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和嵇康来到偏僻的古寺里,老方丈已在焦急地等待。
王烈环顾方丈室,地方不小,座椅也有几张。
王烈说:“老方丈,今夜过了子时就可作法,古井周围的人都遣散了吗?”
老方丈点点头,说:“我知你们今日要来,吃过晚饭早早就打发僧人们去安歇了,只有我今夜不睡,陪你们夜里捉怪。”
王烈点点头,请嵇康和老方丈各坐到一张宽椅子上,说:“我已推算过时辰,今夜子时,阴气最盛,怪物应该趁机出动,我们就此下手!现在离子时还早,我意大家打坐养气,养足精神?”
二人点头同意,各自在椅子上盘膝打坐。
方丈室里香烟袅袅,三人谁都不说话,静静地打坐。
时间一长,各自显出功力了。
嵇康悄悄睁眼一看,王烈头上竟然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老方丈闭目冥坐,头顶上隐隐有一圈佛光!
只有嵇康自己,头顶也有几道白气冒出,却比王烈和老方丈差远了。
三人凝神运气,方丈室里鸦雀无声,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三人都是精神一振,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老方丈微微一笑,说:“是更夫的脚步声,打更来了。”
嵇康心里明白,打更分五更。戌时打一更(19点-21点),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时一慢一快,连打三次,声音如“咚!——咚!”“咚!——咚!”“咚!——咚!”。
亥时打二更(21点-23点),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打一下又一下,连打多次,声音如“咚!咚!”、“咚!咚!”。
子时打三更(23点-1点),平安无事。 打时要一慢两快,声音如“咚!——咚!咚!”。
丑时打四更(1点-3点),天寒地冻。 打时要一慢三快,声音如“咚——咚!咚!咚”;
寅时打五更(3点-5点),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打时一慢四快,声音如“咚——咚!咚!咚!咚!”。
嵇康听着打更声,已到了二更天,快到子时了,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烈也跟着站起,说:“我们提前去准备吧?”
于是三人一起出了方丈室,走到古井边。
王烈离古井一丈远就站住了,跟嵇康借来宝剑,披头散发,脚踩禹步,剑指七星,喃喃念咒。
嵇康一看,王烈十分慎重,心里也有些紧张,不知道这古井下面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王烈一边念咒,一边对嵇康喊:“注意你的墨玉佩,一旦发出绿光,立刻喊我!”
嵇康一听连连点头,全神贯注地盯着井下。
没过多久,忽然地面晃动起来,嵇康和老方丈站立不稳!
王烈大喊:“抓住井沿,不要松手,坚持住!”
话音刚落,古井里“轰”地一声,一股血水冲天而起,冲到半空“哗”地一声散开,腥气扑鼻,血腥味四处弥漫。
忽然嵇康胸前墨玉佩绿光大盛,嵇康忙喊王烈:“王老先生,妖怪出来了!”
王烈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双手起舞,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就见空中金光一闪,一下子出来十二个身体巨大的金甲神人,各持刀枪剑戟,将古井从下到上、从里到外围了几层!
老方丈喃喃道:“丁神六位: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甲神六位: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六丁六甲全来了!”
这时地面剧烈地颤抖,古井里血水柱越发粗,直冲天际!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有几个睡觉易醒的小和尚被晃醒,匆匆地跑向古井查看出了什么事。
老方丈一看,大吼一声:“都滚回去!”
几个小和尚从来没见过方丈发过这么大的火,吓得扭头就回。
老方丈从怀里掏出一串玛瑙佛珠,大声地念起了佛号,突然随手一扔;佛珠上火光四射,不住地扩大,飞在空中,将古井外面圈了一个大圈。
这时古井剧烈地震动,嵇康几乎站立不稳,忽然一声巨响,一条血红色的虬龙张牙舞爪地冲出古井,直飞天空!
六丁六甲十二神将急忙挥舞着各种兵器冲上前去,围住虬龙厮杀!
嵇康站在下面细看,打斗得十分激烈,这古代的虬龙果然不简单,竟然有四条前爪,四条后爪,还有一条硕大的尾巴!
