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处理完负心郎高桂宁的怪事,回到县衙,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广,王广喟叹不已,自古有太多的痴情女子负心汉!
嵇康见王广今日无事,就掏出一锭银子,让衙役去醉仙楼定两桌酒席送到衙门,让衙役们陪同自己和王广一同饮酒作乐。
衙役欢天喜地地去了,忽然有一名衙役进来禀报,有位老大爷前来报案。
嵇康一听,这么晚来报案的,必有要事,于是下令请他进来。
老人进来要跪,嵇康急忙拦住,请他坐在椅子上,问有何事?
老人自我介绍说叫刘恩庆,是个补鞋匠,做这一行几十年了,但凡鞋子,无论草鞋布鞋锻面鞋绣花鞋等等都会修补。
平时走街串巷为人补鞋,每逢赶集的日子,他就用背篓背着补鞋的家当提早来到集市,寻到一空旷的角落坐下,吆喝着替人补鞋。
刘恩庆手艺很好,补出的鞋子美观耐看,加上补鞋的价格合理公道,前来照顾他生意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昨天傍晚,刘恩庆赶集,忙着给人补了一天鞋,补完鞋,收拾东西回家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集市离家有些距离,刘恩庆急急忙忙往家赶去。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刘恩庆背着工具疾行,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便就近找了个地方,放下背篓准备休息一会再走。
刘恩庆点上一袋旱烟,坐着吞云吐雾,忽然隐约见到远处走来一人,直奔着自己而来,看样子年纪也不大。
随着人影的走近,刘恩庆仔细一看果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手里还提着一只鞋。
年轻人在刘恩庆跟前停了下来,轻声说道:“刘师傅,这只鞋坏了,麻烦你帮我补补!”说着把鞋递了过来。
刘恩庆咬着烟嘴,双手接过鞋子一看,是只黑色牛皮蒙面的皮靴;这是左脚的鞋,陈旧不堪,鞋面上还被咬了几个小洞;这种鞋子是牛皮做成,皮实耐用,里面还塞着棉花,冬天穿上能脚底冒汗,最是暖和不过。
刘恩庆沉吟道:“后生,你这只鞋是放在哪里的?一看就是被耗子咬过了,几处都是大小不一的破洞,破损极其严重,修补起来极其费工费料。”
年轻人说:“这皮靴是放在床底下忘记了,时间一长,难免被老鼠咬过。大爷工具都带着,尽快帮我修补吧,该多少工钱一文不少。”
刘恩庆摇着头说:“你这鞋一时半会也补不好,我要带回家慢慢弄,只有等下个赶集日,你到集市上来拿了!”
年轻人想了想,点点头说:“不急的,您先收着鞋,有时间我再找您就行!”
刘恩庆一想也是的,自己补了大半辈子的鞋,赶集日几乎都在集市,还怕别人找不到不成?于是把鞋子放进背篓,与年轻人又客套了几句,站起身继续往家赶去。
过了几天,又到了赶集的日子,刘恩庆早早赶到集市上做生意补鞋,一直忙到了下午,临走时却不见那年轻人来取鞋;刘恩庆估摸着那年轻人有事耽误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过了大半个月,刘恩庆带着那只黑色牛皮蒙面的皮靴已经来来回回赶了几次集了,却依旧没人来拿鞋,刘恩庆不觉有些纳闷,莫非那年轻人把这只鞋子给忘了?
看看这皮靴也不便宜,年轻人怎么能那么粗心?鞋就不要了?
刘恩庆心里有些不安,等路过上回遇到年轻人的附近地方时,刘恩庆挨家挨户地打听起那年轻人,询问是否哪家补鞋忘取了!
可是令人惊奇的是,刘恩庆家家户户问了个遍,把年轻人的长向告诉别人,不仅没有人认领鞋,也没人认识有这样一个年轻人。
刘恩庆心里万分疑惑,不是这附近的人,那天傍晚怎么会知道自己恰好从这里经过,把鞋给自己补?
