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和阮咸对王三公佩服不已,知道他是一个奇人。
王三公拱手道:“二位公子,老花子告辞了,我酒瘾犯了,要去买酒喂喂酒虫子了,哈哈!二位也是爽快人,日后有事,可去东门外找我,老花子先走了,哈哈!”
嵇康和阮咸恭恭敬敬地拱手告别,二人这才觉得又饿又累,坐在地上歇了好一会,才一起回到前山,越过前山回到家中。
嵇康刚刚进了家门,管家就来禀报,王广王大人已在客厅等候多时。
嵇康心里“咯噔”了一下,心知王广亲自来,必定有要事。
嵇康急忙和阮咸赶到客厅,家奴随即给二人献茶。
嵇康拱手为礼,说:“王大人,有何要事造访?莫非又出了奇案?”
王广脸色沉重地说:“这倒没有,只是前段时间洛阳南面的山区地震,朝廷派去救灾的官员不力,贪污克扣,中饱私囊!最近灾区又遭遇了一次特大干旱,近百日不见雨水,沟塘里滴水全无,土地干裂了,庄稼枯死了!乡吏和财主们却偏偏火上浇油,整日里催粮逼债,夺田霸产,可把老百姓给害苦了。到处都是卖儿卖女,逃荒要饭的人群,那真是衰鸿遍野,怨声载道,灾民们纷纷进京城告状了!
皇上震怒,简派我去赈灾放粮,捎带整顿吏治,命我选几个帮手去,都以七品衔委任。
我想起老弟你办事得力,同情百姓,就来请你陪我走一趟,只是委屈了你这五品的中散大夫屈就一下,你看如何?”
嵇康喜得站起来说:“好啊!赈灾放粮能救活许多生命,是无比的善功,修道之人想这个机会都难以获得!我还有个朋友在此,同是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阮步兵的侄子,我意带他同往,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广大喜,说:“求之不得!委任状就在我手里,填一下名字就可以!阮咸贤弟,嵇康贤弟,如无要事,就请随我出发吧?”
嵇康笑道:“王大人这么急?也不回家招呼一声?”
王广笑道:“救灾如救火,直接骑马走吧。运载赈灾粮草的士兵已经先行出发,早在路上了。”
嵇康喊来管家,叮嘱了几句,让他告诉曹莹;然后和阮咸各骑一马,随着王广出发。
三人骑马很快追上运粮队伍,一路向南;沿途百姓一听是王广大人来了,路上拦轿喊冤、告状诉苦的老百姓,一拨接着一拨,象流水一般涌来。
王广索性停下来。命护卫的士兵搭起帐篷,就地办起了公务。
王广不分日夜,一边放粮,一边审案,理事清白,一心秉公;对那些贪官污吏、害民老财该免的免,该惩的惩,该罚的罚,老百姓的冤屈一一得到了昭雪。
王广继续南行,亲自坐镇放粮,救济贫民百姓,谁也不敢克扣!
嵇康心细,劝王广说:“王大人,不克扣救济粮是应该的,只是士兵们天天放粮也很辛苦,不如我私人拿出一些银两,每天晚上赏他们些酒肉吃?”
王广笑道:“多谢美意,这点银子还是从我私囊中出,不要你破费,你和阮咸帮着我放粮就可以了。”
沿途放粮的告示一贴出,老百姓们就一个个背着布袋、扶老携幼,高高兴兴来领粮,从早到黑,来来去去穿梭一般。
就在这些人群中却有一个穿着灰布衣裳,领着七八个孩子的中年妇女,孩子们都是一样的打扮,肩上都背着条灰布袋。
奇怪的是他们晌午领走了粮食晚上又来领,今天领走了粮食明天还来领。这件事引起了王广的注意,他访问了好多村民都说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哪个村里的。
于是王广就派阮咸暗中跟着她,看她究竟是哪家民妇,以防贪官污吏从中捣鬼。
当天下午,那妇女又领着一群孩子来领粮,她前脚刚走,阮咸后面就跟上了。
骑马跟着跟着,谁知刚一出城他们就不见了,阮咸赶忙回来向王广禀报;王广感觉这妇女和孩子们来历蹊跷,于是又和阮咸暗中定下一计。
第二天,那妇女和孩子们又来领粮;阮咸接过其中一个小孩的口袋,趁进仓装粮的功夫,就把这条口袋藏了起来;而把预先淮备好了的一袋装有石灰的灰布袋递给了小孩,因这个口袋和小孩的一模一样。
小孩背起来就和那妇女慌慌张张地走了,谁知那口袋下面有个小破洞,里面的石灰一点点的都顺着破洞撒落在地上。
阮咸顺着石灰线找去,这下可找着了,原来城墙外面有个深洞,石灰线一到这洞口就断了。
阮咸急忙秉报王广,王广一听,知道这是妖精作怪,就决定灭掉这些妖怪,为民除害!
