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协助王广破了案子,清闲了几天,母亲孙氏乐呵呵地拉着他去做了几套新衣裳,准备大喜之日用。
这一天,洛阳县城里又发生了一件命案。
县令王广早上刚刚进了县衙,突然有人击鼓鸣冤,王广连忙让衙役带他进来,呈上状纸。
不一会儿堂下跪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绫罗绸缎,大腹便便,一看便知是个成功的商贾。
王广把惊堂木一拍,喝问:“你是何人?为何鸣冤?”
那商贾磕了个头,说:“县尊大人,鄙人名叫杨宏安,家住洛阳东门,只因常年在外地做买卖,在家的时间很少。
可我今天早上好回到家中,惊闻我那妻子杨李氏在家中上吊自尽了!可怜我妻子的腹中已怀有我的骨肉,而且妻子一向与我的感情很好,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上吊自杀!望大人为小民申冤做主啊!”说完,杨宏安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王广一听出了人命,而且是一尸两命,不敢怠慢,马上带上捕快和仵作前往杨宏安家。
一路赶到杨宏安家,杨家的家人已经开始在张罗丧事了。
王广和衙役跟随着杨宏安走来,到了他妻子自尽的房间。只见他妻子的尸体已经从白绫上弄下来放在了床上,现场已经被破坏了。
王广见了很是生气,问杨宏安道:“是谁把悬在梁上的尸体取下来的?”
杨宏安老实地回答:“是小人弄下来的,小人看见妻子这般惨相,心痛不忍,就把她放了下来!”说完杨宏安放声大哭。
王广瞪着杨宏安,呵斥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破坏了现场!如果你妻子真的是被人害死的,被你这么一弄,线索也被破坏了!”
杨宏安情知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站在一旁垂泪,不敢说话。
王广叫仵作去验尸,自己就在房间中打量。房间里已经有许多人进来过,就算凶手留下蛛丝马迹也完全被破坏了!果然,找了一阵,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这时,仵作来禀报,死者是死于午夜时分,身上没有外伤,脖子有些淤青,可能是上吊造成的伤痕,初步断定不是死于谋杀。
杨宏安听到这个结果后,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他妻子肯定不是自杀的,请大人明察!
王广走到床边打量尸体,只见杨李氏双眼翻白,脸色发青,舌头吐出老长。
王广看看杨宏安妻子的尸体,再看看仍然悬在屋梁上白绫,吩咐衙役去量一下死者的身高、和白绫离地的距离。
一会儿结果出来了,杨宏安妻子杨李氏身高四尺三寸,而白绫悬在梁上,离地面足足有七尺!
王广眼睛一亮,问杨宏安:“你家的屋梁有多高?”
杨宏安想了想说:“我夫人这间是正屋,屋梁离地足足有九尺开外!”
王广说:“以你夫人的身高,想把白绫抛过横梁,极其困难!她上吊的时候,也够不到白绫,想必是站在凳子上自尽的吧?”
杨宏安忙说:“大人,我把妻子从白绫里放下来的时候,她脚下并无凳子,是头套在白绫里,脚下离地吊死的!”
王广大惊,说:“什么!你夫人就站着上吊死了?她怎么够得到那白绫?!分明是有人抱着你的妻子,把她脖子送进白绫里,活活吊死!”
杨宏安听了又是嚎啕大哭!
王广沉吟道:“杨宏安,是谁第一个发现你妻子死在房中的?”
