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如玉第二天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连忙挣扎着下床,叩谢救命之恩。
那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说:“公子不必多礼,昨日我晚饭后散步,听到乱葬岗方向传来惨叫之声,心知又是那怪物作祟,于是远远地去看热闹,却也不敢逼近。
眼见着你从一处山坡上骨碌骨碌地滚下来,我看了半天没有动静,才大着胆子赶上前去,把你救回家中。”
田如玉再次深施一礼,问:“先生如何称呼?此地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怪异?”
那男子说:“我名施礼臣,世居此地乱石村。因村南有一片乱石岗,此地一直被人叫作乱石村,时间一长,乱石岗竟成了乱葬岗,除了正午时分,没有人敢去那乱葬岗。
你过来的地方,正是乱葬岗,看来你是迷路了才走到那里,本地人夜晚是不敢去乱葬岗的。”
田如玉看看施礼臣,欲言又止。
施礼臣说:“我知道公子的疑惑,我为什么敢在晚上去乱葬岗对不?只因我从小就胆大,不怕鬼,不信邪;最近传闻乱葬岗上出了怪物怨尤鸟,我心中好奇,晚上没事老去乱葬岗下转悠,想看上一眼,到底这传说中的怨尤鸟是什么样子,但也不敢孤身犯险登上乱葬岗。昨晚恰巧见你滚落下乱葬岗,就便将你救回家中,看来也是天意,公子命不该绝。”
田如玉不禁问:“怨尤鸟是个什么怪物?在下从来没听说过。”
施礼臣说:“乱葬岗上埋葬的都是无主的尸体,而且大多是横死,自然心存怨气。久而久之,这聚阴之地埋葬的横死之人的怨气日久就化生出怨尤鸟。
怨尤鸟善于变化,可以魅惑人的心神,尤其喜好啄食人的双目!
但是听人说,降服怨尤鸟的办法倒也简单,因为怨尤鸟是死者的怨气所化,怨尤鸟不可远离横死之人,只需在其出现的地方将周围横死之人挖出,置于烈日下暴晒三个时辰,怨气自可消散。”
田如玉又问:“施大叔,此地离洛阳城有多远?我要去洛阳谋个出身,我也斗不过那怨尤鸟,还是速速离去吧,多谢大叔救命之恩。”
施礼臣眼睛一亮,问:“你要去洛阳?洛阳城离此已经不足百里,城里有一位破案高手,朝中远近闻名的中散大夫嵇康,法术高强,专门会破这等邪案!公子既然顺路去洛阳,能不能顺带去县衙门告状,请嵇康来破获此案,除去妖邪,为地方造福?”
田如玉问:“嵇康是中散大夫,我不如去他家里请他,要去县衙告状做什么?”
施礼臣笑道:“公子不知,那洛阳县令王广和嵇康是至交好友,你去县衙告状,必定是嵇康过问此案。”
田如玉受了施礼臣的救命之恩,又是顺路,不好推辞,于是来洛阳县衙告状,恰好贤弟你在这里,这案子就辛苦你一趟吧。
王广陆陆续续的说完,嵇康笑道:“看来小弟是臭名远扬了,老远都有人认得我,呵呵。就请大哥放心,此案就交给我吧!”
王广大喜,与嵇康一起来到洛阳县衙,把田如玉介绍给嵇康。
田如玉打量打量嵇康,面露惊喜之色,说:“大人如此年轻,就是大名鼎鼎的中散大夫?那妖邪已经害死了许多人,整个乱石村里人心惶惶,大人若能除去那妖邪,我和村民都感激不尽。”
嵇康点点头,命衙役牵来两匹马,和田如玉一起,骑马到了几十里外的乱石村。
田如玉先带嵇康来到施礼臣家,施礼臣见嵇康真的来了,喜出望外,召集了许多村民们聚在一起,听候嵇康的调遣。
嵇康看看天色尚早,太阳还未下山,请村民们多带铁锹和桐油、棉花、干柴等引火之物,一起去乱葬岗上,要一次性除掉隐患。
一向胆大的施礼臣有些担忧,说:“大人,那怨尤鸟不大好惹,我们当地人都是正午时,阳光最烈的时候,还要几个人结伴而行,才敢过那乱葬岗;现在午时已过,此刻前往,会不会有危险?”