刘恩庆拿出那只皮靴打量,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打量打量刘恩庆,又看看他手上的那只鞋,忽然惊呼道:“这不是我老友胡老头的皮靴吗?怎么会在你手里?”
刘恩庆吃了一惊,说:“我是个补鞋的,您老认识这只鞋?胡老头是谁,您又怎么肯定这鞋就是他的?”
老人告诉刘恩庆,这胡老头就是他们村里的,是自己的好友,这只皮靴自己看见他穿过几次,故而认得。
刘恩庆心想,找自己补鞋的是位年轻人,莫非是这胡老头的家人?于是就请那老人领自己去村里找找胡老头。
老人欣然同意,领着刘恩庆七拐八拐,走进附近一座村庄里,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奇怪的是,整座村子里黑乎乎地,没有一家点灯,仅仅靠着天上一点星光勉强看出脚下的路径。
刘恩庆跟着老人进村,走了一阵,眼看着老人进了一片树林,自己加快脚步跟上去一看,老人竟然凭空不见了!
刘恩庆大吃一惊,心中觉得不妙,急忙原路返回,往回走。
谁知走了许久,周围仍然是那村子的模样,既走不出去,也走不进任何一间屋子找人问路;刘恩庆又累又怕,心中一急,坐在地上想歇一会,却头一昏,晕了过去。
等刘恩庆醒来,已是天色大亮,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自己四处打量,竟然躺在一片树林外面,树林中隐隐有几座坟茔,刘恩庆心知昨晚是遇鬼了,吓得抱头鼠窜,今日一天呆在家里六神不安,也没有心情出去做生意,睡了一天,晚上还是按捺不住,来洛阳县衙报案。
嵇康和王广听刘恩庆讲完始末,面面相觑。
这时衙役进来禀报,醉仙楼的伙计已经提着食盒送来了两桌酒席!
嵇康对刘恩庆说:“老人家,你昨天遇鬼是在晚上,今日天刚擦黑,不如你随我们一起吃晚饭,吃饱了我陪你去走一趟那诡异的村庄如何?”
刘恩庆腼腆地说:“怎么好意思叨唠大人呢?这么晚来县衙报案,小人已经是惶恐万分,如何再能吃大人的酒饭?”
嵇康笑道:“哎,您大老远赶来不容易,尊老爱幼是应该的,无须客气,请坐下饮酒吃菜。”
王广已经命衙役们摆好了两桌酒菜,碗筷酒杯凳子都齐备了。
刘恩庆一天没吃茶饭,腹中也实在是饿了,就谢过两位大人,坐下饮酒。
席间王广和嵇康对刘恩庆老人非常客气,频频敬酒,问起刘恩庆的生活起居情况,问起刘恩庆左邻右舍的风物人情。
看着刘恩庆满面沧桑的脸,枯如树根的手,嵇康感慨地说:“老人家岁数也不小了,还为生活劳顿,家里的子女就不赡养您老?”
刘恩庆一听眼眶红了,说:“不瞒二位大人,我这一生尽是坎坷,早年妻子一直没有生育,中年妻子又染病辞世,我只有靠自己的只手,做些给人补鞋的下贱活儿,讨口饭吃。”
嵇康听了动容,对刘恩庆说:“老人家真是坎坷,也无须多虑,我家中时常放粥,救济贫苦,您若不嫌弃,随时可以去喝粥,家里也有空房子,愿意住下也可以,权当我是您的侄子辈,为您养老送终!”
刘恩庆感动得涕泪交流,要跪下给嵇康叩头,嵇康急忙让衙役按住他,不许行礼。
一班衙役难得和嵇康和王广一同饮酒,兴奋不已,个个举杯来敬二位大人的酒。
嵇康心中有事,不敢多喝,浅尝辄止。
王广难得和部下欢饮,看着一个个随着自己沐风栉雨、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心中异常感动,不但有人敬酒来者不拒,还一一地敬部下酒。
王广本来酒量就不是太大,一高兴之下,喝得又猛了些,很快就醉了,吐得一地。
嵇康连忙安排两个衙役,一个驾马车,一个扶着王广,把王广安全地送回家。
衙役们又围着嵇康闹酒,嵇康笑着斟满酒杯,举杯说:“诸位兄弟,非是我嵇康不给面子,实在是一会儿还要陪刘恩庆老伯去查那只奇怪的鞋子,改日无事,我陪兄弟们一醉方休!”