“是一个生前服侍我妻子的丫鬟,叫小莲。”杨宏安答。
“你去把你的家里的人全都叫到大厅,本官有话要问!”王广吩咐道。
一会儿人头聚齐,杨宏安家里人不多,也不复杂。
母亲已经过世,只有一个老父亲叫杨刚义,父亲也读过书,但是没有达官贵人推荐,做不了官,以外出贩卖丝绸为生;杨宏安是家里的独子,子承父业,在外地经营丝绸,正妻杨李氏一直没有孩子,好不容易三个月前杨宏安回家住了段时间,杨李氏竟然怀上了!此外家中还有一个小妾叫翠云,一个丫鬟叫小莲,再无别人。
王广看着这些人,命他们去各自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派衙役一个个地传到大厅里讯问。
杨宏安的父亲与杨宏安的小妾翠云以及丫鬟小莲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翠云和小莲在翠云的房间里做针线活,其间邻居家的女孩小红来串门;王广命衙役传来小红一问,果然小红证明翠云和小莲做了一晚针线活,小红告辞时二人已经睡下。
杨父晚上和门口邻居田叔喝酒喝到很晚,回家就睡了,杨李氏什么时候死的,杨父浑然不知。
王广县令派衙役传来邻居田叔,田叔果然证明杨父一直在他家里喝酒,戌时才回家。
第二天一早,杨宏安从外地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丫鬟小莲开的门,连忙去通知主母杨李氏,这才发现杨李氏已吊死多时!
杨宏安立刻去县衙报案,这才惊动了县令王广和衙役们来现场勘察。
王广沉思一会,下令把小妾翠云和丫鬟小莲押回去收监,准备细细审问;让杨宏安和父亲杨刚义留在家中料理死者的丧事;又带着两个衙役,去杨宏安的四邻家里走访,弄清了杨家几人的关系。
据邻居说,小妾翠云与死者杨李氏关系最不好,经常吵架;因为杨李氏多年没有怀上孩子,杨宏安无奈之下才纳妾翠云,想生个一男半女,延续香火。谁知小妾翠云没有怀上,正室杨李氏反倒有了身孕,二人自然是经常口角。
丫鬟小莲,邻居们都夸她,肯干活,也不多话,看来嫌疑最小。
杨父杨刚义,一直不大搭理媳妇杨李氏,直到杨李氏怀孕了,也难得看见他露出笑脸。
不过也有邻居说,杨刚义老头天生的倔脾气,跟谁都板着个脸,就像人人欠他债似地。
王广回到县衙,重点审问小妾翠云,问她是不是妒忌杨李氏怀上了孩子。下此毒手?
翠云连声喊冤,说自己整晚与丫鬟小莲在屋里做针线活,根本没有外出,小莲可以作证!
王广又传来小莲,小莲说的话和翠云一模一样,二人都不像是撒谎。
王广心生一计,下令把翠云先押回牢房,押来小莲。
王广问:“小莲,你是丫鬟,理应服侍正室杨李氏,怎么那晚你却和小妾翠云睡在一屋,而不管主母?”
小莲说:“大人,是杨李氏怀孕后睡眠不好,老是惊醒,嫌弃我睡觉打呼噜,把我赶到翠云房里睡的。”
王广怀疑小莲说谎,下令拷打小莲!
小莲除了喊疼,就是喊冤枉,坚决不招。
王广无奈,命衙役把小莲关回牢房,又提审翠云。
翠云也是死也不招,任凭王广怎么问,只喊冤枉!
王广大怒,下令动刑,翠云拼命喊冤,只是不招!
衙役们见翠云昏死过去,小心地提醒王广,不能再动刑了;王广这才下令把翠云收监,明日再审。
王广回到家中,闷闷不乐,独自饮酒浇愁,嵇康见他屋里灯亮着,过来叙话,谈起了案情。
王广细细说了一遍,嵇康沉吟道:“现场的四个人,杨宏安是从外地赶回来的,嫌疑最小;其他三人都有嫌疑,其中以小妾翠云嫌疑最大!”
王广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翠云与小莲打死也不招,也没有旁证证明她们有罪,还真不好定罪!”
嵇康说:“明日我陪你去,到杨宏安家门口私访,不惊动杨宏安和他父亲。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也许从邻居嘴里,能够找到些线索。”
王广连连点头,第二天和嵇康两个人,骑马来到杨宏安家附近。
前一天王广已来办过案,邻居们围观过,都认识县太爷,对二人十分客气。
王广和嵇康先进了左邻王大爷家,王大爷客气地奉茶,让座。
王广道了声有劳,问起杨宏安家的事。
王大爷说:“杨宏安平时外出经商,不大在家,他的父亲脾气较为倔强,我们也很少来往,就是见了面点个头而已。”
王广问:“听说杨宏安的正室杨李氏与小妾翠云不和,可有此事?”