嵇康笑道:“我有宝剑护身,再厉害的妖怪都斗过;怨尤鸟不过是死人的怨气所化,遇上凡人可以为害,遇到我无须忧虑。”
于是施礼臣请大家各自回去准备东西,半个时辰后来自己家里集中,村里百十号男丁,跟随着嵇康浩浩荡荡地开上了乱葬岗!
嵇康转头看看身边的村民,有的人还畏畏缩缩,明显地心中害怕。
于是嵇康拔出炼妖剑,在阳光下舞了一套剑法,只见阳光折射得剑身褶褶生辉,众人看了纷纷鼓掌。
嵇康心中暗诵咒语,倏然把宝剑脱手飞出,只见宝剑寒光闪闪,在空中飞了一个圈,突然绕着一人粗的一棵大树一绕,就听“咔嚓”一声,大树齐腰被斩断!
这下村民们信心大增,个个摩拳擦掌,就等嵇康下令。
嵇康将手一招,炼妖剑自动飞回剑鞘,然后对村民说:“乡亲们不要害怕,为了你们的家园长治久安,现在大家一起动手,把这乱葬岗上的所有尸首、骸骨、骷髅全部挖出来,堆积在岗顶的空地上,举火焚烧!然后我知会地方官,再有无名尸体,不许堆积在乱葬岗上,而是就地挖坑深埋;这样乱葬岗就一劳永逸了,再也不会闹鬼作怪,大家动手吧!”
村民们齐声欢呼,各自散开,动手挖掘地下。
田如玉也拿了把锄头,帮着挖掘,不知不觉中来到昨夜遇险的地方,远远地看见前面草丛中倒伏着一个人!
田如玉有嵇康撑腰,壮着胆子,走上前去,用锄头把那具尸体拨转得脸朝上,一看之下惊呼起来:“是他!!!”
施礼臣和嵇康闻声赶来,问是怎么回事?
田如玉说:“这地上倒毙的人,就是那晚给我指路,引我上乱葬岗的人!此人会不会是妖怪的爪牙?”
施礼臣看了看那男尸的面孔,说:“应该不是帮妖怪的,他是为了自己!此人是村里有名的无赖,名叫邓老三。邓老三好吃懒做,嗜酒又嗜赌,没钱花就回去吵闹。后来父母被他活活气死,老婆经常没饭吃,也跟人跑了,剩下他一个人,就在村里游荡,混吃混喝。
先前还有村民可怜他,主动请他去家里吃饭喝酒;后来发觉他又多了个毛病,小偷小摸!稍不留神,邓老三就把别人家里的东西拿走了,于是再没人请他上门吃喝。
邓老三家里也有地,但是奇懒,不肯花力气耕种,索性把田地卖了,钱拿着去赌去喝酒!
时间一长,卖田地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邓老三就起了邪念,专门在乱葬岗附近转悠,引诱别人上那乱葬岗;等候上当的人被怨尤鸟弄死,眼珠子给怨尤鸟吃了,身上的钱财怨尤鸟却不要;第二天正午时,邓老三就上乱葬岗,找到死者的尸体,把随身钱财拿走,继续喝酒赌钱。
但是本地人都知道乱葬岗的厉害,除了正午时没人敢登越乱葬岗,因此邓老三极难得逞!
于是他扩大了转悠的距离,远离乱葬岗转悠,专门骗外地问路的人,把人引来乱葬岗,死后再拿走死人的财物。
估计你田如玉就是上了邓老三的当,被他引上乱葬岗,险些丧命。”
田如玉听出一头冷汗,说:“幸亏我福大命大,之前遇到一位老乞丐送我一样东西防身,不然我早已是一具尸首了!”
嵇康一听眼睛一亮,问:“老乞丐是怎么回事?送了你什么东西防身?”
