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从司马懿府中求得了“破尸虫”,急急打马赶回洛阳城南部的山区,来见王广。
王广惊喜无比,问起了此行的情况。
嵇康如实地说了一遍,王广正要说话,忽然不远处的废墟里“轰”地一声,赤红碧眼的尸虫又是一大群飞了出来,寻找猎物!
嵇康来不及多说,掏出怀里的红葫芦,拔开塞子,一边念起了驱魔咒。
只见葫芦里飞出一种雪白得几乎是透明的小虫子,成群结队地飞向空中肆掠的尸虫,专门咬尸虫的头部,白光一闪,钻进尸虫头部就不见了。
王广一看大喜,没想到这“破尸虫”如此神奇,几近透明,这么容易就把邪毒无比的尸虫给杀死了!
嵇康叹息道:“看来世上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真是亘古不变的!‘破尸虫’已经全部不见了,肯定是去别处消灭尸虫了,此地的祸害已除。只是可惜那些‘破尸虫’已经收不回来了,其实应该有收回之法,但司马懿老贼不肯相告,真是心胸狭窄!”
王广喟叹道:“司马懿一贯如此,目前还奈何他不得,我们继续往南行放粮吧。”
嵇康说:“这个村子的尸虫清理干净了,但是地震中倒塌的房屋还没有清理完,时间长了只恐又生疫病。不如我们多停留两日,帮村民们清理废墟。”
王广一拍脑袋:“我倒没考虑到这个,是我疏忽了。”
王广立刻下令,所有运粮的士兵停留两日,帮助村里清理废墟,彻底打扫一番。
村民们非常感动,家家出人出力,帮助清理;把废弃倒塌的木头砖头运到一处山坳里,将村里到处洒扫一番,废墟的原址洒上生石灰消毒。
整整忙了两日才清理干净。
王广和嵇康、阮咸带着士兵,押运粮食,继续南行救灾,这一日来到了钱家庄。
钱家庄是个大庄子,财主钱先良的家里极大,请王广一行连同士兵们都住到他家里,摆酒宴款待。
士兵们都吃上了酒肉,钱先良在客厅设了一席酒宴,专门招待王广、嵇康、阮咸三人。
王广和钱先良谈了些放粮救灾的事,钱家庄还算富有,外出要饭的不多。
钱先良已经命管家挨家挨户地通知,让庄上每家派出男丁来自己家门口领粮,救灾粮就在门外发放。
杯觥交错间,嵇康隐隐见钱先良有些精神不集中,有些忧戚之色,问起缘故。
钱先良眼圈红了,说:“半年前,我的幼子、年方七岁的钱麒麟无疾而终。我悲痛欲绝,大病了一场,镇日恍恍惚惚的。
此后,我府内频频出现异状,突然闹起了鬼患。有时候东西会莫名失踪,过了几日又回归原处;有时候家奴半夜起来小解看到黑影晃动;有时候夜间家中庭院里总是传来诡异的哭声。最令我心惊胆战的是,接连几个月,我都无法睡个安稳觉,经常遭遇‘鬼压床’,睡梦中总觉得有黑影压在我身上,好不容易睁开眼睛醒来,却什么也看不到。”
王广问:“钱庄主,你就没有请法师来看看?”
钱先良说:“请过了法师来捉妖。可是,和尚道士来了好几拨,根本没用,为此我苦恼不已。
前几天的傍晚,我收养的义子钱广仁领着一个法师和他的两个弟子走进家中。
我早年辛苦操劳,一直没有子嗣,于是就领养了这么一个干儿子钱广仁。谁知到了老年,突然喜从天降,夫人为我生了一个小儿子,便是钱麒麟;这兄弟二人虽无血缘之亲,却情谊深厚。
钱广仁告诉我,这位姓宋的法师是他从外地请来的,是一位世外高人,法力精深。
我仔细打量他,那位法师三绺白须,面色红润,手捧拂尘,果然气度不凡,我连忙命家奴献茶。
一番寒暄后,宋法师淡淡地说:“钱庄主,钱广仁已经带我在府内转了一圈,我用法眼审视了一番,贵府确实有一股阴气。”
我顿时来了精神,恭恭敬敬地问:“大师,可有降妖之法?”
宋法师双目微闭,掐指算了一番,转头说道:“这并非是害人的妖怪,而是早夭的令郎的魂魄,郁结不散啊!”
