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小坐在马车上指路,径直来到了王二小家。
嵇康命原告卞二狗在门外等候,自己带着两名衙役,押着王二小进屋搜索。
进屋一看,嵇康怔住了!
只见屋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凳子只有三条腿,米缸里只剩些发霉的糙米,茶杯和茶碗都缺了口,显然是捡回来的。
再看看王二小的床上,棉被破得都露出棉花了,屋里也没有一件女人用品,显然是家贫讨不起老婆。
嵇康从心里哀悯王二小,转头对他说:“二小,这里没有外人,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有没有盗墓?”
王二小“扑通”一声跪倒,说:“大人明鉴!小人真的没有盗墓,只是经过一座被掘开的坟墓,觉得好奇,进去捡了一床被子。”
嵇康点点头说:“那么你还带路,领我们去那坟墓看一看。”
王二小遵命站起来,领着嵇康和衙役步行到离家不远的那座坟墓,卞二狗也自动跟去。
嵇康到了近前一看,那坟墓修得虽然不大,但很华丽,坟前还有墓碑:爱女卞楚婷之墓。
嵇康转头问卞二狗 :“这是不是你妹妹的坟墓?”
卞二狗连连点头说:“大人,确实是我妹妹的坟墓,我亲自来送的葬。”
嵇康又问王二小:“既然墓碑上有字,你怎么说这墓里躺着一只猴子尸体?”
王二小说:“大人,小人不认识字,那天晚上我四处闲逛到这里,老远就看见坟墓被人挖开,就好奇地过来瞧热闹,里面果真是躺着一只猴子的尸体。”
嵇康问:“现在坟墓是封闭的,猴子呢?”
王二小走到坟前看了看,喊了起来:“大人!坟上是新添的土,土还没干呢!”
嵇康仔细看了看,果然坟上的泥土还是湿的。
嵇康沉吟片刻,说:“看来王二小没有撒谎,这坟果然被人挖开过,但又填土填上了。”
嵇康转头问王二小:“果真不是你挖的坟墓?”
王二小说:“大人,盗墓是重罪,小人虽然贫穷,却也不敢犯法。”
嵇康点点头,又问卞二狗:“你妹妹有没有什么仇家?
卞二狗说:“大人,我妹妹深闺弱质,难得出趟门,怎么会有仇家?”
嵇康反问道:“你妹妹不是与江雄伟相恋,会不会是江雄伟眷恋你的妹妹,死后来挖坟?”
卞二狗说:“江雄伟确实喜欢我的妹妹,但是总不会因为喜欢就在她死后去挖她的坟墓吧?”
嵇康点点头说:“此言有理,这样吧,你去把江雄伟找来,就说是官府的命令,我在这里等他。”
卞二狗点头同意,说:“江雄伟的家离此不远,我步行去请他,大人稍等片刻。”
江雄伟匆匆地走了,嵇康单独把王二小喊到坟墓旁边,说:“王二小,你仔细回忆回忆,当时坟墓被挖开时,周围有没有人?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二小说:“昨天晚上,我闲逛到坟墓附近,好像看见两个黑影走了过去,似乎是一男一女。我当时没有在意,继续闲逛,一会儿就发现这座坟墓被挖开了,里面黑乎乎地。
我打着火折子进去一看,里面躺着一只毛茸茸的猴子,盖着被子,其他陪葬品一样也没有!
我看见被子上有一滩血迹,似乎是从猴子身上流出来的;我伸手摸了摸猴子,身上还有余温,像是死去不久。我用火折子照了又照,陪葬品一样也没有了,只有那床盖着死猴子的被子还值点钱,就把被子抱走,第二天去典当,没想到吃了官司。”
嵇康听完眼睛一亮,问:“你是说,你发现坟墓被挖开时,猴子的尸体还是温热的?那么你离开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王二小说:“那猴子确实是刚死不久,而我离开时只顾抱着被子,没有细看,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
嵇康听了沉吟不语,默默地等了一阵子,卞二狗带着江雄伟来了。
江雄伟颇懂规矩,跪下给嵇康磕头,嵇康命他起来说话。
嵇康打量打量江雄伟,只见他个子高高地,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只是衣裳有点破旧,显然是家境不好。
嵇康问:“江雄伟,你家住得离此不远?你可知道卞楚婷的坟墓被盗,尸体不翼而飞的事?”
