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梦见白狐托梦给自己致谢,已往生仙界,醒来心里十分欣喜,义狐终于有了好报。
从这件事情后,曹莹却连续多天没来找嵇康,嵇康有点奇怪,却没有多想,曹莹心理上还是个孩子,说不定又去哪里玩了。
大约十天后,王凌派人把嵇康叫去书房。
嵇康进去连忙给王凌行礼,王凌心情不错,笑嘻嘻地说:“贤侄请起,恭喜你了。”
嵇康一愣,忙问:“伯父,喜从何来?”
王凌说:“曹莹这段时间没来找你是不是?他祖父沛穆王曹林亲自向我提亲了!我也说,这事需要你母亲同意,曹林问我要了你家的住址,派人去接你母亲了,过几日便到洛阳!”
嵇康一惊,这门亲事也来得太突然了!
嵇康有些担忧,说:“伯父,这么快就成亲,我大哥远在外面当兵,我的朋友也没约请一个,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王凌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沛穆王都安排好了!你哥哥嵇喜,王爷已派快马去请,你的朋友,王爷命山涛和阮籍出面,写信去请了,他们应该已在路上了。”
嵇康十分意外,沉吟半晌没说话。
王凌笑道:“贤侄,莫非你不愿意?长乐亭主可是皇亲国戚,娶了她,你就可平步青云,光宗耀祖了,我也对得起你故去的父亲了。”
嵇康连忙拜谢王凌,说:“多谢伯父为我操持,感激不尽!这确实是门好亲事,只是来得突然了些,没想到长乐亭主会看上我!”
王凌哈哈大笑,说:“我听我儿王广说,长乐亭主早就对你有意思了,你竟然没看出来!你呀,痴迷于读书,听说你对道术颇有研究,结婚后可不能冷落了曹莹,要多陪陪她。”
嵇康连连点头答应,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幸福来得太突然!
嵇康拜辞了王凌,出来去寻阮籍,细问山涛代他约客的事。
阮籍笑道:“嵇康兄,山涛和我为你的亲事都忙了好几天了,派出去送请柬的人也出发几天了,竹林七贤一个也不少,全都到场!我估计,吕安和你交情最好,会第一个赶到!”
嵇康笑了笑,沉吟道:“朋友们来了也好办,我请他们住客栈,只是我娶亲要在哪里举行?”
阮籍笑道:“你夫人曹莹都给你想好了,你在洛阳没有宅院,总不能在司空王凌府里结婚!要说这曹莹也真有本事,把她家后面的一个大花园硬是跟他爷爷沛穆王要来了,里面风景又好,几间房子修葺一新,作为你们的新房!”
嵇康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结婚连个房子都是夫人家的,有些不好意思。”
阮籍道:“你的官邸已经在盖了,等盖好了,你再搬过去住,就不倚赖夫人了。”
嵇康一怔,问:“我还有官邸?我一个布衣平民,怎么会有官邸?谁给我盖的?”
阮籍笑道:“具体的情况你去问山涛吧,山涛正要请你我去他府邸喝酒,见了面详谈。”
嵇康笑问:“山涛何事请你我去喝酒?”
阮籍道:“也没什么事,你快结婚了,在你婚前我们三个好友聚一聚;另外山涛惧内,我听他的意思,是他老婆想见见我们二人,看山涛交的朋友是否可靠。”
嵇康笑笑,和阮籍一同骑马,来到山涛家。
山涛笑脸相迎,将二人让进客厅奉茶。
山涛一等嵇康坐下,就告诉了他受王凌委托,代约了竹林七贤的事,并且说给嵇康的大哥嵇喜也送了信。
嵇康连连称谢,发觉山涛这人虽然城府深点,处事世故,但是对朋友却是一片热心。
嵇康笑问:“山涛兄,听说朝廷已经在给我盖府邸了,这是怎么回事?”
山涛有些惊讶,问:“嵇康兄还不知道?长乐亭主亲自去找了皇上,请皇上封你个官做!”