我自然不信,人死后即使有鬼,也去了地府,哪有还留在家里不走之理?每家的老宅子里都死过人,要是鬼都可以留下,岂不是家家都闹鬼?于是我给了些银钱,好言打发宋法师走了。
王广听钱先良说完,对嵇康说:“嵇贤弟,钱庄主也是个厚道之人,你会道术,就帮帮他吧。”
嵇康点点头,说:“钱庄主,我修道多年,要查清你早夭的令郎和你的缘份,此事不难。今夜子时之前,你安排一个静室,准备一面铜镜,我和你二人进去,让你一堵究竟!”
钱先良十分好奇,慨然答应,连敬嵇康三杯酒。
嵇康惦记着夜里有事,不敢多饮,三杯喝完,就吃饭了。
钱先良家里大,看看王广、嵇康、阮咸三位大人都吃饭了,出去让管家安排了三间净室,让三位大人休息。
钱先良又亲自在后院花园里,选了一间静室,布置妥当,以备夜里作法之用。
嵇康回到安排给自己的净室,洗脸洗脚先美美地睡了一觉,养足精神。
到了半夜,快到子时,钱先良轻轻地叩门,喊嵇康起来。
嵇康一骨碌起床,漱口净面,施施然随着钱先良来到后花园的那间静室。
嵇康说:“钱庄主,你在那张椅子上静坐,不可与我说话,待我入定,察看一番。”
钱先良点头称是,坐在椅子上品茶。
嵇康再次净手,在香炉里焚香祷告一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盘膝打坐,意系鼻端,心里数着出息,很快入定。
静室里鸦雀无声,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嵇康忽然睁开双眼,双目炯炯有神,对钱先良说:“我已在定中与钱麒麟交谈过,他前世蒙受你钱先良的恩德,今生前来报答;如今缘分已尽,阳寿已完,只得离去;但他对父亲心存眷恋,故而魂魄一直驻留在家中。”
钱先良如何也不信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把头乱摇,说:“除非我亲眼看见,否则我怎么也不信!”
嵇康沉吟道:“也罢,就让你看看前世的因果吧!”
嵇康让钱先良把他自己坐的椅子搬到桌子前,桌上已经按照嵇康的要求放了一面古铜镜。
嵇康命钱先良对着古铜镜看,心中不要乱想,只注意这面镜子。
然后嵇康喃喃念咒,钱先良眼前渐渐模糊,意识渐渐昏沉。
忽然恍恍惚惚中,有人喊道:“来,过来。”
钱先良随着声音,往前看去,只见远处有一团白光,一个猎人背弓扛箭走在林间小道上,招手喊那道路上的一头白鹿,猎人正是自己,喊声也是自己发出来的。
白鹿十分友善,欢快地向猎人走来,看来知道猎人不会伤害它。
白鹿走到半路,忽然一声咆哮,一只彩色斑斓的金钱豹陡然从路旁树林里扑了出来,恶狠狠地白白鹿扑倒在地;豹爪犀利无比,很快白鹿身上鲜血就流了下来。
这时猎人不假思索地张弓就射,“嗖嗖嗖”几声,三支雕翎箭正射在金钱豹的头顶、两只前爪上。
金钱豹受了重创,惊恐地窜进树林里,在咆哮声中逃得无影无踪。
猎人为白鹿敷上了伤药,那白鹿好似极通人性,围在他身旁徘徊多时,才缓缓离去。
之后的日子里,猎人常去树林里猎杀动物,但却对这只白鹿情有独钟,非但不杀,还常带东西给白鹿吃!
白鹿也极其驯良,经常依偎在猎人身旁,用身体去摩挲猎人。
后来终于有一天,白鹿老死了,猎人大哭一场,挖了个深坑把它埋葬。
猎人哭得涕泪横流,忽然一惊醒来,钱先良脸上还挂着眼泪。
嵇康笑道:“你明白了吧?你前生就是那猎人,而你早夭的公子钱麒麟,就是那白鹿转世来的。它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今世托生为你的儿子,令郎背后应该有一块胎记,就是当年被金钱豹抓伤的痕迹啊!”
钱先良这才恍然大悟,忙问该怎么办?
嵇康微笑道:“令郎也是对你极度思念,不忍离去,错过了投生的时机,才在你家中发生了许多异事;其实这些都是令郎的魂魄所为,并不是闹鬼。”
钱先良满心欢喜,说:“嵇康大人法力通玄,能不能帮我儿子再次投生在我家?我必定好生待他,以了结前世的情分。”
嵇康有些为难,说:“你子钱麒麟与你情分已了,理当再入轮回,根据他自身的缘分去投胎。我如帮你,此事乃逆天而行,修道之人不可为此!”