说完嵇康举着酒杯,环敬一周,把各位衙役都敬了,而后一饮而尽。
众衙役知道嵇康办案为重,也不勉强,纷纷摩拳擦掌地要和嵇康一起去查案。
嵇康笑道:“弟兄们辛苦了一天,就不必陪我了,我有炼妖剑护身,还有法术,料也无碍,大家吃好喝好,然后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来衙门当差。”
众衙役轰然应诺,各自捉对敬酒划拳,却不再来敬嵇康。
嵇康笑吟吟地走到刘恩庆面前,问他可曾吃饱?
刘恩庆连忙站起来说:“大人,小老儿早就吃饱了,就等大人出发。”
嵇康点点头,问老人刘恩庆可会骑马?刘恩庆答道不会,嵇康就自己驾了一辆马车,载着刘恩庆出发了。
一路刘恩庆把头探出马车车窗外指路,一个时辰后,嵇康已经来到了刘恩庆说的那片诡异的树林。
下了车,嵇康四处一看,并没有刘恩庆说的那座村庄,估计那是鬼怪或者妖魔变幻出来的,其实并无村庄。
嵇康信步走着,一边走一边看,刚刚接近那片树林,怀里佩戴的墨玉佩就发出绿光示警。
嵇康怕惊着刘恩庆,就让他呆在马车里,不要外出,自己一个人走进了那片树林。
一进树林,嵇康怀里佩戴的墨玉佩绿光大盛,嵇康便拔出炼妖剑擎在手中,警惕地四下打量。
林中幽暗,嵇康走了几步,右手擎着剑,左手掏出怀里的火折子一晃,火光立刻升起,驱走了阴暗。
嵇康就着火光一看,树林里稀稀落落地数着几座坟茔,看那些坟茔的规格,应该是平民百姓的坟墓,草草地用泥堆了个坟丘。
嵇康眼尖,隐约看见一座坟茔旁边,像是倒着一个人的躯体!
于是嵇康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看,还真的是地上趴着一个人!
再看看旁边的坟茔,也有一个人仰倒在地上,却穿着一身奴仆的衣服。
嵇康也不畏惧,把手中炼妖剑还鞘,一只手举着火折子,一只手夹起一个人,分两次把一个仰卧一个俯卧的二人夹出了树林,放到林外的空地上,呼吸新鲜空气。
马车上坐着的刘恩庆听到动静,过来察看;嵇康请刘恩庆也掏出自带的火折子,一起照着地上的二人一看,心里有底了,这二人面色红润,不像是中毒,但是面带惊恐,像是被吓晕过去的!
嵇康伸手掐二人的人中,不一会儿二人悠悠醒来,看着嵇康和刘恩庆,仍然面露惊恐。
嵇康开口说:“二位莫怕,我们两个都是大活人,非妖非鬼!看二位像是主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那二人定了定神,其中一人开口说:“在下黄广智,赶赴徐州赴任县丞,只因路途遥远,唯恐耽误了朝廷规定的任职期限,便与仆人顺喜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赶路。
昨夜傍晚时分,我们赶到附近的集镇,因为天还没黑,贪图赶路,走到这片树林时已经天黑,错过了宿头。
晚上寒风呼啸,我们主仆二人因连日奔波,只觉又累又困,全身乏力,见天色已晚,便欲找一避风之地休息。
可一路走来俱是荒山野岭,前无村后无店,难寻一落脚之地;我们人生地不熟,听到远处山中有异响,似乎有山中豺狼奔走、虎豹嘶吼,凶险万分;我与仆人顺喜不敢逗留,只得继续前行。
又走了会儿,前方山林里忽然出现一个山洞,洞内灯火通明,人声喧哗,依稀可见有人走动!