田如玉掏出那块护身灵玉,递给嵇康看看,并且把义助老乞丐的事讲了一遍。
嵇康细看那块玉,喜道:“这是块古玉,历史悠久了。虽然看上去被油污蒙蔽,但是闪烁着异彩,普通人的眼睛看不出来。幸亏公子宅心仁厚,无意中帮了老乞丐一回,他才肯以此宝贝相赠,否则你此刻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田如玉慨然道:“我此刻已经没有危险了,既然大人喜欢,就送与大人,也好在日后除妖时留着防身。”
嵇康微微一笑,掏出胸前挂的墨玉佩说:“多谢公子,我已经有了一件宝贝,墨玉佩。此宝和公子的护身灵玉有异曲同工之妙,遇到妖邪能够提前放出绿光示警。公子还是收好护身灵玉,轻易不可赠人,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处。”
田如玉只好收起来,用铁锹把邓老三的尸体铲到乱葬岗顶上,准备集中焚烧。
村民们人人振作精神,奋力挖掘散落在各处的尸体、骸骨、骷髅,集中堆放到山岗顶上的一块平地上,尸臭阵阵。
施礼臣指挥着村民们把带来的干柴、棉花等洒在尸体和骷髅堆上,准备点火焚烧;嵇康也往山顶走来,忽然施礼臣指着一具骸骨,惊骇地叫了起来:“大人!嵇康大人快来!”
嵇康连忙快步奔了过去,问怎么了?
施礼臣指着一具完整的骸骨说:“大人你看,那骨殖上竟然插着一把匕首!”
嵇康仔细一看,那具骨殖果然与众不同,一丝肉也没有,看来死去很久了;但是骨殖上面缠绕着缕缕黑气,阳光照射上去,黑气化为屡屡黑烟升起,臭不可闻,骨殖的胸口部位还插着一把刀柄镶玉的匕首。
嵇康沉吟半晌,说:“这具骨殖小巧玲珑,似乎是女尸,可找一个麻袋来,把骨殖和匕首全部装起来,我带回去查证,说不定又是一起冤案。”
施礼臣遵命去办,谁知还没碰到骨殖,忽然一阵怪鸣响起,怨尤鸟竟然大白天的现形了!
嵇康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多人在场,太阳还没下山,怨尤鸟竟敢公然出现!
嵇康急忙拔出炼妖剑,冲上前去,对着怨尤鸟举剑就刺。
谁知一剑下去,竟如无物,刺了个空!
嵇康一怔,胸前佩戴的墨玉佩忽然放光示警,抬头一看,怨尤鸟有形无质,正恶狠狠地向自己扑来。
嵇康忙念咒语,炼妖剑寒芒大盛,猛劈怨尤鸟。
那怨尤鸟剑刺上去无视,但却怕剑上的寒芒,不住地退避,嵇康有点费解。
村民们惊慌失措,纷纷想逃走;嵇康一边挥剑大战怨尤鸟,一边喝道:“休要惊慌,快快举火,烧了那堆尸首和骸骨、骷髅,怨尤鸟不足为惧!”
施礼臣一听,带头点燃火把,上去点那些洒在尸首和骷髅堆上的干柴、棉花,顿时熊熊火起,黑烟滚滚。
其他村民也壮着胆子,上前举火,很快整堆的尸体和骸骨、骷髅全部燃烧起来,火势熊熊,热浪逼人。
嵇康一边运剑如风,一边思索,怨尤鸟不怕宝剑本身,是因为它只是怨念聚集而成,并没有实质的形体,所以宝剑穿身过去若无其事。
而炼妖剑上的寒芒,是自己用咒语催动,剑身上射出的剑光,也是有形无质,所以怨尤鸟怕它!
想通了这一层,嵇康急急念咒,剑身上寒芒更盛,逼得怨尤鸟不住地后退。
嵇康正在高兴之时,忽然怨尤鸟扑扇着翅膀逃走了,飞到一棵大树上,眼瞅着嵇康,不住地哀鸣,眼中竟然流下泪来!
嵇康一惊,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书生田如玉凑上来看看,说:“大人,我看这情形,怨尤鸟似乎有什么冤情未申,所以不肯散去?”