他一边宣布暂停放粮,一边发出布告,招集远近铁匠,一共二十八人,带着工具,一起开到洞口。
铁匠们一起生火开炉,把炼出的滚烫的铁汁,一炉一炉地往洞里灌;就这样炼着灌着,灌着炼着,一直干了十天,铁匠们都熬得筋疲力尽,不少人都累病了,可那洞还是深不见底,老是灌不满,这可把王广给急坏了。
嵇康恰好被王广派到远处的村子里送粮了,剩余的人都不会法术,大伙正愁没有办法时,这时从南边路上过来一个老头。
只见那老头白发苍苍,银髯飘洒,衣衫褴褛,脚步跄踉,挑着一副破烂不堪的补锅担子。 老头来到跟前,把担子一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听说这里除妖怪,老汉赶来帮忙。” 大伙一看他那老朽的样子,感到好气又好笑,心想,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人干了这么多天,大炉小炉都用上了也不济事,就缺你这一副破烂不堪的补锅担子?因此,没有一个理会他。
老头好像猜出了大伙的心思似的,自言自语地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怕洞儿深,就怕功夫浅,别瞧家伙破,能补地和天!”说完,也不理众人,整了整小火炉,坐在地上就不紧不慢地拉开了风箱炼铁,大伙交头接耳暗暗发笑。
整整一晌午,接着又是一个下午,王广找来的铁匠们都炼了九炉了,可老头一小炉还没炼好,还在那闭着眼慢慢拉风箱呢。
等大伙练完第十炉,这老头才慢慢腾腾地站起来,拿起了补锅耳勺,从炉里舀了一勺铁汁,摇摇晃晃向洞口走去,一边走,嘴里边囔囔着:“管它沾不沾,倒勺试试看。”
说着对着洞口倒了进去,这一倒非同小可,只听得洞里咕咕噜噜吱吱乱叫:“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原来这洞内藏的是一窝老鼠精,接着洞口象开了锅一样,烟火翻腾,直冲云霄,炽热逼人,铁汁象泉水一般从洞口涌了出来!
大伙又是惊叹,又是高兴,可回头再找那补锅的老头,却是不见了,连那副担子也不见了。
没过多久嵇康回来了,铁匠们争先恐后地把情况告诉嵇康,嵇康沉吟道:“赈灾放粮的义举感天动地,不知是哪路高人前来相助,除了那窝老鼠精,或许是神仙也不一定。”
王广晚上摆酒款待嵇康和阮咸,提起此事,也是喟叹不已。
第二天王广刚想带着赈灾队伍继续南下,忽然外面一阵喧哗,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妇人被乡邻们拖上了王广手下临时搭建的棚子,乡邻们告她谋杀亲夫,焚尸灭迹,妇人则大喊冤枉,痛哭流涕。
原来,这家夫妻常年不和,经常吵闹。
昨晚乡邻又听见他们争吵,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引起重视。直到黎明时,妇人忽然大喊救命,待乡邻们赶到,妇人家的一间柴房已烧成灰烬!
最要命的是这家的户主竟然烧死在柴房里,而且烧得面目全非。
妇人解释说,丈夫昨夜和自己吵架了,然后一时赌气,卷着铺盖去柴房睡觉;天快亮时柴房起火惊醒了她,她马上呼叫,可是已经人死屋毁了。
乡邻们一看,柴房并不大,就是起火,很快就能逃出来;大家根本不信丈夫是睡着了被烧死,一致认为是被妇人害死的,于是绑了妇人来报官。
那妇人不停地哭喊冤枉,王广听了也觉可怜,下令将妇人关押起来,慢慢再审,让报案的村民们先回去。
吃过了晚饭,外出放粮的嵇康和阮咸也回来了,王广连忙安排酒饭让二人食用,自己也陪着喝了几杯酒,谈起了此案。
阮咸听完案情,倒是想出了个主意!
