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一路催马赶路,两个时辰后赶到了嵩县县衙。
嵩县知县唐广帆听衙役禀报,洛阳县派要员来办案,连忙出迎。
互相叙礼后,唐广帆十分惊喜,来的人竟然是洛阳城里赫赫有名的中散大夫嵇康!
唐广帆急忙把嵇康请进客厅奉茶,一边品茶一边介绍案情。
唐广帆说:“嵇大人,我接到状子后,仔细分析了石松林的活动,认为石松林杀妻子的可能性很小。 理由有三:其一,石陈氏失踪时石母正在大病之中,石松林终日侍奉母亲,几乎没有时间外出,这一点我已经调查了石家的左邻右舍。其二,石母病好之后,立刻备办了礼品去接儿媳妇回来,石松林也陪同前去了;如果是石家杀了人,他们完全可以对石陈氏的离家出走置之不理,而不必再去接她回来。其三,石松林如果杀了人,那么石陈氏的尸体如何处置?去年天气奇寒,地冻三尺,就是挖坑掩埋也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而我巡查石家和周围的地方时,却没有发现一点痕迹。何况石松林经商致富,生意兴隆,就算不满意妻子,完全可以休妻再娶,没有必要杀人
根据这些迹象,我很快就否定了石松林杀妻的设想。但是,石陈氏究竟哪里去了呢?这是破获此案的关键,但偏偏派人查访了很久也没有一点线索。无奈之下,我只得将案子压了下来,把石松林暂时关押,同时向洛阳王大人求助。”
唐广帆刚刚说完,衙役来报,原告陈有宽见县里没有动静,又来衙门前来哭喊呼冤。
唐广帆只得请嵇康一起,出去见那陈有宽。
嵇康坐在公案旁边的椅子上,仔细打量陈有宽,此人一副浮浪的样子,面目冷峻,油头粉面,刀削脸,鹰钩鼻,厚嘴唇,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陈有宽跪着对唐广帆说:“唐大人,我姐姐被害一案,不知道有没有下落?”
唐广帆说:“正在查访中,你稍安勿躁,一有消息,本县自会派人去通知你。”
陈有宽说:“大人,我姐姐去年就遇害了,为何迟至今日还破不了案?”
唐广帆无言以对,嵇康接话道:“你姐姐石陈氏是去年失踪的,但你今年才来报案,事隔半年了,总需要时间去查访。再说你姐姐是否遇害,还是仅仅失踪,还不能肯定;你且回去等待消息,勿再多言。”
陈有宽悻悻地磕了一个头,气哼哼地退出大堂走了。
唐广帆说:“嵇大人,我已查到一个线索,石松林除了自己住的宅院外,在境内白云山脚下还有一处别院,那里叫作白云村。
白云村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却十分有名望,因为这里风景十分秀丽。
高耸的白云山是它的屏障,一道清澈的小河弯弯曲曲地环山而流,小河两岸密密匝匝地植满了桃树,每逢春天万树桃花竞相怒放,粉色的花朵一簇簇一团团,把青山碧水映衬得分外妖娆!
一阵春风吹过,落英缤纷,那纷纷扬扬的粉红色花瓣竟如同阵阵花雨,满带着清香,飘落在碧绿的河水中,形成一种奇观,因此这条小河被称为‘落英缤纷河’。
嵩县的文人墨客、富商绅士年年都要到这里来游春赏桃花,因此这个小山村的老百姓,不种桑麻,只以开酒店、经营桃树为生。
石松林是嵩县有名的富户,这白云村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来的次数多了,越发喜欢上这里,索性买了块地盖了座别院,每年春天必定来住上一阵子。
我也曾带衙役去那别院看过,没有发现什么疑迹;后来又去过一次,那别院却已关门落锁,钥匙只有主人石松林有,石松林又被本县关押了,因此一直没有再去。
嵇康微微一笑,说:“我明白大人的意思,我去微服私访一番如何?”
