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寡妇司马嫣然家住在洛阳西郊涧西村,属洛阳县谷水乡。
涧河发源于河南陕县观音堂,全长二百多里,水流平坦,水质甜美,水产众多,养育着涧河两岸的父老乡亲。
涧西村,顾名思义,自然是位于涧西以西,物产富饶,土地肥沃,盛产粮食,其实是沾了涧河的光。
司马嫣然的丈夫叫赵宗旺,家里颇有田产,专门租赁田地给佃农耕种,吃租金度日,倒也衣食不缺,家境小康。
嵇康化装成一个布匹商人,假装收棉花,住进了司马嫣然家斜对面的客栈。
嵇康打量打量这间客栈,倒是齐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洁有致。
住客栈的人也不少,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嵇康进去投宿,掌柜的姓王,王掌柜倒是十分热心,问嵇康为何不带行李?
嵇康说,行李放在洛阳城里的客栈了,自己是外乡人,听说涧西物产富饶,想来收棉花,回去织成布匹贩卖。
王掌柜心知这样的客人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是财力雄厚,不能怠慢,亲自给嵇康开了一间上房,问嵇康是先休息一会,还是直接去吃饭?
嵇康看看时辰尚早,就躺在床上说先歇一会,王掌柜带上房门出去。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才醒,嵇康想想自己连日查案,劳心费神,也是辛苦。
嵇康定了定神,起来洗把脸,施施然走到大厅里吃晚饭。
嵇康四处打量,客厅里吃完饭的人不少,说各种方言的人都有。
嵇康细听说涧西口音的人,因为要走当地路,须问当地人,要想打听出司马嫣然的丈夫赵宗旺是怎么死的,要听当地人怎么说。
嵇康装作找不到桌子,漫步在各张桌子间走着,一边聆听周围的人说话。
走了一会,发现一张桌子上独坐着一个人,这人非常奇怪,一个人吃饭,却点了一桌子菜,也不狼吞虎咽,坐着浅斟慢饮。
此人一身黑衣,身材削瘦,两眼却炯炯有神,手上青筋暴露,但是动作很轻盈快捷。
嵇康心想,此人颇不简单,吃顿饭叫这么多菜,看来是有钱!
但是有钱人家大多在家里吃饭,呼奴使婢,何必到客栈来显摆自己有钱?
带着疑问,嵇康看看周围的桌子都有人坐了,于是笑着和这黑衣人商量说:“这位兄弟,大家都是过客,足下一人占了一张桌子,能不能让兄弟挤一挤,吃顿饭?”
那黑衣人白了一眼嵇康,低头继续吃喝,一言不发。
这时王掌柜刚好走过来,一听嵇康说话,连忙上前对黑衣人作揖说:“白大爷,您最疼我,现在小店食客多,您老好歹挤一挤,让这位客官坐下吃个饭,行不?”
白大爷看来是老顾客,看在王掌柜的面上,把吃光了的几个菜盘叠在一起,让出一块桌面,示意嵇康坐下。
王掌柜连声道谢,转过头来问嵇康吃什么?
嵇康微微一笑说:“好酒好菜尽管上,不在乎银子!这位白大爷仗义让座,我要感谢他,请他一起吃喝。”
王掌柜高兴地答应一声去安排酒菜,白大爷听嵇康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拿起桌上酒壶,把自己买的酒给嵇康斟了一杯。
嵇康连忙端起酒杯,口称敬白大爷,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去,二人就拉近了距离,白大爷说:“客人高姓大名?做何营生?”
嵇康笑道:“小弟叫康吉,来贵地收些棉花,运回家乡织布贩卖。兄长贵姓?为何独自饮酒?”
黑衣人说:“在下叫白籁光,平时闲逛逛,收些玉器珠宝金银器皿贩卖,胡乱混口饭吃。”
嵇康笑问:“白兄怕是藏富不露吧,随便吃顿饭,点了一桌子菜?”
白籁光笑笑说:“哪能和你这样腰缠万贯的商人比?只是随便点了几样菜,吃顿饭罢了。康兄,你点的菜还要烧一会才熟,如不嫌弃,先吃我点好的菜,来来来。”
嵇康为了套近乎,还真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剩菜吃了,赞道:“这客栈里的菜倒是做得不错,不亚于酒楼了。只是我不明白,客栈是外地人来的地方,白兄是本地口音,怎么来客栈吃晚饭而不去酒楼?”