江雄伟不慌不忙地说:“大人,小人与卞楚婷虽然曾经订过娃娃亲,但是后来她的父亲嫌贫爱富,早已将婚姻作罢,两家再无来往。因此卞楚婷坟墓被掘、尸体失踪的事,小人也是刚刚从大人口里听说,并不知情。”
嵇康见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目光如炬地看着江雄伟,忽然说:“你父亲是打猎为生?你想必也是子承父业吧?”
江雄伟不知道嵇康为什么问这个,坦然地点点头。
嵇康忽然喝道:“衙役何在?与我拿下江雄伟!”
两名衙役连忙上来,把江雄伟按住,五花大绑。
江雄伟连声喊冤,说:“冤枉啊大人!为什么乱抓无辜?小民犯了什么事情?”
嵇康冷冷地说:“你犯了什么事情,去你家里一搜便知。”
卞二狗也没想到嵇康忽然下令抓了江雄伟,问道:“大人,我去哪里?”
嵇康说:“你也跟去看热闹。”
于是一行人随着嵇康登上马车,一路驶到江雄伟家。
江雄伟仍是不住口地喊冤,嵇康也不理他,亲自看押着江雄伟,命两名衙役在江雄伟家里一通搜索。
江雄伟家并不大,衙役很快搜完,来禀报嵇康没有什么线索。
嵇康站着想了想,命两名衙役去找江雄伟家的地窖,发现什么东西,立刻带来。
两名衙役遵命去了,不一会儿竟然领来一个大活人--卞楚婷!
卞二狗喜出望外,连忙冲上去抱住卞楚婷说:“妹妹!你竟然活过来了?真的没有死?是谁救了你?”
卞楚婷怯生生地看着江雄伟不说话。
江雄伟被绑着忽然跪倒在地,对嵇康说:“大人,我知罪了,所有的事都是我干的,只求你放过卞楚婷。”
卞二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嵇康笑吟吟地搀扶起江雄伟,亲自给他松绑,说:“你没有罪,我倒是替你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
卞二狗无比惊诧地问:“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糊涂了!”
嵇康笑道:“我听你说过,江雄伟的父亲是名猎人,而你妹妹的坟墓里又发现了猴子的尸首,于是就想到了江雄伟。江雄伟和你妹妹卞楚婷感情甚笃,昨天你妹妹下葬后,他不可能不去拜祭!
我问了王二小一些情况,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卞楚婷没有吊死,而是岔了气,晕了过去,是假死!
然后江雄伟来拜祭的时候,听见坟墓里有动静,就挖开了坟墓,救走了卞楚婷。
至于坟墓里的陪葬品,想必是卞楚婷知道你家寒,主动提出带走这些东西,好和你躲在家里过日子。
至于猴子的尸体,应该是你想出来,坟墓里本来有不少品葬品,现在被你拿走了,再把坟墓上的土原封不动地填回去,必然坟墓的高度比以前小了,容易露出破绽!
而你家是猎户,养个活猴子很正常,你挖开坟墓救出卞楚婷并且带走陪葬品,然后回家带来活猴子,要将猴子埋在坟墓里,填充位置!
而猴子极其聪明,想必是发现了不妙,想要逃走;但是被你用挖坟的工具活活打死,再用被子盖上,这才有了被子上的血迹。
就在你弄死猴子、准备把挖开的坟墓填土之时,王二小闲逛到这里,看见坟墓被挖感到好奇,上前察看。
你趁黑和卞楚婷躲了起来,避开王二小;王二小贪图小便宜,捡走被子,你再出来把坟墓填土。
谁想王二小将被子典当时,巧遇卞楚婷的哥哥卞二狗,被他识破,扭送王二小见官,这才引来我来此处调查,慢慢找出你来。”
江雄伟听嵇康说完,佩服得五体投地,跪着又磕了三个头,不住地说:“大人神目如电,实情就是这样!恳请大人成全我们,恳请大人成全我们!”
嵇康扶起江雄伟,转头对卞二狗说:“卞老二,你妹妹卞楚婷已经在江雄伟家过夜了,你父亲也痛恨自己逼死了女儿;现在你妹妹卞楚婷死而复生,又与江雄伟重逢,此乃天意;你可愿意说服你父亲,让江雄伟娶了卞楚婷?”