我与仆人心中一喜,匆忙迈步而去,想要借宿一宿。
等走到近前一看,发现洞内有堆篝火在熊熊燃烧,篝火一旁坐着两人正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二人发现我们主仆,立刻放下酒杯来到洞口外面,其中一人开口说道:“二位兄弟想必是远道而来,旅途劳累,错过了宿头?夜间寒冷,二位不妨今夜就在此地歇息,顺带喝杯热酒,驱驱寒意,然后围着篝火睡上一觉,天明再行赶路?”
我仔细打量二人,只见说话之人是个老者,面容干瘦,目光枯涩;另一个人面容和老者十分相似,是个中年人,看来是老者的儿子,却长得虎背熊腰,十分魁伟,尤其是脸颊上一道伤疤横贯面颊,触目惊心!
二人看来都有些诡异,眉宇间更有几分戾气,不似好人,我便拱手推辞道:“多谢二位美意,我们主仆着急赶路,就不打扰了。”说完我对仆人顺喜使个眼色,两人转身就欲离去。
那脸上有伤疤的壮汉立即补充道:“二位兄弟莫非以为我们是恶人不成?我们乃是外面山下猎人,淳朴善良,绝无歹意。我脸上的伤疤是狩猎猛兽时受的伤,却是面恶心善,并无歹意。如今天色已晚,此地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附近又有猛兽出没,二位莫要辜负了我父子的好意,却去喂了野兽。”
我一看,盛情难却,无法推辞,又觉得那壮汉言之有理,便领着仆人顺喜进了山洞。
我进去后四下打量,只见山洞外窄内宽,洞内生活所需物品一应俱全。
我与仆人围坐在篝火一旁,干瘦的老者已经为我主仆二人分别递上一碗烈酒;仆人不假思索,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我接过一碗烈酒,正要喝下,不经意间眼睛余光发现对面两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心中陡然生疑,低头避过父子二人的目光,不顾二人举杯相邀将烈酒放下,伸出只手在火旁取暖。
可是一烤火我却发现有些匪夷所思!自己的只手已快触到火焰,却依旧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从火中传来阵阵阴冷,遍布全身,冻得我直打冷颤,如坠冰窟一般寒冷。
我大吃一惊,急忙缩回只手,心中暗想此地真邪门儿,那父子两人怕是不怀好意,还是早些离开为妙,于是起身向两人告辞。
那父子两人极力挽留,不停地劝诫我外面可能有野兽;我自然不肯留下,执意要走,二人苦劝无果,眼看我主仆二人将要离开山洞,立刻把笑脸一收,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将我与仆人拦在洞口。
我的仆人顺喜一看来者不善,挺身而出,挡在我的前面大声呵斥:“你们想干什么?我家大人乃是朝廷命官……”话未说完,仆人突然面露痛楚,僵直地摔倒在地,浑身不停抽搐,口中白沫横飞。
我大惊失色,情知我家仆人是喝了那碗烈酒才变得如此模样,于是赶紧上前扶起顺喜想要离开;不想那面上有伤疤的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来,只手猛然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摁倒在地。
我脸色涨红,只觉得脖子越来越紧,那只大手犹如铁钳一般,任凭自己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同时一股寒意从那手上传来,冻得人四肢发软。
就在我渐渐无力挣扎,意识模糊之际,耳边突然听得干瘦老者一声尖叫,“不好,快走,有高人来了!”
