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嵇康所料,过了三天,司马新派管家送来请帖,请嵇康晚上去府中赴宴。
嵇康大喜,心中又盘算了一番,到了晚上,换了一身新衣,让管家曹志高驾着马车送自己去赴宴。
司马新已在门口站立恭候,一见嵇康下了马车,笑道:“嵇大人怎么不骑马,坐马车来了?”
嵇康笑道:“我与司马大人相见恨晚,今日准备一醉方休!所以不骑马,准备喝醉了坐马车回去。”
司马新大喜,说:“嵇康大人果然豪爽,不愧为竹林七贤!来人,带嵇大人的管家去饮宴,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老管家曹志高随着司马府中的管家走了,嵇康被司马新让进客厅。
嵇康看客厅里空荡荡地,就问:“司马大人,莫非今日酒宴就为嵇康一人所设?”
司马新点头笑道:“正是!我今日要陪大人谋一醉,没请旁人,酒放开了喝,话放开了谈!”
嵇康微微一笑,心想,你司马新怕是别人知道你和曹氏宗族交往,对司马懿不好交代,所以没请陪客。
嵇康刚刚坐下,司马新拍拍手,命家丁奉茶。
嵇康笑道:“司马大人,喝茶不如直接饮酒?边喝边谈?”
司马新哈哈大笑,说:“大人果然是快人快语,豪爽!来呀,上酒席!”
一声令下,家丁们忙碌起来,川流不息地上菜,一会儿就在客厅大桌子上摆满了一桌美味。
司马新亲自举起酒壶斟酒,嵇康也不多让。
斟满后,嵇康举杯敬酒,司马新受宠若惊,二人满饮一杯。
嵇康喝完一杯酒,笑道:“司马大人这是十年陈的杜康呀,真是好酒!”
司马新笑道:“嵇康大人果然是此道高手,喝一小杯就品出酒是杜康,还准确地说出了年份。”
嵇康颔首,微微一笑,说:“当年我们竹林七贤聚在一起,经常饮酒联诗,所以对各种酒,略知一二。大人能够拿出十年陈的酒,可见家境殷富,实力不凡。”
司马新得意洋洋地说:“不瞒嵇康大人,我家里的藏酒,洗澡都够了,而且藏的都是名酒,有些皇宫里的御酒,外面看不到的,我家里也有!”
嵇康笑道:“哦?皇上经常赐御酒给大人?”
司马新随口答道:“那倒不是,是我叔父司马懿经常受到皇上的赏赐,家里的御酒喝不完,就送我一些。”
嵇康一听,司马懿果然和司马新关系非凡。
嵇康问:“司马懿大人是大人的表叔,经常来往了?今天怎么不方便请司马懿大人来聚聚?”
司马新骤然一惊,想起嵇康和司马懿不对付,可算是政敌,连忙敷衍:“司马懿大人公务繁忙,我也难得遇到一次,所以这回没有请他,来,吃菜。”
嵇康吃了两口菜,拿起酒壶斟酒,司马新连忙来抢酒壶说:“我是主,嵇大人是客,哪能让客人斟酒?还是我来。”
嵇康笑道:“没关系,来而不往非礼也,大人为我斟了一次酒,理应我也斟一次酒。”
说完嵇康给司马新倒满杯子,继而自己也斟满,举杯说:“这杯我敬大人,感谢盛情招待。”
司马新连忙举杯和嵇康碰碰,一饮而尽。
嵇康举起酒壶又斟酒,司马新连忙抢过酒壶说:“嵇大人,我来我来,不能要你斟酒,于理不合。”
嵇康微微一笑,说:“自家兄弟,同朝为官,何必客气?”
司马新也笑了,说:“不瞒大人,我不适应喝莽酒(快饮),我喜欢慢慢地品酒。”
嵇康一听暗喜,问:“大人若是慢慢地品,能喝多少酒?”
司马新有些自得,说:“若是让我慢慢地品酒,我喝他个七八两没有问题!但是豪饮,我半斤都喝不下去。”
这话正中嵇康下怀,嵇康不慌不忙地坐着,也不吃菜。
司马新一愣,问:“嵇大人为何不吃?莫非菜不合口味?”
嵇康说:“司马大人,我们私下饮酒,最好彼此不要称大人了,听着别扭。我称你司马兄,你喊我康弟,可好?”
