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和梅师傅计议,让梅师傅和王广留在竹楼上四处张贴符箓,自己下了竹楼,悄悄地上了小船,将船撑到竹楼附近,埋伏在船上。
梅师傅看看天色已晚,急忙着手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箓,和王广一起,张贴在竹楼内部,布置法阵,准备引厉鬼张娇艳入伏。
一干村民战战兢兢地问,能不能帮着做些什么?
梅师傅看看布置得差不多了,就说:“你们都是与张娇艳有仇之人,你们就大声说笑,可以提到张娇艳,但是不要再说她坏话,这样她很快就会来找你们。不过不要害怕,我已布置了法阵,张娇艳伤害不了你们。”
那几个村民一听,吓得抖抖索索,不敢大声说笑,只是小心地谈论着张娇艳的事,个个怕死。
嵇康伏在小船的船舱里静听,忽然感到湖水颤抖起来,湖面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声音忽远忽近,极其瘆人。
嵇康心知是张娇艳来寻仇了,暗暗拔出宝剑戒备。
竹楼上的人们也听到了哭声,人人面上变色。
梅师傅喝令大家镇静,从墙上摘了一把桃木剑在手,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红的小葫芦。
哭声越来越近,大家都很紧张,王广手里拿着梅师傅给的几张符箓,全神戒备。
忽然“轰”地一声,湖水竟然炸裂开来,大片的湖水往竹楼冲去,声势骇人。
趴在小船上的嵇康,忽然怀中墨玉佩绿光大盛,情知是厉鬼张娇艳来了!
就见黑影一闪,连个响声都没有,张娇艳突然出现在竹楼的窗户上,冷冷地看着一屋子的人!
梅师傅定睛一看,张娇艳满面流血,眼睛暴突,血红的舌头伸出口外,披头散发,脸上淤青,十分狰狞!
一干村民吓得瑟瑟发抖,都抱着头蹲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梅师傅手中桃木剑指着张娇艳,喝道:“张娇艳,生死有命,你已亡故,散播你流言的首恶卞二狗已经被你索命死了,还想怎样?”
张娇艳冷冷地沉着脸不说话,忽然撕心裂肺地喊了声:“报仇!”
张娇艳幽灵一般跳进窗里,伸手抓住一个村民就往外拖。
梅师傅喃喃念咒,桃木剑一指,屋中贴好的符箓一起喷火,追着张娇艳烧!
张娇艳很怕那火,松开那村民,脚一跺,飞起来直扑梅师傅。
梅师傅大声念咒,桃木剑剑尖喷出一道红光,直射张娇艳!
张娇艳一下子睁不开眼,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梅师傅及时举起火红的葫芦,念动咒语,葫芦口喷出一道金光,罩住张娇艳往里吸。
张娇艳厉啸一声,拼力挣扎,竟然被她挣脱!
眼看门是冲不过去了,张娇艳惨叫一声,幽灵般仍从窗户里飘出,飘飘荡荡地落在了湖面上,动作已显凝滞,显然被梅师傅的葫芦伤了元气。
嵇康早已埋伏在小船上,暗暗一撑小船,荡到张娇艳身边,一剑刺出,正中飘堕在湖面上挣扎张娇艳大腿!
就听张娇艳撕心裂肺地惨嚎一声,如一团黑烟一般坐在湖面上,捂住被剑刺穿的大腿,伤口处竟然还有黑色液体流了出来!
嵇康死死按住炼妖剑不松手,也防这厉鬼反扑。
忽然小船上一沉,嵇康转头一看,竟然是梅师傅从窗口上跳下来,正落在小船上;船只是稍微一沉,可见梅师傅的轻功也十分了得。
梅师傅来不及和嵇康答话,手举火红葫芦,对着飘在湖面上的张娇艳一收,“嗖”地一声把厉鬼张娇艳吸进葫芦里。
梅师傅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封住葫芦口,这才轻松地说:“终于大功告成!”