唐县令笑道:“如此最好,暗访可以发现明查不出来的东西,只是有劳大人了。”
说完唐县令吩咐在后堂摆酒宴为嵇康接风洗尘。
嵇康推辞道:“办案要紧,大人就不必费心了,只是我要去暗访,须得换身衣服,最好找一身当地居民的服装给我换上才好。”
唐广帆点点头,指派一名衙役去给嵇康找了身衣服,二人拱手告辞。
嵇康穿着一身粗布便装,脚踩双耳麻鞋,骑着马匹按照衙役指点的路径,来到白云山脚下。
嵇康骑着马细看山景,山上有数不尽的瀑布深潭,还有随处可见的险峰奇石、茂密森林,空气十分清新。最高峰玉皇顶高耸入云,是中原地区数一数二的高峰,也是看日出和云海的好地方。
嵇康一路问路,找到石松林家的别院,是盖在山脚下一片桃林后边。
嵇康下了马,牵着马走过桃林,眼前一亮!
出了桃林,前面是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上有座宽敞的木桥,可容两匹马并驾齐驱过河。
河对面是大片宽敞平整的绿油油的芳草地,芳草地的尽头是座门楼,上面有匾:白云别院。
别院依山而筑,占地不大,但是房屋飞檐翘顶,别有风味。
大门两旁,一左一右地种着两颗粗大的桃树,可以拴马;桃木又能辟邪,又可以当石狮子用,十分巧妙。
嵇康看看大门紧锁,门口枯叶遍地,看来是许久没有人居住打扫,于是沿着门前小路,往旁边走去。
嵇康先向左走,转了个弯以后 ,发觉这条路蜿蜒向上,是通往白云山上的,于是就地折回,又往别院右边走去。
走了不到一里地,看见一排房屋,都沿着河边而盖。
近前一看,有酒肆,有客栈,还有山货店!
嵇康信步走进客栈投宿,掌柜的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一看有客人来,满脸堆笑,迎出来喊来小二,先把嵇康的马牵到后院去喂养。
嵇康跟随这胖掌柜去看了看房间,倒还干净,窗外就可以看见白云山山顶云雾缭绕。
嵇康问:“掌柜的,我肚子饿了,你店里有什么吃的?”
胖掌柜说:“客官,小店人少,只有一个小二,吃东西请去隔壁酒肆,那里供应一日三餐。”
嵇康点点头,原路走出了客栈,来到隔壁一家酒肆。
嵇康一进门,就被这家酒肆柜台后面站着的一位村姑吸引住了!
只见这位村姑年纪在十六岁左右,一张秀丽的瓜子脸上,镶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又弯又细的双眉,把白里透红的脸蛋衬托得分外清秀。一身的粗布衣服虽然简陋,但是十分得体,显露出少女婀娜多姿的身材。
嵇康虽然不是个好色之徒,但是山村野店,遇到这么清秀的村姑,还是让嵇康吃惊。
那姑娘长得秀丽,却不害羞,大大方方地对嵇康一笑,问:“客官吃喝点什么?”
嵇康坐到一张桌边,说:“捡你拿手的菜烧上三四个,再来一壶好酒。”
姑娘答应了一声,麻利地走过来,拿起桌上茶壶往茶杯了斟了一杯茶,笑道:“客官稍坐会,酒菜马上就来。”
嵇康端起茶杯,走到店里的窗口,观赏着门外小河对面的桃林,桃花粉嫩地开着,令人赏心悦目。
嵇康两杯茶喝完,身后那村姑笑吟吟地喊道:“客官,酒菜都齐了,请用吧。”
嵇康转身一看,自己点的几个菜和一壶酒都摆在了桌上,杯筷都拿好了。
“小姑娘你动作真利索!”嵇康笑道。
那小姑娘说:“客官,小姑娘不小了,今年十六岁了,嘻嘻。”
嵇康看她健谈,笑问道:“在我面前你还是个小姑娘。姑娘叫什么名字?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你怎么烧菜这么快?”