那面带伤疤的男子咒骂了一声,再也顾不得掐我,两手一松,二人一个闪身出了山洞。
随着二人一逃,山洞中景象骤然一变,篝火熄灭,四周一片漆黑,山洞似乎挤压了下来;我主仆二人又惊又怕,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醒来就遇到了二位好人。
嵇康和老者刘恩庆听黄广智主仆讲完,惊诧不已。
嵇康说:“黄大人莫怕,在下叫嵇康,正是晚间来此处查一件诡异之事!如今你们已经得救了,且跟在我身边不要走远,我必定要破了这里的妖邪才回去。”
黄广智一听大喜,说:“大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之一、中散大夫嵇康?久仰久仰,有您在,我们主仆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忽然仆人顺喜痛苦地蹲了下来,捂着肚子喊疼。
嵇康微微一笑,说:“顺喜,这是你喝了那怪异的父子二人递给你的一碗酒导致的。莫要惊慌,我身上带着解毒丹药,服下一粒就没事了。”
说着嵇康从怀里掏出装丹药的葫芦,倒出一颗火红的丹药,准备给仆人顺喜吃。
补鞋的老者刘恩庆好心接过丹药,说:“让我喂顺喜吃吧,我腰间常年挂着喝水的葫芦,里面还有些凉开水。”
于是刘恩庆弯下腰,把丹药塞进顺喜嘴里,一边解下腰间的装水葫芦给顺喜喂水。
这一弯腰,刘恩庆怀里揣着的那只黑牛皮靴子掉了下来,正好落在顺喜的面前。
顺喜无意中看到这只皮靴,却惊恐万分,手指着皮靴喊道:“鬼!有鬼!”
嵇康忙问:“顺喜,你怎么指着靴子喊有鬼?”
顺喜说:“大人,我当时饮了那碗酒,僵直地摔倒在地,浑身不停抽搐,口中白沫横飞。我晕倒前倒在那诡异干瘦的父亲脚下,分明看见他脚上穿着和这只鞋一模一样的鞋子,另一只脚却光着!对了,那干瘦的父亲右脚穿着鞋,左脚却光着,正是缺了面前的这只鞋!”
嵇康一听沉吟道:“照种种迹象看来,那干瘦的父亲的脸有伤疤的壮汉儿子,父子二人不是鬼即是妖!你们主仆之前在这里看见石洞,而此地明明只有坟茔,看来是幻化出来的石洞,那父子二人是鬼无疑!”
刘恩庆一听,惊骇地说:“照这么说,那送这只皮靴给我修补的,明明就是个鬼了?但是送皮靴来补的是个后生,脸上没有伤疤呀?”
嵇康解释道:“鬼善于变化,也有爱美之心,自然不会把那张带着伤疤的脸给人看,可能变化成后生去找你修鞋。你不是遇到过一位老者,他认识死去的胡老头,带你去他家找他,然后你就昏迷在树林外边?那引路的老者可能也是鬼,而靴子的主人胡老头很可能就是那干瘦的父亲,那脸上有伤疤的壮汉,很可能就是胡老头的儿子!这里有几座坟茔,你且照看照看墓碑上写了些什么?”
刘恩庆一听,果真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再次一晃点燃,照看墓碑。
看了一会,惊骇地对嵇康说:“大人!你猜得果然不错!这座坟墓墓碑上刻着‘胡贤成之墓’,旁边那坟,墓碑上刻着‘胡义刚之墓’,确实是父子俩!”
嵇康笑道:“这对父子倒也奇怪,死后不去投胎,却留在坟墓里弄鬼作怪,还拿脚上的破鞋子去修补。”
黄广智这时已经脸上恢复了血色,正从随身包裹里取出干粮分给仆人顺喜吃。
一听嵇康说这话,黄广智恭敬地问:“嵇康大人,这是为什么呢?”
嵇康沉吟道:“有两种可能,一是这片坟地恰好在龙脉了,沾了地气的光,坟墓中棺材里的尸骨有了灵气,暂时不会腐烂;鬼魂也跟着沾光,可以不去投胎,留恋人世间的生活,还变化出山洞居住,山洞里一应生活用具俱全,宛如在世时一样,还知道自己脚上靴子坏了,要去修补。
第二种可能是,这对父子心中有极大的执念,有什么事情或者人放不下,迟迟不肯去投胎,躲在坟墓里做对游魂野鬼,遇到过路之人就想迷惑伤害,害死了人再吸取死人的精血。”
黄广智一听,极力怂恿嵇康挖开坟墓看看,到底这对父子为何不去投胎?