嵇康撑着船,送梅师傅靠岸,一起回到竹楼里。
竹楼里的人们知道张娇艳被捉了,皆大欢喜,个个喜气洋洋。
梅师傅却正色道:“这事还没完。张娇艳虽被收进葫芦,但怨气未消,我这葫芦还有用处,不能总装着张娇艳。你们在座的几个,都传播过张娇艳的流言蜚语,对她的死都有责任。要想这件事彻底了结,你们必须出钱,我请几个道友来给她做超度法事,还要请这位中散大夫嵇康大人助念,他法力深厚。”
嵇康点头答应:“你们做法事,我明天就回家去念经文,助你们超度张娇艳,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
在场的村民一听,人人表态愿意出钱做法事,无有不从。
王广说:“我奉劝大家几句,以后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祸从口出!好好的一个寡妇,就被你们的流言逼死了,卞二狗也被厉鬼追魂,一命呜呼!若不是巧遇嵇康大人鼎力相助,我一个人估计也斗不过那厉鬼,岂不是满村人都要遭殃?切记我今天说的话,以后守口修德,莫要再胡说乱传了。”
村民们个个有愧,低下头不说话。
忽然竹楼外面有人喊:“王大人在楼上吗?王县令?”
王广一愣,出去一看,有个人正向楼上走来,正是自己县中的衙役!
王广一惊,忙问:“李三,你们会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李三一看大喜,施礼道:“王大人,您快回去吧,洛阳城里出了命案,我们又不会破案,全衙门的衙门都出动找您了!我们知道您是往西而行,就挨个村子地找,您快回去吧!”
王广一听坐不住了,和嵇康告别众人,下了竹楼,找到自己的马匹,打马赶回洛阳。
路上王广就问那衙役:“李三,到底出了什么案子?”
李三说:“前夜,洛阳城里下着蒙蒙细雨。约莫二更天时分,打更的更夫路过一户人家,看见她家里门没有关;正感到奇怪,忽然里面急匆匆地走出来一个人,戴着帽子,看不清面目,慌慌张张地冲出家门,险些撞上更夫。更夫好心提醒他,家门没有关;那人说知道了,随即离去,仍是没有关门。
更夫好心地上前,想帮他带上门,这时突然有闪电划过,更夫借着亮光朝里一看,院子里竟然有个女子,一丝不挂,裸体倒在院子里的地上,任由细雨冲刷着那洁白的胴体。
更夫吓得大叫起来,惊动了四邻,一起报了官。
我们得知大人出游,本不想惊动;谁知县丞大人接到密报,这死去的女子是司马懿府中管家的一个远方亲戚,就怕司马懿拿这案子对你发难,说你擅离职守,所以我们衙役全都出动,来请大人回去。”
王广点点头,说:“县丞应该也带人去现场看过了,验尸了没有?是何死因?”
李三说:“现场只有一把扇子,别的一无所获。死者贺氏,是个三十岁的少妇,因作风不好,被丈夫休了,闲居在家。她父亲早已亡故,剩下母亲,因着和司马懿府中管家有些亲戚关系,在司马懿府中帮工,做些粗活,不经常回家住。”
王广道:“扇子上一般都有题字,发现了什么没有?”
李三说:“扇子上面题诗一首,字迹清晰秀美。下面有一行小字,写的是“彦文高兄指正。”落款是‘单华’。
这条重要线索立刻引起了县丞大人的关注,可是单华是谁?问遍差役却无人知晓。扇子主人高彦文这个名字我们都十分耳熟。此人长安城有名的富家子弟,父辈跟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常有交往,所以我们也不敢到他家里去问话,只得等您回去做主。”
王广点点头,说:“我听说过高彦文,此人仗着有钱,平日里行为放荡,举止轻狂,专爱眠花宿柳,所以极有可能是高彦文因奸杀人。”
嵇康一直跟着骑马,默默地听完,忽然插了一句说:“王大人,我看高彦文不一定是凶手!您想,现在不是用扇子的季节,高彦文怎么会随身带着扇子?再有,若真是高彦文杀人,扇子遗落在现场,就是杀人的证据,他不可能稳坐在家里等官府抓人,肯定要外逃!我们回去查一查,高彦文在不在家就明白了。”
王广点点头,说:“我一回去就派人抓捕高彦文,人命关天,我不管他是不是认识司马师!”
