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随着嵇康骑马返回县衙,已是黄昏。
果然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衙役来报,原告周三在外面求见。
县丞让衙役把周三带到后堂,和嵇康一起问话。
周三忐忑不安地进来了,嵇康先声夺人,说:“周三,你告发的事情我们已经查过了,是有疑点,但是还不足以定罪。你有什么线索,慢慢讲来。”
周三面露喜色,跪倒说:“二位大人,我和二老爷周紫城无仇无怨!只是大老爷周青城在世的时候,有恩于我,见我家贫,常给我银子花,所以大老爷死得不明不白,我要为他伸冤!”
嵇康点点头,说:“办案重证据,不能感情用事。你有什么疑点,不妨直说。”
周三连连点头,说:“大人容禀。大老爷周青城回家时神采奕奕,没过几天,突然说他升天了,其实就是死了!这很可疑,大老爷一直身体不错,怎会突然升天?而且大老爷一向疼我,他死的前一天我还去看他,他也没提过要成仙的事!神仙都能预知未来的,大老爷怎么会一句话都没留下就突然走了?
第二,大老爷死的那天,平时服侍他的几个家奴都不在身边,在身边的几人都是二老爷的亲信,怎会这么巧?后来我暗中了解过了,服侍大老爷的几个家奴都是被二老爷信赖的管家支走的!
第三,大老爷死后,看守灵堂的也是二老爷的亲信,我还去祭拜了一番,夜里守灵的人有好几个,不会人人都偷懒睡觉,怎么就让灵堂失火了?而且火势极大,把大老爷的遗体都烧焦了一部分,这很像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失火后我去看了,烧焦的尸体似乎不是大老爷本人,虽然衣服是一样,但脸型不大像!”
嵇康和县丞听了都是一惊,嵇康问:“你说烧焦的尸体不是大老爷的?难怪后来王广大人带仵作去验尸,没发现尸体有什么问题!看来这案子要开棺验尸了,你可愿告发你家二老爷?他的嫌疑最大!”
周三慨然道:“大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愿意出面告发周紫城!”
嵇康大喜,说:“今日已晚,你就在衙门里住下,明日随我们一同出发!”
周三喜得连忙答应,县丞十分高兴,亲自去安排大家吃晚饭,晚上都住在县衙后堂的房间里。
第二天一大早,嵇康猛然惊醒,一直记着周青城的案件,连忙起来洗漱。
谁知县丞早就起来了,不但安排衙役们做好了早饭,连两批分头行动的衙役都安排好了。
嵇康大喜,问周三起来没有?
周三笑嘻嘻地端着粥碗过来了,说:“大人,我早起来了,您请吃早饭,吃完我们就出发。”
嵇康非常高兴,伸手抓起两个馒头说:“等你们吃完就出发,我两个馒头就够了,可以在路上骑在马上吃。”
两队衙役很快吃完早饭,县丞和嵇康各领一队,马匹早已准备好,各自上马出发。
县丞带队来到周府,衙役们刀棍持在手上,直往里闯;周府家奴不敢阻拦,也有人偷偷溜走报信。
县丞带人来到大厅,周紫城正坐在里面喝茶,一听家奴跌跌撞撞地来报,官府来抓人了!
周紫城大吃一惊,立刻站起身来想避一避;但是县丞已经大步逼近大厅,来不及了!
周紫城强作镇定,换了副笑脸迎上去,拱手笑道:“县丞大人,昨日刚来,今日哪阵风又把大人吹来了?”
县丞冷冷地说:“周紫城,有人把你告下了,说你谋害大哥周青城,为了独吞家财谋财害命!”
周紫城一怔,随即说:“笑话!我周紫城也是一方富豪,怎能做下这等犯杀头罪的事?原告何在?”
县丞板着脸,一挥手,两个衙役保护着周三走上前来。
周紫城一看暴跳如雷,手指着周三骂道:“你这个狗奴才!我周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忘恩负义,状告主人!我打死你个狗奴才!”