司马新乐了,说:“没想到康弟如此平易近人,我以为竹林七贤崖岸自高,不好相处,却不料与康弟相交如沐春风。”
嵇康趁机举杯说:“司马兄,人生难得一知己,为了我们的一见如故,干杯!”
这一杯司马新不得不喝,一杯下肚,觉得胃里热辣辣的,很不舒服,连忙吃口菜压压酒。
嵇康就利用司马新只能喝慢酒,找话头套近乎,左一杯右一杯地敬他,很快司马新就晕乎乎地,说话舌头都大了。
嵇康一看火候差不多了,趁机挑起话题说:“司马兄,美酒与美色密不可分,大人如此家财,可有美妾伺候?”
司马新恨恨地说:“不瞒贤弟,有一名伺妾,刚刚被我处死,她倒是花容月貌,十分标致!只可惜她对我不专心,被我赐死了!”
嵇康假意装作不信,问:“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司马兄真的舍得赐死她?顶多就是关她几天出出气罢了。”
司马新急道:“你为何不信?为兄还能诳你不成?”
嵇康举杯说:“兄长,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兄弟们起了争执,来来来,喝酒,不谈此事。”
司马新勉强举杯喝掉,还是忍不住说:“贤弟,为兄没有骗你,我真的处死了一名美妾!”
嵇康笑笑,也不反驳,顾左右而言他。
司马新吃了几口菜,见嵇康在淡笑,忍不住又说:“贤弟你还是信不过为兄?罢罢罢!我给你看证据!”
说完司马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客厅,去后面的厢房里,捧来一只大木桶,放在桌子上,得意地说:“贤弟,你掀起盖子看看!”
嵇康看看木桶,是橡木做的,还没打开就隐隐闻到一股酒味,像是烈酒!
嵇康其实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故作不解,问:“司马兄,里面是什么?”
司马新神秘地一笑,说:“看了便知。”
嵇康打开橡木酒桶的盖子,一看就愣住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十分震惊!
里面满是烈酒,酒气熏人,酒中间浸泡着一个美女的人头,正是仇倩倩的头!
嵇康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打量,仇倩倩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是个绝色美人!
颈部有道齐齐整整的切口,看来是利剑所砍,只一剑就砍下了头颅。
嵇康心里痛恨司马新的残忍,脸上却不动声色,问:“司马兄,这真是活生生的人被你砍下头来?如此美貌你也下得了手?”
司马新得意地笑道:“当然是活人被我砍头!她的尸首已经埋了,头砍下来后放置了一夜,血水流尽了,随即浸泡在烈酒里,防腐又防臭。你若不信,可以把人头提起来,用手摸摸皮肤,看是不是真人!”
嵇康一听正中下怀,说:“我可以摸摸?”
司马新得意地笑道:“当然可以,尽管摸!”
嵇康把装着仇倩倩脑袋的酒桶捧到旁边的茶几上,说:“毕竟是死人的头颅,我拿远些再摸,万一泡头颅的酒溅到桌子上,饭菜都吃不下了。”
司马新不以为然,任嵇康去摸。
嵇康背对着司马新,口中喃喃念咒,又偷偷从怀里取出一粒丹药,塞进仇倩倩头颅口中,作法已完。
嵇康假模假样地伸手抓住仇倩倩的发髻,拎起头颅,另一只手伸过去摸了摸,随即把头颅丢进酒桶里,故意惊叫道:“还真是个真人的头!司马兄,佩服佩服,这么美貌的美女你也下得了手,真是豪气干云,真英雄也!”
司马新脸色一暗,说:“贤弟别夸我了,其实我杀这个小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生了个孩子,竟然是别人的!你说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罢了,不提此事,说起来我就不痛快!”