阮咸说:“我在老家的乡里,看见过猎人们烤野猪。有的野猪受伤重,放进柴火堆里烤的时候已经死了,所以死猪烤熟了嘴中干干净净;而有的野猪烤的时候还没死,嚎叫挣扎,所以烤熟了嘴里满是黑灰,嘴里的肉不能吃。王大人可以亲自去验尸,如果死者丈夫嘴里没有黑灰,那么就是睡梦中被烧死,不是被妻子害死;如果死者嘴里有黑灰,就是活活被烧死,是谋杀!”
王广大喜,说:“现场已经被我派去的士兵看守起来,晚上左右无事,我们三人都去走一遭?”
嵇康提议说:“把那被关押的妻子也带上,以备有事情要问她。”
王广欣然同意,命几个士兵去押来妇人,一同前往现场。
一路上妇人不住地喊冤,嵇康暗暗观察,这妇人神色自若,口中不住喊冤,脸上却不紧张,不惧怕去现场。
嵇康问:“那妇人,你叫什么?你丈夫是做什么的?”
妇人说:“小女子叫丁氏,丈夫丁大焕,是个货郎。他经常挑着货郎担子,走街串巷卖货,有时候去得远了,能够几天不回家。邻居们光知道我们夫妻经常斗嘴吵架,却不知道我那死鬼丈夫不学好;外出卖货,货卖了却不见个钱回家,也不管我的死活;我一个妇道人家,身体又不好,又赚不到钱糊口,我不跟他吵,怎么生活?”
王广在旁问道:“你丈夫和你吵什么?为何柴房半夜失火?”
丁氏说:“大人,他昨天回家,非但没赚到钱给我买米,货郎担里还多了一条女人用的香喷喷的手帕,必定是又勾搭上了相好,你说我跟他吵不吵?柴房夜里为什么失火,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喜欢抽旱烟,不小心烧起来了,他自己又睡着了,被火烧死!”
说话间,到了丁大焕家,王广派阮咸带士兵去验丁大焕的尸首,嘴里有没有黑烟;自己和嵇康先找到丁大焕家里的米缸,一看果然米缸里只有底下薄薄一层米,几乎见底了,丁氏没有说谎,丁大焕不顾家。
王广和嵇康来到柴房,看见柴房依墙而建,地方不大,已经烧毁;地下满是东西烧焦的残骸和黑灰,一股焦味,墙上也是烧黑了!
王广忽然问丁氏:“你说你丈夫多了条香喷喷的手帕,在哪里?”
丁氏说:“他藏在货郎担里,货郎担靠着柴房摆着,烧得只剩小半截扁担了。”
王广从地上拾起小半截扁担,命士兵去请来几位左邻右舍辨认,果然是丁大焕所用之物,丁氏没有撒谎。
这时阮咸带着几个士兵已经验尸完毕,过来告诉王广和嵇康,死者丁大焕嘴里满是黑烟!
王广沉吟道:“看来丁大焕是抽旱烟不慎点着了柴房,火势把他烧醒;慌乱中不择路,被浓烟呛倒,再被火烧。尸体应该是朝上的一面烧焦了,朝地的一面还有完整的皮肉,是不是这样?”
阮咸点点头,说:“正是如此。我也认为丁大焕是被烟熏昏,再被火烧死。”
王广问嵇康:“嵇贤弟,你看呢?”
嵇康没有急于回答,在不大的柴房里踱步,忽然在墙角拾起一小段烧焦的羽毛,问丁氏:“这是什么?”
谁想丁氏一见这个,脸色大变,掩饰道:“是、是烧焦的鸡毛吧?柴房里堆着柴火,常有母鸡进来做窝,可能鸡毛被柴火刮下来了。”
嵇康仔细看看手上的羽毛,说:“不对!这段羽毛如此齐整,显然是被人修剪过,应该是羽箭尾巴上的毛,对不对?”
丁氏低着头,半晌才说:“我、我不知道是什么毛,大火把房子都烧掉了,我哪还有心情管什么毛?也许是救火的乡邻遗落下的。”
嵇康没有说话,四下看了看,问丁氏:“柴房后面是院墙,院墙外面是什么?”
丁氏紧张地说:“是山,怎么了?”
嵇康从侧门走出去看了看,果然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有座斜坡与侧门相通。
嵇康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忽然走回去问丁氏:“你家最近有没有猎人来过?”
丁氏听到这句,花容失色,连连摇头说:“没、没有!我家又不打猎,哪来的猎人?”