周紫城说着就往前扑,两名保护周三的衙役横刀拦住,周紫城悻悻地罢手。
周三昂首挺胸地说:“二老爷,大老爷死得不明不白,他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不管!”
周紫城吼道:“有什么不明不白?家里许多家奴,大老爷死的时候都在场,大老爷是升仙去了,功德圆满了,又不是我把他害死的!你这恶奴,诬告主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县丞见周紫城十分嚣张,对周三说:“你把那三个疑点告诉他。”
周三点点头,说:“大老爷死得不明不白,疑点有三:第一,大老爷一直身体不错,怎会突然升天?神仙都能预知未来的,大老爷怎么会一句话都没留下就突然走了?
第二,大老爷死的那天,平时服侍他的几个家奴都不在身边,在身边的几人都是你二老爷的亲信,怎会这么巧?后来我暗中了解过了,服侍大老爷的几个家奴都是被二老爷信赖的管家支走的!
第三,大老爷死后,看守灵堂的也是二老爷的亲信,我还去祭拜了一番;夜里守灵的人有好几个,不会人人都偷懒睡觉,怎么就让灵堂失火了?而且火势极大,把大老爷的遗体都烧焦了一部分,这很像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失火后我去看了,烧焦的尸体似乎不是大老爷本人,虽然衣服是一样,但脸型不大像!”
周紫城大惊,失口道:“你见过烧焦的尸体?”
周三说:“我远远地看了几眼,衣服是大老爷,但是身材和脸型不大像,不是我熟悉的大老爷,我怀疑你使了调包计!”
周紫城怒吼道:“血口喷人!你这狗头,证据呢?没有证据,我杀了你!”
县丞接话道:“我们官府办案,当然要讲证据!嵇康大人已经去你哥哥墓地,带着仵作,开棺验尸了!周紫城,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紫城暴跳如雷,说:“县丞!你别以为你一手遮天!你诬陷好人,还收了我一盘金子的贿赂,老子要到皇帝面前告御状!朝中大臣也有老子的朋友,你就等着罢官吃官司吧!”
远远围观的家奴一见周紫城发火,纷纷往上涌,要救周紫城。
县丞把手一挥,喝道:“把周紫城绑了!敢阻拦官差办案的,格杀勿论!”
衙役们早有准备,一声呐喊,拔刀拦住周府家奴,又把周紫城五花大绑。
周府家奴毕竟不敢和官府对抗,吓得个个后退,衙役们顺利地把周紫城押出府去。
县丞命一个衙役和周紫城共乘一骑,一行马队赶往周青城的墓地。
这时嵇康已经带人挖开了周青城的墓地!
周围村庄的村民,闻听要挖开神仙周青城的墓,开棺验尸,个个惊叹不已!
周青城平时广行善举,扶贫济弱,深得民心,因此许多村民自发地来帮着挖坟。
所以等县丞押着周紫城来到墓地,坟墓已经从上面被挖开,露出了一口棺材。
嵇康注意看周紫城,周紫城脸上略微惊惶一下,很快恢复镇定,有恃无恐。
嵇康走到周紫城面前说:“周紫城,你若现在坦白说出真相,还可算你自首,从轻发落!”
周紫城傲然道:“要我说?我就说你收了我一袋金子!还有县丞也收了!”
嵇康笑道:“不瞒你说,你送我和县丞的两袋金子,我们一回去就存放到县衙库房里,贴上了封条,谁都不敢动,你可以向上宪告发我们!”
周紫城哑口无言了,嵇康又等了一会,见周紫城还是不说话,毅然一挥手:“开棺!”
衙役们上去,把棺材抬到地上,用刀撬开棺材盖,旁边的村民蜂拥上去看。
只见棺材里躺着一只长长的紫檀木杖,正是周青城在世时常用的,其他空无一物!
嵇康转头问周紫城:“你哥哥周青城的尸体到了哪里?”