钱先良大失所望,眼里泪水涌了出来,嵇康不为所动,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第二天,钱先良起来后又找嵇康苦苦哀求,嵇康仍是不为所动。
王广得知后,同情钱先良,说:“嵇贤弟,你有法术就帮他一把,那钱麒麟的鬼魂不肯离家,钱先良又恋恋不舍,看来二人缘分未尽。”
嵇康见王广求情,只好对钱先良说:“你与钱麒麟已无父子之份,非要强求,我帮你也有罪过,是逆天而行。现在唯有一个法子,你大量行善,开仓救济穷人,拿钱给庄里修桥铺路,对庄里的鳏寡孤独厚加抚恤,你积下阴德,我才好以法术帮你。”
钱先良件件答应,连忙派人去做。
忙碌了一阵,嵇康交代的事情都有人去做了,钱先良问:“嵇康大人,下一步该怎么做?”
嵇康说:“你仍然随我去那间静室,不要说话,听我安排。”
钱先良恭恭敬敬地领着嵇康去了静室,嵇康净手焚香,随即打坐入定;这一定,时间非常长,出定时已经是晚上。
钱先良看见嵇康醒来,喜不自胜,连忙问可找到了法子?
嵇康点点头说:“方法是有的,只是要做到不容易。”
钱先良一急,跪下说:“只要大人肯出手相助,不论花多少钱,哪怕倾家荡产我都愿意!”
嵇康点点头,扶起钱先良,说:“不单单是钱的事,还要看机缘。我预见到你故去的儿子将要去一户人家投胎,这户人家门口有棵歪脖子老榆树,还有一只黑猫爬在树上,要想让你儿子转投胎你家,一方面我要作法助你,一方面你要把环境弄假成真。”
钱先良说:“歪脖子榆树好弄,庄里就有一棵,我立刻派家丁去挖来移植;黑猫也好弄,我弄来一只黑猫绑在树上便是。”
谁知嵇康听了摇摇头,说:“难就难在黑猫!黑猫和乌鸡黑犬一样,辟邪。鬼魂都怕黑猫,因为它会叫唤。你儿子钱麒麟的魂魄在我的法术作用下,看见和他应该投胎的地方同样的场景,才肯来你家投胎;而黑猫能够看见魂魄,黑猫一叫,你儿子的魂魄会猛然惊醒,我的法术就失灵了,你儿子钱麒麟会去他原来该去的地方投胎。”
钱先良一听大惊失色,哭丧着脸说:“那么我所求的事,岂不是没指望了?”
嵇康沉吟道:“你儿子应该在三天内投胎,而要入胎,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与他有缘之人身体健康,能够生育;二是这三天内与他有缘之人要行房事。而现在还是白天,起码到了晚上,你儿子才有可能来投胎,所以你先移植榆树,找黑猫,我再想想办法。”
钱先良无奈地出去指派家丁办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嵇康出了静室,来见王广,王广主动问起钱先良的事。
嵇康把难处一说,王广想了又想,突然眼睛一亮,说:“有了!钱先良家里必定有家猫,我们逮只和钱麒麟在世时熟悉的家猫,它见了钱麒麟自然不会叫;然后把这只家猫用墨汁染黑,绑在树上,它见了小主人钱麒麟自然不叫,不就解决问题了?”
嵇康大喜,笑道:“还是王兄足智多谋,我替钱先良谢谢你。”
正说着,钱先良进来了,一听忙问:“嵇大人,为何要替我谢谢王大人?”
嵇康把王广的计策一说,钱先良喜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称谢。
嵇康扶起钱先良,亲自陪他出来准备。
钱先良命家人抓来一只花猫染黑,这只花猫以前常和少爷钱麒麟玩,应该见了少爷的魂魄不会叫。
嵇康眼看着花猫被绑上,忽然想出个主意,对钱先良说:“猫夜里通常不睡,要抓老鼠、守夜。但是猫吃饱了很快就犯困,这花猫平时爱吃什么,你就给它准备什么,让它吃饱了也许就睡着了,这样更省事。”
钱先良大喜,说:“这花猫最爱吃红烧鱼,我先准备些红烧鱼,再把它绑在树上,还在它面前放上一碗红烧鱼,应该它就不会叫了。”
说着话,外面“嗨哟嗨哟”声响成一片,钱先良大喜,说:“歪脖子榆树运来了!”