王大爷说:“正室与小妾争宠,这种事几乎家家都有,不足为怪!要说那翠云,平时为人倒是和善,见了邻居也很客气,反而是那死去的杨李氏,脾气不小,常和公公杨刚义争吵,我们邻居大多不信翠云会杀人!”
王广又问:“那么丫鬟小莲为人如何?和主母杨李氏有没有过节?”
王大爷说:“小莲这丫鬟确实不错,忠厚老实,做事勤快,也不多话,见人总是低着头。她应该也不会做出杀人的事情来!”
嵇康忽然问:“王大爷,您说死去的杨李氏,脾气不小,常和公公杨刚义争吵,究竟是为了何事?”
王大爷欲言又止,说:“二位大人,我和杨刚义素无交往,不如您二位去杨宏安家右边的邻居田大爷家里问问?田大爷和杨刚义是好友,常在一起喝酒,听说出事的那天晚上,杨刚义在田大爷家里喝酒喝到很晚才回家。”
嵇康一听,精神一振,和王广谢过王大爷,走到田大爷家。
田大爷一见县尊到访,已知来意,请二人坐下说:“县太爷,出事的那一晚,杨刚义来我家里喝酒,一直喝到戌时才回去,小人上回已经如实禀报,不敢隐瞒。”
嵇康单刀直入,说:“田大爷,我们知道你和杨刚义是好友,但是人心似铁,王法同炉,你也知道隐瞒真相的后果!”
田大爷一吓,跪倒在地,说:“二位大人,小人不敢遮掩,确实是杨刚义在我家里和我饮酒,我的儿子可以作证!”
嵇康说:“我们信你饮酒的事,杨刚义是戌时回去的,据他自己说回去就睡下了,酒喝多了。但杨李氏是午夜被害的,杨刚义完全有作案时间!”
田大爷说:“这个我就不敢猜测了,但杨刚义从我家走的时候已经脚步踉跄,说是头昏,回去就直接睡觉了,小人不敢瞎说。”
嵇康问:“你既然和杨刚义是好友,我们且不论你证言的真假,杨刚义老和媳妇杨李氏吵架是怎么回事?”
田大爷沉吟不语,王广一拍桌子说:“田老汉!知情不报,与犯人同罪!你知道什么,如实说来!”
田大爷一吓,连忙说:“县令息怒,我不是不想说,这是杨刚义的家事,极少有人知道,我怕说了对不起朋友!”
嵇康说:“田大爷休要顾虑,我们是问案,才和你谈起此事,人命关天,你还是如实说来!”
田大爷擦擦头上冷汗,无奈地说:“杨刚义的儿媳杨李氏,是他儿子杨宏安在外面经商时认识的,听说是个歌妓,出身不好!杨刚义不同意这门亲事,无奈儿子杨宏安苦苦哀求,才勉强让他们成亲。后来结婚之后,杨李氏听丈夫无心之中说起,父亲反对他们的亲事,就没给过杨刚义好脸色,经常拌嘴。杨刚义拿这个媳妇无可奈何,就找我诉苦;我就劝他,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如睁一眼闭一眼。”
嵇康听完眼睛一亮,问王广:“王大人,杨刚义现在是否在家?”
王广点点头,说:“应该在的,他和儿子忙着料理媳妇的丧事。”
嵇康谢过田大爷,和王广来到杨宏安家。
杨刚义和儿子杨宏安都在,连忙给二人让座,奉茶。
王广把嵇康中散大夫的身份介绍了一下,说来调查案情。
嵇康点点头,直接把杨刚义叫到后堂,单刀直入地问他:“杨刚义,你出事的那晚,去了哪里?”
杨刚义一惊,随即说:“县令大人已经调查过了,我去了邻居田大爷家里喝酒,田大爷可以作证!”
嵇康冷冷地说:“田大爷说那晚你戌时就回家了,而杨李氏是半夜死的!小妾翠云和丫鬟小莲,互相作证,夜里没有出过屋,所以你的嫌疑最大!”