周紫城轻蔑地一笑,说:“你还竹林七贤呢!难道不知道道家成仙的人,有尸解一说?表面上看,得道者是死了,其实棺材里只留下手杖、宝剑之类的遗物,真身早就成仙升天了。”
嵇康微微一笑,问:“周紫城,你大哥升仙了,哪些人看见的?”
周紫城挺着胸脯说:“我家的家奴,还有我本人,多少双眼睛看见了!那晚流光溢彩,大哥的灵魂冉冉升起。”
嵇康听着他说,冷笑不已,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问:“周紫城!你让心腹家奴在院子里偷偷放烟花,冒充神仙飞升的瑞像!你没想到吧?你放的烟花碎末,掉在砖头缝里,被我捡到了,这才戳穿了你的把戏!”
周紫城一听,面如死灰,但随即又说:“你说我害死我大哥,有何凭证?我哥哥的尸体,洛阳县令王广大人已经来验过尸体,并不是毒死,也不是勒死,就凭你怀疑,就想定我的罪?”
嵇康冷笑笑,说:“你既然顽抗到底,那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衙役们,继续往下挖!”
衙役们应诺一声,就在周青城的墓里,继续深挖。
围观的村民感到奇怪,墓里的棺材明明已经挖出来了,怎么又挖?纷纷下去帮忙挖掘。
周紫城仍是不动声色,挖了一阵,又是一具棺材被挖了出来。
衙役们抬着棺材,把棺材移出墓来,放在空地上,撬开棺材盖。
只闻得一股焦臭味四散开来,围观的人纷纷捂着鼻子后退。
仵作职责所在,捂着鼻子上去验尸,验了半天说:“大人,这尸体是死后被火烧得大半焦,明显的营养不良。身上并无外伤,年纪应该在三十岁上下。”
嵇康眼睛一亮,对周紫城说:“你哥哥周青城已经五十多岁了,也没有营养不良,这尸体才三十多岁,是怎么回事?说!”
周紫城狡辩说:“上次也是你们衙门里的仵作验尸,没有说尸体才三十多岁,这回怎么又改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大哥为了修道,经常辟谷不吃,瘦一点也是正常,尸体上又没有伤痕,怎么就能断定不是我大哥?嵇康大人,你是受了谁指使,想诬陷我害死大哥,想把我的家产充公、再中饱私囊吧?”
嵇康还没说话,一旁仵作上前了,说:“周紫城,上次验尸我有事请假的,是我的徒弟仵作来的,他经验不足。他听说是你哥哥,只顾着查尸体是不是外力致死,却没有注意尸体的年纪,因为尸体大部分已经烧焦了。但是骨质是铁证,这具尸体有的地方已经烧得露骨,三十岁的骨质和五十岁的骨质根本不一样,不信你可以请皇宫里的仵作来查验!”
周紫城沉默半晌,突然说:“上次王广县令验过尸体,已经结案了!尸体埋在这荒郊野外,要是有人动了手脚,我也不知道!我哥哥的尸体怎么会变成三十多岁的?是谁调了包?嵇康,你应该查这个!”
嵇康说:“且慢!你之前说你哥哥成仙了,尸解了,只留下檀木杖做替身,尸体已然飞升,怎么现在又挖出你哥哥的尸体?还有,为何你要在一座坟里埋两具棺材?”
周紫城嗫嚅说:“我哥哥灵魂明明升天了!但他的肉体仍然是死了,我不得不把他埋葬。灵堂夜里失火,也是个意外,我又不在场,总不是我纵的火?烧自己亲哥哥?上次仵作已经验过,没有说这尸体不是我哥哥,现在你嵇康又让这仵作推翻,那么我哥哥的尸体去了哪里?”
嵇康盯着周紫城看了半天,说:“你真的不要最后一次自首的机会?非要我找出你哥哥的尸体?”
周紫城非常紧张,额头上冷汗流了下来。
他低头看看自己被五花大绑,心知事情到了这一步,招也是死,不招还有一线生机,嵇康未必就能找到哥哥的尸体!