嵇康摇摇头说:“那我岂不是靠着夫人做的官?不妥不妥。”
山涛笑笑:“嵇康兄莫要迂腐,朝廷取士,采取九品中正制,都是靠推荐做官的!以你的道德文章,做官有何不可?只是这次沛穆王曹林不大高兴,主张婚事不大操大办,只请曹氏宗亲和你的亲友,朝中官员一个不请。”
嵇康一愣,问:“这是为何?”
山涛说:“皇上听了长乐亭主的请求,心中高兴,准备封你个大官!谁知司马懿在旁阻挠说,你一介布衣,没有做过官,经验不足,不能一步登天,否则众人不服。皇上心中颇为忌惮司马懿,就封了你个中散大夫。”
嵇康问:“中散大夫是个什么官?”
山涛说:“中散大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五品上,为文官第十阶,属光禄勋管辖,秩六百石。中散大夫属于皇帝从官的行列,无固定员额,也无固定职事,有时承担传达圣旨的任务,平时无事,就等于是享受秩禄没有职务的散官。沛穆王和司空王凌大人都不满意,但现在司马懿权倾朝野,不宜与之翻脸,于是心里憋气,都不肯说,让我转告你。而且你的婚礼也不请朝中文武官员和司马氏,因为曹林是王爷,找了个五品官的女婿有伤面子,不想大操大办。”
嵇康听了,心里痛恨司马懿,倒不是为做大官;自己和司马懿素不相识,他凭什么插这一杠子?
嵇康却想得太简单了,司马懿除掉曹爽后,一直提防曹氏,听说嵇康才学过人,自然不能让他出头,嵇康还没成亲先吃了一次党争的苦!
嵇康淡然笑笑,说:“我本无意做官,只是母亲严命,不得不来洛阳。能娶曹莹为妻,我已知足了,随遇而安吧,来,山涛兄,上酒吧!”
山涛暗暗佩服嵇康的气度,连忙吩咐上好酒。
嵇康和山涛、阮籍饮酒谈诗,山涛的妻子在屏风后面偷偷观察,只见嵇康身长七尺多,词藻华丽,引经据典,信口拈来。山涛的妻子以为嵇康龙章凤姿,天然自成,心中钦佩,暗暗下去吩咐厨房多做些菜肴。
嵇康浑然不知,喝着酒,忽然婢女端上来一盘面食,从来没见过。
阮籍也看到了,抢先问山涛:“这是什么?从未见过?”
山涛微微一笑,说:“这叫馒头,是前朝名人诸葛亮发明的!诸葛亮七擒孟获后,班师回朝至泸水时遇到狂风大作、波浪滔天,军队无法渡河;孟获说这是战乱连绵,很多士兵战死在这里,冤魂作怪,必须要祭祀四十九颗人头方能过河。诸葛亮冥思苦想,想出了替代人头的办法:用牛羊肉作馅儿,外面包上面粉,做成人头模样入屉蒸熟,然后当作人头祭品扔进河中。果然云开雾散、风平浪静,军队顺利过河。这个有肉馅的面团,叫做‘馒首’,也叫‘馒头’。现在洛阳的贵族还流行吃一种蒸饼,蒸饼必须蒸到破裂才行,否则就不下筷子。”
嵇康听了微笑不语,忽然有人大呼小叫:“山涛在家吗?山涛在家吗?”
三人几乎同时转头一看,心中大喜,是刘伶和王戎赶来了!
嵇康大喜,站起来相迎;山涛急忙吩咐家丁再上美酒,重摆碗筷,再添佳肴。
刘伶向来酒葫芦不离手,笑道:“嵇康兄,我们是来吃你的喜酒的,谁知你不在家,我们就来寻山涛,你果然在这里!”
王戎比较城府深,笑着和嵇康打了招呼,道了喜,坐下饮酒,并无多话。
故友重逢,无限欢喜,就在山涛府中叙旧,畅叙离情,饮了一夜酒!
直到天明,山涛让家奴上了一盆“索饼”(面条),一盆“汤饼”(煮面片),吃饱了才各自散去,回府睡觉。
山涛回到房中,妻子一觉已经醒来,山涛笑问:“夫人,你看我的这些朋友,哪个比较出类拔萃?”