刘恩庆也极力赞同,说:“大人,我也想看看这两座坟墓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导致胡贤成父子死后阴魂不散,在这里作怪?大人还是挖开坟墓吧,找出胡贤成父子作怪的原因,也可以为地方除去一害,省得以后又害别人。”
这么一说,嵇康心里默许了,但又为难地说:“可是今天来得匆忙,没有带挖坟的工具呀,这里附近没有人家,也借不到工具,这可如何是好?”
黄广智说:“大人,这个好办,您腰间挂着宝剑,请把宝剑借我一用,我去削几根树棍来,我和仆人顺喜、刘恩庆老伯人手一根树棍,您还用宝剑挖,我们四人一齐动手,挖开两座坟茔并不困难。”
嵇康想了想,点头同意,拔出炼妖剑递给黄广智。
黄广智果真去削了几根树棍来,分发下去,四人就这月光一起开挖坟墓。
先挖开的是父亲胡贤成的坟墓,里面除了一口棺材,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于是四人又动手挖开儿子胡义刚的坟墓,却见棺材旁边摆着一卷白绫,不知道有什么用场?
嵇康伸手拿起那卷白绫,展开一看,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再看坟里再无异常,于是嵇康招呼大家走到一旁,自己点燃火折子,又请仆人顺喜点燃自带的火折子,两个人一起照明,然后请黄广智读那白绫上的字。
黄广智先大致看了一遍内容,却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着读不下去。
嵇康只好接过白绫,就着两个火折子的光读了起来:“大魏嘉平元年(249年),洛阳村民、侄男胡文采泣血奋笔,书于白绫,藏于棺木之旁,期待后世传扬于天下:吾叔父胡公贤成、表弟胡义刚,父子二人以狩猎为生,已历经三十余年矣!去年仲秋,父子二人于大山之中猎杀一只白虎,满心欢喜,以为奇货可居。
没想到司马懿老贼不知从何处听到风声,派管家上门求购白虎,要吃虎肉延寿,虎皮做衣。本来愿买愿卖,无可厚非,可恨司马老贼的管家只出了市价的十分之一的价钱,胡贤成父子自然不肯出售。那管家恼羞成怒走了,要我叔父胡贤成小心点!
猎户心地淳朴,也没往心里去,继续打猎为生;没想到过了三日,忽然来了大队官兵,抓走了胡贤成,说他是强盗!
胡义刚自然不服,到处打探,原来抓走父亲的居然不是县衙门的官差,而是司马懿家的卫队!
胡义刚性格刚烈,当场闯进司马懿府去要人,并且跟司马懿讲理。
谁知司马懿老贼一口咬定,被捕的江洋大盗供出了胡贤成是同党合谋,有供词为证!
胡义刚据理力争,要和那所谓的江洋大盗对质,说自己的父亲一生狩猎,从来不与外乡人交往,哪会认识什么江洋大盗?
司马懿老贼理屈词穷,只好下令放人。
但是胡义刚一看,父亲胡贤成外表完好,带回家去就不住地咳血,已经被司马老贼打成了内伤!接回来时左脚上穿的皮靴还丢了一只,光着脚。
胡贤成回家正好三天,就不治身亡,死后身上多有瘀伤;胡义刚一边痛哭着为父亲操办丧事,一边发誓要找司马懿老贼报仇!
就在父亲下葬的当天夜里,胡义刚家里突然失火,黑影绰绰。
胡义刚冲出门去请邻居帮助救火,却被黑衣蒙面人砍死,连头颅都不知去向!
等邻居们惊觉赶来,救出胡义刚的家小,胡义刚早已成了无头尸体倒在地上!
胡义刚的妻子无力赡养幼子,只得带着孩子改嫁,远走他乡。
胡家惨遭灭门之祸,却无处告状,因为没有证据,告也告不倒司马老贼。
族人们聚集商议,无计可施,只有把这桩血案写在白绫上,放进坟墓,期待后世有人看到,为惨死的胡家父子洗雪沉冤!
嵇康看完白绫上的记载,激忿填膺,几乎气断了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