嵇康陡然醒悟,让田如玉把那条内装女尸骨殖的麻袋拿来,试着问怨尤鸟:“你是不是这具女尸的冤魂所化?如果是,你就点点头,然后消失,不得再出来作祟;你有什么冤情,我必一力替你申冤,必定严惩杀害你的凶手。”
怨尤鸟居然真的点了几下头,然后哀鸣一声,飞上半空,朝着嵇康又点了几下头,似乎是在感谢。
嵇康知道怨尤鸟口不能言,但是心里明白,于是郑重地说:“你放心去吧,我必定为你做主!”
怨尤鸟再次一阵长鸣,飞进树荫深处不见了。
这时乱葬岗上的尸堆和骨殖堆也燃烧得差不多了,还有些余火,散乱成几处烧着。
嵇康对施礼臣说:“看来我还要去你家逗留几日,查明这女尸骨殖的冤屈;另外劳烦你带着乡亲们弄些石灰来,围着火堆洒上一层石灰消毒,以免得尸毒随着雨水流入田里,最后还是你们受害。”
施礼臣欣然答应,请嵇康随自己先走,去家里歇会,再安排其他村民弄些石灰来消毒。
嵇康随施礼臣回去,把麻袋里的女尸骨殖倒下来细看,只见胸骨上还有几个洞,都是插在心脏部位!
施礼臣倒了一杯茶来捧给嵇康,说:“大人,小民家里条件一般,没有好茶招待,些许粗茶大人将就着喝一杯,简慢之处多多担待。”
嵇康无心多说,接过茶杯来喝了几口,指着骨殖说:“你来看,这凶手连续刺了被害者几刀,都刺在胸口的部位,显然是仇恨极深,刀刀致命!
而真正夺命的,应该是最后一刀,插入胸骨都拔不出来了!
这把匕首做工精巧,刀柄还镶有美玉,可见它的主人非富即贵,可是富贵中人谁会下此毒手呢?”
施礼臣看了一会,说:“小人不懂破案,但是也上山狩猎过,看这把匕首插的部位,凶手似乎和被害女子差不多高!”
嵇康眼睛一亮,说:“请继续说下去。”
施礼臣又说:“这把匕首是平平地插入死者的胸膛的,可见凶手和死者差不多高!一般男子总比妇女高些,刀口应该斜斜向下插入才对,而这名凶手显然个子矮,这条线索可能对大人有用。”
嵇康喜道:“真的非常有用!看来你是个人才,观察细致,继续说下去。”
施礼臣又说:“一般男女之间的仇杀,不外乎情杀和谋财害命两种。这具女尸骨殖上插的匕首,还镶着美玉,它的主人应该不缺钱,因为一把匕首都这么讲究。那么最可能的就是情杀,凶手因为某件事恨极了死者,才不择手段地将她杀死泄愤!
而这名凶手,住得离这座乱葬岗不会太远,如果住得很远,一是不知道这里有座乱葬岗,二是抛尸也不方便。”
嵇康大喜,说:“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凶手个矮,因情杀人,家住得不会太远,这么一来,查访的范围就缩小多了,多谢你的提醒!”
施礼臣笑了笑,忽然凝视着骨殖上的匕首,看了半晌说:“大人你看,这匕首柄上血迹斑斑,血迹遮盖了部分刀柄上镶嵌的美玉,美玉上似乎刻有文字!”
嵇康一听,急忙凝神看了半天,果真如此。
嵇康想了想,请施礼臣去端来一盆清水,自己掏出布手帕包住匕首柄,用力晃动了几下,把匕首拔了出来!
然后嵇康把匕首放入脸盆中,用布手帕蘸着清水,洗去匕首柄上的血迹,再看看镶嵌的美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篆体字:司马。
嵇康看了一愣,莫非这柄匕首是司马家族中人所有?看这匕首的装饰,它的主人非富即贵,很有可能是司马懿家族的某位成员所有,这样一来,查访的范围更缩小了!
嵇康把匕首上的水用衣袖擦干,把匕首收好,然后对施礼臣说:“先生对此事务必要保密,谁问起也不能提到司马两个字,否则可能惹火烧身!骨殖还请你装进麻袋收好,我这就回去,查阅周围各县历年未破的积案,等有消息,再派衙役来你家取走骨殖,作为物证。”
施礼臣连连点头,说:“大人放心,你为我们村里消除了一大祸患,乱葬岗从此风平浪静了,我为大人做一点点事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