周紫城咬咬牙说:“做贼拿脏,捉奸拿双,周三是诬告,你让我招什么?”
嵇康毅然一挥手,下令衙役们,继续往下挖!
谁知挖了半天,全是泥土,衙役不免有些泄气,来请示嵇康还挖不挖?
嵇康看看周紫城,周紫城面有得色,嵇康走到墓里,亲自拿起一把锹带头往下挖!
衙役们一看,只好纷纷动手,继续深挖。
又挖了好一阵,挖下去很深,嵇康一锹下去,“笃”地一声,铲到了木头!
嵇康大喜,连铲几锹,终于露出了棺材盖!
衙役们大喜,个个用力,铲开旁边的泥土,用绳索吃力地把棺材抬了出来,人人身上都溅了不少泥,因为挖得太深,坑里已经有水了。
嵇康松了口气,让衙役们先坐下歇一会,挖了半天泥,自己也是筋疲力竭。
嵇康特地转头看了看周紫城,发现周紫城仍是一脸的无所谓,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这棺材里怕是没有周青城的尸体!
嵇康歇了一会,亲自带着衙役们撬开棺材盖,吃了一惊,里面空空如也!
嵇康愤怒地走到周紫城面前,喝问:“你为何在坟墓深处,埋一座空棺?”
周紫城淡笑笑,反问:“你怎知这棺材是我埋的?这空棺材埋得这么深,我哪知道是谁干的?也许我大哥周青城选这里做墓地时,这空棺材已经在下面了?再说埋空棺材也不犯法吧?”
嵇康一时无言以对,县丞带着手下走过来说:“大人,你手下这班兄弟劳累了半天了,让我带来的人听你调遣吧。”
嵇康点点头,挥手让手下去河边洗洗泥,坐下歇会。
县丞和嵇康商量案情。
县丞说:“事情到这一步,已经很明显了,就缺周青城的尸体就可以给周紫城定罪了!找不到尸体,不能证明是谋杀,我们拿周紫城也没办法,他也不会主动认罪。”
嵇康点点头,说:“可是尸体去哪里了呢?要说灵堂纵火焚尸,尸体又没烧掉;王广大人带人去验尸,这部分烧焦的尸体又没有外伤,这尸体是谁的?周青城的尸体是被偷偷烧了还是扔到河里了?”
县丞分析说:“我看可能性不大。周紫城家里家奴、丫鬟众多,若是焚尸,味道很大,不可能不被人发现,迟早会有人说出去,周紫城应该不会冒这个险!若是扔进河里,死尸迟早会浮起来,也会被人发现,还是埋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最好,时间一长肉都烂掉了,再也认不出是周青城的尸体。”
嵇康点点头,说:“周紫城这人非常精明,应该不会做无用的事情!他把第三口棺材埋得这么深,里面却空无一物,那么何必费事挖这么深的坑?”
县丞沉吟不语,嵇康苦苦思索,忽然一拍大腿说:“我明白了!”
说完站起身,拿起旁边的铁锹,对刚换上来的一班衙役说:“兄弟们辛苦下,在棺材坑周围的泥土中挖,肯定能找到周青城的尸体!”
这班衙役一只休息着,一听无不摩拳擦掌,跳进坑里四处挖。
周紫城一见,心中大骇,身不由己地瘫倒在地!
县丞一看大喜,奔到坑边对嵇康说:“大人,看来您挖对了,周紫城已经瘫倒在地了!”
嵇康大喜,奋力挖掘,果然挖了一会,一名衙役惊喜地喊道:“大人,我挖到尸体了!”
旁边的衙役连忙七手八脚地涌过去,帮着挖掘,很快一具完整的死尸被挖出泥土,送到地面。
嵇康命原告周三上去认尸,周三小心翼翼地抹去尸体脸上的泥土,惊喜地喊道:“正是大老爷,正是大老爷周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