白籁光一怔,想了想说:“不瞒康兄,本地民风不好,乡民见不得别人发财!我最近做了一笔大生意,狠赚了一笔,要是去酒楼吃饭,一个人点一桌子菜,别人会议论我不会过日子,索性躲到这客栈里,没几个人认识我,大吃大喝一番!”
嵇康看了看白籁光,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白籁光削瘦,动作轻捷,手腕有力,又喜欢穿黑衣,说做些珠宝古董的生意,却不敢去酒楼吃饭,莫不成是个小偷?
嵇康正要设法套问,王掌柜的亲自来上菜了。
第一道菜当然是洛阳名菜--燕菜。
嵇康端起王掌柜送来的一坛杜康陈酒,给白籁光斟了满满一杯,举杯说:“出门都是客,兄弟初来贵地,还请白兄多多关照,小弟敬白兄一杯!”
白籁光高兴地举杯和嵇康碰了碰,一饮而尽。
白籁光问:“贤弟既然是从外地来的,先品尝品尝我们洛阳的燕菜。”
嵇康伸筷子夹了一块,吃下去赞不绝口,故意问:“白兄,这是什么做的?如此美味?”
白籁光说:“这是我们洛阳独具风格的风味菜--燕菜。相传,古代有位皇帝定居洛阳时,东关一块菜地里,长出一个几十斤的大萝卜,菜农认为是神奇之物,献给皇帝;皇帝交给御厨做,吩咐要做出新花样来,御厨师把它切成丝、拌粉清蒸,配以鲜味汤汁;皇帝吃后,其味异常鲜美,大有燕窝风味,赞不绝口,赐名叫‘燕菜’。后来传入民间,日久天长,大家都叫做‘洛阳燕菜’,流传至今。”
嵇康边听白籁光说,一边又斟满一杯酒,继续敬酒,说:“小弟一个外乡人,还要仰仗白兄指点,贵地有没有什么种棉花的大户?最好跟一个人买足所需的棉花,省得费事。”
白籁光沉吟道:“要说本地田地多的,当数赵宗旺,他有不少田地雇佣人种地,其中有不少棉花田,找他家买棉花应该数量够,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嵇康一听正中下怀,装作一副可惜的样子说:“死了,真是可惜!”
白籁光又说:“不过没关系,他家里现在是妻子司马嫣然当家,女人见识短,你加血价钱,她应该很乐于卖棉花给你。”
嵇康大喜,斟酒又敬白籁光,问:“白兄,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你陪我去走一遭如何?要是生意谈成了,我重重地酬谢你!”
白籁光却面露难色,说:“她家里新近死了丈夫,不吉利,明日我请个邻居陪你去吧。”
嵇康也不勉强,举杯又敬酒。
这时王掌柜来上第二道菜:清蒸鲂鱼。
白籁光说:“鲂鱼产于伊水,故有‘伊鲂’之说,以其制作简单,香淡味纯而闻名。我们这里常以此鱼招待贵宾,看来掌柜的对你很尊敬。”
嵇康苦笑道:“我来贵乡,目的是买棉花,不是为了吃喝……”
白籁光却没有接话,低头吃菜。
嵇康心知此中必有缘故,于是频频敬酒。
一会儿王掌柜让小二送来一盆烧鸡,黄灿灿地,十分好看。
白籁光主动介绍说:“这鸡的烧法应该和你的家乡不同,用的配料有:丁香、草果、卜拨、豆蔻、大回、小回、花椒等。制作精细,味道纯正、皮色黄中透红,肉质外焦里嫩,食后满口余香,闻名遐迩,有诗为证:佳肴名声噪,顾客千里至。”
嵇康赞道:“白兄非但是美食家,口才也是上佳,引经据典,用词简练。”
白籁光谦逊道:“哪里哪里,没读过几年书,随口胡诌上几句而已。”
嵇康又敬了两次酒,旧事重提:“白兄,您也住在涧西村,应该和那司马嫣然熟悉,为何不肯陪我走一趟?生意若谈成了,小弟不会亏待你。”
白籁光沉吟道:“你可知道司马嫣然新近吃了官司?我看你还要多住些时日,一时半会地她没有时间和心情与你谈棉花的事。”
嵇康故作不解,问:“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官司?莫非了为丈夫的遗产纠纷?”