卞二狗满口应承道:“大人放心,我父亲逼婚逼死妹妹,早已痛悔!现在若得知我妹妹活着,又在江雄伟家里过夜了,一定会答应这么亲事!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大人不用劳神了。”
卞楚婷大喜,急忙拉着江雄伟跪在卞老二面前,说:“多谢哥哥成全,多谢哥哥成全!”
嵇康也十分欣喜,一对有情人饱经磨难,终成眷属!
嵇康带着衙役回到洛阳城,把经过告知县令王广,王广也是替卞楚婷夫妇高兴。
王广下令摆酒,酬劳嵇康,请来县丞相陪,三人杯觥交错,十分开心。
酒至半酣,王广问:“嵇康贤弟,我治下发生的案子,屡屡亏你相助,兄长好好敬你一杯!”
嵇康笑着站起,举杯和王广碰了碰,说:“小弟初到洛阳时就蒙令尊大人收留,我与曹莹的良缘也蒙您父子二人相助,所以我们亲如兄弟,大哥若有事,尽管吩咐!”
王广哈哈大笑,两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王广说:“贤弟果然不愧为竹林七贤中人,听弦音而知雅意!我确实有事相烦,贤弟倒是猜出来了,那我就直说了。”
嵇康拱手道:“大哥无须见外,但请直说。”
王广放下酒杯,缓缓说道:“我舅舅有位连襟,家住东门外田家庄,家有良田千顷,万贯家财,日子过得富足无忧。
美中不足的是,这位田员子息艰难,外膝下无子,只有一女田淑秀。
而且这个小女儿也是中年才得来,夫妇二人尤其地珍爱,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万般的疼,千般的爱,有求必应!
田淑秀今年长到十六岁,已然出落得无比美丽,落落大方。
这小女子柔弱的腰肢婷婷若荷,行动款款似风摆杨柳。皓腕卷轻纱,纤纤出素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体态娴静,柔情绰态,一颦一笑令人心生无限的怜爱。
可是偏偏这么一个可人儿就莫名其妙地得了一种怪病!
田淑秀突然茶饭不思,不想吃,不想喝,一日更比一日地消瘦下去。
眼看着娇女日益消瘦,皮肤也蜡黄无血色,容貌逐渐枯槁起来。
这做父母的自然是焦急万分,不惜重金遍请各地名医,可就是没有人看得懂小女子的病情,医治得了这病。
眼瞅着花朵般水灵的小女儿似被吸干了水分,眼看就要枯萎凋谢的样子,田员外托我的舅舅找我,想帮他找个神医治好女儿,不惜重金酬谢!
我看这田淑秀病得奇怪,恐非一般的医药可治,就想起你法术高强,见多识广,想请你去她家里看看。”
王广刚刚说完,嵇康慨然应诺说:“大哥放心,你把地址写给我;今日已晚,明日一早我就骑马去那田家庄,看看田淑秀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王广大喜,当即写下地址交给嵇康,然后频频举杯,三人尽情欢饮。
嵇康喝酒到半夜,才由衙役护送回家歇息,马也没骑,县令王广和县丞也喝多了。
第二天阳光明媚,嵇康猛然惊醒,慌慌张张地起来洗漱。
曹莹不解地问:“夫君,你连日忙碌于破案,今日难得在家,不多睡一会,这么着急要去哪里?”
嵇康把王广拜托的事情说了一边,曹莹反倒急了起来,说救人如救火,快快去那田家庄。
嵇康早饭也没吃,匆匆出门,骑马来到洛阳东门外的田家庄。
嵇康登门拜访,说明来意,田员外喜出望外,连忙下令先摆下一桌子的各种吃食,让嵇康先吃早饭。
嵇康也确实饿了,不再客气,饱餐了一顿。
吃完了田员外亲自奉上香茶,请嵇康漱口。
嵇康看看田员外一脸的焦急之色,心中不忍,直接开口让田员外把小姐请来相见。
不一会儿,环佩叮当,田淑秀袅袅婷婷地走来了,要跪拜嵇康,嵇康急忙拦住,让她坐下说话。
田淑秀坐着品茶,嵇康暗暗打量,只见这位姑娘果然长得秀丽,只是太瘦了,秀眉紧蹇,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嵇康开口问道:“田姑娘,你觉得哪里不适?”