妻子笑吟吟地说:“昨晚我在屏风后面看了,嵇康和阮籍的才气不亚于你,可以深交,其他人不过是酒肉之徒罢了。”
再说嵇康把刘伶、王戎送去客栈休息,和阮籍告别,回到王凌府,把马交给王府看门的家丁,准备睡上一觉再去请刘伶他们继续饮酒作乐。
刚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马蹄声急急奔来,嵇康本能地往墙上一贴,闪避奔马。
谁知那马“唏律律”一声长鸣,突然停住了!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马上窜下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嵇康,喝问:“我是谁?”
嵇康一惊,突然会过意来,说:“除了吕安,谁有这么大胆?”
那人松开手,哈哈大笑,说:“知我者,嵇康也!我来喝你的喜酒了!”
嵇康转身一看,心中大喜,果然是几年不见的吕安!
嵇康说:“你这小子,真没口福,昨晚我和阮籍、刘伶、王戎在山涛家里喝了一夜酒,你怎么才赶到?以你和我的交情,你应该第一个到才对!”
吕安乐呵呵地说:“还怪我?你三年前不告而别,离家前往洛阳,我和向秀去你家几次,都见不到你!后来我爹爹镇北将军、冀州牧吕昭写信来,要我护送我娘去他冀州任所,我不得已才走了。到了冀州第二年,我父亲做主,给我娶了当地大户人家的闺女,徐氏。我这次来吃喜酒,徐氏非要跟我一起来,说来京城见见世面。我一路护送徐氏的马车,这才来晚了一些。但也不算晚,你哥哥还没到呢,大喜的日子还没定吧?”
嵇康点点头,问:“嫂夫人呢?怎么不见她来?”
吕安笑道:“就到了,我急着赶来见你,路上又问路,家奴驾着马车应该也要到了。我成亲仓促,路途又远,没有及时通知你,莫怪哥哥。”
嵇康笑笑,连说不怪。
果然说完没过多久,一辆马车碌碌赶来,驾车的家奴见了吕安连忙下来行礼。
吕安笑吟吟地上去搀扶夫人徐氏下车,嵇康一看徐氏愣住了!
只见徐氏十分妖艳,眼神勾魂,粉涂得也不少,美艳异常。
嵇康心里“咯噔”了一下,徐氏如此美艳,只怕不是好事,容易招惹是非。
嵇康口称嫂夫人,与徐氏见礼。
徐氏落落大方地还礼,一点也不害羞;嵇康想想,自己在王凌家是寓居,不便把吕安夫妇留宿,干脆在前面带路,领着吕安一行去了客栈住宿。
安顿好吕安的行李和家眷,嵇康兴高采烈地和吕安出了客栈,在路口找了间酒楼喝酒。
吕安关心地说:“嵇康,你昨天在山涛家里饮了一夜酒,还没睡觉呢,不如你回去睡一觉我再陪你喝?”
嵇康大大咧咧地说:“没事!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不瞒你说,皇上还封了我个五品官,中散大夫,很快又要成亲了,竹林七贤的弟兄们也陆续赶来了,我心中高兴呀!”
吕安见嵇康高兴,不便再劝,一会儿酒菜上来,二人举杯碰了碰,要同饮一杯酒。
忽然一只纤纤玉手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握住嵇康的酒杯,说:“嵇康你一夜没睡,这杯酒我替你喝!”
说完那女子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吕安一看,是一位妙年少女,狐疑地问嵇康:“这位是?”
嵇康心中暗喜,让吕安和这少女都坐下说话。
嵇康介绍说:“吕安,这就是我的未婚妻子,长乐亭主曹莹姑娘。”
吕安大喜,急忙站起来施礼,曹莹忙不迭地还礼,对嵇康嗔道:“谁答应嫁给你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嵇康知她害羞,讪笑道:“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座酒楼?难道是跟踪我?”
曹莹得意地笑道:“跟踪你自有我的手下人去做,我堂堂一个亭主会跟踪你?你每天的行踪都有人禀报给我!你昨天饮了一夜酒,今天又喝,你当你是铁打的?还想不想做新郎了?你的酒我替你喝!”
嵇康乐道:“你都知道我要做新郎了,还不肯嫁给我?”