白籁光摇摇头说:“非是为财产,她去丈夫的坟墓上烧七,遇到路过的县令,见她外穿孝服,内着艳装,起了疑心,非要把他丈夫的坟挖开来看!结果开棺验尸,没有发现破绽,司马嫣然就不依不饶,要状告洛阳县令,事情闹大了!”
嵇康故意说:“民不与官斗,司马嫣然要告县官,岂不是自讨苦吃?”
白籁光说:“也不一定,关键是司马嫣然和朝廷的权臣司马昭有亲戚关系,司马昭刚好和那洛阳县令又不对付,所以借机找那县令的麻烦,准了状纸。”
嵇康还想再问,王掌柜的亲自来上菜了,吆喝道:“来啦!本地特色菜,牛肉汤来也!”
王掌柜放下菜,笑眯眯地走了,嵇康抢先说:“我知道这牛肉汤,来洛阳已经吃过几次了,都是泡馍吃的对吧?”
白籁光笑道:“也不完全泡馍,一般早晨爱吃牛肉泡馍的居多。牛肉汤有甜咸两种,其特点是:肉肥汤鲜,煮汤辅料全,用油炸过的辣椒和大蒜,渗一起捣碎,味道尤鲜。洛阳人喜欢拿馍去泡汤,或者将汤买回泡馍,吃牛肉泡馍的人甚多,时至今日,不管早中晚均有吃牛肉泡馍的。”
说完白籁光伸出筷子在牛肉汤里捞了一会,笑道:“老板心细,馍已经掰碎放进汤里了,直接吃吧。”
嵇康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起了牛肉汤泡馍。
白籁光一边吃,一边举杯敬嵇康,看上去已经酒量差不多了。
嵇康心中暗暗欢喜,又举杯敬白籁光,二人喝完,嵇康刚要问话,王掌柜笑嘻嘻地端来一个大盆,说:“本地特产、洛阳不翻汤来啦!客官慢用。”
王掌柜把不翻汤放下就走了,嵇康故意问白籁光:“白兄,这汤又绿又红,香味很浓,到底是什么做的?”
白籁光舌头有些卷,看了看汤说:“ 配料有绿豆粉、胡椒、味精、酱油、醋、木耳、粉丝、海带、虾皮、紫菜、韭菜、锦珍、食盐。用小勺舀一些稀绿豆面糊往平底锅里一倒,即成一张类似春卷的薄片,不用翻个就熟,所以就叫‘不翻’。然后把两张晶莹翠绿的‘不翻’叠着放在碗里,舀些滚烫的猪骨头汤浇在上面,再放上些粉条、黄花菜、木耳等,还要舍得放些醋、胡椒粉,于是一碗不翻汤就做好了。这个汤吃到嘴里时,‘不翻’软绵不化,嚼之有豆香;汤酸辣清淡,余味悠长,是洛阳本地人醒酒的首选;其特点是味道纯正、酸辣利口、油而不腻,极具当地特色,很受老百姓的喜爱。”
嵇康见他拿起调羹喝了几口“不翻汤”,说话口齿清醒多了,再摇摇酒壶,二人已经喝掉四壶酒了。
嵇康心知白籁光在和自己喝酒之前,已经喝过一壶了,于是喊小二再拿两壶酒来,给白籁光斟酒。
白籁光似乎也知道酒量差不多了,推杯不喝,刚好小二端来一大盘饺子,嵇康笑道:“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来来来,为这盆饺子我二人干一杯!”
白籁光刚好也爱吃饺子,于是端起杯子和嵇康碰碰,说:“康吉兄,干杯!”
嵇康笑吟吟地看着白籁光喝完,暗暗却把一杯酒倒在地上,准备灌醉白籁光好问实情。
这时白籁光伸出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到嵇康面前的碗里,说:“兄弟,这洛阳的饺子与别处不同,叫作烫面饺。烫面饺是用精白面粉作皮,猪前胛后臀肉作主馅,配适量大葱、韭黄、白菜心、生姜,佐以白糖、料酒、小磨油、食 盐、味精等。把面烫好,擀成薄皮,包成如新月型的面饺,上笼清蒸,十分钟即可。其特点是皮薄如纸,色泽如玉,五味具全,鲜香不腻。”
其实嵇康经常吃烫面饺,也爱这一口,却装作第一回吃,咬了一个,赞不绝口。
吃了一会饺子,白籁光似乎酒醒了不少,兴奋起来,主动端起酒壶给嵇康斟酒,说二人一见如故,还要再喝!