小姑娘说:“奴家名叫陈淑婷,我家里人都是做生意的,你已经见过了我爹。烧菜快,是因为我娘在灶上,我再进去帮忙,两口灶一起烧,自然快很多。”
嵇康吃惊地问:“你说我见过你爹?他在何处?”
陈淑婷捂着嘴笑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一排的店都是我家开的!客栈那个胖掌柜就是我爹,这酒肆是我娘和我在操持,那家山货店是我的姑父和我哥哥开的!”
嵇康莞尔一笑,说:“你们家真会做生意,来这里游玩的客人无论是住宿还是吃饭或者买山里特产,都是你们家赚钱。”
陈淑婷不但秀丽,还很活泼,坐在嵇康对面的长木凳上看着嵇康吃饭。
嵇康边吃菜边饮酒,趁机问陈淑婷:“小姑娘,我来的路上,看见一座气派的宅子,名叫白云山庄,却大门紧锁,是怎么回事?”
陈淑婷说:“那是嵩县有名的富商石松林的别院,石松林只在春季来住一阵子,其他季节都是锁着门的。”
嵇康又问:“现在不正是春天桃花开,美景如画,怎么不见石松林来住?”
陈淑婷神神秘秘地说:“听说石家出事了!石松林的妻子石陈氏去年失踪了,下落不明!可我还在春节期间看见过石陈氏一眼,现在她居然消失不见了,县令大人派人到处寻找,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嵇康追问道:“你真的在春节期间见过石陈氏?”
陈淑婷娇笑道:“是啊,我看见她匆匆地从白云别院里出来,跟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走了!那男人戴着帽子,我却没看清楚脸。”
嵇康正要追问那男子长得什么模样,身材如何,忽然酒肆外面进来两个人。
嵇康看见其中一人正是去县衙告状的陈有宽,另一人却不认识。
嵇康连忙低下头,好在陈有宽只是在嵩县县衙匆匆见过嵇康一面,印象并不深,径自坐到里面一张桌子旁,点了几个菜,和同来的那个人一边喝茶一边等酒菜上来。
只听陈有宽说:“曹仁康大哥,你是混这一带的,我通过黑道上的兄弟找你帮忙,你知道些什么,尽管直说。”
曹仁康不到三十岁,一脸的精明强悍的样子,瘦瘦的,满脸的淡笑。
曹仁康说:“你要找你姐姐石陈氏对吧?我只知道三个月前这白云别院里确实来过一位美人,听说是石富商的夫人,后来就再也没有出来。”
陈有宽紧紧追问:“为什么没有出来?”
曹仁康却故意欲言又止,直到陈有宽掏出了一锭约莫五两银子塞到他手里,他才吞吞吐吐地说:“石富商一向与夫人不和,这次趁隆冬天气把夫人骗到别院来,竟是有意加害于她!果然不久之后,石富商偷偷地扛了一个麻袋,去白云山中荒僻处掩埋尸体,恰巧被我打猎看见。”
陈有宽没想到这么顺利地打听到了姐姐被害的消息,问曹仁康:“如果请你去公堂上作证,告发我姐夫石松林,你可敢去?”
曹仁康满不在乎地回答:“杀人偿命,那有什么不敢的?”