嵇康注意看看古井下面,还好井水回落下去了,没有其他怪物冒出来。
突然嵇康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一声大震!
那在空中剧斗六丁六甲的虬龙,突然伸出长长的尾巴,猛地伸到古井里一挑,一条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
嵇康抬头再看,虬龙身上吸了水,威风大振,八爪齐舞,尾巴乱扫,竟然逼得六丁六甲神将连连后退。
虬龙一时得手,张牙舞爪地想往旁边飞,去逃走去毁灭那些寺庙里的房屋!
老方丈大喝一声,双手合十念咒,空中的玛瑙佛珠圈陡然飞起,将虬龙困在中间,射出熊熊烈火,火烧虬龙!
虬龙不住地挣扎,猛然吐出内丹,喷出一道银白色的水光,把佛珠浇灭!
老方丈大惊失色,没料到这古代的虬龙如此厉害!
王烈站在地上,一看不好,把宝剑抛还给嵇康,喊道:“一起动手!”
王烈飞身而起,就在半空中解下束腰的腰带,挥向虬龙;口中不停地念咒,腰带变成一条牛筋绳,将虬龙捆了个结实!
虬龙大惊,拼力挣扎,八爪齐舞,将牛筋绳越撑越大!
嵇康刚好飞在半空,一看大怒,手舞宝剑冲过去;剑光连闪,一口气砍掉虬龙六条腿!
虬龙连声惨嚎,尾巴猛抽,把嵇康抽落倒地。
但是虬龙失去了六条腿,再也凶不起来,被牛筋绳捆得蜷缩在一起,六丁六甲神将抬着虬龙,半云半雾地往东去了。
王烈大喜,祸害终于除了,连忙和老方丈一起来看倒地的嵇康。
嵇康挣扎着爬起来,王烈连忙问:“怎么样?有没伤到哪里?”
嵇康摇摇头说:“没事,摔了一下,皮肉伤,很快就好了。那虬龙怎么样了?”
王烈说:“大功告成了,我已命六丁六甲将虬龙送往东海,压到海眼之下看押,这里的古井已经平安无事了。”
嵇康额手庆幸,对老方丈说:“方丈大师,善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找人把古井修葺一番,应该可以使用了。”
方丈点点头,说:“二位道友放心,庙里的僧人我会叮嘱他们不要往外传。刚才我悄悄地去古井边看了,井水上涨不少,我用法力抓了一把井水上来喝,竟然清甜无比!”
嵇康喜道:“这井竟然成为一景了,恭喜方丈,我们告辞了。”
老方丈连忙挽留,说:“你受了伤,天还没亮,急着要去哪里?不如住在寒寺一宿,明日用过早膳再行上路。”
王烈也劝嵇康留下,于是嵇康和王烈住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起来,嵇康浑身疼痛,隐忍不说。
老方丈热情地端来了早膳,糯米粥,素馒头,咸菜。
嵇康浑身不舒服,勉强吃了碗粥,馒头没动,说已经饱了。
王烈吃完粥,吃了一个馒头,起身和嵇康告辞老方丈,一路回到后山,又爬到山顶。
嵇康告辞王烈,王烈说:“贤弟,我看你似乎受了伤,我这里有几粒丹药,你带回去服用吧。”
说着王烈从房里拿出一个黄色的葫芦,递给嵇康。
嵇康拿在手上掂了掂,心知是王烈自己炼的丹药,十分宝贵,连忙道谢。
嵇康寻到自己的马匹,一路骑回家,见曹莹躺在床上,病恹恹地。
嵇康忙问:“怎么了?”
曹莹一看嵇康回来了,露出笑容,说:“还不是你给害的?怀孕啦!”
嵇康一听喜出望外,坐到曹莹身边搂住她。
忽然胳膊剧疼,哎哟一声,眉毛皱了起来。
曹莹连忙扶住嵇康问:“怎么了?是不是出去受了伤?”