嵇康见司马新酒也多了,说话舌头也有点大了,更加频繁地劝酒。
司马新想起仇倩倩的美貌,心里不痛快,借酒浇愁,来者不拒,很快喝醉了。
嵇康酒量一直不小,一看司马新醉了,目的达到,起身出来,喊上在偏厅饮酒的老管家曹志高,准备回去。
司马新府里的管家已经受过主人的嘱咐,亲自驾着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送嵇康和老管家回府。
嵇康故意装醉,扶着老管家踉踉跄跄上了马车,一直被送回家。
再说大厅里的司马新,独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却没人敢喊醒他。
因为司马新平时极为苛刻,驭下极严,除了管家谁都不敢接近他;而管家送嵇康回家了,仆人们见老爷喝醉趴着昏睡,个个去玩了,没人管司马新。
司马新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客厅里阴风阵阵,仇倩倩的头颅在嵇康法力的作用下,早已死去的鬼魂回到头内,断头自动飘出酒桶,恶狠狠地飞到司马新上方。
司马新兀自酣睡不醒,仇倩倩的头颅猛地喷出一口酒,正喷在司马新的脸上!
司马新一激灵,慢慢醒来,酒还未醒,喊道:“喝、喝、继续喝。”
仇倩倩的头颅两眼喷出怒火,又是一口酒喷上去,这回司马新彻底地醒了。
一看头上悬浮着仇倩倩的头颅,司马新吓得魂飞魄散,大喊:“来人,快来人!”
谁知家奴们见老爷喝醉,都偷懒走了,一个人也没喊来。
仇倩倩的头颅忽然开口说话:“狗贼司马新,你也有今天!还我命来!”
说完扑下来,一口死死地咬住司马新的头发,司马新吓得魂不附体,大喊饶命,声音都嘶哑了!
其实仇倩倩的头颅并没有真咬司马新,只是个幻术,司马新哪里知道,大喊大叫,惊恐万分。
司马新酒醉后,本来血流就快,加上过度惊吓,很快两眼翻白,气绝身亡,活活吓死了!
司马府中的管家回来后,一看家奴们都散去偷懒了,自己来到客厅回禀老爷,嵇康送回去了;还没进门,就看见老爷倒在地上,脸朝下趴着。
管家以为老爷喝醉了,摔了一跤,连忙上前把他扶起。
谁知转过脸来一看,老爷司马新脸色惨白,双眼圆瞪,早已气绝身亡!
管家大惊,心里也知道刚才来赴宴的嵇康和老爷不是一路人,怀疑是嵇康下了毒,在酒菜中做了手脚,急忙连夜去司马懿府中禀报!
司马懿乍闻噩耗,大吃一惊,想想自己不便出面,就派了儿子司马师去处理。
司马师多了个心眼,急急用令牌调来一个官府中有名气的仵作,带去给司马新验尸。
谁知处处查验下来,酒菜没毒,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嵇康害死了司马新,司马新是惊恐致死!
仵作把查到的仇倩倩的头颅呈给司马师看,司马师喟叹道:“司马新好色贪杯,竟然把美女的头切下来泡在烈酒中保存,真是匪夷所思,看来他的死也不是无辜的。”
司马师回禀司马懿,司马懿沉吟道:“暂时还动不了嵇康,没有证据!司马新的死也不光彩,被泡在酒里的美人头颅吓死,这头颅又是他自己砍下的,真是没脸见人!此事不宜声张,就说司马新暴病,夜里身亡,明天你去他家帮着办理丧事。”
司马师问:“父亲,司马新的死肯定和嵇康有关,这仇就不报了吗?
司马懿阴恻恻地说:“当然要报,先给他把帐记下!这嵇康声望越来越高,对我们的危害反而超过曹氏宗亲了,一定要除去他!不然是个祸患!”
再说嵇康替仇倩倩报了仇,回到家里,心情舒畅,连夜派老管家去仇倩倩的表哥王晓兆家里报信,了却了一桩心事。
嵇康吩咐家奴上酒,又饮了一壶美酒,方才畅快,上床睡去。
一觉睡到红日高升,心里舒坦,慢慢起床,吃了顿早饭。
刚刚吃完早饭,嵇康喝了半杯茶,忽然老管家来报,王广大人求见。
嵇康一愣,王广许久不来,来必有事!
于是亲自出迎,把王广让进客厅,命下人奉茶。
王广笑道:“嵇康贤弟,许久不见,我得知你生女,不好来打搅,内人曾经参加满月酒宴,我那天要事缠身,实在走不开,抱歉!”
嵇康笑道:“兄长说哪里话来?贱女满月,多承厚赐;兄长此来想必有事,直言无妨!”
王广呷了一口茶,笑道:“那我就直话直说了,这次来打搅贤弟,又遇上疑案了!”