嵇康一听正中下怀,举杯就干,二人都是来者不拒。
嵇康久经酒宴,知道白籁光喝到这个程度离醉已经不远了。
果不其然,一人一壶酒喝下去,白籁光坐立不稳,忽然从椅子上滑倒,坐在地上。
嵇康心里暗暗发笑,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来,小二也过来帮忙,两个人架着白籁光,送到嵇康那间客房里。
小二去打了一盆热水,嵇康用毛巾给白籁光擦脸;小二又送来一壶热茶,嵇康道了谢,掏出银子给小二结了两个人的酒菜钱,多余的说不要找了,赏给小二。
小二连声道谢,出了房间,嵇康扶起床上的白籁光,喂了一些茶,白籁光朦胧地睁开眼,嚷着口渴,自己抢过杯子灌了一气茶水。
嵇康连忙又给他续水,搬张凳子坐在床边和他聊天。
白籁光还打着酒嗝,酒气熏人,醉酒已经清醒了些,但面色潮红,絮絮叨叨。
嵇康心知这是问话的最好时机,于是问:“白兄,我看您身上像是负有武功,不是个等闲的人物!”
白籁光得意地笑道:“嗝!不瞒老弟说,我是一位侠盗,专门劫富济贫的!”
嵇康不大相信,问:“侠盗?那么说今天白兄一个人叫了一桌菜吃喝,这钱也是盗来的?”
白籁光笑道:“盗?什么是盗?哪一代的皇帝不是强盗?谁的江山不是抢来的?窃钩者贼,窃国者王侯!我偷一次,都拿出一部分金银救济穷人,比起官府只知道收税盘剥百姓强多了!”
嵇康一怔,没想到这个小偷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还颇有一番见地!
嵇康转入正题,问:“白兄不肯去司马嫣然家里帮我谈生意,莫非也光顾过她家里的金银?”
白籁光四顾无人,压低嗓门对嵇康说:“你是个外乡人,告诉你也无妨!那司马嫣然的丈夫赵宗旺是被人害死的!那一晚我刚好潜入赵宗旺家,躲在房梁上观察,看见他躺在客厅里的病榻上呻吟,屋里煎着草药,一股子的药味!
我偷偷地顺着房梁去了他的卧房,房门虚掩,我从门缝里却看见夫人司马嫣然和一个魁伟的后生在商议。
那后生说:“你为何还下不了决心?你家病鬼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我却年轻力壮,除掉他,你我长相厮守!”
司马嫣然犹豫说:“我不是怕别的,洛阳县令王广断案如神,还有会法术的嵇康相助,我怕死者的亲朋起疑,去县衙告发我们!”
后生说:“你真是多虑了!你家死鬼病了这么多时,药都不知道吃掉多少服了,也不见个起色!他若是病死,那是很正常的!但他一时半会又死不了,难道他一年不死,你就陪他一年,三年不死你就陪他三年,虚耗你的青春?你我欢会,如胶似漆,何等快活,但是要偷偷摸摸地进行,就是碍着这个病鬼!现在万事齐备,你按我说的妙计去做,包你万无一失,不会被人发现!即使有人怀疑,又没有证据,谁为死鬼出头打这官司?何况我这条妙计想了很久,天衣无缝,莫再犹豫了,动手吧!”
司马嫣然还有些迟疑,那后生忽然抱住司马嫣然,深吻了起来,两只手还在司马嫣然身上游走。
两人亲热了一阵,司马嫣然轻轻推开那后生,咬牙切齿地走到屋子一角。
我攀在屋梁上偷偷地伸长了脖子看去,那里竟然烧着一只火炉,火炉上却没有茶壶和药罐,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只见没多久,司马嫣然沉着脸走了出来,我这才看清楚,司马嫣然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抹布裹着一只大大的铜勺子柄,铜勺里的液体有些银色,又有些灰色,仔细一看竟然是熔化的锡水!
那后生一看大喜,陪着司马嫣然走到客厅,伸手蒙住赵宗旺的眼睛。
赵宗旺吃了一惊,连忙举起双手来掰后生的粗壮有力的大手,后生趁机用另一只手捉住赵宗旺的下颔一拉,把下巴拉得脱了臼,司马嫣然一手扶起赵宗旺的嘴,一手毫不犹豫地把一铜勺子锡水灌了下去!
可怜赵宗旺叫都没叫出一声,就被滚烫的锡水烫烂了喉咙,一命呜呼了!