曹莹脸一红,低头不语。
吕安乐呵呵地说:“来来来,第二杯酒我专门敬弟媳妇一杯。”
曹莹见吕安已经站起,只得把杯子斟满,问嵇康:“你朋友是叫吕安吧?比你大?”
嵇康坏笑笑,说:“吕安和我差不多大,他只有头比我大,小时候我就喊他吕大头!”
曹莹“扑哧”笑了,举杯说:“吕大头,干杯!”
吕安乐呵呵地说:“曹莹是吧?你还没进门呢,就向着你丈夫!今天嵇康的酒是不是全给你喝?我和他几年不见,要一醉方休呢,你真要替他喝?”
曹莹一下子不敢啃声了,嵇康急忙夺过酒杯,说:“酒还是我喝,你弟媳妇和你喝一杯,意思下就行了。”
吕安坏笑笑:“可是有曹莹在,我们喝酒不得安稳……”
嵇康想想也是,就委婉地说:“曹莹,有劳你去山涛府、阮籍府走一趟,约他们今晚在醉仙楼喝酒,再请他们通知王戎、刘伶二人;我估计今天还会有好友赶来,你顺便去醉仙楼定个桌子,要大一些。”
曹莹听了点点头,幽幽地看了嵇康一眼,说:“那我去了,你少喝点,下午回去睡一觉,晚上才有精神。”
曹莹走了,吕安乐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新媳妇长得这么俊,还会疼人,是谁保的媒?”
嵇康笑笑,说早就认识了,把山中邂逅曹莹的事情讲了一边。
吕安听得津津有味,又问了嵇康这几年的经历,一边谈,一边开怀畅饮。
忽然有个熟悉的背影,进了嵇康和吕安喝酒的这家酒楼,往里面去了。
吕安说:“哎,这人看背影很眼熟,会不会是熟人?”
嵇康也有此意,站起来,走过去一看,喊了起来:“向秀!”
向秀刚刚到达洛阳,正找家酒楼吃点东西,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回首一看正是嵇康!
吕安大喜,跟着嵇康到了酒桌上,又与吕安见礼,笑道:“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竹林七贤又聚首了,真是人生一快!对了,嵇康兄,人都聚齐了吗?”
嵇康笑笑,说:“向秀兄弟,坐下喝酒吃菜,边吃边谈。竹林七贤还差阮咸未到,应该也快到了,你我多年不遇,且饮几杯再说!”
向秀坐下喝酒,笑道:“阮咸向来不拘小节,素来放荡任性,甚至狂醉闹酒,赤裸身体,也不以为怪,我碰到他要好好劝劝他,不能吃喜酒时闹出丑态来。”
嵇康谢过向秀,问起向秀这几年的遭遇。
向秀笑道:“我不愿做官,就在家里务农,半耕半读,闲暇读读《庄子》,常有新的领悟。”
吕安笑问:“向秀,竹林七贤中原来就数你酒量最小,现在还是不能喝吗?”
向秀笑道:“我自幼身子就弱,喝酒当然是能喝的,只是没你们几个酒量大!”
吕安坏笑笑,说:“不喝一场,怎么知道你的酒量有没有长进?”
向秀微微一笑,说:“吕兄你别逼我喝酒,等嵇康兄大喜的那天,我陪你一醉方休!今天就点到为止吧,还要帮嵇康兄筹备婚礼。”
说到婚礼,嵇康有点不悦,说:“这门亲事全是曹莹的爷爷沛穆王和我那伯父司空王凌大人定下来的,说是已经去我家乡接我妈了,到现在我妈还没来;哪天成亲我还不知道,吃喜酒的人却先到了,这事有点仓促!”
吕安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司空王大人和沛穆王爷必定早有安排。你莫焦急,就等着做新郎官吧!”
嵇康想想,也只能如此了,就频频举杯,敬吕安和向秀酒。
三人正喝得高兴,忽然旁边有人弹着铜琵琶,边弹边唱:“有朋远来兮,没钱喝酒;琵琶卖艺兮,讨杯酒喝。”
嵇康一听声音熟悉,转头一看,正是善于弹琵琶的阮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