嵇康点点头,把外出寻访两位隐士的经过讲了一遍,曹莹心疼地让嵇康赶快服食王烈送的丹药,待在家中静养,不许出门。
嵇康也心疼怀孕的妻子,乖乖地留在家里养伤,照料曹莹,二人其乐融融。
嵇康在家中静养几天,果然身体好多了,摔伤的地方也渐渐不疼了。
这天一大早,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嚎啕大哭,嵇康信步走出门去看热闹。
只见宅子左边的邻居王奶奶在号啕大哭,一时间引来好多人围观,邻居赵长发也来了。
赵长发就住在王奶奶隔壁,一听哭声,哪能坐视不理?上前一打听,原来王奶奶一早起来,发现自己看家护院的大黄狗不见了,想到最近城里说有偷狗的,不用说这条狗是给偷了。
王奶奶儿子和媳妇外出经商,自己孤身一人在家,这大黄狗既看家护院,也是她的伴,偷狗贼偷她的狗也太缺德了。
王奶奶哀哀痛哭,赵长发一时气愤难平,破口大骂:“可恶的偷狗贼,你偷别人的狗也就罢了,你偷了王奶奶的狗要是不还,我咒你上山摔死、下河淹死、走路跌死、吃肉噎死,反正你没有个好死!”
众人一听,个个拍手叫好,说:“解气、解气,骂得好!”
嵇康笑着看赵长发骂得痛快,却注意到看热闹人群外边,有个人听赵长发骂得如此恶毒,早就气得咬牙切齿眼珠血红,只是不敢发作,恶狠狠地瞪了赵长发几眼。
嵇康暗暗发笑,这人不用说就是偷狗贼了,王奶奶的狗早被他杀了吃了,不然不会这么恨赵长发。
骂过之后,赵长发开始做生意了。
赵长发家里卖豆子,嵇康左右无事,走过去闲聊。
赵长发一见到嵇康,连忙站起来行礼,搬条长凳,请嵇康坐下。
嵇康笑道:“赵老板无须多礼,你忙你的,我闲来无事,站会儿就走。”
刚好有人来买豆子,赵长发就招呼客人去了。
谁知晦气来了,手上的豆子袋一滑,赵长发连忙伸手去抓;一杆秤被他不小心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成两截。
做生意的人最忌讳的就是一大早不顺,何况跌断了秤?一杆秤要不少银子,卖豆子的没有个秤,就做不成生意。
赵长发懊恨得不得了,大略估了估豆子袋的重量,递给买豆子的人。
买豆子的说:“哎,你还没上秤称,怎么好收我银子?”
赵长发急道:“兄弟你多包涵,你也看到,秤断了!我再抓两把豆子给你,你回家去称,只多不少!我的店长期开在这里,少一两你来砸店!”
嵇康也帮着说话,买豆子的不啃声,接过袋子走了。
赵长发说:“嵇大夫,劳烦你替我看一会店,我去城南买杆秤,有人来买豆子,请他稍等一会,我尽快回来。”
嵇康热心地点点头,说:“你放心地去,我帮你看着。”
赵长发心急火燎地来到城南的“杆儿王”家,这家长年做杆秤的,所以人称掌柜杆儿王。
杆儿王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样子有点冷酷的,看人从不用正眼,而是斜着看,是因为他老斜着眼睛看秤杆的准星。
杆儿王走起路来轻飘飘地声音很小,脸色常年发青。有善看面相的人偷偷打量过他,说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骨头轻,夜游神转世,不是长寿之相。
杆儿王一见赵长发要买秤,斜视着他,沉吟了一会,阴恻恻地说:“你倒来得巧,昨天我正巧制好了一杆,就卖给你吧。”
赵长发大喜,有现成的秤可买,这下可耽误不了生意了;当下付了银子拿了秤,急急赶回去卖豆子。
嵇康见赵长发回来了,也就回家去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赵长发继续做他的生意。
嵇康过了几日又出来闲逛,不经意间发现一件事:到赵长发店里买豆子的越来越多,生意渐渐好起来了,排队买豆子的人排到了大街上!
豆子还是那种豆子,价格也还是那个价格,跟同行相比并没有优势,生意怎么会突然好起来了呢?