嵇康听了精神一振,说:“我赋闲在家已久,兄长直说无妨!”
王广说:“昨天下午,有位女子来县衙里告状,此女相貌奇丑,又矮又挫,声音却很动听,名叫李娟娟。
李娟娟婚姻不幸,丈夫家里一贫如洗,还酗酒打人,每次喝醉了必定暴揍李娟娟一顿。
李娟娟实在受不了,前些日子挨打后带了一个包裹,离家出走了。
她走到一处山里,地势复杂,不小心迷了路,晚上好不容易找了个山洞栖身,外面却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竟然下了一天一夜,李娟娟走不出山洞。
第二天晚上,好不容易雨小了些,李娟娟正要冒雨出洞,忽然外面窜进来一个黑影,两只眼睛绿油油地瞪着自己。
李娟娟吓得一动不敢动,慢慢看清,这进来的黑影是只灰狼!
谁知灰狼却极其友善,非但没有咬李娟娟,还温驯地趴在地上,朝她直摇尾巴。
李娟娟渐渐放松下来,虽不敢闯出山洞,但不再害怕灰狼。
不久李娟娟腹中饥饿,肚子咕咕叫,偏偏干粮又吃完了;灰狼非常善解人意,窜出洞去,很快咬回来两只野兔扔在李娟娟面前。
李娟娟还不敢动,灰狼又衔来几根粗木柴,示意她烧烤兔肉吃。
于是李娟娟掏出火折子点燃柴火,先烧去兔毛,继而烤熟兔肉,囫囵吃了个饱。
吃饱了的李娟娟,想起喝水,就试探着对灰狼说了;谁知灰狼善解人意,领着李娟娟到了洞的最深处,用狼爪刨起地上石块,下面竟然有潺潺暗流!
李娟娟喝足了水,回到前洞,就着还没熄灭的火堆烤火,想起自己的悲惨身世,又被困在洞中,悲从中来,开始抽泣,泪水模糊双眼;到后来,竟然放声大哭起来,昏暗的山洞内,一道矮小的身影显得落寞又孤单。
李娟娟忍不住对着灰狼诉说起自己的遭遇,或许是一直没有倾诉的人,或许是压抑太久,越说越悲恸,泪流不止。
相隔几米远,灰狼趴在地上,静静的听着李娟娟的遭遇,眼角竟也湿润了,这女人没犯错,却遭受着这般委屈。
哭累了,也诉说累了,李娟娟沉沉睡去;灰狼突然双腿直立,化作一个中年男子凝视着眼前之人李娟娟。
第二天清早,李娟娟刚睁开双眼,就看到灰狼走进了山洞,嘴里还叼着两只野兔;灰狼将野兔放到李娟娟跟前,似乎在示意这是给她的。
李娟娟先是一愣,随后满心欢喜,想不到这只灰狼竟然如此通人性,有这灰狼陪着,以后也不会太过孤独和挨饿。
李娟娟当即起身拾起兔子,到后洞就着暗流剥皮清洗后,开始架火烤了起来,等肉香四溢烤熟后,吃得津津有味。
李娟娟见灰狼一直盯着自己看,就掰了一只兔腿给它,灰狼张口咬住,吃得津津有味。
李娟娟试探着逃出山洞,灰狼却拦住去路,怒目圆睁不许。
但灰狼每天早上都衔来野味给李娟娟吃,李娟娟有吃有喝有住,暂时也不打算走了。
灰狼与李娟娟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竟然爱上了李娟娟,终于在一天夜里,仍旧变成中年男子趴在李娟娟身上。
李娟娟在睡梦中被惊醒,连呼救命,中年男子却坦承自己是狼精,愿意和李娟娟长相厮守。
李娟娟先是惊恐万分,抵死不从,狼精却也不勉强,每天默默地送来猎物,还帮着烧烤猎物。
渐渐地,李娟娟被狼精感动,二人终于睡在了一起。
三个月后,李娟娟怀了狼精的孩子,正在百感交集;忽然有一天,狼精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李娟娟出了山洞遍寻不着,听路人说似乎看见一条灰狼往洛阳城方向去了,竟然来找我报案,要求帮她寻找夫君,你说这案子怪不怪?”
嵇康听王广说完,笑道:“还真是件奇案,我颇感兴趣,这就和你走一趟,先去见见那李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