杨刚义一惊,连喊冤枉,说:“大人,我儿媳妇已经有孕在身,我为何要杀死她,一尸两命,还断了我的后代?”
嵇康说:“你嫌弃媳妇杨李氏是歌妓出身,还怀疑她的作风不好;她怀孕的时候恰巧你儿子不在家,你就怀疑这胎儿是野种,越看媳妇越生气,终于那晚酒后性起,杀了杨李氏,对也不对?!”
杨刚义一听,吓得瘫坐在地,说:“大人,办案要有证据,不能血口喷人!你怀疑我杀人,证据呢?”
嵇康笑道:“要证据是吧?随我来案发现场!”
于是一行三人来到杨李氏上吊的房间,嵇康指着那根横梁说:“你来看,这横梁这么高,杨李氏、翠云、小莲,都够不着把白绫扔过屋梁!”
杨刚义狡辩道:“她们可以站在凳子上扔白绫,这不足为凭!”
嵇康笑笑,说:“就算女子也可以扔过去白绫,但是杨李氏个子不高,就算掂起脚,脖子也够不到白绫,她怎么自杀?而家中只有你一个男子,你个子又高,完全够到把杨李氏的尸身抱起来,塞进白绫,制造她自杀的假象!”
这时王广吃惊了,问:“尸身?难道杨李氏先死了才被放进白绫上吊?”
嵇康点点头说:“是的,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杨李氏不可能站着不动让杨刚义抱着她上吊;而杨李氏没有反抗,可能被杨刚义勒死了,也有可能弄昏迷了!”
杨刚义忽然大吼:“你血口喷人,我为何要害死自己的儿媳?”
嵇康说:“因为孩子!你一直对杨李氏耿耿于怀,认为她是歌妓出身,不干净。而杨李氏怀孕后,你又怀疑她偷汉子,怀的是野种!那一夜你酒后,肯定是和杨李氏发生了口角,一气之下,失手把她弄死,为了掩盖罪责,才制造了个媳妇杨李氏上吊的假象!你再不如实招供,我带你回县衙,大刑伺候!”
杨刚义一吓,连连跪下叩头,说:“别动刑,我愿意招供!确如大人所料,我那晚喝过酒,回房睡觉;夜里觉得口渴醒来,就去厨房里找茶喝。谁知媳妇杨李氏因为怀孕,也是夜里口渴,来厨房喝茶,和我争吵了几句。我平时就看她不顺眼,她夜里骂我,我酒性发作,掐她的脖子,一不小心把她掐死了!我畏罪害怕,就连夜制造了个假上吊的现场,不想破绽百出,被大人识破!老汉这把年纪,死也死得了,只求大人们别声张,免得我儿子先遭丧妻失子之痛,又没了父亲!我随二位大人悄悄地从后门走,去县衙投案,待我儿子办完了丧事再处决我,可行?”
嵇康和王广纷纷点头同意,于是一行三人出了后门,来到县衙,将杨刚义收监,案子告破!
小妾翠云和丫鬟小莲被无罪释放,杨宏安又悲又叹,悲伤的是害死自己妻子和孩子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叹息的是,翠云娶进门也几年了,毫无身孕,妻子唯一怀上的孩子又死了!
嵇康回到王凌家,把案件讲给母亲孙氏和哥哥嵇喜听,二人也是感慨不已!
忽然王凌喜气洋洋地来找嵇康,嵇康连忙让座,奉茶。
王凌笑道:“恭喜贤侄,你的婚事皇上非常重视,亲自过问,所以你的中散大夫官宅已经提前造好,可以在你自己府里成亲了!另外,你的中散大夫印、郎中印以及新官袍都已做好,我给你带来了,快穿上让你母亲乐一乐吧,呵呵。”
嵇康满心欢喜,王凌挥挥手,后面进来一个家丁,把官服和印绶双手捧给嵇康。
嵇康进内室更衣,出来之后焕然一新,母亲孙氏笑得合不拢嘴,儿子终于有出息了!
哥哥嵇喜看了也高兴,众人正在夸嵇康穿官服好看,忽然外面有人喊:“长乐亭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