王广带头,骑马回到洛阳县衙,天色已经微明。
王广立刻发下令牌,派衙役去抓捕高彦文,请嵇康就在县衙后堂睡上一觉。
嵇康连夜赶路,也觉劳累,就在后堂里的客房中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嵇康起来坐在后堂上歇会,衙役送来了一杯热茶。
嵇康正要问衙役,王大人案子审得怎么样了,忽然王广笑吟吟地进来了,对嵇康说:“贤弟,高彦文招供了!人是他杀的,他因见贺氏貌美风流,贺氏也有意于他,两人勾搭成奸已经不止偷吃过一次了!案发的那晚,贺氏和高彦文缠绵一通,躺在床上衣服都没穿,居然恋奸情热,要高彦文娶他为妻!
可是高彦文家里已有妻室,而且还十分惧内,死活不答应;两人言语失和,扭打起来,高彦文失手掐死了贺氏,吓得连忙穿起衣服逃走了。”
嵇康听完,沉吟道:“王大人,你怕是用刑了吧?高彦文是被屈打成招的?”
王广说:“但凡命案,不上刑谁肯招供?你说这是冤案,说说你的看法。”
嵇康说:“我起码看出了三处破绽。其一,据高彦文招供,他是在床上失手把贺氏掐死了,那么贺氏的尸首为何出现在院子里?难道死了之后还能走路?其二,他这个天还在身上带把扇子做什么?不合常理。其三,据报案的更夫回忆,他和那凶手夜里匆匆见了一面,而高彦文却没提这个细节,显然他不是真凶!”
王广沉吟半晌,连赞有理,问下一步怎么办?
嵇康说:“关键还在那把扇子上!一般文人的习气,爱给人题字的,就不止给一个人题,我们先找到那个题字的单华,顺藤摸瓜,才能找出扇子的主人。”
王广说:“这事我们官府的人不好出面,会打草惊蛇,就拜托你了。”
嵇康慨然答应,说:“这事就交给我了,我看,现在我俩去看看高彦文如何?”
王广一怔,问:“去看他做什么?”
嵇康说:“高彦文屈打成招,必定牢骚满腹,我们偷偷地去牢房看看,能够听到真话。”
王广笑道:“好吧,也让我证实一下,是不是屈打成招了。”
于是王广换上便衣,和嵇康一路出了后堂,来到牢房。
狱卒看见王广县令要跪拜,王广连忙挥手止住,让狱卒开了牢门,和嵇康悄悄走往死囚牢。
因为高彦文已经招供了杀人,所以狱卒将他关在死囚牢,重重看守,绝对逃不出去。
王广悄悄地接近死囚牢,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嵇康诧异地看了王广一眼,王广小声说:“说话的两个声音,我都熟悉;一个是我封的牢头,管犯人的;一个就是那已经招供了的杀人犯高彦文。”
嵇康点点头,不吭声,和王广静听他们谈些什么。
就听高彦文虚弱地说:“牢头大人,这就拜托了,你给我爹捎个话,要么就请司马师大人赶快设法救我出去,要么直接弄点毒药进来,把我毒死算了,我实在受不了这皮肉之苦!”
牢头说:“高公子,捎话不难,你真是被冤枉的吗?若我背着王大人给你捎话,就是对王大人不忠!我同情你受了重刑,但是我也不能助纣为虐!”
高彦文哭着说:“我根本没杀人,只是喝酒时听人说过,这个贺氏风流成性,床第之间十分了得!我那晚酒后兴起,就想去贺氏家看看,能不能勾搭上手。谁知走到半路下起雨来,我就回去睡觉了,谁知贺氏就在那夜被人杀死,偏偏我的扇子不知怎地落在了她的家中,真是冤枉死我了!”