赵陈有宽见曹仁康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就站起身来,对他深深施了一礼,说:“家姐失踪几个月杳无音讯,我已料定是石松林将她害死了,只是苦无实据;幸亏我来到白云村查访,不想巧遇老弟得悉真情。我看兄弟性格直爽,一副侠肠义骨,常言道‘帮人帮到底’,老弟既然知道这件凶案,岂能坐视凶手逍遥法外?就烦您与我一起去县衙门指控凶手石松林,倘若大仇得报,我陈有宽情愿出五十两银子酬谢于你。”
曹仁康一听,慨然道:“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个忙我帮定了,来喝酒。”
陈有宽大喜,频频举杯敬曹仁康酒。
二人喝了一会,卖酒的姑娘陈淑婷朝着嵇康笑。
嵇康问她为什么笑,陈淑婷小声说:“这曹仁康是本地有名的无赖,把假话说得跟真话一样!我看他根本就是编的瞎话,骗些银子花花,你看,曹仁康酒量极大,很快就会把那个人灌醉,然后带着银子逃之夭夭,去赌钱去了!”
嵇康听了半信半疑,边喝酒吃菜,边看陈有宽与曹仁康饮酒。
果不其然,曹仁康喝酒极快,反过来敬陈有宽的酒;陈有宽不习惯喝快酒,很快就趴在桌上打盹了。
嵇康这才相信陈淑婷说的话,曹仁康果然是个骗子!
曹仁康看看打盹的陈有宽,冷笑了几声,站起来对陈淑婷说:“店家,酒菜钱归这位睡着的客人算,等他醒了你问他要钱,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曹仁康说完匆匆地走了,嵇康心里暗暗好笑,这陈有宽也是病急乱投医,难怪被人骗走了银子。
嵇康志在查访石陈氏的下落,也不去管陈有宽的闲事,任由他去酣睡。
嵇康用完酒饭,回到客栈自己的房间内小憩一会。
躺在床上,嵇康却思绪万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石陈氏本身长得漂亮,丈夫石松林又有钱,能够带她走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必定十分优秀!
那男人起码是个富人,长得标致,温柔体贴,这才能吸引石陈氏那颗不羁的心!
而这样的男人并不难找,因为同时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不多!
想到这里,嵇康豁然开朗,起身来到客栈大厅,与胖掌柜闲聊。
胖掌柜正好不忙,也看见了嵇康从自己老婆和女儿开的酒肆里吃饭喝酒回来,自己家赚到了嵇康的钱,自然满脸堆笑,斟了一杯茶给嵇康,陪他闲聊。
嵇康故意装作初次来这白云山游玩,问起了风景情况,然后话题一转,问起附近都有些什么富人。
胖掌柜如数家珍,说了几名富人,都是经商有成的人士,自然也提到了石松林。
嵇康装作不认识石松林,问长问短,问石松林是干什么的。
胖掌柜介绍了一番,然后说:“一般的为富者总不仁,而石松林是个例外,他心底仁厚,比他的朋友夏去恶强多了。”
嵇康漫不经心地问:“夏去恶是个什么人?也很富有吗?”
胖掌柜说:“夏去恶是经营木材起家的,经常带人上白云山砍伐树木运下山去卖钱,和石松林交厚。只是听乡亲们说过,夏去恶品行不端,非常好色,只要认识了美女就千方百计地勾搭。”
嵇康眼睛一亮,问:“夏去恶身材如何?”
胖掌柜说:“个子很高,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
嵇康心里有几分数了,问了夏去恶家的住址,离白云山只有十里路。
嵇康不露声色,说是骑马上山游玩,先结了房钱,牵着马悄悄出来,打马直奔夏去恶家。
在白云山西南有一处不小的庄园,这里绿树掩映,竹篱斜插,倒也十分幽雅。
几排柳树之外,一道粉墙连着一座雕饰得很讲究的门楼,古铜色的大门上挂着“夏宅”的木牌,这就是夏去恶的家。
嵇康装作想买木材,上前敲门;敲了一阵,大门开了,来开门的正是夏去恶。
他今年二十九岁,生得一副标致的脸蛋,瘦瘦高高的,两只大眼圆睁着,看人的眼神有些不屑,透着一副傲慢气。
嵇康说,自己家准备盖房子,想买些木料回去使用;夏去恶见生意找上门来,换了副笑脸,让嵇康进屋里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