嵇康笑笑,对着王广附耳几句,王广点点头,说:“来呀,丁氏有谋害亲夫的嫌疑,把她绑在椅子上;椅子就放在柴房的废墟上,什么时候招供,再放她。”
丁氏连喊冤枉,王广理也不理,拂袖而去。
几个士兵搬来一张椅子,把丁氏坐着绑在椅子上,一动也动不了。
士兵们也走了,火把随着士兵被带走,周围一片黑暗死寂,只有黯淡的月色照在废墟上。丁氏又惊又怕,绝望地大叫:“来人啊,救命啊!”
周围的邻居也有人听见了,出来观望,都被埋伏在暗中的王广县令、嵇康、阮咸和几个士兵小声劝退。
丁氏哭喊了一阵,也累了,昏昏沉沉地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院子里隐隐有人喊:“我死得好惨呐,好惨呐……”
丁氏猛然惊醒,撕心裂肺地喊:“你、你、你是谁?”
周围一片沉寂,过了一会,喊声不大,再次响起“我死得好惨呐,好惨呐……”。
丁氏吓得大声尖叫:“别怪我!不是我害死你的!别怪我!别怪我!啊……救命啊!”
丁氏放声大哭,却没有人理他,那奇怪的声音也不再响起。
丁氏哭了一阵,沉沉睡去。
过了一会,忽然月色下人影一闪,一个黑影从院墙外面的山坡上窜下来,步伐十分矫捷,路途也熟,十几步就窜进了院子,摇了摇丁氏,喊她:“快醒醒,醒醒!”
丁氏又是“啊”地一声大叫,吓得醒来,战战兢兢地睁眼一看,却喜极而泣,哭着说:“你个死鬼,你干的好事,却害我受罪,被绑得浑身都疼,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刚才好像我那死鬼的声音在暗中喊,说他死得好惨呐!”
那黑影一听,急忙松开扶着丁氏的手,惊问:“你说什么?听到黑暗中有人喊死得好惨?”
丁氏泪眼婆娑地点点头,说:“真的有声音喊,我听到两次,会不会是我家死鬼来索命了?”
那黑影一听,喊道:“不好,中计了!”拔腿就往院子外面的山上跑。
突然喊声四起,几个人拦住去路,把那黑影团团包围,随即点起火把。
那黑影猝不及防,伸手挡住眼睛,随即拔出腰刀就砍!
嵇康和阮咸几乎同时大喝一声,双剑齐出,嵇康一剑击落腰刀,阮咸一剑架在黑影的脖子上。
王广县令大喝一声:“还不拿下!”
周围的士兵涌上去,把这人五花大绑。
王广下令把这人带进院子,与丁氏绑在一起,谁也逃不了。
士兵们打着火把,照得一片通明,乡邻也被惊动了,纷纷来看热闹,王广也不禁止,任由他们去看。
王广转头对嵇康笑道:“贤弟,主意是你出的,还是你来审问吧!”
这时士兵搬来三张椅子,请王广、阮咸、嵇康坐下审案。
嵇康点点头,问那被绑的黑影,其实是个身穿黑衣、头戴黑巾的男子:“你这猎户,事已至此,还不从实招来?”
那男子沉默不语,嵇康大怒,命士兵:“把他脸上的黑巾扯去!”
士兵上去一把就扯掉黑巾,围观的村民“啊”地一声惊叫:“这人是猎户洪三!”
嵇康问道:“洪三,你是如何与丁氏勾搭成奸,共谋害死了她的丈夫丁大焕?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洪三倒也硬朗,说:“既然落到你手,我也不硬抗了,只求速死,给我一个痛快!”
王广使个眼色,一个士兵掏出随身带的文房四宝记录。
嵇康问:“洪三,你爽快地招,我包你临刑不受罪,一刀砍头,痛快地上路!”
洪三慨然点点头,说:“只要大人回答我一个问题,是怎么识破我的?我就全盘招供。”
嵇康笑道:“我勘察现场时,在墙角找到了一小段烧焦的羽毛,问过丁氏,她说是鸡毛! 而这羽毛明明是羽箭上用的,也不会无故出现在火烧现场,我就怀疑凶手与射箭的有关! 会射箭的无非是两种人,士兵与猎手;我看看现场,院子后面就是成片的山,应该是以猎手的嫌疑大些。
我让士兵把丁氏绑在椅子上放在凶案现场,半夜里装鬼小声叫死得惨,她必定恐惧,会说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而害死丁大焕的凶手,必定十分关注丁氏,极有可能夜里来探听消息,于是我们几个就设伏,果然擒拿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