嵇康想来想去想不通,就静静地站在赵长发店门口闲看。
过了半个时辰,赵长发闲了下来,看见嵇康站在门口,笑道:“嵇大人,实在抱歉,不请你进来坐了,我要关门出去一趟。”
嵇康笑笑:“没事,我就是路过,见你生意好过来看看。自从换了新秤,你生意越发地好了嘛!”
赵长发说:“是啊,来我家买豆子的人都排队了 !但是很奇怪,我的豆子比以前消耗得快多了,以前十天半月出门进一次货,现在七八天就要出门!不过赚的银子,比以前多了许多。”
嵇康笑道:“好啊,薄利多销嘛。对了,你大白天的关上店门,生意不做,要去哪里?”
赵长发说:“城南做秤的杆儿王死了,听说是生急病死的。我自从买了他的秤生意就好转,我想去吊唁一下。”
嵇康来了兴趣,说:“左右无事,我也陪你走一趟。”
赵长发在前领路,走到杆儿王家不远,就听见哭声,去吊唁的邻居还不少。
想想不久前还见过面,现在人就躺在棺材里了,赵长发唏嘘不已。虽说跟杆儿王仅因买秤才有了几面之交,但毕竟都是做生意的,杆儿王又留下了孤儿寡母,他们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这么一想,赵长发心就软了,当即来到杆儿王家里吊唁,足足出了二两银子的份子钱。
一看赵长发来吊唁,那杆儿王的妻子可就愣在那儿了,因为两家平素并没有多少交往,见到赵长发拿出这么多银两时,那妇人想起生活无靠,痛哭失声。
嵇康没有进去,和杆儿王没有交情。站在门外看看,来吊唁的基本都是做生意的,大概和杆儿王买过秤。
赵长发吊唁完毕,和嵇康回去,泡了壶茶请嵇康坐在店内喝。
嵇康对赵长发生意兴隆也很好奇,就坐下品茶,看他做生意。
到了黄昏时分,杆儿王的妻子王氏,头上戴着孝,忽然来了!
她到了店门口却并不进来,只在那里左右徘徊。赵长发心里奇怪,出来一看,王氏一身重孝,现在还在服丧期,进别人家不吉利。
赵长发连忙迎出来,说:“嫂子来买豆子的吗?来了怎不进店坐坐?”
王氏一听十分感动,因为赵长发没有因她新寡晦气而将她拒之门外。
王氏并没有看到坐在里面喝茶的嵇康,她四顾左右无人,小声说:“赵老板,你是个好人,我今天来是要跟你说一件事,不说出来我心里不安。”
赵长发一愣,就听王氏说:“我那死鬼男人杆儿王曾经算计过你,我本来不想说的,可见你如此仁义,我实在不忍。我那死鬼曾卖给你一杆秤是不是?实不相瞒,那是杆做假的秤,一斤豆子秤出来只有八两。”
赵长发大惊,脱口而出:“我和他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报复我?”
王氏一脸羞愧,小声说:“因为我那不争气的死鬼爱吃狗肉,就是偷狗贼!那天你痛骂偷了王奶奶家狗的人,死鬼正好听到了,便记恨于心,把那杆假秤卖给了你,他一向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赵长发听完,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王氏又开口说:“你知道我家死鬼是怎么死的吗?上回他又偷了一只狗,谁知在吃的时候有人大声敲门;他做贼心虚,慌乱之下将一块含在嘴里来不及嚼的肉咽了下去,偏偏肉中有一块骨头,正好卡着了,他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结果活生生给憋死了。”
说完这话,王氏就走了。
赵长发呆立半晌,想不到自己那天随口一骂,竟一言成真:偷狗贼真是吃肉噎死的!
嵇康笑着走了出来,说:“我都听到了,你其实是因祸得福!你的生意之所以突然火起来,就是因为这杆秤,大伙发现里你秤有问题,买东西多给,都不说破,都来买!你家的豆子卖得快,自然也是因为这杆秤。杆儿王存心害你,不料却成全了你,真是老天爷有眼!
赵长发感慨不已,对嵇康说:“那么以后我让我妻子,常去她家里看看,送些衣物,补报于她。怪不得听说你修道,原来人真的是吃亏是福,不能干坏事,真有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