牢头说:“人命关天,不是你杀的人,你怎么能招供?你不知道这是死罪?”
高彦文哭道:“我自幼就养尊处优,哪天受过刑?有我的扇子落在死者家中,我百口莫辩!王大人打得我死去活来,我真是不想再活着受罪了,只好招供,只求不受皮肉之苦!”
牢头说:“你仔细想想,那晚你和谁在一起,有没有人给你作证?”
高彦文说:“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喝酒的,喝完了我就回家,路上突发奇想,想去看看贺氏;但是走到半路遇上下雨,又折回家了,谁能为我作证?”
牢头沉默了一会,问:“高彦文,你那晚有没有遇到一个打更的更夫?”
高彦文一愣,问:“什么更夫?我都没到贺氏家里就折回了,哪里有什么更夫?”
牢头说:“看来你真是冤枉的,我可以向王大人陈情,但不会给你往家里送信。我们王大人是个清官,我不能背叛他,你许给我多少报酬也不行!”
嵇康听到这里,暗暗朝王广竖起了大拇指,王大人果然是清官,属下都不肯背叛。
王广微笑着沉吟了一会,忽然拉起嵇康的手,两人出了牢房,回到县衙后堂。
嵇康问:“王大人已然发现了这案子有诸多疑点,却不跟高彦文见面,说个明白,是不是让高彦文暂时背锅,让真凶以为案子已经破了,麻痹大意?”
王广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嵇康,正是此意!我会善待高彦文,但是暂时不能放他。我打算找那更夫,暗地里去看看高彦文,是不是那晚遇到的人?另外,破案的关键,还在那把扇子身上,毕竟那是唯一的物证。”
嵇康笑道:“那么我们分头行动,寻找扇子主人的事,由我去办,我估摸着这在扇子上题诗的人,也会在其他地方题字,最有可能的就是酒楼,文人墨客都爱酒后涂鸦。酒楼里专门有一堵墙供他们泼墨挥毫,我今晚就去找线索,我先回家一趟。”
王广点点头,拍了拍手,手下衙役拿来那把现场发现的物证扇子,呈给嵇康。
嵇康展开看了两遍,把扇子又合上,说:“我已经记下笔迹和名字了,这扇子我不带去,这个天没人用扇子,带在身上反而打草惊蛇。就此告辞,请王大人静候佳音。”
说完嵇康告辞回府,看看家门口的粥棚刚刚施粥完毕,人群正在散去。
嵇康兴冲冲地来到房间,把这几天的奇遇告诉妻子曹莹。
曹莹笑道:“我自从怀孕后老是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弄不好真的怀了个丫头?你去忙吧,有时间再来陪我。”
嵇康笑笑,出了房间让曹莹休息,来找管家。
嵇康说:“管家,施粥的事都是你操劳,辛苦你了。我这几天有事,不常在家,夫人的饮食,你要悉心安排,怎么进补,怎么调养,你做主,钱不够就跟我说。”
管家和蔼地笑笑:“姑爷您忙,家里都有我照料,沛穆王爷也常来看孙女,啥也不缺!”
嵇康笑笑,来到书房,净手焚香,念了一卷超生经给厉鬼张娇艳。
念完又喝了两杯茶,看看天已近黄昏,就出了家门,也不骑马,信步走在街上,想一家家酒楼寻找线索。
忽然背后传来熟悉的笑声:“嵇康兄,好久不见!”
嵇康转身一看,后面一个人正从马背上下来,正是山涛!
嵇康大喜,上前一礼,说:“山涛兄,你官场繁忙,咱们好久不聚了吧?今日小弟做东,找家酒楼畅饮一番如何?”
山涛连忙还礼,笑道:“中散大夫非常忙碌,不会无故一个人出来喝酒吧?听说最近城里出了命案,你是帮王广县令寻找线索来的吧?”
嵇康笑道:“山涛兄果然聪明过人!既然如此,请问山涛兄认不认识一个叫单华的人?”
山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似乎有这么个文人,字写得不错,喜欢给人题字,要不我们去醉仙楼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