一干衙役,押着朱三贵返回贺鹤年府中。
王广做事稳重,先派衙役把贺府主人贺中卢请出来,问清了贺晶晶的住址,派出四个衙役骑马去捉拿人犯,防止贺晶晶和贺鹤年串供。
然后一班人进了贺府,贺鹤年对官差去而复返十分惊讶,再看到朱三贵被押来,心知不妙,吓得面如土色。
嵇康也不多说,把朱三贵的供词仍在贺鹤年面前让他看,贺鹤年一边看一边哆嗦,冷汗直流,还没看完就瘫倒在地,放声大哭,自知死罪难逃。
贺中卢急忙拾起供词看完,也是嚎啕大哭!大儿子把小儿子杀害了,大儿子也难逃一死,这下贺家绝后了!
嵇康知道贺中卢心中痛楚,扶起他劝道:“你也别难过了,杀人偿命,谁也救不了贺鹤年,还有那个同谋的淫妇贺晶晶也必须处死。你做事也欠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又纳妾生了个小儿子,弄得兄弟阋墙,祸根多年前就种下了;可见这女色贪不得,知足常乐好啊!”
贺中卢哭得更凶,王广挥挥手,把贺鹤年押回县衙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