田淑秀张开樱桃小口,声音甜美地说:“大人,我也说不出是哪里难受,只是觉得浑身不对劲;茶饭不思,睡觉也经常做噩梦,白天头脑昏昏沉沉,晚上却睡不着,眼看着日渐消瘦,请了许多名医开药方,煎了药汤喝下去却一点用也没有。”
说完,田淑秀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
嵇康点点头,说:“你不要害羞,我是你家亲戚王广大人请来的,粗通医理。你走到我面前,让我诊诊脉。”
田淑秀还是含羞地站起来,款款走到嵇康面前,嵇康伸出右手三根指头,搭了一会脉。
田员外等嵇康诊脉完,紧张地问:“大人,脉象如何?”
嵇康沉吟道:“单单从脉象上看,并无大碍,也没什么病;只是令爱瘦成这样,只怕是另有蹊跷。”
田员外忙说:“我们该怎么做,大人尽管吩咐,全部照办!”
嵇康站起来说:“这样吧,你带我去令爱的卧房看看风水。”
田员外欣然引路,田淑秀也跟随前往。
只见田员外家里占地不小,庭院深深,小姐田淑秀的闺房在最后面的一进院子里。
院里花木扶疏,清一色的女婢子伺候,不见男人。
田员外请嵇康进闺房看看,嵇康摇摇头,说不必进去,却着房前屋后转了一大圈。
田员外又请嵇康到女儿居所的客厅里坐一会,歇歇脚,奉茶。
嵇康这回同意了,坐到客厅,一边品着香茗,一边问:“田员外,请问这闺房后面的池塘存在有多久了?”
田员外说:“这池塘可是有年头了,当年叫做清水潭,从我小时候记事起就存在了。”
嵇康又问:“我看这池塘里的水清澈而不外溢,却甚少鱼虾,塘里一直这样吗?”
田员外说:“是啊,这池塘倒也奇怪,不管枯水期还是雨季,塘里的水都保持这样的现状,似溢非溢,似满非满。”
嵇康说:“风水书曾云:屋东池塘不相宜,反光照窗人难安。现在这池塘正在闺房的东面,看来对你家闺女不利。”
田员外紧张地说:“那可怎么办?把它填了?”
嵇康说:“我看这池塘甚深,若是填满它代价太大;不如调集你家中男丁,每人准备一些水瓢、大水桶,把池塘里的水舀上来,既可以浇地浇菜,也可以饮用,岂不是好?”
田员外大喜,立刻照办。
众男丁开始动手舀水,嵇康四下打量,只见这池塘岸边垂柳依依,野花芬芳;塘中碧波悠悠,翠如墨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道不尽的风光旖旎。
忽然田员外说:“大人你看!这么多人一起往外舀水,怎么地这池塘的水位也该下降些吧?怎么弄了半天一点不见水位下降的动静?”
嵇康注目一看,也觉得奇怪,请田员外取来文房四宝,把墨换成朱砂,把宣纸换成黄裱纸,再搬来一张桌案。
嵇康运气调息,凝神屏气,然后提起毛笔,饱蘸朱砂,心无杂念,在黄裱纸上“刷刷刷”地写好了一道符箓。
嵇康手持符箓,又念了一会咒语,然后松手丢进池塘之中;只见符箓沉下去的地方“咕嘟咕嘟”地冒了一阵水泡,池塘里的水位就开始下降了。
嵇康看看田员外说:“员外,这池塘水的水质不错,不如召集邻里来,用木桶取回回家去用,也可加快池塘舀干的速度。”
田员外欣然同意说:“这倒是一举两得之法!管家,打开家中后门,通知附近的邻居都来取水,取得多的还赏银一两。”
管家立刻去办,功夫不大,周围的乡民蜂拥而来,把家中的木桶、木盆等盛水的工具全都带来,其实是冲着赏银来的!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么一来,池塘里的水位下降得更快了,但也忙到了傍晚时分,才渐渐见底。
嵇康注目一看,池塘正中央还是有水,旁边基本上见底了。
再仔细看看池塘中央,透过薄薄的水层看到水底另外有一个幽深的水潭,似乎是深不见底。
正在此时,池塘中央剩下的水“哗哗哗”如同沸腾了一般,一条几米长的大青鱼跃出水潭,大嘴一张,“哗”的一口水吐将出来,池塘里的水一下子又满满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