嵇康随着钱先良出来看,一班家奴足足有十几个人,用木杠铺在地上,连成一排;把歪脖子榆树拖倒,从木杠上往家里运。
十几个人站在后面的用铁钎推,前面的用绳索绑在树身上拉,费力地把树运到门外。
运到家门口,遇到难题了,歪脖子榆树不是笔直的,进不了家门!
家奴来请示钱先良,是不是把院墙拆了,把歪脖子榆树拖进家去。
钱先良一狠心,咬咬牙说:“拆院墙!”
嵇康上前一把拦住,说:“慢!我有办法不拆院墙。”
钱先良一喜,问:“怎么办?”
嵇康说:“歪脖子榆树只是暂时用一下,相当于道具,不必拆院墙那么麻烦。可在院墙外面挖一个坑,把歪脖子榆树移植进去,把歪着的树头伸到墙内,这样看起来树冠就长在院子 里了,就可引得你儿子钱麒麟的魂魄来投胎。”
钱先良大喜,依言而行,嵇康又调来一队士兵帮忙,挖掘树坑,移植歪脖子榆树。
人多力量大,一直忙到傍晚,终于移植好了!
钱先良带头,和家丁们用铁锹铲平地面;满意地看看,又让家丁拿来扫帚一通扫,树坑完全抹平了,看上去这歪脖子榆树就跟一直生长在这里一样。
嵇康走上去,对钱先良说:“庄主,请随我来一趟。”
钱先良笑着说:“稍等啊嵇大人,我得看着家丁把黑猫绑在树上,还得把猫吃的鱼碗也绑在树上,我才能放心。”
嵇康心知他爱子心切,也不多说,站着看他指挥家丁弄。
家丁们把黑猫绑着,揣在怀里,爬到树杈上,问钱先良行不行?
钱先良连忙请教嵇康,嵇康笑道:“可以了,把黑猫绑在树叶密一点的地方,旁边绑上鱼碗,用树叶遮着点鱼碗,只要猫不叫就可以了。”
果然如嵇康所料,黑猫刚刚被绑在树上时“喵呜喵呜”叫个不停;很快又有一个家丁爬上去把一碗鱼绑在离猫不远处,黑猫闻到红烧鱼的味道,就不叫了,贪婪地吃起了红烧鱼。
钱先良满意地笑了,转身对嵇康说:“对不住嵇大人,事情终于弄妥了,你刚才叫我,有什么指示?”
嵇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三粒丹药在手中,递给钱先良说:“这是我闲暇时炼的丹药,善能滋补身子,扶正去邪,你每晚服用一颗,然后与妻子同房,对你夫妻和将来的孩子都有好处。但是切记,此药一次只能服食一粒,还要用凉茶送入腹中,千万不能多服。”
钱先良一听大喜,说:“久闻修道之人炼丹,今天我也沾一回光了。一切都听大人指示,多谢赠药之德,若产下麟儿重重有谢礼!”
嵇康笑道:“谢我就不必了,如果喜得贵子,对庄里的鳏寡孤独多些照顾,给与米粮,就是回报我了。”
钱先良连连答应,说:“从今晚起,三天之内我那早夭的孩儿可能来投胎,不能让您白等着,请先到客厅饮酒,我早已命家人安排酒菜。”
嵇康欣然答应,随着钱先良走到客厅,王广和阮咸已被钱先良的家丁请来,坐着品茶。
嵇康一到,彼此见礼,一会儿酒菜就流水般地上来了。
钱先良心中惦记着大事,举杯敬了几回,看看天色擦黑,就告辞回去,沐浴更衣,准备与妻子同房。
嵇康和王广以及阮咸继续饮酒,阮咸问起嵇康怎么帮助钱庄主的,嵇康如实相告。
阮咸听说了丹药的事,精神一振,笑着对嵇康说:“嵇兄,你那丹药不但是强身健体,怕是男女服了,都会春意盎然吧?能不能送给小弟一些,以助阃中之乐?”
嵇康正色道:“不可!你也是信奉道教的人,当以慎保精元为要,怎能贪图床第之事?我赠给钱先良丹药,是助他妻子早日受孕,了结早夭的钱麒麟的一段情缘,非为助他男欢女爱,此事不可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